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夜之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夜温柔的爱语就在我耳边环绕——不断地重复,紧密地包围。
我也爱你。
真想这么回答他。
但是不行。
“你是我的哥哥。”我只能这样说。
“我才不管那么多。”他总是带着狂妄的表情这样回答。
第一次看到他的狂妄,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当时,他十二岁。
失去父母的我们,两个孤儿,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我们彼此。
为了让我能活下去,不管是偷,抢,还是骗,他都做过。
他每逃诩会干很长时间的活,回来是脸上总是带着疲惫。
“只要你能过得好一点,我没有关系。”他说。
但我不想哥这么辛苦,于是当有一个女人对我说到某个地方去就能轻松赚很多钱时,我就跟她走了。
那女人将我带到一个很华丽的房间里,给我很多吃的,给我洗澡,还给我新衣服穿,然后让我在那里等着,她便出去了。
我一直等啊,等啊,最后等来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令人恶心的男人。
他一近来便撕我的衣服,我好害怕,拼命地挣扎哭叫,口中喊着哥哥,希望哥哥能来救我。
但是,哥哥没有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那个肥猪似的男人已经死了,是被人一刀两断的,我的身体却没有沾染到一点血。
救我的,是一个女人,很美,表情却没有半分温暖可言的女人。
绑来我才知道,她是那肥猪的女儿。
“他该死。”在我后来问她时,她如此回答。
然后她将我带回了哥哥身边。
“你的资质很好,我想教你武功。”这是她见到哥哥的第一句话。
扮哥看看我,又看了看她。
“炎呢?”他问。
“我会让他吃饱穿暖,供他念书。”
“你要我作什么?”
“我会教你武功,可是我不会教笨蛋,你必须向我证明你有多么优秀。”
“我会是最好的。”第一次,我看见完全的自信与狂妄闪现在哥哥的脸上。
“那时我不狂妄行吗?她肯定不会应允供养你。”长大后我问起,哥哥这样回答。
为了我,哥哥首次对自己说了谎。
之后我便被迫与哥哥分开了。
扮哥被她带走,而我则被送到一间私塾念书,每月都会有人送银两给我。
再见到哥哥,已是我十五岁的时候了。
那天,我刚刚从私塾回到我居住的小屋,刚一开门,便被人抱住。
“炎……”
是哥哥。
尽避那么久没有见,我还是轻易就认出了他。
那时我好高兴啊,也紧紧地回抱他,任他的亲吻落在我的额头,腮边——我已高兴到完全忘记这是多么不适宜的事了。
那天晚上,我和哥哥同榻而眠——但其实我们完全没有睡,我们忙着讲这五年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以及倾听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事。
原来那女人在明里是一介商人的女儿,暗地里却是杀手集团“奉都”的头目,收哥哥为徒是看中哥哥的天资,想要他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但她所收的徒弟并不止哥哥一个,为了从二百名少年中月兑颖而出,哥哥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磨练,而最终成为她钦定的承继者,并冠姓“仲”。
“不想再分开了,你跟我走吧。”哥哥说。
我当然是非常的高兴,只要能与哥哥一起,哪里都好。
我没有想到,那便是所有错误的开始。
扮哥安排我住到他隔壁的房间,只要是我的东西,不管吃的也好,用的也好,都是最好的。
每天每天,哥哥不论多忙都会回来看我,有时便拥着我入睡,而他实在回不来的时候就会命人带礼物或口信给我,闲暇的日子里他还会教我一些武术,那段日子,就是我一生中最平静,最幸福的时光了。
然而平静的幸福总是不会长远的。
某一天,仲奉——那个收留了我和哥哥的女人,派人来找我,当时哥哥不在,我便自己去了。
我到了她的房间,见到的是懒懒倚靠在窗边的她,以及堆放在她身边案几上的画轴。
这么多年以来,是我第三次见她——而第二次,是在我刚到仲家的时候——
还是那样冰冷的表情。
她完全没有变过。
“你今年已届弱冠了吧?”她一见我,便开门见山地问。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恭敬地回答:“是的。”
“想过成家之类的事吗?”
“……哥哥尚未婚娶,我自是不敢想。”
“不管你想未想,”她拍拍案几上的画轴,冷冷地道,“我要你从这些个女子中选出一个来,赶紧成亲。”
“啊?”我傻眼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总之当哥哥回来的时候我正抱着那一堆仕女图发呆,听我说了前因后果,哥哥当即暴跳如雷。
“我就说她怎地那么快就放弃!原来她脑筋转到你身上去了!”
他将画轴统统丢到了屋外荷塘中,然后抓住我愤怒地道:“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许顺她去成亲,听见了吗?!”
我不甚明白地点了点头,哥哥笑了。
之后哥哥不再回他的房间,而是每逃诩睡在我那里,有时抱抱我,有时亲吻我的颊什么的——我知道这不太好,但只要哥哥高兴,我就不会反对。
饼了几天,我瞒着哥哥偷偷和“奉都”几个同龄男孩跑到市集上去玩,结果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伙不明身份的人。
那几个男孩子被打晕丢在路边,我——只有我,被他们带走了。
我以为这下肯定是要死了,便也没有挣扎,任他们带我到随便什么地方去,但是当我见到那几个人的头目时,我呆了——
他们的头目,竟是仲奉。
那几个人放下我就离开了,仲奉还是坐在窗边——懒懒的,冷冰冰的。
她一直没有跟我说话,我也就坐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最后我等到的,是破门而入的哥哥,他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抱起我,确认我有没有受伤,然后对着仲奉便是一顿臭骂。我拼命安抚他,但是
没有用,看来他是真的气坏了。
直到哥哥骂完,她才站起来,说:“骂够了?”
