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没人不会笑的。”
“这世界上有人不会笑才见鬼!”
可是现在这个世界……相信吗?能够见鬼的人的比率正逐年上升中,现在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五点一七。
所以上面那句话就变成了假论。
也就是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人不会微笑——笑肌钡死的人例外。这里要讲的只是不“会”微笑,能笑也笑不出来的人——
比如,一个名叫天瑾的女人。
世界有名的变态——拜特学园。
在这个学园里,每个学期都会有几个学时的课程让人很头大,这个学期的“头大课”名字叫做“弱项隐藏”。
因为在灵异战斗中,对方很有可能通过各种手段探知你的弱点,比如感应师、比如窃鬼之类,因此要隐藏自己的弱项是很重要的事情,别的学校应该也知道它的重要性,只是没有办法像这个学园一样开这种奇怪的课程。
所谓的弱项隐藏,不是指弱项克服,校长的理论是“弱项就是弱项,如果能克服的话就不是弱项了”,所以从来不鼓励别人去克服,只要求学生学会隐藏。
可是就算是隐藏,也有一些事情是和克服没什么大区别的,就好像东明饕餮害怕僵尸一样,如果他能在僵尸身边还能装出不怕的样子来的话,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天瑾的大致情况也是如此。
弱项隐藏课的老师是一位很自恋的中年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天换一件衣服,然后一上课或者在路上碰到学生就兴高采烈地问人家他今天是不是很帅。不过他讲课还算不错,所以虽然很烦但是不算太讨厌。
“……所以说,弱点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我们不要求大家能克服,只要能隐藏就算合格……”那个自恋狂梳着油光闪亮的大背头,西装革履地站在讲台上讲课,他身后的大屏幕上一张一张换放着讲课用的资料。
现在是1月份,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教室里被中央空调的供暖熏得热烘烘的,学生们都穿着T恤或者衬衫,习以为常地看着那位好像已经没有热感应器的老师。
“教室里这么热,这个自恋狂为什么一点都不出汗呢?”霈林海问楼厉凡。
“大概因为变态是没有热神经的吧。”楼厉凡自认没有弱项,所以根本不想听这堂课,这么舒服的温度,他只想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那,变态有冷神经吗?”霈林海继续问着无聊的问题。
“大概也没有吧。”
现在每天晚上外面的温度是零下七~八摄氏度,那家伙居然还是每天穿这一身衣服在外面闲逛,定时抓住一个路遇的美女呵呵呵地笑着问人家他长得帅不帅……
要是幸运的话遇见的是能力不如他的,最多尖叫一声变态然后逃走,要是不幸遇见了比他能力还强的……对不起,在这个学园里的学生是绝对不会客气的,先揍一顿再说!
霈林海无聊地左右看看,发现天瑾居然在阴森森地瞪着电子屏幕发呆,他盯了她五分钟,她居然连眼珠子都没有转过。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虽然她性格的确很阴沉,但还算是个好学生,认真听讲的程度在全学园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
“厉凡,厉凡,”他戳戳快睡着的楼厉凡,“你看天瑾在干什么?”
楼厉凡把快粘到一起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向天瑾:“嗯……她学习很认真啊。”
“你再仔细看看啊!她这样子哪里认真学习了!”霈林海很想使劲捏一下楼厉凡的大腿让他的神智清醒一下,不过他不敢,只敢抓住他的胳膊左右摇蔽,“别睡了!快仔细看看!她这样子可是百年难遇的!”
“别晃了……”
“厉凡!”
“别晃了……”
“厉凡!”
“别晃……”
“厉凡——”
楼厉凡被他晃得头都昏了,气急败坏地啪一巴掌拍过去:“晃晃晃!我让你晃!别人要睡觉你看不见吗!蠢材!”
教室里刹那间一片寂静,那位可怜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气得把激光笔掰成了三段。
“你们……就是这么认真听讲的吗……”老师的声音悲愤不已,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猛然面向电子屏幕跪在了地上,“天啊!难道这就是逃谑红颜!因为我这么英俊,这么潇洒!这群学生就如此嫉妒我!天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难道说只要有了完美的容貌,就一定要受到人类的排挤吗!天啊……”
楼厉凡的脸和其他所有学生一样,开始不停地抽搐:“这下好了……他又该发表诗篇直到下课了……到底是哪个变态让他来上这种课的啊!”
霈林海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干干地笑:“这个……不过其实他算不错,每次进行自恋演说之前至少一定会把课讲完。”
楼厉凡气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不过当他眼光转向刚才霈林海让他看的地方时,也微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哦……你刚才就是让我看她吗?果然是很难见到的情况呐。”
从刚才开始天瑾的眼睛就一直在盯着一个点,现在仍然盯在那个点上,连一点点微小的变化都没有。这别说是天瑾,就算是个正常人,发生这种情况也是相当不寻常的。
“她怎么了?”
“是失恋吧?”
“她有可能爱上人类吗?”
“……”
“……”
无法想象那种情形,两人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那她是不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有谁有本事打击到她?”
“……”
“……”
完全无解的问题。
懊奇归好奇,正常人谁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去问天瑾本人。楼厉凡和霈林海自认为不是非正常那边,因此也不想多管闲事,下课的钟声一响,便把那个还在自怜自哀的变态晾在讲台上,跟着大家一起出了教室。
“据说还要实习呀。”
“这种课怎么实习?”
“不知道。”
每个人的弱项都不同,实习的课程要怎么安排才好?难道要由感应专科的教员一个一个感应出大家的弱项,然后一个一个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不成?
“如果要一个一个查找弱项,这可是很没有职业道德的事情呐。”只要教员能查找出弱项,那么其他人必然可以通过各种途径知道这一点。这等于感应教员们把自己的学生全部曝光在太阳底下,让敌手来杀他。现在或许没什么,可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杀人的间接利器。
“不过也说不定,这个学校的变态们要是无聊到了一定程度的话,没准会这么做的。”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无聊的话,正准备走下那长得然人恨不得去死的楼梯,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阴恻恻的呼唤:“楼厉凡,霈林海……”
那种声音,比起厉鬼索命差不了多少,由于那声音是从霈林海的正后方发出来的,可怜的霈林海仅仅来得及惨叫了一声就一脚踩空,叮铃咣啷翻滚了下去。更不幸的是他们原本缓慢地走在所有人的后面,这会儿最后一个人都离他们很远很远,那种螺旋状的楼梯上又连可以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只听得霈林海悠远的惨叫声不断传来,似乎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的样子。
楼厉凡回头看着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女人,皱眉:“天瑾,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不要从别人身后忽然出来吓人?要是有人被你吓死怎么办?”
“不会的……”天瑾身边阴沉的气息好像更严重了,身边的空气都发出了浓雾样的黑色,楼厉凡曾经被姐姐们以特训为名硬弄了一百多个冤魂的附身,也没见像她这么可怕的模样——当初五岁的他最多只是被怨气压得路都走不动而已。
不过她这种模样很明显不是厉鬼附身,而是正被什么心情给压得沮丧已极。因为楼厉凡在她身上看不见不属于她的灵鬼波动,只有她本人的负面波动在增强。如果她现在死掉的话,变成厉鬼之王绝对是很轻松的事情。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这么重的怨气……果然是失恋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天瑾的眼睛幽幽地扫过楼厉凡,那种好像被蛇舌忝舐了几下的感觉让楼厉凡不由暴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不过我是不会为那种小事情就变成这样的……”
她的遥感能力的确……“咳咳,”楼厉凡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那你有事吗?”
“我有事,想求你和霈林海……”
弱项隐藏课的教室在三十八楼,楼厉凡和天瑾一直走到十二楼才找到了被摔得半死不活的霈林海。
“还活着没?”楼厉凡踢了还斜躺在楼梯上做尸体状的霈林海,“死了的话也吭一声。”
“还没……”不过听起来气息奄奄,离死不远了。
“没死就快起来,不然现在就踩死你!”这么不经吓,到时候怎么胜任灵异师的工作?
