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乱的脚步声刺耳地传来,夹带着一声撕心碎魂的怒吼。
“璇儿!”
到底是谁在唤她?她不是璇儿,她是-煌-煌是梦中的男子,而璇儿则是梦中的女人;她是那个男子,即使这是她的前世,她的前世也应该是个男人,而不该是那个璇儿。
她不是璇儿,她不知道玉玲珑为定情物,她什么都不知道。
“璇儿,醒醒!”
那揪人肺腑、挫人魂魄的悲怆音调幽然传来,化为低沉的啜泣,令她的心被狠狠地拽紧,挣月兑不了那椎心泣血的痛楚。
她突地睁开眼,望着一个男人身穿喜服蟒袍,窜到她的眼前。
她不是璇儿,但是眼前这一个男人为什么要一直唤她璇儿?
璇儿?是方才那个人所说的璇儿?但是她根本不识她,而阙门-皇怎么又会与她的前世有关?
时光混沌地交缠在一块儿,密密麻麻地混淆不清……
***
“该死,你对她做了什么?!”
阙门-皇擒住阙门——的襟口,怒目欲眦、杀气腾腾。
“大哥,她是冒牌货,她根本就不是璇儿转世,她只是一个偷儿。”阙门——瞪视着他大哥,难以置信他竟是如此耳根子软,如此轻易地相信她的片面之词,甚至同他怒目相向,真是不可理喻。
“我早知道她是个偷儿,那又如何!?”他怒喝一声。“只要她是璇儿的转世,我可以不管她的出身到底是怎样,就算她是个乞儿也无所谓!”
只要她能够回到他的身边,偷儿、乞儿又如何?
“大哥,她不是璇儿转世,她不是!”阙门——怒视着他,不想相信他居然这么轻易地相信她。“她来到你的身边,只是为了要偷玉玲珑罢了,她根本只是一个下流的偷儿!”
啪——
阙门-皇毫不留情的拳头带着噬人的怒气往阙门——的脸上落下,只见他狼狈地跌落屋外,嘴角甚至还溢出血水。
“大哥?”他错愕极了。
“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他冷鸷地道,湛然的眸子化为阴暗。
“大哥,你被她骗了,你清醒一点。”阙门——抹干唇角的血,瞬地站到他的面前;他不相信大哥居然为了炎-煌打他,他知道大哥因为璇儿姐姐的死而抑郁不已,但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地胡涂、荒唐!
“我的事我自有斟酌,用不着你多嘴。”阙门-皇睇着弟弟淌着血丝的唇角,心中闪过一丝懊悔,却又恼他欺侮了炎-煌。“找个时间,我会同你说个分明,现下你先出去吧。”
“大哥……”
阙门——呐呐地喊着,却见他把门给掩上,不由得恼怒地往大厅走去;而阙门-皇则忧心地走到床榻边,注视着一脸惨白无血色的炎-煌,整颗心都被她慑人的死气给揪疼了。
“煌儿……”他惊惧地探出手,轻抚着她神色诡异的脸蛋,却见她把脸一偏,随即闪入床榻内侧。
“你不要碰我……”炎-煌气喘吁吁地喃着,粉杏色的唇瓣仿若雪色。
“你身子不舒服,得要快点躺下。”他向前一步才按住她的肩,却见她悲绝地睇着他。
“谁是璇儿?”
“呃……”他一愣,没料到她会在这当头问到这个问题。
版诉她又如何?她根本不记得那一切了,是不?
“是不是那座坟的主人?”她哀恻地问道。
彪浑噩噩,她的脑袋乱成一团。有一道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喊着,凄厉地发出共鸣,撕扯着她的灵魂。
“你就是璇儿。”阙门-皇淡然地回答。
原本打算只要她想不起来,他便不愿意再提,毕竟当她身为璇儿时所经历过的折磨,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忆起,但是她已然问起了,他能够不告诉她吗?不告诉她的话,她会愿意待在他的身旁吗?他没有办法再忍受孤独、寂寞,他一刻也少不了她。
“你在说什么?”她突兀地笑着。
她是璇儿?他到底在说什么?她是炎-煌,她……
她的脑海中突地闪过数道画面,有喜、有怒、有悲,有太多令她泫然欲泣的情绪,还有各式的季节,各样的景致,还有两抹身影,一个是她没见过的女子,另一个是……阙门-皇!
