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玉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某人的背上,在夜半时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缓缓行走。
“展昭。”
“……”
“展昭!”
“……”
“展昭你听见没有?不要给我装死!”
“听见了,白兄不必这么大声。”
这一声白兄叫得白玉堂大怒,在展昭背上拼了命地挣扎:“展昭!你这只发瘟的猫!听见了就快点放我下来!展昭!你这个混蛋!展昭!”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在青石板地和两边的墙壁上震得嗡嗡直响,就算是半夜,只怕再过一会儿也得有人伸出脑袋来看了吧。
展昭默不作声地将他放下。
自玉堂拍拍身上的土,就像要把展昭的痕迹全部拍掉似的,之后看也不看展昭一眼,便决然而去。
展昭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连叫都没叫他一声,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忘了自己该往何处去。
许久之后,展昭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白玉堂。
他从远处狂奔而来,一直奔至展昭身边,怒吼:“你这只呆猫!要你追上来解释一下就这么难吗!”
展昭微笑:“那是因为我知道,玉堂不会把我丢下就走。”
白玉堂七窍生烟,一把揪住展昭的领子大吼:“展昭你不要得寸进尺!即使是对你,我白玉堂也是有脾气的!”
展昭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你把最好的机会浪费掉了知不知道!我们本来可以把那个家伙揪出来的!就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的话——”
“如果不是我的话……又怎样?”展昭平静地说:“你真能揪出他吗?你真的以为我们手边有足够的证据?凡是我们发现的,八贤王已经全部毁掉了,我们还剩下什么?只有春艳。到了现在,她对我们没有一点帮助了。”
白堂用力一挥手:“没帮助又如何!我们还可以找新的证据!他们总还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总会找到的!那些人不该白死!
“对了……对了,还有转运使夫妇!惫有那个县令!只要我们找到他们,总还是有办法的!”
展昭道:“有什么办法?你以为他们真能帮得了我们吗?向他们下令的不是八贤王,而是……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那只能是对王子而已。这江山是属于他的,律法对他起不了作用。”
白堂暴跳如雷:“我不管!我不管那种问题!我只要还那些死掉的人一个公道!”
“这种公道你又如何讨得回来!”
“怎会讨不回来!任何事情都总有解决的法子,像你这般不知拿了八贤王多少好处就放弃的,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展昭也发怒了:“我展昭是那种人吗!白玉堂!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才是!南侠展昭心中的律法公道都已经死了吧!”
“那你不如就试试看!揭发此事!然后就等着整个开封府为咱们陪葬!”
“你那个该死的猫脑筋,怎么就只认那一个理?”
“有办法你倒是现在就说出一个来啊!”
“我要是说得出来,还需要在这里和你吵吗!”
懊一个白玉堂,没理也能把有理的气个半死。展昭颤抖地指了他半天,忽然捂住胸口弯下了身去。
白玉堂慌了手脚:“猫儿?猫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受伤了吗?猫儿!”
“针……”
“针?”
白玉堂略一思考,登时大怒,“八贤王那个该死的老狐狸!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哪有那么简单就放了我的事!原来是在你身上……”
借着月光,隐隐可见展昭涨红的脸,手触上去,感觉得到上面微湿的汗意,白玉堂又是焦躁又是心痛,恶狠狠道:“该死的赵德芳!看白爷爷不把你家翻个底朝天!猫儿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抓那只老狐狸!今儿个不让他哭着跟你赔罪,我就不叫白玉堂!”
白玉堂抬脚就要走,展昭忽然直起身体,一把抱住了他。
“猫儿?”
“玉堂,刚才看我如此痛苦的模样,是不是很心疼?”
白玉堂稍一思考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气得浑身发抖:“展昭!想不到你一介南侠也会干这么卑鄙下流无耻到极点的事!傍我放开!不要缠着我!”
被白玉堂这么骂,南侠却也毫不脸红,依然将老鼠抱得紧紧的,低声道:“玉堂,玉堂,不是我要试你,只是,你也知道那样滋味不好受,是不是?”