霈林海捧着被摔得鼻青脸肿的脑袋,颤巍巍地刚站起来,就发现紧跟在楼厉凡身后那个阴森森的天瑾,他从嗓子眼里小小地挤出来一声惊呼,又向后倒去。他的身后是楼梯,这次再摔一下可就得去校医室了。楼厉凡可没时间送他去那里,手一伸,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往后一甩,霈林海踉跄了几步,方才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
“我们得帮天瑾做点事情,所以在这件事做完之前,你最好适应一下她。”
“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
***
摆漆漆的房间里,一灯如豆,映照着昏黄的四壁。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和不知名的怪异物品,在颤然欲灭的灯光下,在看不出上面贴了什么的墙壁上印出张牙舞爪的可怖形状……
不过请打住!这里不是鬼屋也不是咒屋,只是天瑾小姐的房间而已。
楼厉凡和霈林海打从进来开始就被房间内一种不知名的气息压得浑身不舒服,好像这里有什么东西把全身都裹住了,绷得人喘不过气来。
天瑾的房间大概终年都不会泄漏进来一点阳光,所以窗户上挂着十二层厚重的窗帘,地板上铺着十二层地毯,连墙壁上都有十二层毛制壁挂,进来之后把门关上,外面的声音就被完全隔绝了。
可是即使有这么多东西,而且按理说这里也是在中央空调的范围之内,这个房间里还是让人有种森冷森冷的感觉。没有鬼、没有阴气、没有厉气、没有冷气——却居然还能这么冷的地方,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楼厉凡在柔软的地毯上正襟危坐,他面前矮桌的对端,是被那盏灯火渲染得鬼气森森的天瑾的脸。霈林海刚才是坐在他身边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动声色地蹭到他身后躲着了。
“你刚才说,有事‘求’我们?”楼厉凡问,“有什么事居然能难得住你吗?”这不是反讽,而是确切的疑问。
“这次的弱点……”
“嗯?”她的声音就好像鬼快消失的时候一样,细微得几不可闻。他楼厉凡可不是耳听专家,这么轻的声音他才听不清楚。
“这次的弱项隐藏课……”天瑾的声音终于大了一点,“我……恐怕会很麻烦……”
楼厉凡不太理解她这句话:“什么会很麻烦?难道说你还有弱点?”
“我又不是神仙……有弱点很稀奇吗?”天瑾翻了一下眼睛。这个本来在别人脸上会显得很美的神情在她的脸上却显得眼白多眼仁少,霈林海不凑巧地看见了那双眼睛,背后嗖地窜起了一丝凉气。
“你是要我们帮你克服……不,隐藏?”
“这种缺点,所谓的隐藏和克服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了。”天瑾幽幽一声长叹,霈林海已经手足冰凉的身体往楼厉凡身边又靠了靠。
“……?”
“我……不会笑。”
“……”
“……”
“……”
房间里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抱歉我没有听清楚,你刚才说什么?”楼厉凡眉头皱着,表情很困惑。
“我,不会笑。”
又是五分钟的寂静。
楼厉凡回头对霈林海:“喂,你听清楚她刚才说什么了吗?”
霈林海小心翼翼地回答:“她说……她不会笑……”
楼厉凡的表情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严肃:“可是我记得上次灵力格斗实习的时候因为你这个该死的蠢材拖了我的后腿害我不得不和她对阵因为她是女人我是男人我根本不敢用力让她成了那次实习的第一名她当时笑得比谁都欢难道你们都不记得了?”
完全没有标点的整句话被他一口气念下来,连霈林海的肺也似乎痛了起来。他们当时的灵力格斗课是两人一组,只有天瑾是一人一组,而规定则是如果哪一组率先被刷掉一个,那么那一组剩下的那个人就会被分配与天瑾进行二次格斗。
天瑾静默了一下,猛地抓住那张矮桌的两条腿就要向楼厉凡砸下……
霈林海险些昏过去,慌忙跳起来抓住矮桌的另外两条腿,在空中与她互相抵力对峙。那一盏灯火依然在矮桌上忽明忽暗,既没被甩掉,也没有灭的意思。
“你放开。”她对霈林海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低头对楼厉凡道,“你不要因为输给了我就这么小心眼,这样还算男人吗?”
“如果被我绊倒一下就跪在那里泫然欲泣害得我被周围的闲杂人等群起而攻之也算光明正大的话我当然没话说。”
“你起来,我一定要砸死他……”
“厉凡!你少说两句吧!”
“少罗嗦!不说就算了,一说起来我就心情不爽!”
“你找揍……”
“请你一定要冷静!冷静!”
“你就让她来砸死我,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她是第一还是我是第一!”
“那我就不客气了,霈林海,你快给我让开……”
“不要啊!”
“你来打死我看看!”
“杀了你……”
“别说了!”
“来啊!”
两边用力越来越重,根本没人管那中间遭受着双方合力夹击的可怜物品——矮桌,以及霈林海。在矮桌以及霈林海被前后左右推拒了两分钟之后,忽然咔吧一声,矮桌从中间断裂成了两截,天瑾收不住势子,一桌腿咣当一声砸下……
寂静……
……
……
“你们……两个给我快点老老实实坐下!”霈林海这辈子,终于头一回发飙了,“我不管什么格斗的结果也不管那到底是谁造成的!今天谁再提这件事我就豁出去了!你们两个明白没有!”
“……明白。”
面对那颗被半条桌子砸得血肉模糊的脸,谁还忍心说不明白……
天瑾所谓的“不会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笑有很多种,快乐的笑,欣喜的笑,狂喜的笑,强颜欢笑……但是她只会一种笑,那就是冷笑。
当时她赢了楼厉凡之后露出的就是那种笑。其实她应该是很高兴地笑出来的,可是脸上的肌肉就是不听使唤,从来没有正常地笑过的她简直为难得痛苦万分,可是不管怎样命令面部的肌肉,笑出来就是那个样子。
所以她赢了楼厉凡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个表情,楼厉凡才会因此怒发冲冠。
“可是不会笑又有什么关系?”楼厉凡吊着长长的脸给霈林海的脑袋包绷带,霈林海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砸他的是天瑾,微笑地问。
“那天在散步的时候,弱项隐藏的老师跟我说,我这样不会笑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容易成为挑衅敌人的把柄……”
“那个变态会那么好心地专门告诉你你的弱点吗?”那个老师上课的确很好,不过除了上课之外,最喜欢的事情只是自恋,其他人他根本不会关心,难以想象他会先与天瑾打招呼的景象,同样也很难以想象天瑾会主动与别人打招呼——就算那个人是校长也一样。
“不……”天瑾阴沉地说道,“当时他追着我问他是不是很英俊败帅气,我暴扁了他一顿,然后他才说的这句话。”
“……”难道她就不曾怀疑,那可能是那变态因为被她打了所以才阴谋吓唬她吗?“那你叫我们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你学会笑吗?”
“对,不过我本来想找的是霈林海,楼厉凡那张死人脸也不像能比我更会笑的……”
“你找打架吗!”
楼厉凡举着剪纱布的剪刀就打算冲上去戳死她,霈林海满头纱布死死抱住他的后腿不让他去:“厉凡!请冷静!请冷静!”
天瑾好像根本没看见这边的景象,继续平静而阴沉地说道:“可是你们毕竟是情侣,要是我专门请求霈林海的话会造成误会,所以就连楼厉凡也一起叫上了……”
“你说谁和谁是情侣!情侣之间的诅咒我们早就破除了啊!”楼厉凡死命想戳到她,奈何虽然同样被“情侣”二字弄得一脸菜色但很坚持原则的霈林海说不放手就不放手,害他一步也接近不了她。
天瑾没听见他的说话——或许也不想听,又继续说道:“所以,霈林海,我希望你能在弱项隐藏考核之前教会我笑,我会很感激你的。”
“你干吗不去找罗天舞他们!”她要不是女人,楼厉凡真想狠揍她一顿。
“他们见到我就只有哭的份,怎么教我笑?”
她还挺有自知之明……
“好吧。”楼厉凡踢开仍然抱着他腿不放的霈林海坐到角落里,“霈林海你慢慢教,我就在这里看热闹就好了。”
“可……可是……”霈林海哭丧着脸,也很为难,“我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从来没笑过的人笑出来啊……”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楼厉凡发现坐在那里很不舒服,于是舒展舒展身体,毫不客气地躺了下来,“反正我这个死人脸也不会比她更会笑,反而是你,加油吧!”
既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说明他对那句“死人脸”相当在意,所以九成九是不会帮忙的了。
霈林海盘着腿坐在那里发愁。楼厉凡很固执,说不帮忙就不帮忙,他那边就不要指望了,可是天瑾这边他也不敢得罪,天知道这个女人对某个人怀恨在心之后会干什么,只是看她那张阴沉的脸是谁也猜不出她下一步的行动的。
愁啊愁……就如伍子胥一夜愁白了头……他瞬间就要白头了……
“那个……”霈林海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勉为其难地从他知道的方向入手,“天瑾,你可不可以先对我笑一下?让我看看你最高兴时候的笑容?”