为什么?在梦中不断翻掠过的画面会在此情此景中出现?为什么她的梦境中会出现阙门-皇?
“难道你对-涌山庄没有任何感触吗?”他苦笑地坐到她的身旁,想要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倘若你不是璇儿,你又怎么会知道-涌山庄的八卦回廊各自通往哪一座园子?”
“我?”她呆愣着。
对了,她怎么会知道?她一直觉得这里很熟,有可能是因为爹和阙门家有交情,曾经带她来过,她才会有印象的,不是吗?否则还能有哪一种解释?
“你对这里有着特殊的情感,你对我有着莫名的熟悉,是不?”他轻声地道,像是个勾引人堕落的恶鬼。“你对钱塘的江水风采、对西湖的画舫戏水都有印象的,是不?”
炎-煌瞪大失焦的眼眸,飘浮在现实与虚幻之中,不摇头却也否认不了。
“那是因为我带你去玩过,你一定有印象的,是不?你说过,即使转世之后你还是会记得这一切,只要你用心地想一想,你一定会想起我的。”瞧她木然地瞪视着他,他的心像是被利刃穿透般地淌血。
他不想逼她,然弦已上弓,他能不说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炎-煌骇惧地摇头,流转着失神的眼,偏是不愿与他对视。
“在这个-涌山庄里,到处都有着我们的踪影。你的身子不好,我就抱着你赏杏花绽、赏莲花开、赏枫叶落、赏梅子结……吃着杏花糕和冰醉蜜梅,配着上等龙井茶。你的身边一定都会有我,直到你离开我的那一刻。”
两小无猜的爱侣,尽避诉尽千言万语、誓尽埃誓山盟,仍是敌不过老天的摧残;他曾经那么地痛不欲生,来来去去地逃开又归来,直到他厌倦了、认输了,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又遇见了她。
要他如何放得了手?长达十五年的等待,这样漫长的等待几乎耗去了他的热情、他的生命,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便要化身为厉鬼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再说了!”她揪着发丝,悚惧着自己竟然在脑海中把他所叙述的情景描绘成图,而那些图却是恁地真实、活地鲜明,仿佛就在昨日,仿佛就是现在。
但是,画面中的那个女子不是她、不是她!
她像是个旁观者,目睹着一场悲哀的死别,那只是一个故事,那只是一个梦,栖息在她的心底。
“你想起来了是不!?”
阙门-皇的双手强硬地将她搂入怀里,让她在他的怀里挣扎,让她的心跳熨贴着他的,让他知道她还活生生地存在他的面前。
“没有!”炎-煌自他的怀里探出,怒斥道:“你疯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事,你不要自以为是地认定!”
那场梦里没有她,却有着他和阙门-皇口中的璇儿!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那些梦境是她的前世,她一直以为那个女孩子是唤着她的名,没想到事实与她的揣测有九成的相近,然而梦境中的男女却都不是她,她自始至终只是一个看戏的人,看他们的喜怒、看他们的悲乐。
“你错了,你肩上的刺青是你无法否认的证据,因为……”阙门-皇猛地撕开她的衣襟,露出肩上绯艳的字。“这两个字是我替你刺上去的,是你要我替你刺上去的,是你说你不想忘了我,我才愿意在你身体病弱的时刻,还替你刺下这两个字,你的名字是来自于我的名字。”
“不是的。”她无助地摇着头,感觉心一下地缩紧,狠狠地束住她的呼吸。
他所说的事,像是一个悲伤却又真实的故事,然而他讲得再真实,那故事中没有她的参与,要她如何应诺他的话?
她不认识他,在还未来到钱塘之前,她只是个扶贫济弱的偷儿,跟他所说的模样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她也感受不了他的情绪,感受不了那遥远的梦境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是她,她活在现下,活在当头,她听不懂那古老的故事是在对她要求着什么,然而她却懂了他的心意。
原来他对她好,不过是因为他把她当成璇儿的转世,就像阙门——所说的,他不过是把对璇儿的爱转移到她的身上罢了,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依附着璇儿才得到宠溺的傀儡!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认出你来,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他悲恻得宛如野兽哀鸣。“已经十五年了,璇儿……”
炎-煌猛地将他推开,像是使尽了她全身的力量。
“我告诉你,你等了她十五年,我为你的深情感动,但是这不代表我要代替璇儿接受你的感情。她是她、我是我,就算我真的是她的转世,但我只拥有我这一世的记忆,我没有办法接受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的深情告白听在她的耳里是恁地刺耳,仿佛当着她的面对另一个女人诉爱,那她算什么!
