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还好小阿子放在静蓉家里,否则这下子可连小阿子也不保了。”
“真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呢?”
七嘴八舌的长吁短叹听在披麻带孝、跪在灵堂前的斐懿耳中,就像是三姑六婆的冷嘲热讽。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亲戚,为什么父母一旦车祸出事之后,他就蹦出这么多的亲戚;他的亲戚,不是只有静蓉阿姨和翰平姨丈吗?
“懿,你的脚痛不痛?”和斐懿同是九岁的侯沁晔带着八岁的陆以织走到斐懿的身旁,一同蹲到他的旁边。
“懿,不要再跪了……”陆以织肥短的小手直揪着他站起来;小小年纪的她,搞不懂他为什么一直跪在这里不动。
“以织,不要吵懿。”侯沁晔小小的年纪已经懂得了所谓的生离死别,于是跪在他的身旁陪他一起守灵。
他知道斐懿的父母不在了,今天是他的爸妈帮他的爸妈所办的告别式。
“可是我想出去玩……”陆以织执拗地说。
“沁晔,你带以织去玩吧。”斐懿像个小大人,示意侯沁晔带着陆以织离开这个不适合他们待的地方。
“不要,我要在这里陪你。”侯沁晔一口回绝。
“那我也要待在这里。”陆以织望着这两个小扮哥,也决定陪他们继续跪在这里。
“你们不要跪啦,这个只有我能跪。”斐懿蹙紧眉,不悦地瞪着这两个小苞屁虫。从小不管他去哪里,他们两个一定跟到哪里,即使现在他正在守灵,他们也要陪着他守。
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谁说的?”侯沁晔不以为意地说着。“虽然阿姨和姨丈跟我不是很熟,但是既然是懿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为什么不能陪你?”
“对,我也这么想。”陆以织也如同应声虫般地抢着回答。
“那不一样……”斐懿真是被打败了。
由于他的父母是从事旅游业,所以他一直是住在侯家,直到他的父母不在了,他也是在侯家……
“以织,你怎么会在这里?”陆以织的父亲,捷劲集团总裁陆煦不解自个儿的女儿怎会出现在这里?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向喜欢和这一对兄弟玩在一块,可是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
“总裁,真是十分抱歉……”侯翰平一见到总裁来到,赶紧从家属区走出来,扯出一张笑脸陪不是。
“不,是以织自个儿来的,你用不着道歉。”他是顺便来看看自己下属的,却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了女儿。
“这个孩子便是斐懿?”他望着不发一语的斐懿,心想他应该就是女儿口中所说的那个斐懿。
“是啊。”
“爸爸,我们带懿回家好不好,沁晔说懿没有家了,所以我们带懿回家好不好?”陆以织突地说出童言童语。
“不行,懿是我的哥哥,他必须要住在我们家。”侯沁晔毫不示弱地吼着,一点也不输给陆以织的气势。
“谁说的……”
“我说的。”
陆煦望着两个小阿子只为了一个默不作声的斐懿而争吵,觉得实在有趣极了,倘若他可以为以织添个哥哥的话,似乎是一个满不错的计划。
“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安排他?”
“内人说,这孩子是她姐姐托付给她的,说什么她也要成为他的法定鉴护人,照顾到他成年,可以领回属于他的保险金为止。”侯翰平一五一十地说着。
“是吗?”陆煦微微颔首。
对于这种事,他向来不强求;望着这两个小娃儿围在斐懿的身旁,也学着跪在他的身旁,他实在是佩服这孩子的影响力竟是如此了得,能够让他这个被宠坏的女儿如此文静……
望着这三个小阿子天真无邪的模样,他似乎可以看到他们的未来……
***
擎飞企业。
斐懿坐在焦御飞的办公室里,优闲地望着焦御飞为他拿回来的契约书,性感的唇瓣不禁勾起一抹邪魅而勾心的笑。
“怎么样,跟你所想的有没有出入?”
焦御飞坐在他的身旁,望着他古怪的笑容,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斐懿已然不再是当年的斐懿了,他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会采取什么样的报复行动;不过,光是看到他的笑容,就令焦御飞感到够诡异了。
“没有。”斐懿抬起深邃的眼眸睇着他。
“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好,真不愧是擎飞企业的总裁,办事效率一等一的好,令我无话可说。”
焦御飞是他最知心的朋友,也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刻给予他最多帮助的人。斐懿对他的信任,是无人可比的。
“少哈拉了,简直恶心透顶。”焦御飞别过脸去,一点都不习惯他没来由的感谢;他的嘴还是毒一点,他比较习惯。“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他帮他事小,报复的主题才是重点。
“我?”
斐懿伟岸的身形优雅地往后一倒,落在松软的沙发里,幽深的眸子里像是失了焦距。
“到底该怎么做,我现在心里还没个底,不过……我当年尝到了什么滋味,我一定会全数奉还。”
他低柔的嗓音像是不甚在意地说着,但是一旁的焦御飞却能够完全领略他话中的涵义,毕竟那一段岁月他也曾经参与。在那段日子里,斐懿没有疯掉,他认为他十分地了不起。
对于他想报复的心态,他并不赞同,可却也没有立场要他停手,毕竟当年真正受伤害的人是斐懿不是他。
“你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想报复侯沁晔?”
焦御飞想不通,倘若他真的有心报复的话,几年前,他便可以下手了,为何迟迟等到现在?
