郑妈妈很有耐性,宝贝女儿逃亡去,她就死守在工作室等。
蒋怡华忐忑不安,一直安慰郑妈妈。
“伯母别担心老师啦,她那么大了会自己打算,她又不是笨蛋。”
“工作上不是笨蛋,感情上是。”
“哎,我觉得不会啊,每次男朋友劈腿,老师都很果断的分手,绝不拖泥带水,这证明她不傻。”
“每次都爱上会劈腿或感情轻浮的男人,没一个可以稳定交往超过一年的,如果文雯才十八岁我可以原谅,但是她明年就三十岁了,她还要一直谈这种乱七八糟的恋爱吗?她干么非要谈恋爱?如果她是你女儿,你能放心吗?你说啊?”郑妈妈气愤道,最大的原因是郑文雯那段不可告人的,短命的烂婚姻,身为妈妈,她不要郑文雯再受伤了,可是为什么女儿就是学不乖呢?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呃……我去弄晚餐,该吃饭了。”蒋怡华溜进厨房,穿上围裙,忍不住嘀咕:“什么我的女儿,我才二十六岁耶,干么讲得好像人家是大婶啦,伯母真是的。”
蓦地,外头响起开门声,蒋怡华冲出去。“老师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郑妈妈跑过来追着女儿骂。“给我过来坐下。”
郑文雯垂头丧气,驼着背,有气无力地乖乖到沙发坐下。
“你不准给我谈恋爱,禁止恋爱,听见没?”郑妈妈挽起袖子嚷。
“好。”
“你……好?你说好?”
“嗯。”郑文雯叹息,侧身靠着沙发背,眼神放空的看着落地窗外黑暗的天空,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郑妈妈晓以大义:“那个男人不准再跟他来往,因为你现阶段要的不是交男朋友,而是好好反省这些年你到底在乱爱什么。以后男朋友的事,由我作主,真的想谈恋爱,让我来,我会过滤那些烂男人,由我来帮你挑对象。”
“噢。”
“噢?”这么配合?郑妈妈反而呆住了。“噢是?”
“挑个跟爸一样的男人吗?”
砰,抱枕击中郑文雯的额头。
“妈!”郑文雯跺脚。“干么又打人啦。”
“好好的提那个烂人干么?你这个坏女儿,你存心让妈伤心吗?”
“那妈也不要一直提我的感情有多失败,你也很坏。”
“你现在大了会顶嘴了是不是?你以为你大了我就不敢揍你?”
“妈你干么老是这么暴躁?你讲不讲理?”
“做妈的跟女儿讲什么理?你是我生的我养的,现在连讲都不行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是不是?早知道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
这对母女体力很好喔,互相叫嚣起来。
“唉。”蒋怡华默默闪进厨房,滚水,下馄饨,煮起馄饨面,还煮了很大一锅,因为等一下吵完架她们会很饿。这对母女开战了,不过呢,她也不是很担心,每次她们都这样戏剧性的大吵,过后又会抱在一起痛哭,她习惯了啦。
丙然,半小时后,外面的争吵走样了,变成哭哭啼啼的戏码。
“妈……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嘛,呜呜呜……我真是不孝的坏女儿,让妈妈这么伤心,呜呜呜……”郑文雯啜泣,她一看到妈妈被气哭了,立刻抱着妈妈道歉。
“妈也不好,妈不该骂你,可是我真的是担心你,你知道吗?外面的坏男人太多了,我女儿漂亮善良又乖又贤惠啊,妈不要你被那些坏男人糟蹋。”
贤惠?噗——蒋怡华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郑文雯如果贤惠,那她蒋怡华不就是冠军级贤惠了?真是一对天才母女。
“吃面喽,别吵了。”蒋怡华将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面端出去。
这对母女哭哭啼啼,手挽着手,坐到桌前,粘TT地挨着彼此吃面。
郑文雯说:“妈,我不用吃这么多馄饨,你爱吃,我的分两颗给你。”
“唉哟,不用啦,妈这么胖,你这孩子瘦巴巴的,来,多吃点,我的馄饨都给你。”
两人抢着舀馄饨给对方。
蒋怡华坐在中间,眯着眼睛打量她们。“两位,一人有八颗大馄饨,绝对够吃,让来让去的干什么?真爱演啊你们。”
“也是喔。”郑妈妈破涕为笑。
“就是啊。”郑文雯也笑,在妈妈脸颊亲一口。“妈咪,ILOVEYOU。”
“我的乖女儿,真乖。”郑妈妈好幸福地笑着,又哭了。