前世又如何,她只记得现在,她拥有的只有现在!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痛苦地眯紧眼,冷厉而狰狞地审视着她无情残酷的神情。“那种痛苦的滋味你永远不会懂,那种等待的心情你永远不会懂。自然的,你也不会知道留在这个世上独活的我,是如何挣扎地过每一天;我不停地逃,想要逃到没有你的地方,想要逃到嗅不到你气味的地方,然而不管我怎么逃、逃得多远,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凭借着你留下来的东西,等待着你的归来。时间一久,茫然和空洞联袂侵袭、悲恸和哀楚轮番上阵,直到我受不了折磨和时间的煎熬,我又逃了。像是在炼狱之中,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恶梦,我反反复复地逃,却又反反复复地回到这里,守着璇儿的杏园,守着痛苦的记忆,守着该死的约定,守到心魂皆碎,而你……却是这样待我!”
这十五年来的折磨,到底算什么?是他不该等,是他不该抱持希冀,是他愚蠢地以为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所以他等……然而事实向来不如故事来得精采;不如故事一般可以拥有美丽的结局。
“我听不懂!你去说给璇儿听,把你所受的苦,把你所凝的情都告诉她,我不是璇儿,我是炎-煌!”炎-煌声泪俱下地吼着,拒绝再听他只对那一个女人:另一个自己深情的告白。
她疲惫不堪地站起身直往房外走,凄绝地撂下一句话:“我不过是个为了窃取玉玲珑而来的偷儿,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喉头哽着辛酸的泪水,令她只能无语地瞅视着阙门-皇失神的俊脸,心被他狠狠地牵引着。“我要走了。”
璇儿拥有了他的深情,而她带走他的玉玲珑,一点也不为过吧!
她踉跄地往上一跃,停在梅树上,望着他兀自沉湎的侧脸,泪水掉得更嚣狂;他真的不留她?一厢情愿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
“-煌,娘给你带了杏花糕,你要不要尝尝?”
暗芸娘拉着炎郡鸿,蹑手蹑脚地走入炎-煌的房里,就希望她能够多睨一眼她手中香味四溢的杏花糕。
“出去!”炎-煌趴在床榻上,头也不抬,手上抓了东西便扔出去。
“-煌?”炎郡鸿这下子可真的是被女儿吓着了。
“我不想见人,你们都走开!”她撒泼吼着。
“可是我听你娘说,玉玲珑都已经到手了,倘若不交出去的话,爹怕你会丧失继承人资格呀。”他小心地说着,并努力地在女儿掷过来的东西间跳跃着。
“玉玲珑是我的,谁也别想要我交出去!”她倏地撑起身子,怒瞪着双亲。
“倘若你们硬要我交出去的话,我就死给你们看!”
可恶,那个该死的男人真的不来见她,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
她已经回来那么多天了,他居然还不来找她?只要他愿意再找她谈一次,她一定会把话给说清楚,但是……
“-煌,你到钱塘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娘说说吧!”傅芸娘坐到她的身旁。知女莫若母,自个儿的女儿有心事,她岂会不知道?可总得要她自己开口说,才能让她的揣测落实。
“你不要问,我不想说。”炎-煌一喃,泪水不禁又往下掉。
“-煌……”瞧女儿落泪,炎郡鸿也慌了。
“老爷,外头有两个人要找小姐。”突地一名小厮在门外通报。
“不见、不见,小姐什么人都不见!”他暴戾地吼了一声,哪里有心情理睬是谁要来探望女儿。
“我要见!”炎-煌急急吼了一声。
“嗄?”
