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沛儒上完早上的课,疲惫不堪地拖着身躯,想回到宿舍里补眠,为自己卸下脸上的熊猫妆。
这全是印炽的错,全怪他总是在夜色朦胧、意识模糊之际,混淆了他的思绪,任他如玩偶般随他玩弄。一连几天下来,印炽像是知道了他的假寐,总是肆无忌惮地模索着他的身体,一步步地挑逗着他的欲念,令他眷恋着他的,习惯于他的吻。
他在每个晚上欺凌着他渴望的,强暴着他坠落的信念,任由他孤独的灵魂在他的牵引之下,进入他所刻意诱惑的陷阱里而不可自拔……让他眷恋着他的身体。
他像是毒,像是触碰不得的毒,却又诡魅地张扬着他勾魂摄魄的香气,令人晕头转向地向他追随而去,他却残忍地腐蚀着他的心,无情地吞噬着他的意念,可怕的淹没他的思绪,今他难以攫住自个儿沉沦的灵魂,任其深陷其中而无力自拔,只等着他的毒走遍全身……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还是为了平静自己对他的愧疚,才会任他予取予求,更分不清楚在体内寻找出口的激烈情愫到底是什么。
而印炽却像没事般,天亮时,便如一般的好友对待,对于夜色来临时所发生的一切皆三缄其口,令他真要以为他是遇上了夜色梦魇了,令他以为只是他无耻的想望。
可那感受是那般的真实而鲜明,岂会是梦?
若是梦,也鲜明得过分了。
甩了甩头,文沛儒加快脚步,想要尽快回到宿舍,不愿再想这伤神的烦人事情。
绕过两栋红墙校舍,走上一道坡,他索然无味地睨了一眼灿烂耀眼的海湾,便走上一旁的阶梯,爬上怀德斋一年级宿舍,打开自己想望已久的房门,却见到里头有一个女人。
他顿住脚步,空白的脑袋不断地回想,又转头探了一眼门板上的号码,再不死心地睨了一眼宿舍外的桦树林,更加肯定这是他的房间,但是……他的房里怎么会有女人?
这里可是女宾止步的怀德斋,为什么这里会有女人?
“炽,他是谁?”那女人娇滴滴地问着,像是有点责怪文沛儒冒失地打扰到她似的。
“他是我的室友。”印炽淡淡地解释着。
“你不是说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为什么他会跑回来?”那女人娇嗔地说着,狐媚的眼眸不甚愉悦地扫向文沛儒。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
实际上,经过一个礼拜之后,即使他和沛儒不同系,但他也模清楚了他的课程,知道他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没课,而他竟会在有课的下午回来,令他着实地吓了一跳。
这一问一答,总算敲回了文沛儒的心神,今他定睛地注视着眼前,望着他俩衣衫不整的模样,用不着猜,他也知道这里原本要发生什么事情。
“印炽,这里可是女宾止步。”他蓦地压低嗓音低吼着。
这算什么?
他每天晚上玩弄他的身体,白天却趁他不在的时候带着女人待在他们的房间里?这算是爱他吗?难不成他所说的爱,是那么地浅薄而今人不齿的吗?而他却傻傻地以为他是爱着他的,默不作声地任由他玩弄着身体而不敢吭声,忍气吞声地任他摆弄身体而不敢怒言,而他竟然……
真是太可恶了!
一股怒气夹杂着文沛儒没有发现的酸涩涌上心头,灼痛了他的心,烫伤了他的肺腑,如同狂燃激炽的烈焰无情地烙在心里,深及骨髓,疼得令他痛不欲生。
“沛儒,只要你不说的话,没有人会发现的。”印炽无所谓地笑了笑,炽盛如炬的眼眸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扭曲如妒妇般的脸庞,不懂他的反应为何会是凭地激愤。
“御飞是斋主,你可别让他难做人。”文沛儒几乎要吐血,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原来他是如此地看待他和他之间的关系吗?
“不会,你放心。”印炽瞬地敛下灼热的眼眸,勾起自嘲的笑。
原来他不过是在担心御飞的处境,而他怎会傻得自作多情,以为他是有点在乎他呢?