扮哥没有理她,只是紧抱住我,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愤怒。
“他没有能力自保。”她说。
“我会保护他。”
“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保护他?”
扮哥没有说话。
“如果今天不是我,而是敌人,你想他的下场贬怎么样?你的下场又会是怎么样?”
扮哥还是没有说话,但抱我的手却紧了一下。
“虽然我没兴趣管别人的感情,但他将是你的弱点,也是我‘奉都’的弱点,我没理由放任这么危险的事情不管。”
“所以你要迫他成亲!?”
“男婚女嫁本就是正常,我也没有硬要他娶谁,他自己选就好了,之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你而学会独自生活……”
“不行!我绝不同意!”
她笑了——不带半分温度地笑了:“你以什么资格说不呢?‘夜哥哥’?”
扮哥抱着我就冲出了她的房门,远远的,我听到她的房中传来一声巨响,我知道,是她的案几被她打碎了。
必到房中,哥哥将我丢到床上,然后欺身压了上来。
“你不需要学会独自生活,”他的气息吹拂在我脸上,很近,“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别的都不用管。”
我怎么可能不管!
扮哥是个杀手啊!他有那么多的仇家,万一我成了他的累赘——
仿佛看出我的担心,哥哥温柔地笑了。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他的吻轻柔地洒在我的额角,面颊,最后落在我的唇上……
即使我再蠢,再钝,也知道那是什么,当然也明白那是绝对不被允许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但是我没有躲,只因哥哥在我口中发出的模糊的声
音:“我爱你,炎……”
那天哥哥吻了我许多次——轻得像羽毛般的吻,伴着哥哥温柔的爱语——
我爱你。
他反复地说着这句话,说了很多次,但——
我一次也没有回答他。
我是不是很无情?
绑来仲奉派人找了我好几次,都被哥哥挡了回去,可我想这件事毕竟还是要解决的,便背着哥哥约了她,趁他不在时在观月亭见面。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到了,还是那样,懒懒的,面无表情的,双脚翘在椅子上倚着亭柱坐着。
“你知道吧,我找你的理由。”她说。
我说:“知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永绝后患?”
“你不会。”
似乎很讶异我的回答,她微微挑起了眉:“为什么?”
“你是个好人。”我说。
她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我不知道我还是个好人。”她喃喃地说。
“你是个好人,”我肯定地说,“你救了我兄弟两个。”
她似乎开始头疼,抚着额抚了很久才又开口:“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杀那老东西?”
“为了救我。”
她嗤之以鼻:“你有没有想过,我凭什么要为一个从来就不认识的少年仔去杀我称之为父亲的人?”
我当然没有想过。
“他杀了我最爱的人——是一刀两断的,我知道了,就提刀去找他,碰巧他正忙着,我就杀了他。”
她说得轻描淡写,我想她的心恐怕也是对此事毫不在意。
“可你收留了我和哥哥。”我说。
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你这句话里有两个错误。首先,我没有收留你,你收到的那些银子是我给你哥的工钱;第二,我对你哥哥不是收留,而是买,我买他一生为我做事,也就是卖身为奴,他会成为我的继承者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是他有那个能力,否则你现在见到的就不是‘夜’而是‘夜’的尸体了。”
我茫然。
“我说这么多,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她将翘起的腿放下,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道,“奉都是我失去我所爱的人之后唯一重要的东西,仲夜是
我一手培育出来的左右手,而你,”她伸手戳戳我的胸,“你是个与我没有半点关系的臭小子,我不想我重要的东西毁在你手里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苦笑,“你想我怎么作?”
“我会安排的。”她错过我的身体向亭外走去,“你回去吧,他可能快回来了。”
“那么,”我转过身对她的背影大声问:“哥哥会幸福吧?”
她的动作僵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鬼才知道什么是幸福……”
她说的,应该就是这句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偷偷与仲奉见面的事还是让哥哥知道了。
雷霆大怒——这就是他的反应。
“她要你离开我对不对!?”他抓住我的双肩怒吼,“而你……你同意了没有?说!你同意了没有!?”