郑文雯看妈妈笑得那么幸福,自己的伤心都不重要了。
懊吧,虽然跟季英鹏暧昧情愫才刚萌芽就夭折,不过呢,她还有妈妈啊,做人不能太贪心,没有爱情,她还有这么棒的好妈妈,可以了,没关系的,郑文雯抹去眼泪,大口大口吃馄饨面。是的,没关系,她很快就好起来了,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晚上和妈妈这么又哭又笑地瞎闹一场绑,郑文雯早早去睡。她睡得昏天暗地,很香很甜,仿佛下午的沮丧都没发生过,真是有超强的伤口愈合力,这也是蒋怡华最崇拜老师的一点。
郑文雯宛如打不死的蟑螂那么坚毅,仿佛心中有块磐石,很定静,谁都休想影响她。哪怕是暴风雨般的情绪扫过,事后她很快又会若无其事的生活,上工,继续度日。
了不起。
第二天,蒋怡华关心老师的状况,她一大早就到工作室报到。早上十点,通常这时候郑文雯还在睡,但今天她已经端坐在书桌前打剧本,右手绷带已经拆掉了,只是活动还不太灵活,她慢吞吞地打剧本。
“这么早?”蒋怡华帮她冲咖啡。“那个季英鹏不是要帮你打字吗?”她试探地问。
“他不会来了。”郑文雯头也没回地说:“我自己打字就可以了,医生也说四天就可以拆绷带了。”
“喔。”蒋怡华耸耸肩往厨房走去。“昨天看你们的样子,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说……”
“嗟。”郑文雯干笑。“能有什么?”哼,傅紫琳的哥哥,拜托,她才不会自找麻烦,跟那种人的哥哥纠缠。
她低头,继续打剧本,没错,把那男人的事抛到脑后,在什么都还没真的发生前,这样最好了。她为爱死过一次,余生都要过得加倍幸福,她绝不会允许任何可能的不幸再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天,季英鹏到三义找何明,跟他合作的木工何明在这里有自己的工厂。早上他跟何明检查最后一批出货的手工家具,上头都已经刻上他们的龙图腾,也刻有制造日期。
一堆老木料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曝晒着,一旁的杮子树结了很多红杮子,鸟群争着吃食。
他们忙了一阵,回到木屋里休息,何明煮茶,两人坐在敞开的门口品尝热茶。
拔明肤色黝黑,长相粗犷,他穿着汗衫,脖子挂条毛巾,笑着拍拍老朋友肩膀。
“都还好吧?”
季英鹏苦笑,点点头。
拔明糗他。“早叫你学我打光棍,就不会这么惨啦。怎样?搬来跟我住,女儿也带来啊,这里好山好水,不像城市乌烟瘴气的一堆鸟事。”
“好,我会考虑。”季英鹏笑笑的。
“听说你要休息,这是最后一批?”
“唔。”
“老弟——”何明重重拍他一下,“精神点,女人啊,再找就有了。”
季英鹏还是笑笑的。“我没事,真的。”真的……不会再想前妻的事,但是……三天了,已经三天过去了,那个人还住在他脑海里,他叹息,啜一口热茶,抬头望着树荫间闪烁的光彩。“我的感情运……似乎不太好。”
“至少你还有感情运,像我每天窝在山里锯木头,连个屁都没有,我差不多快了——”何明模模头。“很快要去当和尚了。”
“你这么家吃肉,当不成和尚吧。”
“嗟,我的嘴巴爱吃肉,可是我的身体很清静,不知道多久没碰女人了。”
“也对。”季英鹏哈哈笑。
“喂,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拔明跑进屋里,搬出一个红色陶瓷,放地上,掀开盖子。
“你看看这个——”瓮里边,有一堆黑亮的块状物。
“这什么?”
“你靠近点,闻闻看。”
季英鹏俯低身嗅闻,一股沉厚的气味漫进鼻间,直通脑门,奇特的味道,很像深山古刹的气味,木头的气味?对了,像走进深山充满古木的地方。
“这是什么?”闻了有清凉感,很舒服,让人安心。
“这是避邪香块。”何明模出一把,放掌心里给季英鹏看。“西藏的朋友带来给我的,他们知道我爱跟木头有关的东西,这是避邪树分泌的树脂,这种脂块他们西藏人在烟供时会跟香加进去燃烧来敬神用,有时也会拿来摆在家里驱逐阴杂之气。这个中药里面有,闻了还可以醒神通窍。”何明笑嘻嘻的。“我看你是脑子不清楚才会娶那种女人,喏,这一瓮送你,以后你脑神经又打结不清楚时,赶快闻一闻,让自己清醒点。”
季英鹏拿了一块黑色树脂,举高,在日光下打量。
他是做设计的,突然间脑子里有很多想法迸出来。“这东西很有趣,我知道可以做什么。”
“哦?你想做什么?”