“……我又不高兴,为什么要摆出最高兴的笑容?”阴沉的回答,果然很适合她。
霈林海的面肌有些僵硬:“呃……这个嘛……笑容这东西……其实是不高兴也可以笑得出来的。”
“可是我不高兴就笑不出来。”
……你就算高兴也笑不出来不是吗?
霈林海努力扯出了一个难看得让人同情不已的笑容:“可是天瑾,是你要求我们帮你学会笑的……”
天瑾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思考,然后很久以后才抬起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说了句:“哦,对哦。”
霈林海很想抱着什么东西大哭一场。
这样的教学实在是太难开展下去了!就算他会那个世界闻名的詹姆斯教学方式恐怕也没办法让她再进步一点点吧!包何况,他教她的还是人的本能……“本能”这东西是能教学的吗?又不是说话和走路。
天瑾的房间里没有专门梳妆用的镜子,连浴室里的镜子也被她用黑布蒙起来了,根据她的说法是镜子太多了不好,容易把人引导到“别的世界”去。霈林海也知道“镜之道”的传闻,不过那是十二点的时候用两面镜子互相对照的时候才“凑巧”、“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吧?有必要这么紧张吗?(镜之道:十三号星期五的午夜十二点,将两面镜子对面放置,镜中就有可能出现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此时有人正好处在那两面镜子之间,就会被吸入那个世界中——至于究竟是怎样的世界没人知道,因为能回得来的人都忘记了,而回不来的人……当然也没办法告诉其他人了)
霈林海好说歹说地劝一脸不情愿地天瑾把浴室里镜子上的黑布去掉,然后将她推到了镜子前面:“现在,你对着镜子笑一下。”
“不高兴,怎么笑?”
“……拜托你高兴起来……”霈林海很想流一把伤心的泪水,“求求你骗骗自己,稍微笑一下。”
天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平静而阴沉,面颊两边的肌肉四面八方收缩,嘴唇的两边死命向上挑弯——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瑾式”笑容。
镜子上滑下一滴水珠,镜面啪地一声裂开了一条缝。
霈林海看着镜子里的可怕景象只想一头碰死。那叫“笑”吗?那种表情叫“高兴的笑”吗?那分明是厉鬼索命的时候露出的标准表情啊!她还真不如用这表情去专职杀人算了。
“天瑾……”霈林海颊边挂下了两行清泪,“你听我说,你那根本不是笑……而是……”杀人凶器这四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却终究没敢说出来。
“那你要我怎么笑?”
那四个字他虽然没说出来,天瑾还是一丝不漏地感应到了。她知道她的笑容很难看,但是还没难看到这个地步吧?所以她很不高兴,很生气,更笑不出来了。
霈林海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让她看镜子里面:“哪,你看我的表情,所谓‘高兴的笑’就是应该这样子才对——”
把脸上的表情全部舒展开来,眼睛微微地弯下,表情肌肉轻松地拉开,嘴唇的两端轻轻上翘……
镜子里的霈林海笑得很温柔,在他的笑容所及之处,好像有微风带着淡淡的香气悄然拂过。
他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楼厉凡靠在浴室的门框上看着他的笑容,事不关己地想。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报到的时候,那时候他笑得很温柔的,不过自从进了这个变态学院之后,那家伙的脸上就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更多的是惨笑、苦笑、强笑、笑不出来的笑……再么就是哭。
真是可怜哪!毕竟和其他人相比较起来,他这个只接触了灵异世界三年的人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门外汉,偏偏他们遇见的事情又大部分都困难得让人想吐血,再加上他的搭档还是楼厉凡这个超级暴脾气,自然吃的苦头就比别人多。
是不是要稍微对他好一些呢?最多犯三次错才打一次……呃……楼厉凡想了想,很快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如果没有这个出气筒的话,他自己在这变态学院里的日子该有多么难熬啊!所以欺负他这一点是绝对不能改变的!
“对,就是这样,把你的肌肉放轻松……那个……眼睛请不要睁那么大,笑起来还睁那么大真的很吓人……然后是脸上的肌肉……”
他倒是真的很认真很耐心,一边示范一边指导她面部的肌肉走向。对于楼厉凡来说,一个人能这么耐心地去教另外一个人真是这世界上最难理解的事情之一了——学校上课当然也包括在这其中,如果让他来讲课的话,只要学生说一遍不懂他可能就会怒气横生,要是再说第二遍不懂,那他就要抓住那可怜的学生施行残酷的刑罚了。所以霈林海在他手底下比别人都倒霉……
可是为什么呢?那家伙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耐心呢?为什么那么好脾气呢?这真是这世界上最难理解的谜团啊!——
其实要是他想一想就可以明白的,这世界上霈林海式的温柔是很常见,可是楼厉凡式的凶暴……却很少有。
天瑾的镜子在她的微笑攻势下破损了无数次,现在终于连一丁点可以让她照的地方都没有了。
天瑾全身重压下来的怨气把她旁边的霈林海也给压得动弹不得,她双手覆在镜框上,狠狠地,狠狠地用阴冷的声音说:“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为什么这么困难呢!嗯?!懊死的……镜子!”
你干吗不诅咒你的笑呢?
楼厉凡刚想这么说,却听得啪嗒——哗啦一声,镜子整个碎掉,落得洗脸池上满是玻璃茬子。他的脸立马青了。
楼厉凡可以用霈林海的人头保证,刚才她绝对没有使用任何能力!甚至连不带“能力”的普通力量也没有使用,镜子就碎了!虽然刚才被她的“笑”摧残了很久,但是他不认为那种程度能把镜子整个打碎,而且是完全没有沾手的情况下。
结论,只有一个——那面镜子,是被她的“语言”打碎的……
难道这也是她的能力?他对这个女孩不了解,所以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属于她能力的一种,但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可怜的霈林海,他虽然不太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可以隐隐约约猜到这可怕的事情和她的能力月兑不了关系,所以他的脸比楼厉凡还青,却更加没胆拒绝。
战战兢兢地完成了这一次的教学,霈林海稍微交代了让她自己练习的话之后,拉着楼厉凡如临大赦般逃走了。
“她那个到底是什么能力啊?厉凡?”霈林海长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在天瑾身边他被憋得不轻。
“那是用语言做出攻击的能力,”楼厉凡比他的情况好不了多少,霈林海不走他就没办法提前告辞,害得他也在那里承受她怨气的压迫,简直不是人干的事情!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想动,“不过使用‘语言’攻击的能力总共有十大类一百多种分支,我也不清楚她究竟是哪一种,不过看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是啊,对了,厉凡,你认为她会不会用那个对付我们?”
“……只要别惹她不高兴就好了……”
楼厉凡他们走了以后,天瑾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好,最后才来到浴室中,对着那堆碎玻璃呆站了一会儿。
“修复!”她忽然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些碎玻璃好像被倒带的录像带一样,哗啦哗啦地向墙上飞去,转眼间回复成了之前光洁如新的样子。
她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尽避那笑容依然让人难以接受,不过这次镜面没有破裂,只是镜中的她在瞬间变得模糊,又很快恢复原状。
她不解地挑了挑眉,向身后看看,墙上的瓷砖很干净,光可鉴人,然后她又模了模镜面,想看看究竟是镜面不够干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她的手接触到镜面的同时,指尖竟如同接触到了水面一般陷入了镜子里。
“咦?这……”
她想抽回手,但是镜中的吸力大得惊人,她根本连挣扎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半个身子眨眼间就被吸入了镜子里。
她立时意识到事情糟糕了,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可是她的挣扎对镜子里的吸力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啊!啊救……”
所以她连一个词的音也没发完,另外半边身体就也被吸入了镜面之中。
镜面泛起一点小小的涟漪,平静如水。
宿舍里一台老旧得早已不会响的座钟悠然地划过了十二点零一分的位置,而每个宿舍都配备的墙壁嵌入式电子钟上显示着过了十二点以后的日期——一月十四号,星期六。
***
第二天早晨上课的时候,天瑾的位置是空的。
以前她从未在上课的时候请过假,所以楼厉凡在听课的同时忍不住多扫了她的位置几眼。
霈林海也发现了这一点,刚开始本想忍一忍不说的,不过在多次回想起她虽然阴沉但绝对勤奋好学的身影之后,实在忍不住戳了戳楼厉凡。
“喂!她没来呐!”他低声道。
楼厉凡有些不耐烦:“我知道!”