他的心思,白玉堂又怎会不明白?然而在此时同意他的说法就等于是输给了他一样,白玉堂硬是梗着脖子,偏装不知道。
“玉堂……”
“……”
“玉堂……”
“……”青筋。
“玉堂……”
“展昭!”
白玉堂脸红脖子粗地将展昭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拉出来,狠狠将他推开,“你你你……你这个伪君子要是再敢如此……如此……看我不亲手剥了你的猫皮做衣穿!”
展昭大笑。赶上狼狈逃窜的白老鼠,与他并肩前行。
“我们还有一件事,玉堂……”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床上的人昏迷着,丁月华在房间里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给那人换掉衣服,又端出去一盆一盆的血水和染血的布条。
白玉堂从门口走进来,看着那个身躯单薄的女子。她依然很忙,好像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
“月华。”白玉堂叫道。
丁月华没有回应,手里的活也没有停。
白玉堂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昏迷的男人——丁兆惠,他的脸色和他的玉枕一样苍白,虚弱得仿佛一转眼就会死掉。
“月华。”白玉堂又叫。
丁月华包扎好丁兆惠最后一个伤口,头也不回,冷冷道:“白大侠,您纡尊降贵到这里来,是想抓小女子去见官么?”
“不是的,月华我……”
丁月华站起来,回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没有任何事好解释!饱击你的人是我,把你的内息全部打乱的人也是我,杀了大牢里案犯的人还是我!怎样!要不要现在就把展昭拉过来,告诉他我欺负你!”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想问问,他是什么时候被八贤王掳走,变成他们要胁你的人质的?”
丁月华咬了咬嘴唇,又转身去给丁兆惠整理衣被。
“月华,我很抱歉,确实是我们的疏忽,竟没有发觉……”白玉堂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啪地打掉。
“三天!”
她对他吼,“整整三天!开封府有半个人发觉了吗?他被带走之后我被封住穴道整整十二个时辰,却没有一个人来看看我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只要你们有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
“白玉堂!展昭!你们这些大侠的嘴脸实在是太好看了!”
她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一模,竟模到一脸的泪!
她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水,抓起桌上的剑塞到白玉堂的怀里,哽咽着叫道:“我受够了!这个给你们,让他快点把我的湛卢还我!我们两清,互不相欠了!你现在就滚!只要哥哥一好我们就回茉花村去!你滚!宾出去!”
白玉堂还想解释,但她根本不想再听白玉堂说什么,用力将他推了出去,碰一声将门关上。
“都滚!”她尖叫。
白玉堂抱着剑呆立门外,直到展昭从后面按上了他的肩,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玉堂。”
“猫儿……我们对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展昭不置可否,上前几步,将手中的湛卢放在她门前的台阶上,退后,拉着抱剑的白玉堂离开。
“猫儿,猫儿?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们走吧,我娘过几天就要来了,还有你的四个哥哥好像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准备过来,还是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应付他们……”
“猫儿!”
展昭停下脚步,看着他:“玉堂,你想要我说什么?”
白玉堂咬牙。“猫儿,不管她做过什么,都不是她的本意,要是我大哥被他们弄走了威胁我,我也会这么做的!这不是月华的错!她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展昭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移开,望着天空道:“那你的意思是,只要存了这个理由,即使她伤害了你,我也应当原谅她了?”
白玉堂无言以对。
人总有不能被碰触的地方,对展昭来说,他“不能被碰触的地方”就是白玉堂。
他可以原谅任何事、任何人,但他不能原谅任何人伤害白玉堂,无论是八贤王也好,丁月华也罢,只要触到那片逆鳞,温文有礼的展昭就会消失无踪,八贤王原本就知道这一点,而丁月华也应当是知道的。
因而,八贤王是故意的。
但丁月华呢?
门内,丁月华靠在门上,捂着脸蹲下。
房间里,只听得见她重重的抽泣声。
展昭永远不会原谅她。
同样,她也永远不会原谅展昭。
繁花谢,红碎遍地。
春已逝,夏日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