“喂,你到底要怎么样?”那女人见印炽没有赶文沛儒离开的姿态,不禁挑起眉头拔尖地喊着。“如果你要出去便赶紧出去,别待在这里碍眼,如果你要进来的话,那就进来,免得让别人见到了,谁也别想好过。”
文沛儒眯紧眼眸,性感的唇抿成一直线,不悦全呈现在脸上;他简直不敢相信印炽的品味如此差劲,竟会找上这种女人,这种蒙着眼睛都能抓到一大把的女人……
他的心倏地抽痛,像是被人抓在手中,无情地摇揉着,痛得令他几欲俯子,却又倔强地咬牙忍住。
他快步地走到房内,拽上门房,发泄似地将手中的书本丢到书桌上,拉开椅子,像是生着闷气,径自盯着桌面;他偏不如她的意,要他走,他偏不走,他不相信她能奈他何!
那女人睨了他一眼,眼光随即转到印炽身上。“印炽,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别老是呆在房里嘛!”
文沛儒竖耳一听,不禁思忖着这话中的意思;难道她的意思是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到这房里来?
“我累了,不想出去。”印炽兴致缺缺地回答。
“可是人家想出去嘛!”那女人爱娇地喊着,甚至如入无人之地,将整个身子偎在印炽的怀里,放肆地在他的怀中磨蹭着。
文沛儒难以控制以余光扫掠着,一股怒火灼热的焚烧着,却又含着诡异的椎疼,像根刺般地扎在他的心里,连呼吸都无法自然。
他也是个男人,他当然知道这暖玉温香的滋味是如何地迷惑心神,印炽……当然更明白这个中滋味。
他蓦地重击一下桌面,发出一声巨响,却仍是拂不掉翻搅欲呕的恶心感,瞬地推开椅子便离开房间,留下错愕的两人。
***
文沛儒将背抵在门板上,却仍是止不住一股腥腻直涌上喉头,令他痛苦地走了几步,敲了敲斐懿和侯沁晔的房门。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斐懿没好气地端详着他,却发现他的脸色过于苍白。
“沛儒,怎么了?”
“我不舒服……让我进去休息一下……”文沛儒艰难地说。
“你怎么不回房间休息,炽不是在房里吗?”
斐懿见他的神色古怪,没再多问,便将他扶到房里,要侯沁晔为他倒一杯热开水,让他先润润喉,随即让他躺在床上。
饼了好一会儿,文沛儒的脸上才慢慢地恢复一点血色。
“沛儒,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侯沁晔坐在床边,担忧的眸子不断地梭巡着他乍变的脸色。
“嗯……”他低吟着。
他疲惫的抬起眼,望着担忧他的两个人,心里蓦地掠过一抹温暖,但是下一刻却又感觉到眼前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着诡异的气流在回荡。
他们两个皆赤果着上身,脸上浮泛着微丑的红晕,而这房间里头更是充赤着一股淡淡的……属于男人的麝香。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古怪,只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总是透着一点微妙的氛围,以往只觉得他们两个表兄弟特别好,但是现在看来总觉得多了些诡异的情愫。
“怎么了?”斐懿坐在书桌边,双手搁在椅背上反坐着。
“没有。”文沛儒惶愕地低下眼眸,直斥自己是受了印炽的影响,才会用这种有色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个。
“你是中暑了吗?”斐懿神色一闪,明知道他在思忖着什么,也不点破。“炽不是在房里吗?你为什么不待在房里?是不是因为炽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没有,你怎么会这么说?”文沛儒诧异地瞪大眼眸,欲盖弥彰。“我们都是男人,他能对我做什么?只不过是因为房里有客人,我觉得我若是待在里头的话,好像有点怪怪的,所以我就……”
“女客人?”他促狭地说着,直往他的痛处挖。
“你……”文沛儒吞了吞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是御飞跟我说的。”斐懿狂傲地笑了笑。“你真的当我那么神,什么事都知道吗?”
“御飞知道了?”
