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与杂志社最大的不同,是杂志社有固定的发刊日,只要过了发刊日,就有好几天的打混时间。
但出版社就不同了,每个星期都有排出书,就算这个星期没排到,也会是在下个星期,总之就是整个月都不得闲,天逃诩是截稿日。
忙忙忙,简直忙死了。
报了两天的时间,江沁心一双灵活的眼睛看安雪的小说看到变成熊猫眼。
她神情憔悴、疲倦不已,怕骑车会发生危险,只好改搭公车上班,谁知却在车上睡着了,结果坐过站,最后她是跑了三站的距离,气喘吁吁地冲进办公室,可惜仍然迟到了一分钟,这个月的全勤奖金飞了。
林淑芬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沁心,你还好吧?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江沁心呵呵地傻笑,“不用啦,我还撑得过去,安雪出了三十一本小说,我全看完了,小丸子,我很厉害吧?佩服我吧?哈哈……我真的好厉害喔。”说完又是一阵傻笑。
当出版社的编辑有个好处,就是能光明正大、毫不愧疚地边领老板薪水边公然拿起小说在上班时间啃读,对其它人这叫做偷懒,但对编辑来说则是充实自我。
编辑可不只是看稿、审稿、校稿而已,还得要随时吸收最新的资讯,看看A出版社最近又捧红哪位作者?B出版社又有什么绝妙的企画点子,这些都是必须吸收的,因此不仅身兼编辑一职,还得懂企画行销。
有时候藉由阅读其它出版社作者的作品,还可过滤投稿者是否有抄袭的嫌疑,因为一旦涉及抄袭,可就是有损出版社名誉的事情,必须小心防范。
别人看小说是消遣,她们看小说则完全是编辑的态度,说起来也挺可怜的。
林淑芬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沁心,你吃过早餐没?要不要我帮你买?”
连着两逃诩只睡一个小时,江沁心早就精神不济,反胃吃不下。“不用了,我今天下午要去找安雪,还有些东西我得看一下。小丸子,你忙,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应付的。”
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这叫做没事?林淑芬不禁摇了摇头。
撑过痛苦的早上后,江沁心在两点准时抵达安雪的住处,深深吸了口气按下门铃,这次她是有备而来,绝对要让安雪乖乖开稿。
门打开,安东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瞧见江沁心时,立刻露出贼贼的笑容。“都弄清楚了吗?”
“当然了,安先生。”江沁心抬起下颚,对自己很有信心。
安东雪轻哼一声,“这才对嘛,如果连我是谁都搞不清楚,还想跟我谈什么?”
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得意,思及前因后果,江沁心终于恍然大悟了。
总编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把安雪塞给她,就算其它责编不想接,只要总编一声令下,谁敢拒绝,所以说……她已经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懊是上次不小心得罪他了吧!
“安东雪,你还真幼稚耶!”八成是这家伙威胁逼迫总编的。
安东雪耸耸肩,迳自坐在沙发上。“会吗?就算幼稚又如何,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像我朋友超喜欢你,但我对你的作品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你总不能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说喜欢吧?”
“坐嘛,在我家别太拘束。”安东雪边说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的衬衫只扣最下面两颗扣子,露出一大片古铜色的胸膛,教人很想试试趴在上头的滋味如何。
啐,就算这里是他家,但有客人在,他未免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凭良心说,安东雪的确长得好看到让人嫉妒。
那双电眼一句,恐怕有不少人心悦臣服,他的身材也的确很赞,跟那些模特儿相比丝毫不逊色,他不过随兴一躺,就让她呼吸莫名加速,跟上次在咖啡店的魅力指数比起来,这次肯定破百。
不过他一定是故意的,正因他毫不吝惜施展魅力,才让她有点心动了。
江沁心吞吞口水,彻底将自己诡异的感觉压到最深处,佯装没事。
看来安东雪对她在咖啡店里说的话很在意,她也别想跟他拉近关系,还是维持一般编辑和作者之间的距离,方可明哲保身。
“现在我来看看你有多了解我,我的新责编……知道我总共出了几本书吗?”
“你出道五年,但出书时间并不固定,因此这五年只出了三十一本书。”抬起小巧的下颚,江沁心开始默背起来。“出书顺序分别是“情挑恶少心”、“情挑恶霸心”、“情挑总裁心”、“情挑恶棍心”、“挑战你的爱”、“斗垮你的爱”“抵抗你的爱”……最后一本是“爱你就要占有你”,以上总共三十一本。”这也是她辛苦两天的成果,想考倒她,哈哈哈,很难!