我知道我绝对不能说实话,否则我实在不知道他会作出什么事情。
“她没有要我离开你,”我说,“我只是去谢谢她收留我们,并且为你那逃谠她不敬道歉。”
扮哥看起来明显的不相信,但却没有再说什么。
在等待仲奉的安排的那段时间,哥哥将我看得更紧了,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奉都内部已经培育出一批只隶属于他的属下,那些人只听
从他的命令,甚至连仲奉也不放在眼里。
我想仲奉对于这种事应该是很忌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找籍口免掉哥哥,可令我吃惊的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哥哥之所以会这样做,完全
是她授意的。
仲奉真的是一个诡秘难测的人,我想。
等待的日子总是难熬的,并非着急,而是害怕。
我从生下来到现在的这二十年中,一切都是以哥哥为生活重心,即使是在与他分开的五年里,也是因为他承诺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我有了希望才会接受那漫长的等待。
完全的失去了他的话,我还能活下去吗?我不知道。
但我毕竟是个男人,再不济我也明白成家立业必须靠自己这个浅显的道理,总有一天我要离开哥哥自己生活,这是必然的。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哥哥,哥哥勃然大怒,厉声问我是不是又是仲奉在胡说八道,我说不是,可他不相信,还是跑去和仲奉大吵了一架。
必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伤,我问与他同去的下属,才知道他在见到仲奉后二话不说就与她大打出手,仲奉的房子也被毁了,最后他虽被打败,仲奉那边却也没有占多少便宜,为此,我离开的事情就延后了。
不久,一直为我和哥哥兼作打扫的男孩子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失风被人抓住,下落不明,而另一个女孩子——名叫月聆的,又据说是被墨城黑龙
堡堡主黑抉绑走做了夫人,我身边就少了两个服侍的人,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但哥哥还是调来了一对最终影响了我们一生的姊妹作为补充。
那两个女孩子,姐姐叫做青翠,妹妹叫做绯红。
这对姐妹,只从长相上来看的话,青翠是属于温婉型的,而绯红是属于伶俐型的。大部分时候我都是看人的长相而判断性格,但事实让我明白了,这实在是一个不明智的举动。
比如说,以前我在吃饭时会将油腻的肥肉挑出去,月聆和小昭(那个失踪的男孩子)都绝不会管我,只是有时对哥哥告个小状什么的,而哥哥最重的说法也就是说:“下次我喂你。”但她们的话就……
“不吃是不是?没关系,别吃就好了。”
她们会将我的饭全部端走,然后让饥肠碌碌的我看着它们被喂给狗吃……
托她们不近人情的福,她们到我身边后只有半个月,我的脸就气吹的似的起来了——而之前,哥哥曾说我瘦得风吹就可能会飞起。
见我胖了,哥哥自是很高兴,渐渐的我的生活起居方面就基本上由她们来打理了。
可我实在是不喜欢她们照顾我,因为她们两个人都强势得——让我害怕。
但接触多了,我发现她们二人实际上是很好相处的,只要我没有挑食,没有偷溜出去玩,没有……
我开始喜欢她们,有时会撒娇,她们也在她们所能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包容我,就像两位小母亲般——虽然事实上青翠只比我大一岁,而绯红小我三岁。
“炎少爷,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有一天,她们在打扫房间时青翠忽然这么问我。
当时我正闲极无聊练习画画,她出人意表的问题令我一惊之下竟给画中人加了个黑眼罩。
“啊,啊啊,你说什么?”
“我姐姐在问,”绯红走过来,用拿着抹布的手撑着桌子两边,眼睛盯着我,“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的气势吓得我往后退一步,跌坐到了椅子上。
“那个……我没有想过……”
“真没用。”
绯红撇撇嘴回身继续去作她的打扫,青翠又欺至我面前道:“那您知道仲少喜欢怎样的女么?”
她美丽的脸离我很进,但我现在只觉得害怕。
“哥哥他……他也从未给我讲过……”
“那么,炎少爷,”她又离我近了点,“您帮我去问问仲少好不好?”
“问……问什么?”
“问他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
“为什么要问?”
“那是……”
“哎呀!您可真是够迟钝的,”绯红在一边插口道:“女孩子家会问这种问题,当然是喜欢那个人了呀!”
“喜欢……”我钝钝地看青翠,她的脸在我的茫然的目光中,渐渐地红了。
为掩饰尴尬,她起身追打绯红道:“你这女子,什么话都敢说啊!你不是也喜欢仲爷的?!”
绯红边躲边笑道:“至少我不像姐姐,喜欢了还不敢承认,只敢拐弯没角地讲。”
看着她们两个打闹,我的脑子缓慢地反应了很久,方才了解到一个事实——
原来,她们喜欢哥哥啊………………
**************************************************
八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哥哥为此会专门抽出三天的时间陪我到处游玩,所以每年我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天。
一般情况下,每到这时候,哥哥都会提前几天更加努力工作,以保证工作不会被积压,但这次,他完全没有加班,却还是提前六天回来陪我了。
据说,这是他故意将所有的工作都推回给其实早已经不管事的仲奉的结果……
今天是八月十五,绯红悄悄告诉我说,今夜城外的忘忧湖中会有许多人泛舟,很是热闹,我便动了心,给哥哥一讲,哥哥虽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事实上是很不情愿,却也答应了陪我去。
天刚擦黑,我们两个便到了湖边,本以为我们应是来得早的,却在到达之后发现湖中已经有很多人在泛舟了。在那之中还有许多小贩凑着热闹,驾着小舟在湖上叫卖。
我见着架势不对,便趁着仆役往舟岸之间放踏板之际询问周遭的人,这才知道原来是城中首富钱老爷的女儿要趁着中秋的好日子在此摆擂选婿的。
我问:“看这架势,难道是那钱小姐有闭月羞花之貌??”
那人凑过来低声笑道:“谁知道!不过谁管她长相来?她是咱城首富的女儿,大家当然是冲这个来的。”
我正想问详细一点,哥哥忽然从后面挽着我的腰在我耳边道:“踏板放好了,我们去泛舟。”
我点一点头,想向那人道谢并道别时,却发现那人看着哥哥露出骇然的神色,然后转眼间就跑得不见影子了。
“他见到鬼了吗?”我诧异地问。
“大概吧。”哥哥不在意地说着,弯身打横抱起我走上小船。
这是一只只容得两人乘坐的船,以一根绳子与另一只较大的船相连,大船上有一个船夫,只要他驾船一动,我们的小船就跟着一动,非常好玩。
在湖中打了个转,我发现也有一些人是来看热闹的,不过还是自栩风流才子,而想与钱家攀亲的人比较多。而且有的人似乎已经胜券在握,把
遍后将如何理财讲得是清清楚楚,令人啼笑皆非。
我偎在哥哥怀中,听着遥远地方的那些人无聊的话语,心中有种甜甜的幸福便浮了上来。
只要在这双臂膀中,我便是幸福的了。
但,这并不是我最终的归处,我终究得离开。
离开之后呢?