季英鹏沉寂的灵感忽然复苏,他兴致勃勃地说:“谢谢,这个礼物很棒。”
“那还用说,我是不能请你去大餐厅吃饭,每次都只能煮茶给你喝啦,但是啊,喂,兄弟,不管怎样,我挺你。”他拍拍胸脯,豪迈道。“听我的,女人再找就有了,千万不要丧志,想休假是不错,也不要休太久啦,我最喜欢做你的东西啊。”
季英鹏感激地拍拍何明的肩膀,忽然想到——
“你应该有很多桧木油吧?”
“对啊,干么,你要吗?后院地上好几桶红桧木油,要多少你自己拿。”
季英鹏带走一大桶红桧木油,又把那一瓮避邪香块带走。见过老友,他心情平静多了。
这里真是好地方,开车下山时,看见天边瑰丽的红色彩霞,是啊,不管多么伤心,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不管多少寂寞到想死,鼻子还是在呼吸着,不管他有多么不甘心,他还是得继续他的人生。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他无法强求,尽避很伤心很难受很想她,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不喜欢死缠烂打的纠缠别人,所以他成全前妻,所以当郑文雯叫他不准再去找她,他脸皮薄,自尊心强,他会做到,他会尊重她的决定。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想到关于她的那些小事?
礼拜一,编剧课。
郑文雯看着她的学生。
座位更空了,只有庄凯文跟黑子来上课。刘子骐那个烂咖被气走,赞。另一个空位,她看着,心里乱怪的。看着那个空位,仿佛又看到季英鹏充满感情的黑眸静静凝视她,看见他帮她抹去嘴角女乃油时的温柔模样。仿佛还感觉到嘴唇残留的余温,关于他的那些热情的吻……
“老师——”庄凯文正在报告他的功课。“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追求女生,才会让女生感动,这个一开始呢,我想不出任何的梗,因为我喜欢的是男人嘛,不过——”
“嗟。”黑子冷哼。“死GAY。”
庄凯文瞪她一眼,继续跟老师报告,“后来我把女生想像成以前我喜欢的男人,喔,那就很顺利了,我啊我的花招可多了……”他嘿嘿笑,很热烈地分享。
“写情书是一定要的啦,但是一般那种写情书的方式太老套了,我都嘛会把情书系在鲜花上,早晨送去给我爱慕的人,放在他信箱里,当花还沾着露水时……天啊,超浪漫的。我还会用我的苹果电脑编情歌给他听,然后烧录好光碟,带着手提音响,挑个气氛很浪漫的时候放给他听,超感人的啦。再不然我就会亲自下厨外送餐点——”
“外送餐点?”郑文雯回过神,看着庄凯文。
“对啊,要知道我们男人对下厨这么啰嗦的事是很没耐心的,可是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认真钻研那个人想吃的东西,亲手做给他吃,然后做的时候想像他吃到时会有多满足多高兴的赞美我,喔,那就是我做东西给他吃的动力啊,爽死了。”
郑文雯恍惚地听着,想到季英鹏辛苦做的三明治,他明明是连蛋都煎不好的人,却可以在一夜的时间里就把三明治学会,可是……带来时被摔烂了。
他的心意……那一份心意……会是假的吗?郑文雯有点糊涂,她赶紧抓抓头发,定下心神,看着黑子。
“你呢?你想了哪些?”
“我讨厌废话太多的男人,就像我讨厌娘娘腔。”说完看着庄凯文。
“干么看我?莫名其妙。”庄凯文瞪她。
摆子说:“我喜欢粗犷有男子气概的,所以我写的梗就是男人看到喜欢的女人啊,啪地拥抱她给她吻下去,冒着被打耳光的危险也要去抱去亲——”
“听起来像。”郑文雯冷哼。
“路人甲来做就像,男主角的话就是激情性感。不然老师你说嘛,男人不都是这样吗?面对喜欢的女人就会想拥抱她亲吻她啊,假惺惺的在那边演什么送花录情歌的,很娘耶——”
“你干么针对我?”庄凯文骂。
“我是打比喻。”黑子嚷回去。“老师,不然你说嘛,这几种方式,如果是你,你会用哪个梗,哪个比较能打动你?如果你是女主角。”
如果我是女主角?