安东雪没想到她这么下功夫,还真有几分惊讶。
“你看,我连刀子都不用拿,你就知道我写了哪些书,不是吗?”
“因为我是你的责编。”
“不得不看罗?”
“嗯……差不多就这意思。”
败好,江沁心简单的一句话又惹毛了他,安东雪坐起来,目光冷冽,唇上噙笑。
“既然身为我的责编,一定对我了如指掌,那请问在我的作品中,你最喜欢哪一本的戏?”
江沁心脸色当场僵住,怎么办?所有的“激动”情节她统统跳过,一律不看的,才能在短短两天内啃完三十一本小说。
从她怔了一下的表情来看,安东雪已经知道结果了。
“没看是吧?连我的书都没看仔细,不是说是我的责编吗?”他起身准备再把她请出去。
江沁心见状,迅速站了起来,她一心只想着要让安东雪顺利开稿,绝不能开天窗,谁知她一站起来便觉得头昏眼花,视线变成一片黑,然后咚的一声昏倒在地,安东雪回头,就看见她不省人事的模样。
他连忙抱起她安置在沙发上,轻声唤道:“江沁心、江沁心……你没事吧?”
他见过编辑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开骂,或是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就是不曾有人昏倒的例子。
这会儿,他紧张得要命,不知该不该叫救护车,直到听见江沁心的呼吸声,这才让手忙脚乱的他松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想睡觉干嘛睡到我家来?”他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
江沁心皱了皱眉,睡得正舒服不喜欢被人打扰,别过脸往安东雪的怀里钻去。
安东雪哭笑不得,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睡在谁的地盘上,还敢毫无防备睡得这么熟?可看在她两天内看完他小说的份上,他决定先让她好好睡一觉。
等她睡醒后,再来过招。
自从做了编辑的工作后,她每逃诩睡不饱,难得可以睡得这么舒服。
江沁心实在舍不得起来,她翻个身、伸伸懒腰,再打个呵欠,睁开眼睛,满足的笑容挂在脸上,能一觉睡到天亮真是太……天亮?
哪是天亮,是天暗好不好!
窗外黑漆漆的,哪里还有太阳,还有,她怎幺会睡在这里?现在是晚上,那她应该睡在家里才对,可是这房间不是她的、床也不是她的,那她是睡在谁家?
江沁心镇定下心情后,终于想起今天早上她乖乖去上班,下午乖乖到安东雪家报到,然后呢?
她只记得安东雪又想把她请出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该不会是睡在他家吧?
想到这里,江沁心连忙抓起包包,小心翼翼地转开门,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
丙不其然,她真的睡在他家,这下得背上不称职的责编罪名了,她竟然在作者家里睡着了,真汗颜。
坐在客厅里的安东雪早就听见开门声,却没听见脚步声,便道:“起床啦?”
江沁心有些局促的走出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关系,我看你是很累了,两天不眠不休看我的小说的确是很辛苦。”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江沁心连忙否认。“一点都不辛苦,坦白说,你的小说剧情写得很不错,高潮迭起又安排得恰到好处,像那两本“夺心”、“藏心”还害我看到掉眼泪,我不骗你的!”她急切地解释,不想让安东雪误会她是在敷衍他。
看来下午他的质问真的是吓到她,才让她这么着急地想解释。
“那你看了……有感觉吗?”安东雪转过身,一手放在沙发椅背上,眼眸带笑地问。
“有啊、有啊,就是觉得你写得很不错。”江沁心猛点头,终于了解为何萱萱会那么喜欢安雪的作品了,除去“激动”场面不算,他的小说真的很有剧情,颇能引人入胜。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问……”迎上她单纯认真的表情,安东雪心想算了,也不想再欺负她,诚如她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就算有人不喜欢他的小说,他还是照写不误。“我陪你一下午,现在换你陪我去吃晚餐。”
“呃……我还得回公司。”
“现在都六点半,早就下班了。”
“嘎?”
