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邵霁东返回邵府,经过池子边,看见夏琉璃徘徊在池边,似是在找寻什么。
他追问了几句,但她似乎不太想回答,不想自讨没趣的他随即前往书房。
哪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竟听见外头的人惊喊少夫人落入池里的声音,他想也不想,随即冲出书房赶至。
由于天冷,池水也很冰冷,下人们纷纷想办法要把人捞起,邵霁东见了,拧着眉,立刻走入水池内。
“少爷,水很冰啊!”
明知水很冰,却让琉璃继续待在水中,是想冻死她吗?
“来人,快拿被子、炉火。”
邵霁东迅速把夏琉璃抱起来,大步冲回到屋里,里头已多了不少被子,还有烧得正旺的火炉。
他先将两人身上的湿衣服月兑下,再帮她换上干净保暖的衣物,然后抱紧发抖的她。
她身子很冷,脸色、唇瓣都白了,邵霁东心头闪过一抹心疼,但他没开口,只怕一开口就会骂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维持她身体的暖度,其余都不重要了。
夏琉璃也牢牢搂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不敢放开。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才会跌落池浬。
“有话待会儿再说。”他抱得更紧,就怕会失去般的十指交扣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子终于不再发颤,他心头的担忧才轻轻落下,正当他要开口询问时,窝在他怀里的人早已熟睡。
小心翼翼让她躺在床上,自己则枕在她身旁,注视她娇美的睡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入睡的模样。
她的眉弯弯的、子邬弯弯的,鼻梁挺直,手小小的,一只扯住他的衣服,另一只紧握成拳……是抓着什么呢?
当他轻轻扳开她的手指,映入眼帘的正是让她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一只玉坠子,而且还是初相识时,清风要他挑选送给她的那只“穹苍”。
小小的玉坠子,这刻却重如千斤,压在他的心上,教他难以呼吸。
最近真有些不顺利,不但姊姊仍无消无息,“红绣布庄”的生意也明显不好。
在夏琉璃询问之下,才知道前阵子江南一间新起的布庄,开始抢起他们的生意,甚至连供应他们布料的商家也抬高价码,夏承义原本要南下解决事情,无奈他最近染上风寒,大夫交代要他好好休息,否则病情会加重。
“琉璃,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就别管家里的事了。”夏夫人全心全意照顾丈夫,于是夏府的大小事情全都落在孙二娘身上。
“二娘,话不是这么说,爹没有儿子,姊又……”夏琉璃顿了下,改口道:“只剩下我能支撑大局,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别管家里的事,我最终还是会回来这里的,到邵府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以后这种事千万不可再瞒我,要不然等情况变得严重我也难以收拾。”
懒得理会这些烦人的杂事,孙二娘反倒比较关心她的婚姻状况。
“别说那些事情了,跟二娘说,邵霁东对你可好?有没有欺负你?”虽然琉璃每次答案都相同,但她就是不放心,毕竟邵霁东的性格不是那种能够随便含糊就混过去的,她就怕这丫头会忍耐不说。
“没有,大哥待我极好,二娘不必担心。”
她现在比较烦恼布庄的生意以及爹的病情,她很清楚爹的病贬这么重是因为牵挂布庄,若有人能帮他南下一趟,无论对布庄或对爹的病情都会有帮助。
南下的人选得慎挑,张管事年纪大了不适合舟车劳顿,他的儿子又太年轻怕不能圆融处理,似乎没有一个人值得她信任,但她已嫁入邵家,若为了娘家的事情而忙碌又说不过去,该如何是好?
“琉璃,别恼一一娘为何不跟你说,是邵霁东要我别说的。”
“为什么?”