“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霈林海有些担心。
“她能出什么事!”
“不是……”霈林海小小声音说,“我是说,她昨天被迫做了那么多次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会不会是刺激过大生病了?”
……多么容易令人误会的话啊!
“你这么关心她的话,等下课的时候去看看不就好了!”真烦!上课的时候让人安静一下不行吗!
“可是……我一个人不敢去……”
“……”真是个超级没用的家伙……
他们上午只有两节课,下课之后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平时他们都会到图书馆去坐一坐,不过今天比较特殊,两人一下课便收拾收拾东西回了宿舍。
天瑾的房门紧闭着,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出门,两人把东西放回宿舍之后又到了她的门前,霈林海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内静悄悄地,没有反应。
楼厉凡稍微用重一点的力量又敲了敲,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会不会是去保健室了?”楼厉凡对霈林海说,“算了,再等一等,说不定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转身就想回自己的宿舍,走了两步之后却发现霈林海没有跟上来。
“霈林海?”
霈林海一只手放在门上,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楼厉凡又折了回来:“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吗?”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霈林海皱眉说道,“我的预感虽然很薄弱,不过偶尔也会有强烈的感觉。刚才我一接触到这扇门,心里就突地一跳,这感觉很不好……”
“难道是天瑾出事了吗?”楼厉凡也将手放在门上,但是他没有预感,对那扇门没有任何感觉,而且用灵感力钻入探测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我们要不要冲进去看看?”霈林海严肃地问。
楼厉凡为自己居然有一个这样猪头的朋友而感到汗颜,他狠狠敲了他一记,道:“你有毛病吗!万一你的预感有问题呢?好,我们冲进去是没问题,要是她没有事,到时候被她发现我们进去过的事实,你说她会怎么报复我们?”
“可是!”霈林海难得地坚持,“虽然预感不是我的专长,而且平时也没起上太多的作用,但是今天我的确有很强烈的感觉!厉凡!天瑾真的出事了!”
楼厉凡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最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一定有问题。”
霈林海激动万分:“厉凡!这是你头一次这么信任我!我太感动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冲进去?”
卑没说完他就已经摆出了要往里撞的姿态,楼厉凡给了他一脚:“住手!你难道没脑子吗!就算是她出事了,你这么冒冒失失撞坏她的门她也会生气吧!”
“……咦?”
“咦什么咦!你难道还不了解她那种人吗!!”
的确……那种女人的确有可能……说不定她就算有了生命危险,别人去把她救了她还会嫌人家来的时间晚。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穿墙而入?
楼厉凡瞪他一眼,走到他们隔壁的332宿舍,敲响了罗天舞和苏决铭的门。
敲了好一会儿之后,罗天舞才一边打着大大的呵欠一边抓着脑袋上鸡窝一样的头发打开了门。
“干吗啊……昨晚实习到四点,白天也不让人好睡……咦?是你啊?”
楼厉凡懒得跟这个睡得没有半点形象的家伙多说什么,直接问道:“苏决铭在不在?”
“他啊,”罗天舞对身后房间内叫,“决铭!楼厉凡找你!”
饼了好一会儿,和罗天舞同样睡眼朦胧的苏决铭走了出来。
“啊,厉凡哪……呵~~欠,”打了个呵欠,他皱着脸打招呼,“找我有事吗?”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下。”
“帮忙?”
“帮我开一个门。”
“开门?”
“天瑾的门。”
“啊?!”
“我的能力……不是用来开门的……”苏决铭咕咕哝哝地嘟囔,“而且为什么要开那个天瑾的门……要是被她发现的话我不是死定了……”
一听是开天瑾的门,罗天舞也不再提睡觉的事情了,反而兴致勃勃地跟在苏决铭身后,想弄清楚楼厉凡和霈林海到底为什么要开“那个天瑾”的门。
走到天瑾的门前,苏决铭伸手贴在门板上,以他的手为中心,逐渐有黑暗蔓延爬出,形成了一个不规则形状的黑洞。他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探入黑洞之中,黑洞内面的黑色唰地一声变得很浅,渐渐好像透明一般透出了另外一个空间的景色。他的手通过那个好像被挖了个洞般的空间裂伸入里面,只听得咔吧一声,门开了。
这就是楼厉凡和霈林海在妖学院卧底的时候曾极度想要得到的能力——让门内与门外之间的空间相连接,不需要通过“普通”的情况下必须经过的空间位置,就可以直接跳跃到目的地。如果这个洞开得大的话他们就可以直接进去,不过那种事情没有必要也很浪费能量,所以苏决铭只是开了一个最小的空间,把门板外面和门板内面的空间连接起来,然后用手伸进去把锁打开就行了。
门是打开了,可苏决铭和罗天舞可没那个胆子先进去,霈林海也一样,因此楼厉凡在前面没有倒霉牺牲鬼的情况下,第一个走了进去。
房间里还是那么阴森可怖,可是似乎有某种最阴冷的东西消失了,曾经在这个空间之内感受到的不适也就没有了。
靶觉比以前舒服了吗?
没有,正因为理所应当存在的东西没有了,舒服的感觉就更谈不上了。
罗天舞跟在苏决铭的身后进来,哇地惊叹了一声:“真不愧是那个天瑾的房间啊!真是有够阴森恐怖的!”
楼厉凡看他一眼,没说话。不过他心里非常地不以为然,心想如果让你感受一下天瑾在这里时候的感觉的话,你可能已经吓哭了吧。
天瑾的确不在房间里,他们转了一圈,连衣柜里都看了,但是还是没有。
“她是不是出去啦?楼厉凡,霈林海,你们两个要在这里找什么啊?”苏决铭莫名其妙地问。
楼厉凡懒得理他,走到浴室门前一推门,吓了一跳——
天瑾,就站在浴室里。
“你们干什么?”她斜斜地看着四位侵入者,冷冷地问。
罗天舞和苏决铭惨叫一声,飞速地逃了出去。
楼厉凡看一眼身后面无人色的霈林海,在心里打算着怎么收拾他才好让自己消气。
“有事快说,没事就快滚。”
“是这样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楼厉凡决定说实话,“你今天没有去上课,我们觉得很奇怪,就来看一看……”
等他将事情说完,天瑾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是吗?谢谢你们了。不过我没有事,你们请回吧。”
霈林海在楼厉凡杀人的目光中灰溜溜地和他一起走出来,一出门,楼厉凡就狠狠给了他几脚:“说什么有强烈的预感!呸!幸亏她今天没有为这个追究,不然你光是随便闯进别人的私人地盘就是犯罪!”
“在贝伦那里咱们不是也做过……”霈林海嘟囔。
“没有被人抓到就不算犯罪!白痴!”
……被人抓到也算……只不过对你自己来说的确是不算而已……
***
必到房间,霈林海拿了两人的电子阅览卡准备一起到图书馆去看书,然而楼厉凡一进门就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霈林海问。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嗯?”
“到底是哪里……”
“我不觉得哪里不对啊?”霈林海努力回想,却还是想不出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霈林海,”楼厉凡看着霈林海问,“她之前找我们是为了什么?”
霈林海不明白,“不是为了弱项隐藏吗?”
“她不会笑!”楼厉凡吼了出来,“她不会笑!除了冷笑之外她再不可能有其他的笑容!可是刚才她却在笑!”
霈林海的脑中瞬间闪过了天瑾刚才的笑容。那是很自然的笑容,自然得没有痕迹,但是就是因为太自然了,对于天瑾来说就是不自然的。或许有人可以一夜之间从完全不会笑到会笑,但是天瑾绝不可能,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达到这种程度的话,她就不需要那么苦恼了。
霈林海扔下手中的东西,和楼厉凡一起跑出房间,又回到了天瑾的门前。他们可以再叫苏决铭开门的,不过楼厉凡等不及了,他一边让霈林海去把苏决铭和罗天舞叫过来,一边将灵气凝结在右手掌心中,一记“灵击”随着轰然大响攻击而出,门板碎裂成了几块。
他一脚踢开浴室的门,那个“天瑾”还站在那里,看见他进来,面色不豫地道:“你有病吗?居然硬闯……啊!”
