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恂坐在经纪公司的办公室里,冷鸷的眼眸紧盯着裴令慊为他找来的资料,好让自己能在其中找到更多与她谈判的筹码。
一连过了数日,她仍是没来找他,虽然这是他意料中的事,不过他相信只要他下点猛药,她没道理仍有本事无视于他的存在。他一定要知道她当初为何要离开他,为何要嫁给别人。
“你确定要接受这个案子?”裴令慊单指敲着核桃木的办公桌面,等待他的回答。
真不知道这群弟弟们是怎么搞的,一个个翅膀长硬了,都想飞出他的怀抱、违逆他的决定?若真要说起来的话,始作俑者是那个还在异乡度蜜月的兵-,全都是他带的头,底下这群萝卜头才会跟着躁动起来。
他就知道人是不能被宠的,偏偏他第一次网开一面,就落得如此下场……好可怕的结果,他算是领教了。
“我一定要接这个案子。”仲恂斩钉截铁地回道,表情是绝对的坚决。
望着资料上所显示的讯息,他更是开心地笑开了嘴。
“我猜你一定不是被剧本吸引,而是被幕后的戏组给迷昏了神智。”裴令慊直接挑明地讲。
“确实。”
仲恂倒也不隐瞒,坦白从宽。
“你知道你这样做,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吗?”裴令慊往后一躺,倒入柔软的牛皮办公椅内,不怀好意地说。
“我知道。”
若是付出代价便能将这一切厘清,有何不可?最怕的是,即使付出了代价,这一切仍陷于胶着。“夕淳值得这么大的代价?”
“她值得一切。”
仲恂不明白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会走到今日相见不相识的局面,但是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惟惟诺诺、畏畏缩缩,不敢轻易说爱的青涩男孩了,他会让她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拥有足够的能力承诺她的未来与梦想了,更可以尽情地对她说爱,可以恣意地爱她。
“好,既然如此,如果你遇上什么摆不平的麻烦,记得告诉我,我会帮你打点的。”裴令慊听他回答得如此坚定,倒也豪爽地答应他。
仲恂蓦地一愣,许多沉积已久的问题正挣扎着该不该问,最后……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可以对他们付出二十年的心血?
他为何有大笔的金钱栽培他们六个人,甚至不惜重金将他们流放到国外磨练,在回国之后,立刻将他们安排到每一个单位上,不惜以金钱包装他们,打通每一道关卡,买通每一条人脉,一步步地打响他们的名气,却又突地放他们自生自灭?
若他只是一般寻常的公司小开,他相信他未必会有这么长远的计划,而且那时的裴令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出头的孩子,再者这个计划不一定是赚钱的,他为何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下了这么重的赌注?
这一切有太多数不清的疑点,大伙儿不说、不问,不代表都接受这种古怪的安排?
“因为你们是我最亲爱的弟弟们,我不帮你们的话,还有谁能帮你们呢?”裴令慊难得没笑,一本正经得令仲恂有些迟疑,猜测不出他话中的真伪。
敝了,最近老是踢到铁板,遇上这种令他分不清楚状况的事,真令他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变笨了,以至于连虚实都看不清。
裴令慊的个性原本就喜怒无常,万里无云时,他可以不辞辛劳地为他们奔波而无半句怨言,但若乌云密布时,大伙儿都知道,能闪他多远便闪多远,否则一个个都会成了他怒气之下的牺牲者。
但是,在他的记忆中,他似乎还不曾见过裴令慊这么正经的模样,难不成……他们真的是裴令慊的弟弟?
不对呀,他们六个人的年纪都十分相近,不可能是兄弟,况且,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六个人怎么可能会同时沦落孤儿院?而他偏能那么巧地将他们六个人找齐?
“能够找到你们六个,实在让我很欣慰,不过……还有一个妹妹还没找到,这点令我感到有点遗憾。”裴令慊含笑望着仲恂陷入沉思的模样,不禁又加上一句震撼的话。
“还有一个妹妹!?”不会吧!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真的,依他看大概也用不着找了,因为一个失踪人口若是找了二十年都找不到的话,大概就可以直接把那个人忘了,因为那是不可能再找到的,要找到的机会比大海捞针还渺茫。
所以……他在说谎。
懊死,这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家伙,还说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仲恂抬眼望向他戏谑的笑眸,正打算开骂之际,门外却走进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兴致。
“呃,请问……”电影公司的公关经理硬着头皮迎向仲恂不悦的目光。
“你来做什么?”仲恂不悦地瞪着他。
“我们董事长请仲恂先生到公司洽谈。”
“有什么好谈的?”他挑了挑眉,眼神在瞬间变得冷峻。他不喜欢在不熟识的人面前露出笑脸,那会令他感到不自在,可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却不经通报就直闯办公室,令他很难对他有好脸色。“麻烦你跟我们到公司走一趟好吗?”蓦地,自门后闪出一道盼得他望眼欲穿的身影,不禁令他僵直了眼。
夕淳!她来了!