“前些时候,他不知从哪里得到我们布庄生意一落千丈的消息,也得知你爹病了,他便找上我,说会提供协助,但不准同你说,琉璃,你与邵霁东是不是……”
明白二娘的意思,夏琉璃猛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大哥爱的人是姊姊,我们仅以兄妹相称,什么事情都没有。”
“傻丫头,二娘要说的是如果有什么就顺其自然吧。别以为二娘什么都不知道,你姊姊的心思根本不在邵霁东身上,成天把玩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玉饰,一看就不像是邵霁东会送的,大概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吧,你就不必替她掩饰了。”先前不点破,是以为夏清风自己会想通,是啦,她最后的确想通了,所以决定为爱而走,还真有勇气,让她从此对她刮目相看。
“二娘……别怪姊姊,她也隐瞒得很辛苦,我知道她真的很爱那个人,所以……”她才会成全他们,只不过世事难两全,好了一方,另一方就得承受苦果。
“我当然不会怪她,反正她也没麻烦到我,只是,你会怪吗?”比起清风,她更疼爱琉璃,也更担心她。
“不,怎会呢?姊姊当然有权利去追求她的幸福。”
“所以二娘才说,若你与邵霁东能有结果就皆大欢喜了。”
夏琉璃低下头。有可能吗?
邵霁东如此深情爱着姊姊,她一点机会都没有的,还是别妄想太多,好好尽到本分即可。
“二娘,我已经麻烦大哥太多了,因此我想布庄的事情还是让我处理比较好,大哥也很忙,不必劳烦他。”
“但邵霁东已说会帮你扛起。”
“我想还是不用了。”
她不希望欠他更多。
当晚用过晚膳后,趁邵霁东还留在房里,夏琉璃便同他提起自己的决定。
“为何不用?”
“这种小事我自行南下处理即可,大哥不必浪费时间。”她认为这样做是最好的安排。
“那我呢?”
面对他的问题,夏琉璃一头雾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你就待在这里啊。”真是诡异的问题。
“你好似忘了谁是你的夫婿?”
“我没忘。”也不愿忘。“虽然大哥现在是‘我’的夫婿,但你平日就很忙,这趟南下恐怕要花上十几天时间,反正我也不是没去过,一个人没问题的。”
“我说了陪你去。”
“可是大哥……”她真的觉得自己单独去比较方便也好办事情,隔行如隔山,她不以为邵霁东陪着去能有多大助益,但这话她还是别说了,免得惹他生气。
“有异议的话,你也不许去了。”他已作出决定,不容有人更改。
“……喔,是。”夏琉璃不敢再有异议,就怕他真的不让她去,她反而会担心。“可是这里的事情该怎么办?”
“若我不在个十几天玉器店就会垮,代表我根本没什么能力,那就从头再来吧。”他靠的是实力,不怕从头来过。
“大哥,这点你就跟姊姊很像,她也是那种不怕东山再起的个性,即使她失去一切也不会丧志。”
“那你呢?”他比较想知道她又是怎么想的。
“我?”夏琉璃边把玩着衣袖边回答,“我大概只能守成吧,一旦全盘输了也无力东山再起,这可能是因为我不够坚强的缘故,我没有姊姊的潇洒,这点你们还真像。”
“某方面来说,我和你更像吧。”他不喜欢听见她擅自将自己做了划分。
“……有时候太像也不见得好。”
“我倒不这么认为,两人相像反倒更能了解、体谅对方,默契够,还能成为彼此最佳的帮手,要是兴趣相同,那就更好了,若为朋友,定是焦不离孟,若是夫妻,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说是吗?”
“或许吧。”
夏琉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
莫非是在试探什么?
但有什么好试探的,她已经表明心迹,他大可不必再防着她。
“想什么?”
“没有。”
“我要去书房忙事情。”听见外头冷风呼啸的声音,他又道:“今晚你就别过来了。”交代完毕,他迳自离开。
夏琉璃神情落寞的目送他离去,心头有些酸。
即使成为他的妹妹,依然无法贴近他的心吗?