她话没说完,楼厉凡已经向她扑了过去,双手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光亮的瓷砖地面上。
“你是谁!说!”
“天瑾”连挣扎也没有,顺从地躺在那里微笑:“我是天瑾啊。”
“不对!你不是天瑾!”楼厉凡手下更加用力,但是奇怪的是,他知道自己手下有一个“实体”,但是在接触到的时候却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哦?哪里不像了?我觉得满像的呀。”“天瑾”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很漂亮——
“天瑾她……是不会笑的。”楼厉凡咬牙切齿地,慢慢地说,“险些就被你给骗了!”
“那可就奇怪了哦,她会笑的呀,她明明对我笑了呀……”“天瑾”的身体变得柔软异常,楼厉凡的手稍微用力,她居然就好像橡皮泥一样被捏得软掉了。然后那个软得好像一张影子皮般的东西贴着地面哧溜一声月兑出了楼厉凡的手,唧唧嘎嘎地细声尖笑着顺墙爬上洗脸台,钻进了镜子里。
霈林海带着罗天舞和苏决铭赶到时只看到那张皮钻入镜子里的情景,不由愕然。
“厉凡!你有没有被它怎样?”
“我没事,”楼厉凡阴沉地说,“可是那个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啊……”罗天舞目瞪口呆地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东西呐!”
“我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不过八成是低等妖怪之类的吧。”楼厉凡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眼中透出凶光,“混蛋……居然敢耍我!我今天要是不把你抓出来剁碎晾干泡茶喝我就跟霈林海姓!”
我的姓招惹你了吗……霈林海想这么说,可又没敢。
“苏决铭,”楼厉凡对同样正在目瞪口呆中的苏决铭说,“你看见那家伙刚才逃走的轨迹了吧?我想大概是镜之道。我刚才在掐它的时候在它身上放了一根感应线,我会给你引导,你从镜子里开一个到它那里的通道。能行吗?”
苏决铭想了一下,有些犹豫:“可是我只有在开小空间的时候把握比较大,要是太长的通道的话……恐怕很危险,我自己也会在里面迷路的。”
“那是因为你自己的本体感应太差了,对自己的方位感知能力太低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楼厉凡说,“所以等一下只有我和霈林海进去,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出来的时候还需要你帮忙引导我们一次。”
罗天舞左右看看:“喂……那我呢?你不是专门让霈林海去把我也叫来了?”
楼厉凡冷冷甩他一眼,说道:“你的诅咒恐怕派不上什么用场,带你进去也是白搭。我叫你来只是为了让你协助苏决铭,如果四十分钟之内我们回不来的话,你马上去把宿舍管理员拜特找来。”
真是颐指气使的家伙!罗天舞气得握紧了拳头,却因为不能在这时候起冲突而挥不出手去。
楼厉凡站在镜子前面,把苏决铭拉到自己身前,让他双手覆在镜面上,自己双手食指点上他的太阳穴。他们同时闭上了眼睛。
……看见了吗?……就是那根白线……对……打开通道……连接……从这里到……那里……!
镜子里原本反照出的是他们几个以及浴室里的情景,然而在一瞬间,镜中的景象忽然变化了,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黑暗而扭曲,形成了一个螺旋状的黑洞。
苏决铭收回手退到一边,楼厉凡看一眼瞪着那个黑洞的霈林海,淡然道:“你不进来的话,就算了。我一个人去也行。”
“不……不要!”霈林海壮起胆子,一拍胸脯,“我没问题!这算什么!谤本不在话下!你看!”
一撑洗脸台,他一头冲——或许用“栽”更合适——进了镜中黑暗的通道里。
“哇呀呀呀呀呀呀~~~~”
楼厉凡摇了摇头,为霈林海的愚蠢而叹息。
“记住,四十分钟,不出来的话就把拜特叫来。”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也随后跳进了那黑暗的通道之中。
“为什么是四十分钟啊?”罗天舞想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
“……这么大的空间通道,我只能维持四十分钟左右……”苏决铭说。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
***
那个通道就如同过山车的隧道一般,弯弯曲曲且奇长无比。霈林海从“栽”进来开始就一直没停地翻滚翻滚翻滚……等最后从好像是下水道出口一样的终点掉出去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躺在那里头昏眼花加恶心想吐,至于周围是什么情形,他是没有丝毫的精力去关心了。
楼厉凡不像霈林海这种没经验的家伙,刚一进入通道他就掌握了自己的走向,以头上脚下位顺势滑下,可惜从出口钻出来的时候没看脚下,险些一脚踩到霈林海,幸亏他刚想踏下脚去就发现原来还有个活人,慌忙一个趔趄踏到了别的方位上。
“没事吧?”楼厉凡伸出手去,霈林海拉着他的手艰难地站起来,似乎刚才在通道里受的冲击比较大,过了好一会儿还晕晕地直不起腰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空间是一个虚无的地方。没有光,周围不能说是黑暗,只能说“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即使如此还是能够看得见对方;灵感力伸出蔓延,没有回响;他们似乎是站着但是又似乎是躺着,没有“自己”在“哪里”的感觉,没有“自己”在做什么的感觉。
没有方位,没有存在,没有“形体”,没有声音,除了能确认“对方”的存在之外,似乎连自己本身是否“在这里”都有些疑惑了。
“厉凡……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霈林海看着周围,目瞪口呆地喃喃问。
“我不知道……”楼厉凡和他一样心惊,却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地方……难道镜之道所通向的地方就是这样的吗?”
那不是“活着”的时候能产生的感觉,只有“死亡”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难道……是这样吗?镜之道,通向的地方是鬼门?
可是也不对,鬼门不是这样的,根据记载,鬼门之内应当有随时巡逻的引魂渡,将死人拉到最下层,把误入的活人送出去。
那么这里是哪里?是某人开的“空间”吗?在开空间的时候,主人必定会给空间设定“法则”,如果没有法则空间就会崩溃。可是这里是“虚无”,“虚无”的“法则”是神的领域,或者说,是自然的领域,人类无法涉足。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到底是什么地方?
镜之道连接的,原来就是这样的吗?那么为什么出去的人都会忘了?在这里“有”什么?“虚无”之中,“存在”了什么?
他们只能从那个让他们进来的空间通道上确定这里是他们专程进来的地方,其他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楼厉凡抛出一根灵力感应线,“缠绕”在空间通道上,然后对霈林海说道:“你跟着我,千万不要走丢了,否则我可没有精力同时去救两个人。”
霈林海点头。
在虚无的地方走路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声音,脚下也没有踩到什么东西的触感,走得很轻盈却又很不踏实,怪怪的。
一边走,楼厉凡一边放出灵感力波,同时用“灵扩”将自己的灵力声音远远地传播出去,希望天瑾在听到之后能够给他们哪怕是一丁点的回音。
可是没有,虚无就是虚无,空得什么都没有。
霈林海有些急躁了:“这么久了都没有回音,会不会是那个妖怪故意把咱们引到和天瑾不同的地方啊?”
“……有可能。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相信她确实在这里,真的找不到的时候再说。”
“嗯……”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刚刚进来。“存在感”空了,“时间感”自然就会发生错误,他们进来其实只是一两分钟的事情,但是在他们的感觉里,却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一样。
“对了,这个空间,我好像……”楼厉凡好像想说什么,但是他刚说了一句“在哪里”,忽然就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七八岁小女孩从他身边飞跑了过去,消失在虚无的空间里。
“厉凡!那女孩……!”
“我知道!”楼厉凡极快地回答,“刚才我没有任何感觉,那女孩……好像是个幻影。”
“幻影?”
“我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什么性质的幻影,不过可能是记忆的幻影,或者是梦想的幻影。”
“梦想的……幻影?”
又一个和刚才那个小女孩一模一样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不过这次她不是单纯地在奔跑之后就立刻消失,而是在很快乐地跳着花式跳绳,然后慢慢地淡出。
她消失后,又一个和她们一样的女孩,和一群同样年龄的女孩尖声说笑着跑过,淡出他们的视线。
“厉凡……”
“……我知道了,这是记忆的幻影。”楼厉凡说,“可是这是谁的幻影呢?”
罢才他之所以没能确认到底是记忆或者是梦想的幻影,原因是那幻影有些梦幻了,但同时却又不失真实,两种性质的同时出现让他产生了混淆。
第四个幻影出现了,这一次的女孩比之前长大了一些,大概有十岁左右,她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当她慢慢地穿过他们的身体的时候,眼神非常地落寞——
她死了……——
好可怕……——
为什么我不能预感到呢?——
那种事情,如果我能预感到的话,一定就可以不用发生了吧?