“他是斋主,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眼?”斐懿淡淡地说着,双眸却是十分玩味地注视着文沛儒。“你要跟印炽讲,他若要找女人便闪远一点,别给御飞惹麻烦;而你啊……既然炽有意思,倘若你也有意思的话,不如凑成一对吧,别让他老是搞这种奇怪的玩意儿。”
“懿,你在说什么?”文沛儒的心像是被他紧握在手中一般,霎时间透不过气,稍有血色的脸涨成深红色。
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双眼直瞪着斐懿,却在他仿似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眸里看出他漏洞百出的掩饰。
“我有说错吗?”斐懿挑高傲然的下巴,戏谑地睇着他。
文沛儒仍是说不出一句话,双手不自觉地颤动着,心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抖颤,只觉得氧气愈来愈稀薄。
“我是不知道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但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十之八九一定是因为炽对你告白了,那么,他到底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事,这我就不知道了。”斐懿故作可惜地说着。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当然是炽跟我说的。”他一副他在说废话的模样,否则他真的以为他能卜。先知吗?“虽然我和炽很喜欢抬杠,但是也会有谈体己话的时候。”
听斐懿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文沛儒也无力再隐瞒下去。
“其实那只是炽的一厢情愿,我……”
他实在没想到印炽居然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斐懿,当然也没想到斐懿会用这么轻松的语调与他对谈,这种感觉很特殊,少了一点压迫感,也没有陌生的羞耻心作祟,显得坦然多了。
“别跟我说这些屁话。”斐懿没好气地打断他。“你和炽之间的事情,自己搞清楚,别因为他找个女人,你就气得脸色发白,一副像是撞到鬼似的模样,不但搞不定自己的问题,还坏了我和沁晔的好事。”
“我没有因为印炽找个女人回宿舍而气得脸色发白……”文沛儒急着解释,却又突地想到事情似乎……
他和沁晔的好事?懿和沁晔?
文沛儒瞪大黑白分明的晶眸,呆若木鸡。
“你和沁晔?”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他和沁晔竟会是这样的关系,而他怎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我和沁晔的事情,炽早就知道了。”斐懿毫不在乎地说。
他从来没有隐瞒的意思,只不过是没有习惯四处张扬他和沁晔的关系,但不代表他惧于被人知道他与沁晔之间的事,事情总有定数,该公开便会公开,他用不着自寻烦恼。
“炽知道了?”他更加错愕了。
这岂不是代表着,在印炽转学之前,便已经知道了,而炽曾经提起过……他不要他爱上懿……
难不成,他的意思是指,他已经知道懿和沁晔在一起,所以他不让他爱上懿,只为了不让他受伤害?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令他无法相信,令他……
“炽对你可是一片痴心,我相信你一定感觉得到。”侯沁晔也跟着凑上一句,算是帮印炽一个忙。
没有人知道印炽到底为了什么而离开他们这一群朋友,但是他和斐懿全都猜测这和沛儒有绝对的关系。而再次见面,印炽脸上饱含沧桑的折磨,这一点,他们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没有把话摊开说清楚而已。
“感觉得到又如何?即使我也喜欢他,我们也无力跳月兑那么多的束缚,我们太年轻了……”文沛儒幽然地说着。
这个世界没办法善待他,况且,他不爱他,他不打算和他一起抵抗这个世界,而且印炽他……也不一定还爱着他,因为他正抱着一个女人;说不定,夜色中诡魅的欲念波动,不过是因为印炽的报复而已,报复他半年前所对他造成的伤害,所以他才会在夜色中折磨他的灵魂。
他的心缓缓地抽痛着,像是破了一个缺口,所有的血液快速地自缺口淌出,仿似要将所有的血液流尽似的,感觉快要停止呼吸般。
“你未免也太懦弱了?事情都尚未去做,你便急着去想结果,会不会太愚蠢了?我们的存在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你为什么要分成我们的世界和别人的世界?”斐懿捡起地板上的衬衫套上,随即拉着已着装完毕的侯沁晔直往门口走去。“你要是休息够了便回自己的房间吧,我和沁晔要出去逛逛。”
离去之前,他又苦口婆心地交代:“你自己把事情厘清,想想自己、想想印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感情。”
文沛儒呆愣地睨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疲惫和模不着边际的酸楚直向他袭来,旋即卷入深沉的梦境中,只惦着斐懿最后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