唉……
相思果真是从古至今最揪心的一种折磨。
南下之行,夏琉璃有邵霁东陪同一起去,不仅夏府的人放心,邵府的人也认为这是应当的。
“你们好好去处理,别担心玉器行的事,自有爹照看着。霁东,记得要好好照顾清风,别让她累坏了,她最近身体不太好。”邵老爷慎重交代儿子。
“是,爹。我们出发了。”
等邵霁东上了马车,车子立刻前进。
为了路上的方便,夏琉璃扮男装,此刻端坐在车里,她清丽秀雅的模样让邵霁东看得目不转睛,被看的她却有些不自在。
“大哥,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原来你生成男子是这模样,还真好看。”
“是吗?我倒觉得自己的装扮少了点说服力,容易看出破绽,还是没有大哥来得俊挺,大哥真是人中之龙。”
“我倒喜欢你这模样。”
“谢谢。”
“对了,你可知白师傅是何时离开的?”他忽然问道。
听见“白师傅”这三个字,夏琉璃的心跳猛地加快。
“这……我不清楚。大哥当真舍不得白师傅吗?”她努力让他别注意到白师傅也是在他们大喜之日离去。
“当然,他心细手巧,堪称是‘天瑞’的镇店之宝,若非他娘亲病重,需要他回去照料,我应该会将他留住一辈子,那阵子忙婚事忘了他说几时离去。你不也对他的手艺情有独钟?”
“呃……是啊。”很可惜她没有鉴赏能力,到了玉器店也只是让伙计帮她挑选。“等白师傅的娘亲身体好一点后,他说不定会再回来。”她说着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最近,她愈来愈不相信姊姊会回来了,先前认定她娇生惯养,肯定吃不了苦,没多久便会回来,但她怎能忘记姊姊有着很难被击倒的坚毅性格,无论环境有多苦,她也会想办法熬过去,既是如此,那么,她是否走错这一棋?
放姊姊自由是否做错了?
“我也希望。你知道望之的故乡在何处吗?”邵霁东再问。
“望之?”听见不熟悉的名字,夏琉璃心头又是一紧,继而想到他们在谈论白师傅,“望之”大概是白师傅的名字。“这个……我没问,不好意思。”
“你也不知情啊,我原是想问你望之的家乡在何处,等过阵子有空再亲自去拜访,他帮了我几年,于公于私我这个当老板的都该亲自去慰问才是。”他的眸光沉沉,教人看不出他内心真正的心思。
夏琉璃自然也猜不透,只能相信他的话。“没关系,即使没去,我想白师傅也会明白大哥的心意。”
“是啊,我想也是,毕竟他是如此善良的人。”
夏琉璃点头应和,双眸始终垂下,就怕被看出端倪。
直到他转头望着窗外,她才轻吁口气。
“琉璃,最近我常在思考为何清风会离开我的理由。”
如果说刚才那两个问题已经让夏琉璃紧张不已,那么这个问题必定集所有精华之大成,邵霁东刚问出口,她神色倏地生变,暗自庆幸他是望着窗外,要不然她势必会露出破绽。
“大哥,我想姊姊应该是想趁着婚前去游历一番,免得嫁人之后才来后悔。”
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问呢?若是在家里,她还有机会逃避,但眼下,除非抵达目的地或是干脆跳下马车,不然根本无法躲避这个令人心慌的问题。
“她可以告诉我的,我难道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吗?与其让这桩婚事变得荒腔走板,倒不如事前跟我明说,说不准我还能搁下公事陪她游玩一趟,好满足她的心愿,这样岂不两全其美?为何非得用这种不告而别让所有人都担心她的行为来表达?”
“这……这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是姊姊,大哥,对不住,我无法回答你。”别再问她了,否则谎愈说愈多,最后会难以收拾。
“是啊,你又不是清风,我怎能为难你,再说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我不是!”她急切否认。“我不算是……我真的没这样想过,能帮上姊姊的忙,我很开心,因为姊姊对我很照顾。”
“喔,怎么个照顾法?”他和清风独处的时候,是常听她提起妹妹如何如何,以前听得不专心,现在他有兴致了。
“我小的时候身子骨不是很好,经常躺在床上,最常看见的就是大夫,还有爹娘脸上的担忧之情,我始终以为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小阿,直到八岁那年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姊姊,原来是因为我身体奇差无比,爹娘为了专心照顾我,只好把姊姊送去亲戚那里,直到大夫说我很难活超过十岁后,爹娘便让姊姊来陪伴我,要让我们姊妹好好相处……大哥,听我说这些陈年往事,是不是很枯燥乏味?”
