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长乐倚在端月楼一隅的拱桥上头,睐着湖中端月楼的倒影。
司马府里的造景特殊却不奢华,刻意将大江南北的美景都堆砌在府里的各个角落。
如眼前的端月楼是由四座拱桥连接在湖面上搭建而成,而湖的另一边是杨柳成荫,后头则是整遍杏林,奔放着女敕白与娇红,倒映在湖面,这景致说有多美便有多美。
然司马家现今的三位主子却是教人头疼到了极点,而其中之最,便是她所伺候的大少爷司马向熙。
唉,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不同她圆房,要如何有子嗣?倘若没有子嗣,老爷把她给选进府里,又有何意义?
可上回见识了他的怒气,这一回她可不敢再造次了。
一连空了几天不敢来见他,他的气该是消了才是,是不?
但若是她再提起圆房之事,他定又要发怒了,可总不能因为怕他发怒便什么都不说。
唉!老天啊,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少爷愿意和她圆房?
她要子嗣啊,一定要子嗣,不然她怎么对得起老爷在天之灵?但是大少爷并不喜欢她……
这该怎么办才好?
不,她不能老是一径地想,还是先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要不再拖下去,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肚子能不能生,说不准怀笑就是因为年岁太大,才会迄今都没有消息。
她已经及笄很多年了,再拖下去,可要变成老姑娘了,届时要真是不能生,岂不是要教老爷失望了?
长乐站在拱桥上,盯着湖中的倒影,替自己打气,然后再踩着莲步往端月楼走去,绕过了花厅推开了房门,却见床边仍放下幔帘,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少爷?”她轻掀起幔帘。
难不成大少爷的身体又不舒服了?瞧他的脸色竟是恁地苍白。
司马向熙微微抬眼。“天亮了?”她总算知道要来看他了,他还以为她早忘了他了呢!
“早亮了,怎么会没人伺候着你?”她拉起衣袖轻拭着他额上的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要桂儿来伺候你的,她怎么会到这当头还没来?”
早在几天前,她便已经交代下去了,桂儿会是忘了吗?倘若她真是忘了的话,该不会早在几天前便忘了吧?
但以往从未发生这种事,依桂儿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忘了……
“是我要她别靠近端月楼的。”他这个当主子的,该不会连命令下人都不行吧?
想伺候他,也是得经过他的允许的,是不?
“为什么不让桂儿来伺候你?”发觉他的额头有些发烫,长乐不禁提高了音量。
都多大的人了,他这性子怎么一直不改?不把病傍治好,不舒服也不肯说,他这是存心折磨谁?
“我不喜欢她。”司马向熙拍开她的手,微坐起身。“笨手笨脚的。”只要他病了,她就急了,是不?
他就不信她不在乎,或许她在乎的不是他,但至少他肯定她会因内疚而难过,因为她几乎是把爹的话当圣旨看待了,所以她一直认为照顾他、伺候他就是她的职责。
“就算是如此,你也可以随便叫个下人来的。”长乐索性坐在床边,“府里有数十个下人供你差遣,只要你喊一声,还怕会找不着人?”他一定是存心折磨她的,见她惴惴不安、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就会觉得比较快活了。
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也是如此……疼的人是他耶,她可是一点都不觉得疼,但她偏偏就是无法放着他不管,只要他一疼,她就觉得难受极了。
“只是小毛病罢了,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其实他是蓄意遣开下人的,以为她在得知消息之后便会赶来,孰料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若不是今日她来,就算他真的病倒在床上,大概也不会有人发觉。
“话不是这么说的,小毛病也是可能会要人命的。”长乐的眼中满是担优,轻叹了一声,替他把被子拉上又道:“前些日子不是好些了吗?怎么今儿个又变成这样?你是何时发觉不舒服的?你该要派人通知我的。”
“通知你?你是我的什么人?”司马向熙嘲讽似的笑了声。
她不过就是他的丫鬟,他尚未娶过门的媳妇儿,通知她又如何?他可不做棒打鸳鸯这干下流事,他才不管她和那大夫是否真有暧昧,更不管她究竟有何打算,他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我是大少爷尚未迎进门的童养媳,就算你不娶我,我还是会伺候你一辈子的。”她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都听了十年了,怎么可能会听不懂。
“一辈子?倘若我不娶你过门,你也打算一辈子不嫁?”他微抬眼睐着她。
那一日,他可是瞧得再清楚不过了,那大夫明明把手搁在她的手腕上,像个下流登徒子般地轻薄她,精明如她怎么可能会没发觉,他真不知道该说是那大夫的道行太深,还是她存心让他轻薄。
“倘若大少爷不娶我,我也会遵守和老爷之间的诺言,一辈子待在府里伺候你,终生不嫁。”她严肃地直睇着他。
他不像她的夫君,反倒是像极了当年那个未长大的可恶少年郎,成天除了欺负她之外,他还会做什么?
若不是怜他几经病魔折腾,若不是感谢老爷当年好心地将她接入府,她岂会任他予取于求?
“终生不嫁?”难不成他那日所见的全是幻觉?
“我可以不嫁,但我一定得替你生下子嗣,就算你不娶我过门也无妨。”这是她当初的承诺,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遵守。
司马向熙突地放声大笑,随即又轻咳了几声,“你可真是忠心,对于爹的承诺,你一点都不亚于怀笑和喜恩,居然一点都不在乎身份。”
长乐毫不闪避地直视着他,突然道:“你现下……愿意同我圆房了吗?”