“因为直至今年年初,当年干涉我们的那些长辈们已经全作古了。”斐懿淡淡地笑着。“我这个做晚辈的,当然得给他们留一点颜面,待他们全都下地狱团聚时,再由我来为他们的孩子做最后审判;不然,只怕他们会被我活活气死,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背负任何一条生命。”
当然,撇去更深一层的关系不谈,毕竟得罪他的人,不是这些作古的人,他实在也没必要拿他们出气。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他向来是恩怨分明的,绝对不会找错人。
尽避姨丈强行将他送进疗养院,尽避软弱的阿姨没阻止他,但他都不会怪他们,毕竟在他和沁晔的事情尚未爆发之前,姨丈和阿姨对他的关爱是真切而不虚假的。
真正将他推入地狱里的人……是陆以织和侯沁晔。
“那你会直接找他下手吗?”焦御飞有些担忧,事实上,当初他和侯沁晔的交情也不错,若没发生那件事,他也不会至今不曾和他联络。
不过,他仍是不愿相信,侯沁晔竟会背叛了斐懿。
毕竟当时他们的爱是火热而盲目的,眼底根本放不下其他的人;而他们会变成今天这种情况,他至今仍是匪夷所思,不得其解。
“不,我先找陆以织。”斐懿的眼微微的眯起。
懊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甚至快要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了。她,曾经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为什么?”
“因为我要利用她把沁晔诱出来。”当然,也因为她是沁晔最爱的女人,他当然得瞧瞧她了,是不是?“而且,我知道她最近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他太了解她了,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
“该死!”
陆以织一看到业务部经理所呈上来的报告,不禁气得将那份没有成功的合约书扔到地上去。
“怎么了?”
罢走进办公室里的侯沁晔忍不住皱起眉头,为她捡起那份文件。
“是谁准你捡起来的?”瞧他又不识相地将合约摆到她面前,陆以织不禁指着他的脸怒骂。
“全都是你,什么事都不会,就连一份合约都挣取不来,我看你还是滚回家里当个家庭主夫算了,干嘛来这里丢人现眼!”
年初,陆煦过世后,整个捷劲集团由陆以织正式接管,不到半年的时间,整个营运衰退得可怕,历久弥坚的捷劲集团,眼看就要在陆以织的手上拱手让人了。
这也莫怪此时的陆以织会像是个歇斯底里的泼妇,用纤指指着她的丈夫,便是一阵怒骂。
“又是谁得罪你了?”
邦沁晔叹了一口气,将几份客户的退货单放到她面前,要她好好地把她之前批准过的价单再看一遍。这种荒唐的价目也只有她批得出来,也难怪长年合作的老客户不愿再续约。
“这是什么东西?”陆以织正在气头上,望着退货单,又是一阵臭骂:“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连这么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懊死,他是存心要把她逼死不成,难道什么事都得经由她的手吗?他就不会试着帮她吗?
“是你把价格提高,也难怪他们要退货,宁可赔违约金,也不愿意再合作下去,甚至是下年度的续约。”侯沁晔咬牙将怨气往肚里吞,有时他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她给宠坏了。
陆以织难以置信地看着上头的估价单,又破口大骂:“我不过是看错数字罢了,他们就退货?他们也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我爸爸,他们现在还能在业界里生存吗?”她顿了顿,再把矛头指向他:“还有你,就是因为你都不肯帮我的忙,现在才会出这种纰漏。”
“是你不要我插手管的,难道你忘了?”侯沁晔淡淡地笑着,忍不住又提醒她一句:“你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
陆煦一死,她就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的权力一手掌握,活像是怕他霸占了她仅剩的家产似的。
今天捷劲会落到这个下场,全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明知是自己理亏,她仍是拉不下脸,“可是你看到我那么忙,难道就不应该主动帮我吗?”
邦沁晔不语,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她的个性了。她的性格既火爆又不讲理,思想只绕着自我走,就算真要跟她辩,他也没那个本事辩赢她。
就如当年,她明知道斐懿不会爱她,所以她硬向陆煦提出要他娶她的要求,原因只在——她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不会让给斐懿。
她可以为了拆散他和斐懿,把自己的婚姻一并赔进去,这样极端又疯狂的她,令他心怜……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瞧侯沁晔没顶嘴,她的气也消了一点,于是她便想起了一件之前计划的事。
“什么事?”
“替我走一趟擎飞。”
“擎飞?”侯沁晔不禁一愣。他们和擎飞虽属同一种企业型态,但是碍于当年的事情,他已和焦御飞失去联络了,为什么她现在会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焦御飞把我今年最渴望拉拢过来签约的美国实业社给签走了,我要他让出一半的机会给我,凭你和他的交情,他一定会帮你的。”陆以织大言不惭地说着,仿佛已经忘了当年那件事。
“我不去。”黝黑而苦涩的眼眸不动声色地垂下,他不愿再看见和斐懿有关的人,更何况焦御飞没有必要让出一半的机会给她。
“你不去的话,我们就要宣布倒闭了,难道你忍心看爸爸的事业毁在我的手中?”陆以织不敢相信他竟敢违背自己的意思。他向来不是最听话的吗?即使是当年,他也没吭一声就离开了斐懿,为何……
“以织,别太过分了。”侯沁晔冷冷地抬起眼,阴鸷地瞪视着她。“捷劲会走到今天的局面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没有权利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可是……”
“没有可是,你自己做的事,要试着自己去承担,我是不可能会帮你的。”侯沁晔双手环胸,俊秀的脸庞带着薄怒。
陆以织瞪大杏眸,过了半晌,才漠然地说:
“自己去就自己去,我也不一定要靠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她冷冷地讥刺暗喻着他的无能,随即又加上一句:“把你那一头长发剪掉,免得老是有人在我的背后说我的丈夫不像个男人。”
卑落,她如一阵狂风扫过般离去,只剩下侯沁晔一人在办公室里。
他的手往后爬梳过扎成马尾的发丝,不禁扯起一抹苦涩的笑,一份不为人知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