“不,继续说下去,我要听。”有关她的一切,他全想知道。
既然有人愿意听,夏琉璃也很想将过去的事情找个人倾吐。
“其实有关大夫说我活不过十岁那件事,我是偶然得知的,爹娘根本不敢让我知情。那时候年纪太小,完全不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只晓得爹娘以及姊姊最多只能再陪我两年就觉得伤感,但我仍强打起精神不希望他们担心。每日听着姊姊说些外头好玩的事情,听久了,便升起想要到外头看看的念头,有一天,姊姊趁着爹娘不在家,便偷偷带我出门,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回来之后姊姊遭到重罚,我陪着姊姊一起下跪求情,爹娘才不再责怪。
“我每逃诩过得很开心,两年后,我居然没死,大夫也啧啧称奇,直说是奇迹,但我明白这种奇迹是姊姊给我的,是她不厌其烦照顾我才跟上苍换来的,八九岁的年龄正是玩乐的年纪,她竟日日陪在我身边照顾我、陪我说话,姊姊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我能回报的却不多。
“尽避大夫也不敢保证我能再多活几年,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报答他们的照顾,让爹娘的后半生无虞,不必再担心布庄的生意,让姊姊过得快乐、随心所欲,这些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了。”
说完,夏琉璃悄悄滑落一颗泪珠,她正要举袖擦拭时,邵霁东已快一步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听完她的过往,他满心不舍。
“琉璃,别哭了。”原本坐在她对面的邵霁东,起身坐至她身旁。
“大哥,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琉璃,你让清风随心所欲,那你呢?你又将自己置于何地,难道真的没有属于自己的心愿?”听完这些,足以明白她将亲人看得有多重要,却未听见只字片语是有关她的事情。
夏琉璃深深望入他那双泛着清澈光芒的眼底。
真没有心愿吗?
其实……有的。
她唯一的心愿再简单不过,就是期盼邵霁东能爱她,让她一尝被爱的滋味,只可惜这个心愿永远都无法达成。
“大哥,我只愿我所爱的人幸福就够了,其余的我不敢奢望,毕竟我也不晓得自己能活多久,奢求太多只是徒增烦恼。”
“是什么心愿你说吧,我来帮你完成。”
“大哥,我确实没有其他心愿,谢谢你。”颇意外邵霁东会对她这么好,她真有些难以接受。
“既然你没有心愿,就由我来替你决定一个。”
呃……这种事还能让旁人替她决定吗?
“我真的不……”
他伸出手指点在她的唇上。
“那么,我会开始对你……”
夏琉璃吓了一跳,眨了眨眼,一时紧张没听清楚他的话。
“大哥,你刚刚说什么?”她真希望他别对她太好,否则会让她忘了身份,继而索求更多,人心是贪的,她不希望最后成了贪得无厌的人。
他会开始对她很好很好,好到让她舍不得离开他……
凝视她充满困惑的脸蛋,邵霁东情不自禁地抚模着,再也无法将她视为妹妹了。
明明她不是清风,他受到的吸引却远远超过清风给他的震撼,他的理智犹有几分犹豫,心却早已偏了。
顺其自然……是吗?
他向来不太相信神祇这类事情,但若这真是上苍的安排,他欣然接受。
“琉璃……”
彬许真如鸣玉所言,琉璃更适合他也说不定,因为他在琉璃身上获得的是清风无法带给他的感受。
轻唤她的名,他便能感到无比安心。
邵霁东果真开始对夏琉璃很好很好。
他的温柔体贴只为她一人,他的专宠也只给她一人,看得其他女人纷纷羡慕起夏琉璃来。
邵霁东并非深情款款的嘘寒问暖,而是适时地给予她依赖,照顾得她无微不至。
他不爱用说的,喜欢用行动表示,见她乘坐马车似乎累了,强势决定得停下歇息;发现她吃干粮吃得少,便为她特地找间上好的餐馆,一路上就这么走走停停,原本仅需十天的路程自然延长。
“琉璃,你想吃什么?”邵霁东让随行的车夫到别的地方吃饭,才方便喊她的名字。“这间‘香乐馆’很有名气,据说不输我们镇上的‘饕餮食馆’,无论北方或南方的料理都能做得出来,吃这道‘翠玉豆腐’可好?”