我忽然发现,我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无论是什么时候,我不管作什么事情——念书也好,修习最简单的武术也好,甚至吃饭睡觉也好,都是因为哥哥会喜欢,我才作的。
我并没有自己想要做过什么,那么,当我离开他之后,我又能干些什么?
彬者说,我又活着干什么?
彬许是我的脸上神色有些怪异,哥哥将我抱紧了点,低头问:“怎么了?炎?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
蚌然,有许多人惊呼起来,我们看向湖中央的方向,原来是灯火通明的钱家大船过来了,大家都期望可以占个好位置,于是所有的人都拼命划着桨向湖中央奔去。
“你想去吗?”哥哥问。
“没兴趣。”我说,然后将身体又往他的怀中缩了缩。
着样幸福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扮哥笑了:“那你来干什么?”
“凑热闹啊,绯红说这儿会很热闹,我才来的,谁知是这档子事。”
“那还要留在这吗?”
“当然!”我用双臂环住扮哥的颈子,以自己的额头顶着他的说,“看那么多人在这挤破头抢一个女子实是很罕见,不看看怎么对得起自己。”
“你说得也有道理。”哥哥轻托我的下巴,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猛地推开他向四周看,还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钱家大船吸引住了,连船夫都没向我们这看一眼。
“哥——你不能这样——”我小声地对他说,“万一被人看见……”
扮哥的脸色沉了一下:“看见又怎样?”
“看见的话……看见的话……”我结巴了半天,“那就会流言满天飞……”
“我才不在乎!”他毫不犹豫地说,“你难道不喜欢我吻你吗?”
“喜欢,可是……”
扮哥又托起我的下巴,在我的唇上落下一吻。
“那就好了。”他说。
我在此刻才发觉我对哥哥的了解有多么少,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喜欢哥哥,”我说,“但这样是不对的。”
扮哥脸上闪过了某种复杂的神色:“不对?”
“我们是兄弟,”我说,“你这样吻我,我知道是哥哥喜欢我,可别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哥哥你有断袖之僻……”
“炎!”哥哥打断了我的话,用可怕的眼神看我,“你是说,你认为我吻你,是因为我很喜欢你这个‘弟弟’?”
我被他的眼神惊到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点,然而哥哥又抓住我的双肩将我向他拉近。钱家大船那边发出一阵喧哗,似是已经开始出题了。
“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对我的‘弟弟’?”
看着他的脸,我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恐惧:“难道不对……?”
“当然不对!!”他大吼一声,又将我拥入怀中,对因惊诧而回头看我们的船夫喊,“船家!靠岸!”
船夫依言而行。
我陷在哥哥怀中,脑中一片混乱。
到了岸边,哥哥丢给那船夫一锭银子,不等人将船靠岸放踏,便抱着我以轻功跃上岸边,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必到房间,青翠姊妹正在作打扫,哥哥将我甩在床上,然后对她们冷冷地一指门口:“你们,出去。”
青翠和绯河谠望一眼,没有说什么,放下用具就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她们出去之后,哥哥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在房中焦躁地踱来踱去,我则蜷在床上,满含恐惧地看他踱步。
扮哥的吻的意思,事实上我应该早就明白的,但我没有。
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关于我们兄弟之间的吻,或许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逃避我所不想知道的事实。
一旦认清了我们之间所隐藏的莫名的情愫的话,我应该如何自处呢?
我不知道。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应该明白的,”哥哥终于开口,声音中满含了风雨欲来的平静,“从我第一次吻你开始,你就应该知道的。”
我应该知道,但我不知道——
现在,我也不想知道。
“你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吻,我以为你当然也是和我有同样的想法。”
不拒绝,是因为你会高兴,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所以我想让你高兴,却……
“可是我总是下不了决心,我总认为你还太小,还接受不起我对你的感情,于是我就只有等,等你成长到你可以承受的时候。”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可我等来了什么?”
我不想失去我的哥哥。
“你竟然告诉我说,我只是在喜欢我的‘弟弟’?”
我最爱的哥哥。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从来就不想是你的哥哥,炎!”
我……
“我爱你,炎。”
我还是失去你了吗,哥哥!
我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的理智也拒绝我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求他住手,然而哥哥——不,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我的哥哥了——夜他,却仿佛完全听不见我的声音似的,啃
噬着我,侵犯着我。
身体很痛,但更痛的,是我的心。
被一个你所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
痛。
只有痛。
痛到就要死掉的痛。
麻木的痛。
麻木的一切,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辨律的律动中,夜的头发落到了我的脸上,
透过他的发隙,我看见了窗外的月亮。
圆圆的,红得像血的月亮。
从那时起,我不再期待八月十五。
**********************************************
在清晨的阳光之中,我睁开了眼睛。
我本以为,经过那样的事之后,我是不会再醒过来的了。
扮哥——夜——现在不在我身边,不必去看,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然而他的气息,他表白的声音以及火热的身体却还是在围绕着我,让我无法忘记曾经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
我多么希望我能就此睡去,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就此睡去,再也不必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东西。
但,那是不可能的。
“你醒了。”
冰冷的女声响起,是仲奉。她正半躺在床边的躺椅上,以淡漠的眼神看着我。
她来多久了?