是为他而来,还是为了另一个他?
“恂,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吗?”夕淳挺直了背脊,勇敢地迎向他森冷的视线。
“你认识我了吗?”仲恂讪笑着。
真是讽刺,令他心痛的讽刺!她想起他是谁了,但却是为了保护另一个男人,而承认他的存在。根据裴令慊为他收集的资料,他知道这家电影公司目前正面临倒闭的危机,所以他知道夕淳终究会来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但是这一份资料却没有告诉他,夕淳和古苍辉之间的关系。
不过,依他对夕淳的了解,他知道夕淳尽避热情大方,但她对喜恶是相当分明的,所以她会愿意保护古苍辉,只代表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和她的关系相当不单纯。
“恂……”夕淳用一双如往日般绝美惑人的水眸凝睇着他,深深地撼动了他的心。
仲恂默不作声,却直走向她,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此时,裴令慊却在他身后喊道!“恂,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不过,我找失踪不明的妹妹的事是真的。”
“我懒得听你废话,你这个人讲话通常只能听三成,其余的七成可以直接拿去填海,连听都不用听了。”仲恂头也不回地吼道。
反正裴令慊说话,向来是他随便说说,他们便随便听听,除了工作上的问题,没什么建设性,用不着仔细听。
“我没有找到我的妹妹,但我却替你找回了她。”裴令慊淡淡地笑着,只有他知道事情的始末与症结,不过,他可不会在此时把话说清楚,当然,他相信夕淳会记得他曾说过的话的。“如果你们能够相爱的话,相信此时的重逢绝对胜过当时贫贱的生活。”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他很愿意扮演黑脸。
甚至是令人恨入骨髓的坏人……
???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一进入饭店房间,夕淳不禁敛下笑容,防备的眸子直盯住眼前正在月兑衣服的男人。
“难道你会不知道我的用意?”仲恂褪去墨绿色的衬衫,露出结实而迷人的体魄,羞得夕淳侧过脸去,不敢多看一眼。“唉呀,难道你还会不好意思?这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他一步步逼近她,大手旋即将她抱入怀里,倒入柔软的大床上,霸道地将她压制在自己身下。
“恂,不要这样子。”夕淳没有挣扎,只是睁着一双凄恻的水眸直望着眼前令她眷恋,也令她心痛不已的男子。
“你总算是记得我了,是吗?”仲恂低笑着,喉头不断逸出森冷而残虐的笑声,像是自嘲。
他所爱的女人终于肯承认他了,却是为了别的男人来求他,这教他情何以堪?要他如何将这几年来的思念当作不存在?
“恂,我……”面对他,夕淳有很多话想说,但却哽在喉头倔强地不愿多说。
当初选择离开他,便已打算要将这个令她心碎的男人彻底遗忘,彻底地赶出她的生命,岂知命运这般捉弄人,百折千回,依然让她遇上了这个孤傲而霸道的男人,遇上了这个令她心神俱碎的男人。
是她自个儿招惹他的,一旦被厌倦,也怪不得他。所以她选择离开,毅然决然地斩断灵魂相系的牵绊,即使是现在,即使心脆弱得正淌血,她仍要瞒过他,也要瞒过自己仍为他心伤不已的灵魂。“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仲恂暴喝一声,双手支在她身侧,撑起自己的身子,冷肃的眸子不放松地紧盯住她。
“那都已经过去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她不想再提过往的事,那些往事就像泼出去的水,谁也无法挽回,又何必再提、再执着已经消逝的时光?
离开他之后,自己所受的苦,自己是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又是如何得到古苍辉的帮忙,这一切一切锥心刺骨的过往,她恨不得全都忘了,恨不得这一切全都是一场恶梦,她一点也不愿再回想。
这一切的苦难都是他赐予的,但却也是她咎由自取啊!
“谁说那些事情不重要?”诡邪的眼瞳瞪大如铜铃,支在她身侧的双掌更是紧握成拳。“难道在你的心中,只有古苍辉才重要,只有古苍辉的公司重要,再也没有我立足之地了吗?”