夏琉璃神色有些为难。“大哥……”
“怎么了?”他细心研究每道菜色,注意有哪些是不辣的。
“你已经叫了十盘菜,足够我们一家子人吃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用不着这么浪费吧?”他们才两个人,却因为点了满桌子的菜必须换到十人的座位,其他客人好奇的直盯着他们,害她如坐针毡。
“我们难得来一趟,当然要好好品尝,而且这一路上你根本没吃什么,要是你回去瘦了,爹娘他们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我亦会自责。”他笑得十分真诚。
望着眼前笑得如沐春风的男人,夏琉璃哑口无言,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邵霁东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
一路上,他时时关怀她,总是在她还没提出需求时,便已察觉,也随即给她想要的,比起姊姊更懂她,让她备觉窝心,只是,她实在要不起这份体贴与关注,他每对她好一分,她便觉得多亏欠姊姊一分。
“倘若不希望我担心,就每样菜尝一口吧,至少试试滋味,也不枉我们千里迢迢来江南一趟。再者,来到这里,怎能不吃点美食回去好告诉玲珑呢?”
邵霁东最后一个理由打动了她。
忆起不能跟来的玲珑,她不禁一笑。玲珑确实是名可爱的女孩,而且还对吃非常热中。
庇挥手示意店小二先离开,邵霁东感兴趣地问:“笑什么?”
“没,只是想到玲珑,她真的好可爱,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妹妹。”
“她也是你妹妹,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的一切也全属于你,没什么好羡慕。”
唉,怎么又说了让她容易误会的话,这会儿夏琉璃不再沉默,决定与他说清楚。
“大哥,老实说,我十分感谢你视我如亲妹,只是这份好意实在不必太多,否则我怕自己会误会……”
“你并没有误会什么,我确实是想对你好,但不是将你当作妹妹。”他的爱情已经开始投注在她身上。
夏琉璃微微怔住。
举起的箸停在半空,红唇微启,显然对他的回答相当错愕。
她心里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邵霁东若不再将她当作妹妹,是要把她当成什么?
惫有……她又该怎么回答?
“大哥,难道你还在气我代嫁的事情?”最后她只能想到这个里由。
“若我还气着的话,你我就不可能有机会坐在这里。老实说,起初我对你十分不谅解,毕竟那时候我喜欢的是你姊姊,大喜之日迎娶的竟然不是自己喜爱的人,恼怒程度可想而知,再加上先前对你有不好的既定印象,总觉得这场遍礼根本是你早有预值挠傲嫛???span
原来他是这么看待她的啊……她的眸光难掩落寞。
“后来才确定你是无辜的。”
不,她其实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姊姊会离开全是因为她存心放行,不得不承认在成全姊姊之余,她亦是有份私心,她也是自私的,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以前我是说过即使我们个性有多相像,我也不可能喜欢你,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我才慢慢发觉比起清风,我更喜欢有你的陪伴。”清风让他愉快,琉璃却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假如这是上苍要让我们在一起的安排,我乐意接受。”
夏琉璃再眨了眨眼。她真的没听错吧?
“你不讨厌我了?”
“我从来就不讨厌你,或者该说是有点……怕你吧。”
“怕我?”
“怕自己会受到你吸引,一见到你,总会想多与你亲近,也会忘了清风的存在,因此我必须防着你、躲着你。琉璃,你应该明白我是个不喜欢变数的人,我习惯计画所有事,希望每件事都按照我的期望来进行。一开始是清风的性格吸引了我,然而我却错估你这个变数,是你让我的计画全乱了,所以你得负起责任。”即使是在谈情,邵霁东依然秉持商人本色──狡诈。
他笑容可掬,声音是不曾听过的温柔,眼神也是她不曾见过的深情,逐渐扰乱她整颗心,心湖荡漾,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
要她负责任?!