我一惊,慌忙以被盖住露在外面的身体。
“应该早一点让你离开的。”看了我一会儿,仲奉开口说道,“看来我还是太高估那个小子了。”
“……你知道。”我说。
她冷哼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他表现的那么过火,稍微有脑子的人就知道。只是我没有料到他竟真的下得了手。”
我闭上眼睛,将夜的脸赶出思绪之后轻轻地说道:“我想尽快开。”
“不要说蠢话,我也想你尽快离开,否则我找你干什么?不过你现在的身体禁得住奔波吗?”
我睁开眼睛乞求地看她:“我只想尽快离开。”
“小子,我说过你的身体不行你听不见吗?”
“我求求你……”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从眼中滑落颊边又落到上,“帮帮我……”
“够了!”她一拍扶手烦躁地大声呵斥我,“你想死就去死好了,我不管了!”她顿一下,
“我会尽量拖他一些时日,让他没有办法回来,你就趁这机会快点养好你的身体明白吗?”
我点点头。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手碰到门栓时犹豫了一下,回头对我说:“你走了的话,仲夜或许会杀了我也不一定。”
我说:“不会。”
“哦?”
“因为你救过我们。”
“但在他来说,说不定宁愿当时我没有救你才好呢。”
说完这句话后,仲奉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笑”。
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想到,那竟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仲奉笑。
唯一的笑。
****************************
我不知道仲奉是用什么方法绊住夜的,总之直到十天之后我走时止,夜都没有回来过。
走的时候,我并不是一个人,与我一起的,还有青翠绯红两姊妹。
原来她们是直属于仲奉的人,因了仲奉的命令而卧底在我身边,准备在时机成熟的时候随时带我离开。
罢知道这个决定时,我很不赞同,因为她们两个喜欢的是夜,硬让她们离开自己喜欢的人是很残忍的。
“所以我才选她们。”仲奉这样回答我。
我虽不明白,却也只有服从。
临上马车前,青翠在告诉我,我们的目的地是墨城的黑龙堡。
这时候我才知道仲奉只是送我走而已却需要用那么多时间准备的原因是什么。
摆抉带走月聆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我必须有个去处,同时又必须安全,
月聆嫁至黑龙堡之后,黑龙堡就将变成最适合的地方——安全,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就算是想
到了,以奉都现在的势力来说,想要与黑龙堡翻脸也恐怕是不可的。
到达黑龙堡,迎接我们的就是已经成了黑夫人的月聆。
她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精力充沛,一见到我们就大笑起来:“哎,少爷,您真是命不好啊,摊上这姐妹俩,受了不少欺负是不?”
长途奔波的劳累以及低落的情绪令我实在是无力应付她,只是微笑一下算是答过了,不过月聆什么都好,只有神经最粗,完全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只顾一个劲讲,直到她的夫君——黑抉
拉着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望着我安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当看着月聆的眼睛时,我总会有我被看透的感觉,过去我并不害怕,
但现在,我很想避开她。
幸亏她并没有注视我多久,就开始招呼下人整理我们的行李。
住在别人家里的感觉与自己家里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时间长了,寄人篱下这个词便开始在我心中打转。
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在我生命的二十年中,夜总是为我安排了一切,离开他之后,我这才发现自己除了读书之外竟然一无是处。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青翠,青翠只是怪异地笑,什么也不说。我又告诉了月聆,月聆则要我不必想太多,她永远是奉都的人,仲奉要她照顾我一辈子她就铁定照顾我一辈子。
一次与黑抉闲聊时,我也对他说出了我的想法,听完之后他简直是狂笑了。
“这个仲夜,眼光放得还真是长远,”他说,“不过要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给月聆划一个无形的圈子,让她什么都不要管,除了我之外什么都不要接触,然后她将成为我的——我一个人的,我变成她唯一的支柱,她离开我就不能活。我想,这就是仲夜的目的了。”
我很想驳斥他是错的,说那是不可能的,但事实上他说的都是真的。
在夜旁边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或许是他总是包围着我的无微不至的温柔让我无法觉得——我失去他后会怎样。
现在我才知道,离开他的日子有多么的难熬。
不管我在作什么,读书也好,散步也好,睡觉也好,与人闲聊也好,都会觉得他在我身边,仿佛随时都会过来拥住我,在我脸上落下细密的吻,附在我耳边轻轻呢喃:“我爱你,炎……”
可他不在。
如果能忘记他的话就好了……好痛苦……
他已经渗入了我的骨髓与血液之中,想要将他剔除出去的结果只会在我心中落下满满的创痛。
我想,我恐怕是一辈子也摆月兑不了他了。
我开始注意关于他的消息,从月聆那里,我听到了一些仿佛是她故意漏给我的东西。
我离开之后夜很痛苦……
夜一直在努力寻找我的下落……
夜在执行任务时受伤……
…………………………
…………………………
我崩溃了。
懊吧,我承认了!
我想见他。
我想见他!我想见他!我想见他!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不管他曾对我作过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他!
“奉都”和仲夜的弱点之类的都可以不管它!