“走了。”不让她有考虑的时间,安东雪拿起钥匙、皮夹就打开大门。
“……是。”
其实江沁心是想回家吃,但看来是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且现在安东雪看起来不像下午那么有杀伤力,或许她还有机会劝他尽快开稿,抱着这一点希望,她小跑步地跟上安东雪。
下班时间,街上的霓虹灯点亮夜晚,这会儿也是市区的交通拥挤的开始。
江沁心跟着安东雪去搭捷运,看着他走在前面帮她开路,让她不禁想起了过去,也曾经有个高大的背影会走在她前面。
老实说,她以为安东雪会自己开车,不想跟其它人搭乘大众运输工具才对,可看他坐捷运却一副很自然的样子,还真难想象他会如此随和。
一路上,他俩没什么交谈,一个迳自往前走,一个时而慢、时而快地在后头追着,有好几次江沁心差点被不同方向的人潮给挤散,为了不被安东雪骂,她只好加快速度,一改平常慢而温吞的步伐。
但尖峰时段,不只她加快速度,其它人为了各种目的也是向前冲冲冲,江沁心个头娇小,不一会儿就被淹没在人潮里,早看不见安东雪在哪里了。
“安……”当她正想扯开嗓门时,肩上忽然一沉,仰头就瞧见安东雪站在她身后。
安东雪双手握着她纤细的肩,冲她一笑,语带威胁的开口,“千万别在外面叫我的笔名,要不然……”
惫以为自己要被遗忘了说,很少搭捷运的江沁心本来很紧张,却在见到他后顿时觉得安心,连忙陪笑。
“不会啦,我懂分寸的。”她哪有这么傻。
“你走路真慢。”
“对不起。”
“我又没怪你。”他只是在陈述一项事实。
“喔。”没怪她?那干嘛说出来呢?
江沁心也不清楚该做何反应,安东雪的确是个难搞的人,只好他说什么她应什么才不会出事。
安东雪迳自牵起她的手,“跟紧我,要是你丢掉了,我可不会浪费时间去找你。”
“是。”江沁心明白他是在意她没跟紧,因此对于他牵着自己的手并不会很排斥。
既然前面有人护着,她就完全不看路了,视线迳自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安东雪的手很大、很厚实,包里着她的手让她很有安全感,也令她想起了昔日的点点滴滴:
不自觉地,她也回握住他的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
走在前面的安东雪一怔,而后淡淡扬笑,继续往前走。
他们搭上捷运,正值下班时间,车内十分拥挤,他们被挤到最角落,还得靠安东雪隔开一个小空间,江沁心才免于被人群挤扁,对于他的体贴,她有点出乎意料。
一波人潮在台北车站下车,位子空了不少,安东雪示意她坐下。过了一会儿,人潮再度涌入,一名年纪约莫六十、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也上了车。
霎时,有位子坐的人个个如临大敌,不是故意低头装睡,就是跟别人说话装作没看见,隔着一段距离的江沁心,发现老妇人站得摇摇欲坠,正想起身时,安东雪却按住她,迳自走到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见有人让位,笑呵呵地连忙道谢。
“不客气。”安东雪客气的回了一句。
“小姐,你真漂亮,你男朋友也很好看、很酷喔。”老妇人眉开眼笑地称赞。
江沁心怕安东雪不喜欢被人误会,正想解释时,安东雪快她一步的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谢了。”
江沁心当场傻眼,不管安东雪是不是喜欢老妇人的赞美,但他的回答就像承认他们是男女朋友,可他们明明不是……
“老婆婆,我们不是……”
安东雪对着老妇人尽情展笑。“她刚才跟我吵架,所以不打算承认我是她男朋友。”
江沁心想解释却插不住他们的话里,老妇人根本把他们当作一对,她有苦难言只能陪笑,让安东雪彻底发挥他交际的本事,把老妇人哄得呵呵笑个不停。
出了捷运车箱,她才有机会问:“刚才你干嘛不否认?”
“怎么?当我的女朋友你觉得很吃亏吗?”他的口吻是骄傲、是自信、是绝对的肯定。
“呃,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你应该不会喜欢被人误会。”
安东雪挑挑眉,对于别人的观感早习以为常。“别把你的以为认定我就该是那样,我行事自有我的风格。”
这一点江沁心倒是非常赞同,上一秒她还觉得安东雪难搞,下一稿对他的印象又彻底改观。
这男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难捉模。
“老实说,刚才我还以为你会站起来骂人呢。”看来她得开始学习适应他的性格。
“我干嘛骂他们?愿不愿意让位全在于他们自己,我有什么权力命令他们?只要自己觉得对、觉得该做,那就放手去做,把管别人的时间拿来做事,说不定还能做得更多不是吗?”(说难听点就是他自私,只管自己,与他无关的事他才懒得管。)
从他的话里,她更加相信安东雪是个很有个人风格的人。
“崇拜我吗?”他故意这么问。
江沁心眼光闪烁着钦佩的光彩,点了下头。“其实,你真是个不错的人上
“那当然。”听到她对他的赞美,安东雪心情特好。
出了捷运站,她左右看了看,“安东雪,我们回到“爱晴出版社”耶!你该不会想去吃欣欣小笼包吧?”