她身体里沉重的情绪在交错的瞬间传到了楼厉凡和霈林海的脑海里,淡淡的忧愁,无奈,悲哀,悔恨……不深的感情,却在相互叠加之后变得异常沉重,让人难以承受——
我想有那种能力,我想拥有能够预知危险的能力——
让我能够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让我不要再失去我不想失去的东西。
周围忽然出现了好像祭祀祠堂的场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站在祭祀的坛前,面前跪着那个低着头的女孩——
你想拥有预感的能力吗?——
是的——
拥有一样东西,必然会丢掉另外的东西,这也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是的——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那么十年之后你再回到这里,告诉我,你得到了什么——
可是,我需要失去什么呢?——
是你生活中,慢慢积累的东西。
“慢慢积累的东西?”霈林海反问。
“我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楼厉凡说。
“啊?”
“你是不会明白的。”
“……??”
又是女孩和朋友们一起嬉戏的场景,已经十三四岁的她们又叫又跳,时不时地放声大笑,那种纯真而快乐的感觉,是已经长大的人们绝对无法体会的——
啊!小心!你要是到那里的话会摔倒的!
女孩大叫。
另外一个女孩听到她的示警已经晚了,她在那里狠狠地摔了一跤——
你……有了预感能力吗?
艰难地站起来的女孩问。
她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预感今天我们不能出来玩呢?如果不能改变结果的话,你的预感又有什么用呢?
女孩愣住——
可是……如果我刚才能早一点提醒的话,你一定不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算了……
泵影在不断地变幻着,从春季到夏季到秋季到冬季,从女孩还小到她慢慢长大到她长大成人,她遇见了很多人,遇见了很多的事情,她的预感有准的有不准的,她的预感帮助了许多人,可是也有很多次她即使有了预感也没能逃避得了那个结果。
直到……
那一次……——
妈妈,妈妈,今天你不能出去,出去的话,一定会意外受伤的。
女孩的妈妈在听到女儿的声音之后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可是今天这个东西一定要送出去,否则会很麻烦的。
女孩的爸爸走过来,拿起了妻子放下的东西——
哦,这样的话,我帮你去吧。女儿啊,爸爸去没问题吧?——
嗯……应该没有问题吧!
女孩笑得很甜,爸爸温暖厚实的大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按压一下,旋即离开。
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围着灵柩号哭的家人,妈妈拉着女儿的手,用凄厉的声音问她——你知道的,对不对?他一出去就回不来了!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女孩拼命摇头,大眼睛里充满着惊惶——
没有!我不知道!妈妈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骗我们!你骗我们说他会安全回来!为什么!你有意让他去死对不对!——
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
我没有感觉,我没有预感,我只知道你出去一定会受伤,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出去就会死!真的!不知道!——
可是你有预感——
拥有预感就是在被赋予能力的同时被强迫承受沉重的责任——
你的预感就是你的负累——
我没有预感,那时候我真的没有预感,如果有预感的话,真的,不会让他去的,就算让我自己去死,我也不会让他去的!——
可是你不明白——
那是命运——
既定的轨道必然只朝着在它应该走的地方去——
你可以扭转一些事实,可是更多的东西只会以其他的方式再折回来还给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原谅我……我也不想的……拜托……原谅我……——
这就是你在得到的同时,失去的东西——
女孩抬起头来,那张属于“天瑾”的脸上,绝望的悲伤与痛苦的泪水,纵横交错。
周围的景色转淡,女孩的幻影却没有消失,她依然跌坐在那里,身下的影子若有若无地微微扭曲着。
“难道……那是天瑾?”霈林海犹犹豫豫地问。她的脸和天瑾太像了,但是由于气质的完全迥矣邙让人无法确定。
“可能是。”
“我们怎么办?”
“那只是幻影,还能怎么办?”
霈林海有些莫名地心焦,他忽然指着女孩对楼厉凡大叫:“喂!厉凡!你看她的身体是不是在下陷?”
楼厉凡仔细去看,她果然在往自己的“影子”里陷入,虽然很慢很慢,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无法发觉,可是她真的在下陷——
原谅我……我用我可以付出的所有代价交换,求求你原谅我——
如果付出我的生命和我一生的幸福换回他我也愿意可是那不可能——
原谅我!——
我已经失去了他——
我不要再失去你。
“厉凡,要不要救她?!”
楼厉凡紧盯着她下陷的身体,心里充满了犹豫。
那是个幻影,怎么看都是幻影。可是总有种如果不救她就会后悔莫及的感觉。可是万一是个陷阱呢?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她”,正在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威胁。
以经验,可以救她吗?
贬不会产生反效果?
惫是……女孩的大半个身体已经陷入了阴影之中,她空洞的眼睛仰望着上方,似乎在等什么人对她说什么。
楼厉凡始终无法确定是救她好还是不救她好,但是他忽然在这一片虚空之中感觉到了一股黑暗的视线,他猛地向那黑暗的来源看过去,几张好像皮影一样的东西动了一下,又消失了。
楼厉凡猛扑上去,抓住了连头顶都几乎陷入黑暗中的女孩的手臂。
在被他碰到的同时,女孩仿佛蜕皮一样劈劈啪啪地褪去了外表的那层幻影,剥月兑的鳞片下面,是天瑾被憋得绯红的脸。
“果然是你!天瑾!”
天瑾没有说话,但是从她比平时更加阴沉的表情看来,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生气。
霈林海一见那是天瑾,也慌忙过来想一起把她拉出来,可奇怪的是她的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却有种好像有东西把她使劲下拉的感觉,楼厉凡和霈林海使尽了力气,却还是没能把她拉上来。
“天瑾!你到底怎么回事!”楼厉凡吼。
“你们……真多事。”天瑾终于开口了,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能把人气死。
“你有毛病吗!”
“我说了你们太多事,”天瑾说,“这本来是我的事情,你们干吗要进来横插一腿?刺探别人的秘密很好玩吗?”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被妖怪抓了!甚至外面还有一个你的冒牌货!要不是我们警醒,差点就被它骗了!”
“不明白的是你们,”天瑾说,“我没有求你们帮我,就算有人冒充了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是破门而入的对不对?如果不进去的话你们甚至不会发现我失踪了。干吗那么多事。”
楼厉凡再一次了解到,和这个女人真是说不通的。
“我不管你想什么,总之我既然进来救你,那就一定要把你完整地救出去,至于你愿不愿意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放开我。”
“不。”
“放开我。”
“不。”
“放开我!”她的眼神变了,原本只有阴冷的眼眸中又充满了狠厉。
“……”楼厉凡看着她,面色微微变了,“天瑾……你……”
“我让你们放开——!!”
尖叫甫一出口,她身上明显是早已缠绕上去的树根状物骤然显现出来,以极度诡异的姿态绕过她的身体,同时缠上了霈林海和楼厉凡的脖子,将毫无防备的两人硬拉下了天瑾所陷入的阴影之中。
***
摆暗,绝对的黑暗。
与虚无的空白正好相反,这里充满了很多的“内容”,可是当伸出手去时,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楼厉凡听到有人在耳边喃喃细语,仔细去听,又好像是幻觉,那里根本没有谁的声音似的。
那个“东西”那他们拉下来之后仍然缠在他的脖子上,他试着用灵气去砍,却对那“东西”毫无作用,虽然被勒得非常难受,但是它没有再用力缠绕,他暂时也没有生命方面的危险。
没有了视觉,触觉和灵感力就成了唯一能够依靠的东西,他伸手在身体周围四处模索,除了缠在他脖子上的东西之外没有碰到任何的……不!有东西!一个很柔软的东西……是什么呢……
蚌然黑暗中啪地甩来一个巴掌,楼厉凡眼前冒出了无数的金星。
“是谁!”
“楼厉凡……”阴沉恐怖的,好像鬼魂招魂的声音,“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模我的……!模一下就算了,当你不小心,没想到你还没完没了……找死!”
楼厉凡回想起刚才的触感,的确是很柔软……虽然不是很大……呃……是他自己有错在先,只能自认倒霉。
“霈林海,”天瑾叫,“霈林海你在不在?”