“嗄?”他一愣。
“我已经把话给说明白了,你意下如何呢?”虽然几乎看不见,但她的脸上确实是微微地涨红。“你的身子骨不佳,我的身于骨却是奇佳无比,若是由我为你生下子嗣,我相信他的身子骨定会像我这般好,往后就不用再担忧你会绝后了。”
可不是吗?老爷会恁地看重她,还不都是因为她有着恰与他相反的身子骨。
“绝后?”他的音量陡然升高,然后重咳出声。
“大少爷?”长乐连忙拍着他的胸膛。“你瞧,你的身子时好时坏,前几日明明好多了,今儿个却又病了,倘若咱们不好生把握机会,要是你出了意外,届时岂不是……”
“住口!”
她现下是怎么着?是在反驳他吗?
因为他老爱开口讥讽她,遂她现下打算用话气死他、咒死他吗?倘若他有一天真的撒手人寰,肯定是被她给活活气死的。
“大少爷,我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我并不是咒你,我……”哎呀,她该怎么把话给说清楚呢?
她读的书不多,所学的几乎都是医书,又甚少同人闲聊,更不知道该怎么把她的心意给说清楚,她是真的不擅言词啊,希望他别误解了她。
“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这下子司马向熙咳得更厉害了。
倘若说是咒他,他倒还会认为她是蓄意以话激他,但她说是肺腑之言,岂不是代表着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是怕他死了,她便再无依靠,遂想要替他生个子嗣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是她根本希望他早点死,好让她可以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倘若她不把心放在他这儿,他也不希罕,一点也不希罕……
但他的心却疼极了,胸口也闷透了,觉得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片漆黑……
“大少爷?”见他的身子往前倒去,长乐不禁慌了手脚,连忙拉起他沉重的身子,拍着他冰冷的脸庞,“来人啊,传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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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阵仗?
司马向熙在疲惫之中听到了长乐和另一个未曾听过的声音交谈,便硬逼着自己掀开沉重的眼皮,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是他!
虽说那一日他没有瞧得很清楚,但他却忘不了他的轮廓和模样。可恶!他居然踏进他的地方,他宁可病死,也不让他医治他,况且他说不准是个无用的庸材,索性把他给赶出去算了!
“你得让他好生休养,要不再这样下去,恐怕……”
苞说八道,他好得很,好得不得了,只不过是胸口有点闷,只不过是那一日外出让病情又稍稍加重了些罢了,他竟把他说成好似随时会撒手人寰一般,这个男人真是居心叵测!
“真有这般严重?”长乐担忧地拧着眉。
全都是她不好,倘若她别净挑些不吉利的话讲,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得要好生休养才成。”申遣缘轻拍着长乐的肩。“不过你放心,一切有我,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好生伺候他,再加上我的药方,不出十帖便要他病情大大好转,届时还可以自行下榻。”
司马向熙闻言翻了个白眼。
膘账家伙,可真是亏他说得出口,他原本就下得了榻,只不过是现体欠佳罢了,连他的病情都测得不准,他还当什么大夫?
惫有,他的手在做什么?
“劳顿申大夫了。”长乐恭敬地欠了欠身。
“你甭同我客气,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申遣缘的手依旧搁在长乐的肩上,“你要不要随我回铺子里抓药,届时我再告诉你该如何煎药,并配以大少爷的膳食?”
“我……”
“长乐……”长乐话未出口,司马向熙便赶在她之前喊住她。
他怎能让她跟着那个男人一道回铺子里抓药,谁知道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啧,都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居然还勾引得了人!
“大少爷,你醒了?”听到他的声音,她连忙奔到床边。
“我要喝茶。”为了她这对人毫无防心的笨蛋,他能不醒来吗?
他仔细地打量了下申遣缘,心想果真是长得人模人样,不过就是比他差了一点。
“大少爷,喝茶。”长乐利落地替他斟上一杯茶。
“我躺着怎么喝?”他疲惫地道:“你喂我。”
他非得要让那男人知道长乐对他是忠心不贰的,也让他瞧瞧她以往都是怎么伺候他的。
“我扶你起来。”她先把茶杯搁在床边的花几上,双手直拉着他,却发觉自己居然拉不动他。
敝了,难不成大少爷这一阵子长肉了?
都怪她不好,大少爷好不容易有些好转了,却为了她的话,让先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还让他白受了痛苦。
“你扶不起我的,我要你用嘴喂我……”他疲惫地快要张不开眼了,但为了她,他是死也不能在这当头合上眼的,他定要让那男人知晓长乐和他之间到底有多亲密。
“但是……”长乐先是一楞,有点赧然地睇向后方。申大夫还没走,大少爷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她是不在乎,反正她这一辈子注定已经是他的人了,但现在有外人在哩。
“还不快些?”他催促着。
他都快昏了,难道她会看不出来吗?这蠢女人……
长乐微带羞意地敛下长睫,轻呷了一口茶水,正缓缓地要俯向他时,却发觉身旁多了一双臂膀,突地将司马向熙自床上扶起,让他半躺坐在床上。
“长乐,大少爷的药我会先配好,再差铺子里的伙计送来,我先行告辞了。”申遣缘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睇了司马向熙一眼,立即迈步离开。
长乐微微回过神,将含在嘴里的茶吞下,改拿起茶杯就他的口。
司马向熙不由得在心底暗咒了一声,混账,居然坏他的好事,他不光是想要让他知道他和长乐的亲密,更想要一亲芳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