我想见他。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求,在我离开奉都的六个月之后的一个晚,夜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
他似乎是故意将自己的到来弄得惊逃诏地。
那天晚上,与平时并没有不同,然而忽然之间,黑龙堡主体的风华楼就开始起火,火焰一起
的同时,周围出现了许多惊慌的喊叫声,仿佛是有许多不明身份的人在四处捣乱。
真是一片混乱。
不过黑龙堡就是黑龙堡,乱也就只乱了那么一下,很快就变得井然有序,救火的救火,安抚的安抚,不久骚乱就基本上平息下来了。
然而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黑龙堡的骚乱平静得差不多的时候传来消息,堡主夫人,月聆被抓住了。
消息是黑抉告诉我的,他脸上惊慌的神色是我第一次见到。
宽敞的前厅,灯火辉煌,虽满满都是人,却鸦雀无声。
夜左手扣着月聆的肩井,右手以长剑比对着她的咽喉,站在所有人的中央,一动不动。
而以青翠绯红两姊妹为首的黑家战士则以战斗姿势举剑对他,严阵以待。
见到夜,我直觉的就想跑过去,可我身边的黑抉却迅速捉住我,以与夜同样的姿势,用刀比住了我。
“你要的人,我已经带过来了,”黑抉说,“你快把月聆放了。”
看了看我,夜脸上的表情丝毫也没有改变:“先把他还给我。”
“你先放了月聆。”
“我不能信任你。”
“难道我就能信任你?”
夜冷冷地笑了:“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好不好?”
摆抉犹豫了一下,放下刀将我向前一推:“好,炎你过去,不过,姓仲的,如果月聆有什么闪失,我就踏平你整个奉都!”
夜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
我慢慢地向夜走过去,仔细地看他的脸庞。
我走的这一段时间,他似乎没有变多少,但是脸色看上去却非常不好,是他睡得不好吗?还是想太多事情?为什么你会如此憔悴。
几步的路程,却像无尽的思念一样,走也走不完。
经过青翠姐妹的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她们饱含着复杂情感的光,是谴责吗?可是,我
是“被迫”回到他身边的不是吗?
这时候,我忽然明白了,夜之所以不直接掳走我,而去多此一举地扣住月聆,其用意事实上
不是在威胁黑抉,而是在威胁我——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夜?
走到夜的身边,我抬头看他,他也低头看我——黑色的眼睛,像一泓深潭。
推开月聆,他维持着举剑戒备的姿态将我拥入怀中,然后对迎上来抱住月聆的黑抉说道:“我知道你的夫人对某人很忠心,不过什么事情都是有限度的,奉劝你们以后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受教了,”黑抉看着他冷冷地回道,“那么仲少,请吧。”
他的手一挥,所有的黑家战士都垂剑指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出了黑龙堡,我们上了早在那附近等着的一辆马车,向奉都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夜都抱着我,细碎的吻轻柔地落在我的唇上。
“为什么要逃离我?”他质问我,“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并不是讨厌,”我躲避他探询的眼神,“只是……只是那是不对的,我们不该这样。”
“不对?”夜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就笑了,“哪是不对的?”他左手搂住我,右手猛地撕开我的衣服,狠狠地问,“我喜欢你不对?还是我抱你不对?!”
“不!”我惊呼出声,拼命挣扎,“都不对!求求你,我们回到以前的兄弟关系好不好?”
“以前的……兄弟关系?”
“是!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必复兄弟关系,是他,也是对我自己最大的让步。
听了我的话,夜悲哀的笑了。
“你以为,我们曾经是兄弟过吗……不,应该说,你以为我曾经当你是兄弟过吗?”
我愣住了。
***************************
身心俱疲地回到奉都,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与以前不同了,却又说不出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同,我问夜,夜却什么也不说,安排我住必我原来的房间之后他就不见踪影了。
到了晚上,通报说有人找我,我以为是仲奉,见到之后才知道竟是已失踪了好久的小昭。
半年多没见,他已由一个单纯可爱的男孩变成了带有些微忧郁气质的漂亮少年。
我高兴地捉着他的手与他嘘寒问暖,他也不停地问我分开后的情形,可是当我问到他当时失风之后去了哪里时,他的脸色变了。
“我被人抓住了。”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说。
我发现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便装出轻松的样子说,不管怎样,能安全回来就好了。
可是他却苦笑了。
“我倒宁愿是当时就死了算了。”他说。
我惊了一下。
他慢慢站起来,慢慢月兑去上衣,露出光洁的背部——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背上,以金黄的颜色刺着一只飞舞的凤凰。
“是谁干的!?”
他穿起衣服,坐回原位苦笑道:“告诉您,您也帮不了我的。”
“我不行,说不定夜可以啊!”
“那是不可能的。”小昭淡淡地说道,“仲少现在正在与那个人话,过一会儿就要把我送给他带走了。”
“夜!?为什么!?”
“因为是那个人的手下找到的你的下落,做为交换,我会被奉都送给他。”
“……我要去给夜讲,他不能这么做!”
我向外冲去,小昭拦住我:“您去也没有用的。”
“我不能眼睁睁地开你往火坑里跳啊!”
“可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火坑啊!!”
沉默——
“你喜欢那个人?”我问。
“我不知道。”他答。
是吗……原来是迷惑,——就像我一样。
“那么,”我坐下来看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问您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很多……比如说,受到某人的侮辱后,痛苦得要死却不恨他该怎么办之类。”
可是,我不知道。
“很抱歉,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迷惑了。”
“是吗……”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那么,我没有事了,告辞。”
我点点头,在他转过身体的一瞬间,我叫了声:“昭!”