“在……”从楼厉凡身下传出来的声音抖抖瑟瑟地。也难怪,刚才掉下来的时候霈林海是第一个,楼厉凡先是摔(砸)在他身上,然后又一直坐在那里不动弹,似乎对自己身子下面还有一个人这一点毫无所觉。
楼厉凡是真的没发现刚才他用灵感力搜索没搜到的人就在他底下,而且甚至没发现自己下面还垫着一个人。他忙想站起来,可是脖子上那个东西纠缠得非常紧,而且就将他固定在那里,让他的身体想挪动一下都很困难。
天瑾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形,不过现在不是管别人舒服不舒服的时候,先要看清楚当前的形势才行。
“霈林海,你现在马上右手捏火字诀,让火字成光。”
霈林海依言伸出右手,捏了一个火字诀,食指与拇指一错,一个小小的火苗在他的指尖蓬地一声亮了起来。
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现在火光一亮,三个人诡异的姿态立刻显现了出来。
在三人中最上面的是楼厉凡,他被一根好像树根一样的东西紧紧地缠住脖子,就好像被镣铐铐住了一样,头部完全不能移动,树根的另一端在天瑾的身上,身体自然也不能逃走;在中间的是天瑾,不过正确来说其实不是她本人,而是将她下半身纠缠着锁在地上的树根状物,那树根下面压的就是霈林海。霈林海算是最倒霉的,被楼厉凡砸到身上不算,还被树根整个扣在身上,楼厉凡的身体至少还能动动,天瑾的上半身也还自由,只有他,整个身体除了右手的手掌还能动弹之外,其他地方完全被封锁得连想动一丝一毫都不可能。
天瑾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就知道我们的情况很糟糕,想不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都是你们这两个只会拖后腿的!”
“你说谁拖后腿!你说谁拖后腿!”如果她不是女人,楼厉凡肯定一拳就挥上去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刚才就说了,”天瑾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很恐怖,说的话却让人恨不能揍她十拳八拳,“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救,如果你们没有进来的话,我说不定已经出去了。”
“如果没有人迎接的话,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吗?”楼厉凡冷冷问。
“不知道。”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还夸口!楼厉凡是真的想揍她了。
“可是,如果你们不进来的话……”天瑾顿了一下,“最多是我一个人滞留在这里,等到下一个替身之后就可以出去了。现在我们却必须三个人都被关在这里,要是等不到三个替身怎么办?难道都死在这里吗!”
“等一下,”楼厉凡打手势打断她,“你先告诉我,什么替身?为什么得到替身就可以出去了?你是不是对这个空间有了什么了解?”
“我是……遥感师。”天瑾鄙视地看着他,“当然和你们这些只有无聊能力的人不一样。一进来我立刻就明白了。”
楼厉凡这次不想揍她了,他只想杀了她。
“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马上出去?还要和我们这些有无聊能力的人一起被扣在这里。”
“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拖了我的后腿。”天瑾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都是因为你们进来我才出不去的。”
“你不要自己没本事出去还给别人扣帽子——”
天瑾打断他:“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和你们看到的一样的幻影,我想要逃出去的话最好就是把自己‘藏身’于幻影之中。我几乎成功了,在这里的妖怪被它们自己制造的幻影迷惑,弄不清楚我究竟在哪里。可是就在我找通道的关键时候你们却下来了,我的心情波动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把我的位置暴露了……你们两个!我有骂错吗!”
楼厉凡语塞。
虽然很生气,觉得她很不识好歹,但是……她的确没有骂错。在救人的同时要搞清楚周围的形势,可是他们在刚才下来的时候被周围的“虚空”给迷惑了,无反应的灵感力探测麻痹了他们的感官,甚至忘记了应该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形。
所以导致了与自己目的相反的结果也怪不了别人……
可是……
惫是很生气……!
楼厉凡把一肚子气全发泄在了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树根状物上,他猛力地摇蔽那个纹丝不动的东西,怒吼:“你知道这是什么吧!怎么才能打开!你知道吧!”
“你会用灵刃吗?”天瑾问。
楼厉凡愣了一下,他刚才只知道用灵力去直接冲撞,却没想可以割……他伸出左手,手掌上泛出了淡色的白光。
将左手高高举起,用力砍下——
“灵刃!”
咯嚓!
那东西立刻就断了。失去了根源的“树根”在楼厉凡的脖子上萎缩了下来,很快消失了。他没有发现在自己砍下的同时,天瑾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痛苦表情。
他接着要去砍天瑾身上的“树根”,天瑾却阻止了他。
“先把霈林海弄出去,他不出去的话,我出不去的。”
楼厉凡虽然看不出来她说这话的根据在哪里,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先救霈林海好了。
霈林海不像他只纠缠了那一根,要割开他身上的东西真是有一定的难度,楼厉凡像个木匠一样满头大汗地切割了很久,才好不容易将霈林海从“树根”的监狱里拖出来。
楼厉凡再次去切割天瑾身上的东西,天瑾却再次阻止了他。
“怎么!你不想走吗!?”
“不……不是……”天瑾看来有些难以启齿,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其实……你发现了吗?刚才这些东西只要一被你切断,末端就会萎缩……”
“对。”
“那是因为它们失去了母体的关系……”
楼厉凡呆愣,很久以后,他使劲抓住她的肩膀大吼:“难道……难道你已经被……你是母体?!是这个意思吗!这些东西已经植入了你的身体!?”
“说母体,其实还是说“营养物”比较适合。”天瑾说,“那些东西是住在这里的妖怪‘意识’中生长出来的,用我的灵能源做养分,以达到最大的攻击和囚禁效果。”
她没有说的是,在楼厉凡切割那些东西的时候,疼痛的感觉一直从那些东西上面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尽避疼痛难忍,但她认为这是能够救他们两个的唯一办法,如果他们都无法获救的话,那她就更没希望了——所以她不打算说。
“意识?这里的妖怪到底是……”
“这里的妖怪,是镜魔。”
镜魔,虽然称为“魔”但其实是妖怪的一种,据说现在在世界上只有寥寥几十只,属于极度珍稀类妖怪。它们所居住的地方不清楚,一般认为是镜子里或者阴暗潮湿的地方。它们能映照出人的“记忆”、“梦想”、“心情”、“意识”等等,一般不主动攻击人。
“镜之道里面就是镜魔所居住的地方,很久以前它们就在这里居住了。它们如果需要出去外界的话,就必须留有一个‘替身’,这样它们才能从镜之道出去,而且才能保证自己回得来。有一个替身就可以有一个镜魔出去,现在有我们三个替身,可能外面已经有三个镜魔了吧。”
“原来是这样……”楼厉凡松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有通道!我让苏决铭支持着他的通道,只要我们四十分钟之内能回得去就行。”
天瑾摊了摊手:“可是……如果没有替身的话,我身上的东西是解不开的。”
这一次,楼厉凡是真的呆怔住了。
对镜魔来说,替身是开启镜之道的钥匙,以及让它们回来的引导。可是对于被抓进来当作“替身”的人来说,自己的“替身”却是让身体重获自由的重要关键。
霈林海看了看表,上面显示他们进来已经有二十多分钟了,再有十多分钟,和苏决铭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他从刚才听他们的谈话开始就一直在想解决的办法,但是他的经验实在太少了,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些荒谬的方法,但是现在既然无计可施……说不定,他的办法会有效!
“厉凡!”他拉着楼厉凡的胳膊在他耳边道,“她刚才说那些东西是通过吸食她的灵力源而生存的,那么那些‘根’肯定是在灵力经络里吧?我们能不能这样……”
楼厉凡静了一下,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过……一定会很痛。”
“啊?”