“这不太对吧?大哥,你怎可能对我有感觉,是不是将我错当成了姊姊?”这非常有可能,毕竟她们是如此相像。
“你觉得我会错认你们两人?”真是太小看他了。
“可是你曾说你最爱的是姊姊,我永远也取代不了姊姊啊?”这话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唉,果真自食恶果了。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厌恶你到永远都不可能对你动情的地步,但事实是,我的的确确对你有了心动的感觉。怎么,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你明知我对你……但、但这样是不行的。”她一脸慌乱地放下箸,神色相当凝重。“姊姊她……”
“琉璃,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别扯上其他人,我只想听你的想法,其他人我全不在乎。”他向来就是独断又恣意的人,私事绝不允许有人妄想介入。
“但你怎么能?”她实在不敢置信事情会发展至此,不仅让她错愕更难以接受。
“怎么不能?”他莞尔反问。
“你明明那样深爱着姊姊,怎能说变心就变心,那之前的喜欢又算什么?”不可讳言,她喜欢邵霁东的理由还包含他对姊姊的专一,以为他和其他男人不同,是值得信任的好丈夫,因此现在对于他对姊姊的感情这么快就产生变化令她大为反感。
“或许那只是我自以为的喜欢……”果真是当局者迷。
夏琉璃打断他,急切地想否定他的感觉。“倘若你的喜欢轻易可改变,那你和天底下的男人又有何不同?”
“琉璃,人心是会改变的。”他认定自己也能和爹一样只爱一个女人,因此非常庆幸娶的人是琉璃,是人就有可能会出错,他已受到教训,不敢再胡乱说。
“那以后会不会再改变?你现在对我动心,之后呢?又是哪一位姑娘?大哥,抱歉,我没了胃口,请恕我先离席。”夏琉璃起身,迅速离开“香乐馆”。
邵霁东怎可能让她独自一人离开,扔下银两随后追出去,见她站在门口左右张望,显然不知何去何从,唇角又勾出一抹笑。
“琉璃。”
听到他的呼唤,夏琉璃不敢再耽搁,连忙往右边快步走去。
原本羡慕姊姊的心情已经消逝,她对邵霁东失望透了。若真爱一个人又怎可能那么快变心,要她相信他实在很难。
邵霁东很快便追上她,走在她身旁轻问:“我绝不是善变的人,但人心最难测了,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深爱清风,直到认识你……”
“你是讨厌我的。”
“是啊,一开始的确是。我也说了那是怕你对我造成改变,虽然最后还是变了,你不觉得这很自然吗?我愿意为了刚开始对你的不好态度向你致歉,不过希望你能试着接受我,而非一味排拒。我只是差点成了你的姊夫而非真是你的姊夫,事情在没有继续错下去之前就打住其实是好的,难道你非要等我娶了清风后才来懊悔娶错了吗?”
不愧是商人,说起话来有条不紊,让人捉不着漏洞。
“这样我会对不起姊姊。”小手不安地抓着衣袖,夏琉璃满眼满心都是困惑,疑惑邵霁东怎会突然喜欢上她,他们明明不该有交集才对。
“你觉得对不起清风?难道你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有的,她有,只是不敢在他面前承认,她卑鄙的私心太难以启齿。
她不语,他也不想继续探究她的秘密,如果她愿意说他会听,若不说就维持原状吧,有些事点破也不见得好。
邵霁东突然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利用你对我的情意,但如果能让你继续喜欢我的话,我绝对会善加其用。”谁教他是个商人呢。“对我而言,你不是清风的替身,因为你们除了外表外真的一点都不像,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我也不怕告诉你,在某些部分我确实受到清风的吸引,不过只有小部分而已,绝大部分反而是你吸引我更多。”令他再也舍不得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
“倘若有天姊姊回来怎么办?”她实在不希望伤害姊姊。
“我会跟她说清楚,毕竟造成这个结果的是她,爱上你的人是我,你丝毫没有错,可别又傻傻地把责任揽在身上,懂吗?”
“大哥。”
“喊我的名字。”
夏琉璃迟疑了一会儿,眼睫轻扬,最后仍顺了他的意。
“……霁东。”
“我喜欢你喊我名字的声音,很好听、很舒服,以后就这么喊我吧。”
认识清风的时候,她执意喊他“邵公子”,他没让她改,可现在却逼着琉璃非改不可,因为琉璃对他的意义确实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