小昭没有回头:“什么事?”
“那个男人,对你好吗?”
犹豫一下,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走吧。”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同样是迷惑,但昭的又和我的不太一样。
小昭是一个很独立性的孩子,要什么不要什么他心里非常明白,迷惑也只是迷惑于爱人的方
式而已。
况且他对那个人的感情是非常纯粹的,没有搀杂什么足以混淆他的东西。
而我——我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我对夜究竟抱持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一直以来,我都在他的怀抱中,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世界,我的所有都在围着他转,没有他我就不能活——
那么,对我来说,他究竟是我的什么?
一切攀附他,全部依赖他,我自己又对此思考过什么?
什么也没有思考过——
他是故意要让你变成这样的——
可是对此,我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夜回来后,我问他小昭的下落,夜没有正面回答我。
“他会幸福的。”他只这样说。
然后我不由自主地羡慕起小昭来。
不明白原因,只是好羡慕。
那天晚上,我被完全溶入了夜的怀抱里,很沉醉地。
那是不对的,我知道。但一次的失去之后让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我竟是不能离开这个怀抱的。
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
如果后来青翠没有找到我的话。
那天太阳很烈,烈得人心浮气躁。
我正在凉藤下调蜜酒,仿佛只是一眨眼,青翠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我的面前。
当时她的脸色很差,双唇苍白,眼窝深陷。如果不是与她那样熟悉,我几乎就要认不出她来了。
见到我,她一句话也没说就扑进了我的怀里,我惊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地,几乎打翻了蜜酒的坛子。
“你怎么会来的?”我问。
夜已设了比以前更多的守卫,其原因不言自明。
“我来找您。”她将头埋在我的怀中,闷声地说。
“有事吗?”
“有,”她抬起头,“我是来质问您的。”
“质问?”
“是的,我问您,您当时为什么要跟仲少走?”
“你来,只是为了问这个?”
“不,”她说,“我要您一个答案,然后我会告诉您一件事。”
“什么事?”
“仲奉的事。”
“仲奉?她怎么了?”
必来之后就没有建国仲奉,不过以仲奉冷漠的性格,就算我们在同一屋下几年不见面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您回来之后,没有见过她对吧?”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她闭了笔眼睛,我觉得她似乎就要哭出来了,“您居然问我那又怎样?……炎少爷,求求您了,告诉我吧,您为什么要跟仲少走?”
我看着她悲伤的脸,叹息了一声。
“因为月聆在他的手上呀,”那是谎话,但我不得不说谎,“我知道你喜欢夜,但是……”
“您是这样认为的吗!?事实上我……”她怒吼一声打断我的话,却仿佛随即想起什么,平静了下来,“您给了我一个答案,作为狡猾,我告诉您仲奉的消息。”
“什么消息?”
“她死掉的消息。”
我奔向议事厅。
一路上有一些人向我见礼,我完全顾不到,只一味地跑——
仲奉死了!?——
是的——
怎么死的?——
被人一刀两断——
凶手是谁?——
仲夜。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夜是不可能杀死仲奉的!——
很可惜,这是真的。
跑到议事厅前,斥退欲阻我的守卫,我推门而入——
“仲夜!!”
里面的人齐齐向我望来。
夜似乎正在讲话,被我打断,面色有些不豫,却没有说什么,只招手让我进去,对那些人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让他们解散了。
“怎么了?炎?出了什么事?”关上门,他搂住我的腰轻轻地问。
我挣开他:“仲奉在哪里?”
夜的脸色变了下,很快恢复了正常:“你找她有事?”
看看他的脸,我忽然就明白了我不想知道的答案。
“她死了,对不对?”
“……”
“是你杀了她,对不对?”
“……”
泪水溢出眼眶,顺着面颊落到衣服上。
“你怎么干得出这种事……”
他伸手欲触我,我拍开了他,“她是我们的恩人,你竟下得了手去杀她!”
仲奉,总是淡淡的,冷冷的,仿佛对什么都很漠然,却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她与众不同的关怀。
“她不该逼走你。”
“逼走我?”究竟是什么时候,你变成了冷酷的你,“你难道真的不明白,逼走我的人,其实是你!”