楼厉凡看向天瑾,道:“刚才霈林海提出了一个方法,虽然比较奇怪,不过我想说不定能奏效。我们两个同时向你的体内输入灵力,你不要抵抗,让我们用灵力把那东西挤出来,你看怎么样?”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天瑾干脆地回答。
“但是,会很疼……”灵力被迫输注的时候会异常疼痛,痛得心脏骤停的人也不是没有。有过那种体验的人都会声明自己算死也绝对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不过如果输注者和被输注者之间的能力波长如果相近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问题是,楼厉凡和霈林海都与她的灵力波长完全不同……
“我知道。”
“你……”
“没时间了,快点吧。”
她如此毫不顾忌,反而是楼厉凡开始顾虑重重,他搭上她的左肩,让霈林海搭上她的右肩,对她道:“如果实在无法忍受的话就叫出来,我们马上收手。”
天瑾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楼厉凡将力量从“左背明”缓缓输入,而霈林海收回手指火光,将力量从她的“右背明”输入,两股力量自她的经络渐次向下蔓延,天瑾的身体跟随着力量下降的方向咔咔作响,她的眼睛一直闭着没有睁开,在黑暗中,她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身上的衣裙全部湿透了。
力量到达她腰部以下位置的时候果然受到了强烈的阻碍,那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缠绕着她的那些“东西”。很幸运,那些东西只接收她的力量,而对于他们两个的力量异常地排斥,他们先是试着各个击破,后来发现这样作用不大,只会延长天瑾的痛苦,因此将灵力在经络中扭成一股,顺着既定的方向开始强行突破。
只是灵力的输注就已经很痛苦了,更何况还有与“异物”之间的对抗?天瑾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身上的衣服湿了一次又一次,此时她最庆幸的就是那两个人看不见她,否则他们一旦收手,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还差……一点……”楼厉凡喃喃地念,忽然大叫,“霈林海!就是那里!一鼓作气!快!”
天瑾的身体发出一声可怕的咯嚓声,她终于忍不住,尖声地惨叫起来。
摆暗中,燃起了一只小小的火苗。
天瑾的脸没了半点血色,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也被汗湿纠结成团,无力地靠在楼厉凡身上。她身上纠缠的那些树根状物已经全部枯萎,在被火光照到之后,慢慢地消失了。
“喂……楼厉凡……”
“干吗?”
“其实,我的能力才是最没用的……对吧……”
“你发什么神经?”
“预感……”天瑾看着火光,眼睛几乎都快闭上了,却还是用耳语一般的声音低低地道,“只有能够改变结局的时候,预感才有它的意义……可是我所遇见的灾难,却是预言得再准,也无法改变它的结果。既然这样,我拥有预感又能怎样呢?该失去的还要失去,该躲不过的东西仍然在那里。自从拥有了预感之后,我就开始了每天每天的担忧。啊,明天我身边的人会这样,后天我身边的人会那样……可是我躲不过,就算提醒了也躲不过……甚至有时候,我以为明明躲过了,它却又换了一种面目,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命定的东西就是命定的……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还需要努力,反正都是命定如此了,就算某些事情我不去做,它的结果依然是这样子,那我还活着有什么用处呢?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去学笑?我笑不出来……我笑不出来……”
“你想得太多了,”楼厉凡将她横着抱了起来,“所谓的预感就是让你有准备。就算是同样的结果,在承受灾难的时候你也能有比别人更加清醒的头脑。的确,既定的命运是很难以改变,但是你还是帮助了你不少朋友对不对?有很多人到现在肯定依然还很感激你,因为你的预感至少对一部分人起了作用,你救了他们。所以重要的是要告诉自己‘你成功了多少’,不需要拘泥于‘没有成功’的事情上。这样你会发现原来你做过了很多有用的事情,这是你的能力给你带来的福气,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
“福气吗?福气吗……”天瑾忽然低低地,嘿嘿笑了起来,“福气吗……已经很久,没想到我的能力能和这两个字联结在一起了啊……呵呵呵……”
那是天瑾唯一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不是冷笑”或者“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尽避很淡,毕竟笑了。可惜后来他们把这段记忆尘封了起来,他们也就一直没能想起来告诉她,其实她笑起来真的很美,很可爱。
“谢谢……”
苞随着感应线的引导,楼厉凡和霈林海交替抱着天瑾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着。
其实镜之道的空间分为两层,上层是他们进来的那一层,被称为“无”,下层是他们被拖入的那一层,被称为“暗”,两个空间之间其实是交错着的,如果有光的话会被视力扰乱判断,因此不能使用“光”,只能在黑暗中前行。
镜魔唯一会使用的能力就是刚才用在他们身上的那一招,一旦失败,它们就会蛰伏起来,不再进行攻击。这是一件好事,可惜他们现在就算没有人阻碍也很有可能赶不上和苏决铭约定的时间了。
“厉……厉凡!”霈林海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天瑾咬牙狂奔,一边叫,“你刚才为什么要和苏决铭约定四十分钟!?”
“因为他的能力只能维持四十分钟左右。”楼厉凡冷静地回答,“如果过了这个时间,我们可能就回不去了。”
“啊!”霈林海惨叫,“那你还这么悠闲!”
“再着急又怎样,回不去就回不去了,我都没叫,你叫什么。”
“这……”真是……
摆暗从眼前忽然褪去,三人在眨眼间已经回到了刚才“无”的空间。那个空间通道还在那里,但是已经有了越来越缩小的趋势。
“快!”
楼厉凡和霈林海加快了步子向那里跑去。
可是“无”的世界是不能和普通的世界相提并论的,“看见”并不表示“已经不远了”,而有时候目的地恰恰就在身边,却偏偏看不到。
这就是“无”“法则”的结果。
所以两人在似乎永远也无法接近通道的焦虑中看着通道逐渐缩小,只剩下了拳头那么大的空隙,现在就算他们跑过去也没什么用了。
他们将永远滞留在这里,作为镜魔的替身,无法逃月兑。直到有一天镜之道再次开启,并且再有倒霉鬼被吸入进来……
霈林海失望地停下了脚步,楼厉凡却回头对他厉喝:“快跑!你真的想滞留在这里吗!”
“什么?”霈林海来不及惊讶,就见那空间通道骤然变了颜色,原本是黑沉沉地,现在发出了暗灰色的光芒,通道的径面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来了!”楼厉凡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一手拉着霈林海向那通道跑去。
“啊?谁?”霈林海茫然反问。
楼厉凡一指通道,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动作一般,小女孩模样的拜特管理员从通道中探出了头来。
“嗨,三位亲爱的,你们过得好吗?”
狼狈的两人带着天瑾从镜之道钻了出来,但是当罗天舞和苏决铭急切而兴奋地询问他们在镜之道中的际遇时,他们却是一脸的茫然。
“呃……那里面?呀……不知道耶……”
“啊!你们进去那么长时间都干什么了!”
“……想不起来了……”
“我也是啊……”
“……”
原来镜之道的传闻是真的啊。几个人同时想。只要是活着从里面出来的人,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立刻就会忘记。有人说那是因为里面居住着某种珍稀妖怪的缘故,但是究竟是什么妖怪呢?许多许多年了,还是没有人知道。
镜之道内。
拜特管理员蹲在几张影皮中间很严肃地给它们上着教育课:“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抓我的学生、不要抓我的学生……你们就是不听!是不是一定要抓到能控制你们的妖怪才算完哪?就你们那点能力连自保都没办法!你们以为我这么多年帮你们删除被害者的记忆很有趣啊!我又不是闲疯了!可恶……要是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们全部做成串烧吃掉!”
那几张影皮乖乖地趴在那里,老老实实地忏悔中。
***
被输注灵力的伤害太大,因此在那天之后,天瑾整整睡了一个星期。
她在梦中反复地经历着某个事件,虽然醒来之后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她始终记得,在梦中有一个人用柔和的声音告诉她的那番话。
“‘所以重要的是要告诉自己‘你成功了多少’,不需要拘泥于‘没有成功’的事情上’……到底是谁告诉我的呢……”
真奇怪啊……想不起来了……
“喂……厉凡……我们在镜之道里到底都忘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
在那之后很长时间,楼厉凡和霈林海之间都在重复着这种问话。虽然隐隐约约觉得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如果不想起来的话,心里似乎就被强行打上了某种死结,想解也解不开。
绑来天瑾也没有再找他们教过她弱项隐藏,似乎是想通了,明白那个自恋的变态其实是在报她没说他帅而且还暴扁他的仇,所以后来等她休养好之后那自恋狂很快就请了几天假,据说是被强盗打伤了。
然后某一天,楼厉凡和霈林海和完全痊愈的天瑾错身而过的时候,天瑾忽然回头,对他们两个大声说了一句:“那个——谢谢你们!”
两人疑惑地看着她。
天瑾那张始终未变的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们道谢……不过我只感觉到,如果不能对你们两个人道谢的话,我会很难受。”
“是吗……”楼厉凡和霈林海互相看了一眼,笑起来,“没什么。别在意了。”
从现在起,那个好像忘记的东西一直忘记下去也没关系了,无所谓了。
在心里的那个死结,忽然被一只手一拉,全部打开了。
拜特抱着一只玩具熊猫躺在躺椅上前后摇蔽着,嘿嘿笑了起来——
变态灵异学院传说-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