“没错。”
“你真的很喜欢吃小笼包啊?”
“因为好吃啊。”
“来哟!来哟!欣欣小笼包皮薄、馅多、汁美味,好吃喔,快进来坐-.”
离店门口还有十公尺就可以听见老板特有的高亢北方音调在招揽客人。
欣欣小笼包的营业时间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
店里的一口小笼包,真的如老板的广告口号一样好吃得不得了,小笼包小巧玲珑,吃了唇齿留香还想再吃,尤其是沾酱更是一绝,据说是老板的祖传秘方,绝不外传,而天然黄豆煮成的香浓豆浆也让饕客千里迢迢也要来这里一饱口福。
老板的好手艺让欣欣小笼包的名声不径而走,甚至在网路上也被大力推荐,生意真的是好得不得了。
张老板看见江沁心,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走过来招呼。
“沁心,你来吃小笼包吗?”
“是啊。”.
张老板看见走在江沁心身后的安东雪,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几次后,又笑了。“小东,你也好久没过来吃罗!”
“张老板,我忙啊。”安东雪笑着回答。
张老板热络的招呼他们入座,连问也不用问就帮他们点餐,“七桌,两笼小笼包、一杯冰豆浆、一杯温豆浆。”
安东雪拿了双筷子给她,“你也喜欢吃小笼包?”
“嗯,我只吃这里的小笼包。”
“我也是,以前讨厌吃,后来是有次跟总编开完会,就在这里吃了一顿,从此就变成常客。”
热腾腾、香气四溢的小笼包一上桌,安东雪便将桌上的辣椒酱、醋罐打开,各放入两小匙在已经调好的酱料中。
察觉到江沁心充满诧异的目光,安东雪清楚她困惑什么,不待她开口便解释道:“这是老板的儿子私底下教我的,他说如果不怕辣,可以这样吃,他还说加一匙太少、三匙太多,两匙刚刚好。可惜老板的儿子半年前车祸去世,如果不是他,我大概也不会这么喜欢吃小笼包吧。你要是不怕辣的话,要不要试试看这种吃法?”
安东雪把沾了酱料的小笼包递到江沁心面前,却瞧见她的眼眶泛红,一颗晶莹泪珠悄悄滑落她的脸颊。
江沁心乍见他一脸错愕,这才回过神抹去泪水,以笑容试图掩饰自己刚才的反应,并抓起桌上的面纸猛擦。
“不好意思,隐形眼镜戴太久了,我去洗手间拿下来。”
她起身迅速穿越走道躲进洗手间,安东雪则缓缓把小笼包放进嘴里,双眸带着探究与好奇地注视洗手间的方向。
这时,张老板走过来,一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好小子,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沁心是个好女孩,要好好对待人家知不知道?不然就别再想上我这吃小笼包了。”
“张老板,我也带过其它女孩子来你店里吃小笼包,怎么就没听你这么说?”
“-,那些女孩个个浓妆艳抹,又穿得那么暴露,根本不能娶回家,还是这个好,又善良,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张老板瞥了洗手间一眼,又转过头笑容满面地对安东雪说。
“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我呢!”欣欣的小笼包他超爱的,因此跟女朋友约会,十次里有八次会来这里,他念旧,但他的女友们贪鲜总吵着要换地方,最后下场就是让他反感,无法志同道合的话,两个人就算硬是在一起也没意思。
“放心,女孩子就是要哄的,想当初我儿子也是这么害羞不敢追求对方,最后还不是靠我教他,才能手到抢来,哈哈哈——”张老板宏亮的笑声引来顾客的注目,但大伙都习惯了,也只是露出笑容。
“怎么样?要不要当我干儿子,我把我的手艺统统教给你,如何?”张老板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自从儿子去世后,就更喜欢他来这里了。
安东雪瞧他表情没有一丝哀愁,难得会有提起自己过世的孩子还能露出这般喜悦表情的父亲,看来他应该走出儿子去世的伤痛。
“我还不想结婚。”每次他都这么回答。要是他随便当别人的干儿子,不被骂得狗血淋头才怪。
“沁心真的是个好女孩,我不会骗你的,就像我跟你说我家的小笼包真的很好吃吧?”