郑文雯看着他们。“这些梗都很普通很无聊,都不能打动我,超没创意的,你们给我好好讨论再想一想,我去抽烟——”
郑文雯心烦,她拿了烟盒到阳台抽烟。
看着喷出的烟雾一团团身上飘升,好快,又到了年底的时候,她想着,好久没去逛街瞎拼了。
嗯,对,下课后去逛百货公司,然后吃一顿好的。没错,管它什么拥抱亲吻的咧,管什么臭男人,最好别来乱她,单身生活真快乐,没有男人她可以生活得更清静更逍遥。
郑文雯计划起晚上的娱乐活动。
没男人纠缠,没男朋友要应付。
赞啦,她敲敲脑袋。季英鹏退散!退散!
晚上,郑文雯约好姐妹们出来,大家享用丰盛的意大利料理,饭后一群女人窝着叽叽喳喳聊起近况。
在百货公司当柜姐的阿茱,抱怨周年庆活动害她每天站到腿要断了,她揉着漂亮的脸蛋说:“我每天笑啊笑的,脸颊都快抽筋了。”
郑文雯掐她的脸。“真的,硬硬的,好像长肌肉了。”
“喂。”阿茱拍掉她的手。“你最好了,只要坐着工作。”
“人家写剧本写到腰酸背痛哎。”
“喂,刘子骐那家伙三振出局了吗?”美发师高云问郑文雯。
“大烂咖,当然切了。”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家伙,介绍给你认识,怎么样?”
“算了——”郑文雯往后一仰,伸个懒腰,打呵欠。“我不想交男朋友了,一堆坏人,没一个有良心的,单身也很好啊,我一点都不寂寞。”
斑云跟阿茱笑着使眼色,她们打起赌。
“我猜顶多一个星期。”
“我猜半个月。”
“喂?”郑文雯瞪她们。“猜什么猜?”
斑云说:“你的空窗期不会太久的啦。”
阿茱说:“就是啊,你换男朋友就像换衣服,郑文雯的男朋友很容易就过季了。”
郑文雯托着下巴叹息:“也对,我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我承认好吗?”
“刘子骐前阵子打电话跟我哭诉——”阿茱说:“他说他跟那个傅紫琳真的只有暧昧而已,上是清白的,精神上也只有一点点污点。他一直认错,很伤心的,你真的不原谅他?他不是还吵着要跟你结婚吗?文雯,你想想他的背景,华岩企业少东啊,你如果嫁给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辛辛苦苦跟电视台开会,写本想到脑残了,他们家佣人多到可以组成棒球队,你不要的话,我还挺想递补的。”
“这位小姐。”郑文雯K她的头。“争气点,这个男人婚前都这样三心二意了,婚后我敢保证他的外遇对象也会多到可以组棒球队,每天有打不完的球赛,你清醒点好吗?用点大脑好吗?”
斑云呵呵笑。“有道理,阿茱被可怕的周年庆累坏脑子了。”
阿茱鼓着脸。“就是,我累死了,有时候我想着不管啦,阿猫阿狗都好,有钱就好了,养我一辈子,让我每天漂漂亮亮不用工作,到处喝下午茶买衣服就好了,我也想当那些冲进百货公司扫货的贵妇,我也想被柜姐服务,让我挑三拣四的嫌来嫌去的多过瘾。”
“真单纯。”文雯啧啧啧地。“影剧版随便看看都有一堆历史个案,那些嫁进豪门当贵妇的,有几个过得逍遥快活?没有真心真意互相信任的感情基础,怎么可能快乐?”
“真心真意很快就变成虚情假意了,我觉得找个有钱人嫁了,总比你这样到处试穿衣服又一直失望好吧?最后还不是寂寞到只能约我们吃饭?还说我哩。”阿茱反击。
郑文雯踩她的脚。“人笨没药医,你喜欢刘子骐就捡去用吧,我祝福你好吗?”
三个女人斗嘴,笑笑闹闹的,结束晚餐后,又各自解散,各奔东西。
郑文雯还不想回家,她在热闹的信义计划区闲逛,买了新鞋,添了新衣,大包小包,好满足啊。她满脸笑意,脚步轻盈地逛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柜台。
蚌地瞥见手扶梯旁冰淇淋店,沙发座上,一抹熟悉身影震惊她——
她看见季英鹏。
他一身帅气的休闲打扮,干净清爽的白色高领毛衣,粗犷有形的深蓝牛仔裤,强壮的臂弯里,抱着个穿粉红衣服的漂亮女娃,他眼色温柔,一边品尝冰淇淋,一边微笑地逗怀里的女儿。他看女儿想舌忝汤匙上的冰淇淋,他微笑着,好温柔地抚弄女儿的头发……
这么温馨的家庭画面,惊骇了不远处打扮时髦的郑文雯。
她左手拎满战利品,脚踩亮晶晶的高跟鞋,她应该是很福气活现的,但怎么突然有撞到墙的感觉?从未享受过父爱的她,被季英鹏凝视女儿的温柔眼神震慑住,那是一双充满温暖的眼睛,好像可以让人很安心的栖息在他怀抱里……
郑文雯深吸口气,撇过脸,走开了。
不要回顾,不要觉得可惜。
郑文雯你的决定很对,没错,和他划清界线太对了。
除了他是傅紫琳的哥哥,他还有女儿呢,他啊谤本是来乱的,跟有女儿的男人交往肯定很辛苦,她才不要这么复杂的爱情。
郑文雯,你做得好。
可是怎么走着走到墙边边,还躲起来了呢?明明是要走开的啊,竟然闪到边边,继续偷窥人家父女的温馨时光?