“是的,现在古苍辉是我的一切。”
夕淳直视着他,神情平静如往常,毫无隐瞒地告诉他。
是的,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古苍辉,其他的人,她无心管也无力管,更不想陷入这团混乱之中……但是,为了古苍辉,她必须再与他接触,即使会再次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她也无怨。
宁人负她,也不愿她负人。
“所以,你不愿意在古苍辉面前承认你认识我,是因为你不想让他知道你以前曾有过的荒唐岁月?”他目眦尽裂,诡邪狰狞得仿佛恶鬼,残酷而狂怒地扯开她的套装外套,撕碎她的丝质衬衫。
“是的!”她义无反顾地吼道。
如果他是这么想的,即使误导他也无妨,只要能够远离他的无情,只要能够让她逃离这爱的魔障,她可以给他更多天马行空的想象空间,好让他可以彻底地蔑视她、远离她。
“他碰过你的身体,而你也心甘情愿地让他碰触吗?”
仲恂贪婪地注视着她如上好丝缎般细致的肌肤,大手更是急切地掐捏着她雪白的酥胸,揉捻着她粉红的蓓蕾。
“住手,你没有资格碰我!”
羞色爬上她绝尘的丽颜,夕淳不断以双手捶打着他如厚墙般结实的胸膛,却无法阻止他对自己的侵犯。
“我没有资格,那么你告诉我,谁才有资格?”
他愤怒地吻上她的唇,暴戾而粗悍,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地啃吻着她柔软的唇瓣,感觉到她不愿意张开口,仿佛不愿意背叛古苍辉般。
“呃……”仿如处子般被撕裂的痛楚令夕淳开口申吟,却全部隐没在他口中。
仲恂不断地索求,将火热的舌探得更深,舌忝吻着她的齿列,吮吻着她的唇舌,几欲深抵她的喉头,想要找寻她往日的羞涩反应;然,却得不到她热情的反应。
他蓦地睁开眼抬头一看,却发觉——
“你为什么哭?”
他无法置信,她居然哭了!
为什么?
他与她相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从来没看过她流下一滴泪,现在她却……难道她真的那么厌恶他的碰触吗?
仲恂冷厉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她紧闭的眼眸,看着她蹙眉淌泪的丽颜,心头滑过疼楚,更也交错纵横着莫名的妒火,霎时将他的理智淹没,并彻底吞噬。
“你已经功成名就了,要什么女人都有,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的情感热烈而伤人,总是恣意妄为,总是依循着自己的情绪在走,而她只能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徒让自己疲惫。
他总是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情绪,霸道狂妄地左右她的心。自她闯入了他的感情世界之后,他整个人变得更加耀眼夺目,令她不安,令她结澹更为自己埋下了分离的导火线。
直到他为了孩子而怒目相向,直到他要那个人冷酷无情地赶她离开……
“我偏要你,要你这个敢与我玩游戏的女人。”仲恂阴鸷诡邪地说,幽黯的眸子不带一丝情感。“我……”夕淳无法置信,他竟然把自己无怨无悔付出过的感情说成一场无意义的游戏,难道在他的心目中,那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那不过是一场梦,她希望自己真的从来不曾认识过他,不曾爱过他!
“别罗嗦了,咱们来谈条件,来玩个新游戏。”仲恂蓦地坐起身,斜睨着她晕红的丽颜。
“既然你是为了古苍辉的公司而来求我,你就应该知道自己必须为他付出什么代价,你……玩得起游戏吗?”
夕淳不敢置信他竟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只能瞠大眼眸,望着他残酷而诡佞的侧脸。
那年,他残酷地拒绝她生下他的孩子,甚至连考虑都没有就要她拿掉孩子,拒绝听那孩子传来的呼救时,她还是不曾恨过他,因为她明白那时是非常时期,是两人一同迈向梦想的特别时期,所以她没有怨他,但……
他怎会这么薄幸而残忍!
当初是他不要她,是他不要她的!
是他逼得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不得不放弃两人曾经幻想过的未来,今天他凭什么以这种高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甚至一再对她曾付出过的感情质疑,他凭什么这么自私而无情?
他凭什么!
“我玩不起!”想都别想!
“好,那你就等着看古苍辉的烂电影公司倒闭吧!”既是如此,他也可以对古苍辉的困境不予理会。
“你……你这个恶魔!”夕淳倏地坐起身,甩了仲恂一巴掌,旋即像一阵风似地离开,令他猝不及防。
饼了半晌!仲恂才回过神来,望着寂静冷清的房间,他刻意将自己丢入黑暗之中,却不后悔自己的作为。
既然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既然她已不再爱他了,他又何必执着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她又是怎么会回到台湾的?
但是他不想失去她,尽避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尽避出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当年爱他的夕淳,他仍是不想放弃她,不愿意放手,想要将她紧抱在怀中,就像那时一样。
那时虽然他们一无所有,却拥有最真切的彼此;拥有彼此的体温,拥有彼此的心跳,而不像现在这般贫瘠。
摆暗的世界里,因她的存在而变得粲亮;孤寂的生命中,有她的参与才会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