这两者应该不能混为一谈吧?
“张老板,你跟她很熟?”
“是啊,她就在附近工作,经常到我店里吃小笼包,久了自然就熟罗。有张老板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说起来,最近爸妈催婚催得凶,只要他有空回家,就轮流炮轰他,指责他的不对,好象他不结婚就是大逆不道,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社会,甚至连隔壁的邻居也对不起。
因为邻居的儿子已经结婚,还生了两个活蹦乱跳、成天把他家当作游乐场、害他不想回去的臭小表头。
真足够无聊了,他生他的,难道这样他就有错?他上头还有兄妹,就算他没生也不会绝后吧?
其实安东雪也不是不想结婚,只不过结婚是需要一股冲动,要不然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有各自的空间,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就分开,又何必坚持用那张薄薄的纸来绑住彼此。
因此还在没有那股冲动之前,他根本不打算结,也已经有跟父母长期抗战的准备。
人生是他的,就算是他父母也不能干涉,他自有他的步调,要快要慢全由他决定。
“她要是真有你说得这么好,我想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他记得江沁心曾说过她有男朋友。
“哎呀,她跟她男朋友早就分手了。”
“你们在说什么?”江沁心戴着眼镜走过来,看见张老板跟安东雪在交谈,不禁好奇的问。
张老板连忙用眼神对安东雪示意,要他别说。
“喔,我们是在谈政治啦,如今的政局这么不稳定,还是要多存点钱,小东,你说是不是?”
“是啊,张老板。”安东雪也很配合。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慢慢吃啊。”张老板说完,转身到前头去招呼客人。
江沁心落坐后,气氛显得有点优,她连忙找了个话题开口。
“你怎么会想写小说?”要想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最好是从问问题开始。
“我一开始是写武侠,后来嫌集数太长,懒得花那么多时间在上头,就转换跑道。”
“会不会差太多了?”真是有够随兴的家伙。
“会吗?对我而言只是工作,只有做与不做,没有想不想的,还是你觉得一个大男人写这种言情小说太没成就了?”他身边有很多人都这么想,他也懒得搭理,只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不会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不是杀人放火,有什么好没成就感的,况且写小说能写到像你这么红也不简单,是许多没没无闻的作者所望尘莫及的。”
自从接手这项重责大任后,江沁心上网看了一下,才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喜欢安东雪作品的人绝对小单喜欢他的“激动”场面,有泰半以上的读者是喜欢他对爱情的论调、喜欢他对感情有着深刻的描写,害她好汗颜,居然还以为他除了“激动”以外就乏善可陈。
“要是你能继续好好耕耘下去,我相信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说到这里……你什么时候才要开稿?”江沁心一脸认真地问。
“等你看完我全部的小说,记住,是要“全部”的内容,到时候我们再来谈吧。”
嗄?还要她看完全部的内容,这不是要她的命吗?江沁心垂头丧气地放下筷子,改喝了口温豆浆。
“非全部看完不可吗?”她希望有转圜的馀地。
“你认为呢?”瞧她那副好似面临世界末日的绝望,他的戏有写得这么糟吗?可从没有读者来信说他写得不好看呢!
“我知道了。”江沁心叹口气,接受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问你,一个好人家的女孩,会喜欢我这种人吗?”如果是和她结婚,爸妈应该会喜欢她这种小家碧玉、宜室宜家的类型。
“嗯,要先看你这个人会不会爱你的家庭?会不会喝酒赌博?会不会动手打人?如果上述三个条件你都通过了,条件应该是不错的。”
“我还以为要有钱、有房子、有车子呢。”
“如果会喝酒赌博、会动手打老婆,又不爱家庭,就算有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缺憾,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那些身外之物,她们还是希望有个能疼爱自己一辈子、能依靠一辈子的丈夫。”
“既然两个人相爱,又何必要结婚?”被一个人束缚住,会令他难以呼吸,除了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不会带给他压迫感外,只要想到必须跟其它女人共组家庭就让他觉得痛苦。
“既然不管吃什么都会饱,那为何要挑小笼包?”她不答反问。
“因为我喜欢啊,不过这两者可不能拿来做比较。”一个吃了马上快乐,一个做了不一定永远幸福。
“为什么不行?”江沁心理直气壮的反驳,“因为喜欢才想把它吃下肚,想要品尝它的滋味,假如有一天你真心爱上一个女人,你就会想保护她一辈子了。”
喜欢一个女人一辈子……太难,也太辛苦。安东雪在心里这么说。
“难道我非要结婚不可?”