她的脚不听使唤,心也是,她忍不住啊,想窥看季英鹏跟女儿互动的模样,他搂着女儿哄着的模样,她眼眶发烫,心头暖烘烘的。
他,真是个温柔的男人,能被他照顾也太幸福了吧?
他也会这样温柔地搂着他的女人哄吗?
她羡慕能够赖在他怀抱里的女娃儿,想到之前,他也是这样温柔对待她,他亲自喂鸡汤给她喝,一口一口耐心喂她。
而我却火爆地轰走他……
郑文雯心情乱,感觉很不舒服。
眼看着季英鹏吃完冰淇淋,结账离开。她犹豫了一会儿,偷偷跟着他走,跟进诚品大楼,看他去买了好几套DVD,惊讶地发现他买的全是已下档,她编写的那些连续剧。
吧么买她写的连续剧?他想干么?一个大男人抱着女儿买爱情偶像剧,画面真荒谬,可是这荒谬的画面却让郑文雯失魂落魄。
她转身,悄悄离开,一路失魂落魄,觉得自己离他越远越枯萎,她跳上计程车,然后坐在晃动的车厢里,抱着自己,心神不宁。
罢刚那个逛街逛得怡然自得的郑文雯呢?高喊单身也很好不要恋爱了的郑文雯呢?那个在餐厅和姐妹们高谈阔论,聊着怎样才爱得正确的郑文雯呢?
当季英鹏出现,就把她的自得其乐完全推翻。
她逃回家,洗澡,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写剧本,却发觉自己枯坐了很久,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只是在想他的事。
可恶——
怎么回事?为他失常?无心工作?离婚后,她还以为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可以操控爱情,在一起时要快乐,分开了无所谓。以为她可以享受爱情,然后对失恋的痛苦免疫。那么,现在她又是怎样了?为什么这么烦这么难受,感觉很闷?
郑文雯关上电脑,躺到床上,将脸闷在枕头里。
糟糕,感觉快喘不过气,季英鹏把她的心搅乱。
为什么还没真的开始,却已经有失恋的痛?
她翻来覆去,没办法睡。
为什么有恐惧感,好像错过这个男人,她会后悔到死?她会永远丧失爱情?
越想越恐怖……季英鹏的模样不断在她脑海作乱,好惨。
季英鹏和女儿度过了愉快的夜晚。
将女儿哄睡了,他点亮台灯,坐在书桌前,打开抽屉,把事先买好的掌心大的红色小茶壶取出来,掀开壶盖,放桌上。
再拿出朋友送的陶瓮,打开,将避邪香块取出,一块一块地填进茶壶里,再盖上壶盖。然后削了一块木头,磨平木边,拿来堵住傍嘴,接着,打开压克力颜料,拿彩笔,开始描绘壶身,渐渐地,模样寻常的茶壶,变成另一种风貌。
他刷上白底,细心地慢慢描上红色繁复的花纹,于是像白毯上开出华丽的红蔷薇。小茶壶在他手下,渐渐变得俏丽可爱,拥有它自己的个性。
季英鹏专注地创作它,唯有在创作时,他可以忘了世界,只剩他跟作品默默交流着。他将心意注入每一个经手的作品,感觉到又能继续创作的快乐,那个因为婚姻失败而死气沉沉的自己,在创作过程中又活回来了。
清晨五点,新作品诞生。
他啜饮咖啡,一边欣赏作品,这个茶壶,只要拔去塞着壶嘴的木塞,凑近鼻子,就能嗅闻到避邪香块的气味……
遥远异地的避邪树,分泌的树脂如宝藏,散发悠远的古树芬芳。
而他心中有苦,苦也说不出。他心中的渴慕,也无法完整表露,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好似这样寂静的清晨,他与这只茶壶相对,产生惺惺相惜的感情……
默默的渴慕,像怀着幽香的小茶壶,只是静默着等待执壶者发现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