仲奉的坟,在她经常坐的那扇窗下,孤零零的,没有墓碑。
“这是奉夫人生前的要求。”带我去看仲奉的坟的女孩子这么说。
她打开窗户,清新的风吹了进来。
这个房间虽然不再有人住,却保持得十分干净,没有一点霉变的味道,就好像仲奉随时会回来似的。
“你是仲奉的专属部下吧?”我看看那女孩,问。
“是。”女孩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说。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
“那你……”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女孩抬起眼睛,无感情的眸中射出一丝恶狠狠的光,“我不会想要报仇的,虽然我很想这么做,可是奉夫人会不高兴的,毕竟是她选择了仲少。”
“……对不起。”
“您给我道歉又有什么用,奉夫人又不会活过来,如果您真的感到抱歉的话,请以后不要再
来了,让她安静的在这里睡就好了。”
这女孩……怎么说呢?虽长得不像,我却总觉得她有某些地方与仲奉是一样的。
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我也不好再待下去,告辞一声,便离开了那个地方。
从那天开始,我以死相挟,不允许夜再碰我。
我总觉得,如果再那样做的话,第一是对似乎仲奉会无法交代,第二则是通过这件事,我发现了夜一直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冷酷的一面。
我知道他是一个杀手,但他都告诉我说他杀的都是些该死的人,于是我相信他其实是在替天行道,可我现在发现,原来他的“该死”的意思是说,只要他认为那些人该死的话,那些人就该死了。
而他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现在的夜,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了——事实上仔细想一想,他过去的心中所想,我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彬许是仲奉给他的训练,或许是他本性如此,温柔的夜,从来就只在我面前出现,而面对其他人时,他黑暗,冷酷,自私,自我,具备了所有我所害怕且厌恶的特质。他从未将这些表现
在我面前,或许是他说的“爱我”的关系,但是他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一旦发现他深深隐藏的的本质之后,我对他的感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之后青翠没有再找过我,我以为她应该是回黑龙堡了,可是在一个月后与黑家暗通消息时我才知道,从那天我们见面之后她就不见了,没有人再见过她。月聆为了她甚至动用了黑龙堡
所有的影响力,最后还是请动素有天眼通之名的瀛河山庄少主龙非才终于发现了她的下落——
翠身陷奉都土牢。
薄薄的纸片上寥寥的几个字,像一把重槌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怎么可能!?难道说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被夜捉住,而关入了奉都专门关押叛徒的——土牢?
为了确定消息的真假,我偷偷地去看了一趟,果然,原本由于倒戈者基本都被就地诛杀而逐渐荒废的土牢现在变得守备森严,且听守卫相谈可知,里面关的是一个月前被夜亲自投入的女人。
我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个女人就是青翠了,但如果只是我的话还是救不出她来的,于是我将消息递给了黑龙堡,看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办。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恕我无知,但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什么要选择白天——黑龙堡在完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之下,派了一队精锐战士明目张胆地“潜入”奉都来劫狱,当然就与奉都所属的明暗刺客发生了冲突,两方人马大打出手,土牢那边,一片大乱——
相对于土牢那边的大乱,我这边显得一片平静,夜本来在我这里,听到情况后立刻派了几个人守着我,自己则赶去了土牢那边,亲自指挥战况。
我一个人待在房中,烦躁不安。每次想要去看一看,都被门口的人给好言堵了回来。
就在我实在忍不住,想要从窗口翻出去的时候,听得外面几声闷哼,有几个人冲了进来。
“绯红!月聆!”
是她们,还有黑抉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青翠救出来了吗?”
她们相视一下,摇摇头。
“所以我们来求炎少爷您帮忙。”
“我?”
“是的。”——
你将成为仲夜的弱点,也即是我奉都的弱点——
我不得不佩服仲奉的先知先觉,只是她一定没有料到,我竟是在自愿的情况下做这种事吧?
我被绯红以剑指心推到了夜的面前,当我与夜的眼睛对上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中充满了了然。
最后青翠是救了出来,我也再次与她们一起离开了奉都。
这次的离开与上次是不同的,那次是在害怕开始,这次则是觉得我们已经结束。
本身就是错误的关系,如果再加上无法谅解,互相欺骗,即使他再说爱我,即使——即使我也爱他,结束也只不过是必然的结局罢了。
被救出来的青翠身上并没有大的外伤,但是精神却异常的不稳定,她好像一直都处在一种非常不安定的状态,随时都会竭斯底里地爆发,她不允许别人碰触她,尤其是我的碰触,好像更令她无法忍受。
她究竟是在土牢之中受到了怎样的对待,才会由一个坚强的女子变成这个样子?
幸是黑抉他们早已料到这种事,而带了一个自称是大夫的人——就是那天劫狱时我所见到的那个陌生人——游医天英。
天英为青翠作过仔细的诊察之后脸色就变了,不管我们怎么问他都只是摇头叹息,直到回到了黑龙堡,他才趁青翠不在时对我们和盘托出——
青翠怀孕了,时间就是这一个月内。
这下就算我再怎么迟钝,也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如果说这之前我还对仲夜这个人还抱有一点希望的话,,现在的我对他就只剩下心灰意冷了。
绑来等青翠稍为好了一点,在绯红的建议下,我决定带她们离开黑龙堡,原因之一是害怕仲夜再来找黑龙堡的麻烦,二也是想让青翠于游山玩水中忘记心中痛苦的记忆。
月聆夫妇在知道我们的决定之后极力反对,其中一月聆为甚,因为她觉得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书生,无法吃苦,况且仲奉的交代是让她们三个照顾我。
但我认为我再留下来只会给黑龙堡带来更多的麻烦而已,于是不顾他们的挽留,与青翠绯红一起离开了墨城。
“奉都毕竟是一个杀手集团,您认为您能躲过他们的眼线吗?”
“当然不能,”我答,“不过躲一时算一时吧。”
听了我的话,月聆苦笑着拿出一张人皮面具送了给我,往后的那么多年里,我就是靠了这张
人皮面具多次躲过了仲夜的追捕。
离开黑龙堡的那一天成为了我从此颠沛流离的起点,漫长的十七年里,我们不断地东迁蚊淬,虽有多次被奉都的人发现,也都在我以死相胁下化险为夷。
九个月后,青翠生下了一对男女婴孩,男孩子起名为“修”,女孩子起名为“瑶”。
又一年后,两个孩子断女乃的第二天,青翠留下一封遗书,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拆开那封遗书,里面只有一个大字——
“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