“如果你不想结婚也成,只要别乱给对方希望就好,因为你给了她希望,她就会有期待,万一期待落空,会伤了她的心,可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这点,以为一开始说清楚就可以不负责任,也正因为很多人都跟你有同样的想法,现在的男女关系才会这么乱,才会有那么多伤心的爱情故事,不爱一个人就千万别给他期待,因为他的伤害会更深……”
江沁心语重心长地说完,那双布满忧郁的眼好似也有一个悲伤的故事,等她迎上安东雪打量的神情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以上都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你听听就算了吧。”
安东雪无法听听就算了,她那一瞬间的哀伤神情轻易地牵动了他的心绪。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透出如此沉痛的苦,那苦涩仿佛不见出口、没有昼夜之别的深渊,霎时也重重压上他的心,扯住他的咽喉,令他呼吸一室。
对她,他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怜惜,很想把她搂在怀里挥去她的伤悲与痛楚,好好珍惜她。
思及此,他伸手揉抚着她的头发。
江沁心诧异地瞅着他,不解他为什这么做。
“你好象快要哭了。”
“我?”江沁心急急拿面纸揉眼睛,不想在外人面前落泪。“可能是眼睛还痛着,别管我,快点吃吧。”
“为什么哭?”哭而掉泪与眼睛痛落泪这两者他还懂得分别,她想瞒过他是不可能的。
“我哪有?”
“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我就答应明天开稿,如何?稳赚不赔吧。”他就是要知道她哭泣的理由。
他夹小笼包给她的时候,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时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的怀念与眷恋,该不会是他长得跟她的前男友很像吧?若真是这样未免太狗血了。
“很抱歉,这是我的私事。”江沁心斩钉截铁的回绝,她向来公私分明,如今跟安东雪出来绝对是为了公事。
懊样的,敢拒绝他!
安东雪倾过身,侧仰着头瞅着地。
“干嘛这样看我?”她被看得很毛,很想一拳挥过去。
“要不这样好了,你笞应当我的女朋友,我就开稿怎么样?”他可是打着灯笼要找都难的好情人,绝对会让她有个浪漫的回忆,一生都忘不了。
江沁心脸色沉下,对安东雪的言词十分反感。“为什么挑上我?如果不是我当你的责编,你还会开出这种条件?”
“我也是会挑人的。”发觉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安东雪明知该到此为止,不该继续侵犯她的隐私,但他就是不想放手,她的心里似乎藏着秘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纵使无关紧要,但愈是秘密就愈想探究。
瞪着那双此时敛起笑容的眼眸,江沁心毫不客气回应,“是吗?那我是不是要感激你的抬爱呢?可老实说我听了非常不屑,你以为你是谁?想爱谁就爱谁吗?被你挑上的人就必须爱你不可吗?安东雪,我劝你最好别自以为是情圣,把我当作是那种故意装作很难追、让你享受征服乐趣的对象,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而且我也有男朋友了!”
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江沁心带着没喝完的豆浆头也不回地离开欣欣小笼包店。
对她的批评,安东雪并不在意,反倒是她的动作让他印象深刻,骂完他,再把桌上能吃的吃完、没吃完的带走,真够绝!
在她那一大串话里,只有最后一句烙印在他心底——张老板不是说她没男朋友吗?
“张老板!”他走到店后面扬声喊道。
“怎么了?”张老板满头是汗地走出来,他正在擀面团。
“你不是说她没男朋友吗?”
“她是没啊。”
“她却说有。”
“唉,她骗你的,我敢拿这间店的声誉来保证,沁心真的没男朋友啦!她是我邻居的女儿,她爸妈恨不得她赶快交个男朋友结婚,所以她有没有男朋友,我是最清楚的。”张老板边说边举手发誓,一副说谎就被雷劈的坚定。
喔,那是江沁心说谎罗?
真伤他的心,他有这么讨人厌?
抑或是她想保护的那个秘密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