炎郡鸿和傅芸娘不禁面面相觑。
***
遣开炎郡鸿与傅芸娘,炎-煌坐在床榻上,她双眼不敢随意眨动地瞅着阙门-皇颀长的身影,望着疲惫的他来到她的面前。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惴惴不安地问。
他的气色不佳,他的神情仿佛他们初次相遇般地冷寒,她的心不禁随着他的默不作声而狂然颤窜着。
“我来向你要回一样东西,纤手神偷。”他敛眼睇着她,表面上声色不动,却在心里暗自窃笑。
“你!”他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了?唉,说的也是,否则他怎么能够找到这里来?“我丑话说在先,只要是我纤手神偷偷到的古玩,我是绝对不还的,除非你杀了我。”
想要跟她要玉玲珑,再把玉玲珑埋进冰冷的土底下,她千万个不允,她宁可一死也不愿意把玉玲珑还给他!
“倘若你不还的话……”他大步走向她,睨着她骄纵蛮憨的甜柔表情上蕴藏着丝丝悲怅,唇边的笑更深了。“那你就得跟我一道回-涌山庄。”
“咦?”
她一愣,阙门-皇随即攫住了她柔软的唇,狂烈而迫切地索求着她的甜蜜,大手更是不断地着她的肩,滑落她的背。
饼了半晌,她满足地呓语了一声,他才猝然停止,两人对视着。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垂下眼羞于见他跋扈的笑。
“你这个纤手神偷偷走了我的心,倘若你不把我的心还给我,那我只好把你掳回钱塘。”他着迷地轻啄着炎-煌鲜女敕的唇,又道:“况且,你已经拿走了我的玉玲珑,你岂能不嫁给我?”
“啊?”
“玉玲珑是阙门家代代相传的定情物,你带走了玉玲珑,便表示你已答允要嫁与我。”他浅笑着,放肆的吻逐一往下。
“我不要!”她执拗着。“我不要你再把我当成什么璇儿,我是炎-煌,我只当我自己,就算她真的是我的前世,我也……”
“我爱你、我要你。”
简短的一句话,令炎-煌忘了辩驳,忘了争论,粉脸却红得像火一般,然她仍记得……
“不对,你因为爱着璇儿,知道我是璇儿的转世才对我好,你不过是将你对璇儿的爱沿用到我身上罢了。”即使他所说的话很迷人,但她不会傻得在这时刻忘了自个儿是谁。
“谁说感情可以沿用的?”阙门-皇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尽避你是璇儿的转世,但你跟璇儿一点都不像,不管是脸蛋、身段无一处相似,你要我如何沿用那一份感情?”
他的嗓音低柔粗嗄,勾魂摄魄地离间她的心。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是璇儿的转世?”她的梦她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人,他又是凭什么认定她的?
“那是因为我爱你,只有璇儿的灵魂才能引发我的共鸣,遂我认定了你。”柔魅的嗓音在她的耳边阵阵响起,放肆地掳掠她的情。
“那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璇儿。”炎-煌噘起嘴道。
那她算什么?
“我从未把你当成璇儿,因为你跟她一点也不像。”他笑得恣狂,轻捏了她粉女敕的颊。“璇儿是浅浅的笑里掺着浓浓的悲,而你总是咧嘴大笑着,那么灿烂耀眼;倘若你是盛阳,那么璇儿便是幽月;璇儿的身子骨奇差,你却身强力健;璇儿是大家闺秀,而你却是山野村姑。但是你们的本质却是一样的,我才会沉沦在你粲笑的炫目丰采下。”
“是吗?”她疑惑着。
“不准再反驳我,你不会知道当你无情地反驳我时,我的心有多痛。”他强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但是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提璇儿,我才……”就算是前世的幽魂也不能跟她抢夺这一世的情缘。
“嘘,我们现在要办一件正事。”他吻住她的唇。
“什么正事?”她娇羞地问。
“我要你替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他幽邃的眸子里闪动着戏谑的光芒。
“我不要!”炎-煌娇嗄了一声,推开他,却又被他搂得更紧。
“那我去找醉仙好了。”他蓄意戏弄着她。
“不准!我绝对不允许你再到那种地方去。”她娇斥一声,紧紧地将阙门-皇搂住,占有性地抱着他。
他见诡计得逞,不禁邪气地笑着,才要顺着她,将她推倒,却……
“大哥,你到底同炎-煌谈妥了没有?我还要同她道歉哩!”
“滚!”
房内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喊着,双双醉倒在旖旎之间,独留阙门——手提着糕点,站在房外的园子里当把风的……-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