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漳把老鼠夹子放在屋角,机关上放了一小块蛋糕。
“这种破玩意真能抓住老鼠?”
“你放心,我家这只老鼠很笨,这种陷阱它一定会上钩的。”
越立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倒霉过。
早晨挤车的时候被模,把那家伙拖到车下狠揍一顿后才知道那家伙本来是想模他旁边那女孩的的,真是大失面子;中午的时候吃饭请了一个漂亮姑娘共同进餐,却发现钱没带够,幸亏美女比较大方,给两人付了钱才没让他被扣留在那里洗碗;下午的时候上班,由于心情沮丧而把稿件中几个重要地方打串了行,被主编骂得连出去的门都找不到了。
而现在……天哪!为什么口袋里原本剩下的十块八毛钱会离家出走的!?
他把上面的口袋下面的口袋左面的口袋右面的口袋外面的口袋里面的口袋甚至连内裤的口袋都搜罗过了,还是没有。
一分钱也没有。
那他怎么回家?难道要他这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跑过半次步——考试和早晨赶场的时候例外——整天糜烂地生活在教室里宿舍里现在是办公室里家里偶尔出去一下采访采访的小编辑徒步走回家去不成?
12公里啊!惫是杀了他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最重要的是,一分钱也没有的结果就是他连打五毛钱的电话也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杂志社门口的老大爷只有在你有钱的时候才会对你笑脸相迎,要是你没钱想打霸王电话那脸立马吊得比驴脸还长,真是个不知变通的老家伙!
不过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当他在门口蹲了两小时又二十二分钟之后,中午请他吃饭的那位漂亮姑娘正好经过他身边,再三确认之后搞清楚了他的身份,又笑着慷慨借出了五毛钱让他打电话用。
尽避越立非常非常感激这一块钱,但心里无论如何都不是滋味,毕竟嘛,人家只有英雄救美女的,现在却变成了美女几次三番救狗熊……
他带着今天倒霉到了极点的沮丧心情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喂,韩漳,来接我……”
矮漳是个非常典型的昼伏夜出型建筑设计师,已经五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的他刚刚强睁着眼睛画完最后一个线条,连检查都没来得及就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可是精力却是有限的,就是铁人到了这时候也只会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好好睡一觉,就算是上帝今晚来访他可能也醒不过来。不过今晚会找他的不是上帝,而是比上帝更重几分的人。
他刚睡了没两个小时,一阵刺耳的铃声炸雷一般响了起来,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那种能把人耳膜刺破的该死的声音。
他眼睛都没睁就模到闹钟旁边,按几次按不动,随手朝着某个方向一甩,清晰地反馈必了闹钟寿终正寝的声音。可是那铃声还在响。脑筋仍然不清楚的他朦朦胧胧想到那或许是电话的声音,终于爬到了可能放着电话的位置,把上面比垃圾堆好不了多少的杂物丢开,才好不容易翻出了那刺耳铃声的来源。
“我是韩漳……”
电话里是一个非常熟悉非常幽怨的声音:“喂,韩漳,来接我……”
“是你啊……钥匙又丢了?”
“不是,钱丢了……”
“你在哪儿?”
“杂志社门口。”
矮漳低下头,用力搓了搓脸,再抬头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清明,丝毫也看不出是刚才那个已经瞌睡得快死的人:“好,你在那儿别走开,我马上去。”
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杂志社门口,韩漳头发一丝不乱,一身白T恤和牛仔裤从车里出来,左右看了看,终于发现了在大门口阴影里那一团黑黑的东西。
他走过去,拍了拍那团黑色的东西:“越立!起来,回家了!”
越立慢吞吞地站起来,依然在自言自语自怜自哀伤心欲绝:“那十块八毛钱怎么会没有了呢……怎么会没有了呢……”
他是不明白,不过韩漳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掏钥匙的时候掏掉了吧?早告诉你钥匙不要和钱放在一起,现在记住了?”
“呃?是吗?”中午掏钥匙的时候,似乎好像的确带出了什么东西,不过那时候一听主编叫他他的脑袋就大了一圈,被骂完出来脑袋涨得比卡车还大几分,又怎么会去仔细思考当时从口袋里掉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沮丧啊……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啊……“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他抱着头又蹲了下来准备再痛苦一番,韩漳可没时间跟他晃,拎着他的后脖领子就拎起来往等得不耐烦的出租车拖去。
“韩漳!你就让我稍微痛苦一下又怎么样!”
“我不管你是丢了十块八毛钱还是一百零八块钱,那边出租车在等着,你要不回就算了。”
越立很愤怒:“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体贴!”
“对你体贴就是对我自己残忍,”韩漳把他拉到出租车旁边,拉开门把他塞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回刚才来的地方。”他对司机说。
掏出钥匙,打开门,开灯。
“哇——”越立一声惊叹,“你真是天才!”
他说的当然不是韩漳的图纸,那东西在他看来只是线条而已。他说的是这房间被韩漳整理得脏乱差的程度。
矮漳的房间只有一间,进门后的左边是并排的浴室和厨房,右面就是又当工作室又当客厅又当卧室的房间。现在那里所有可以插脚的地方都堆满了废纸团、方便面、脏衣服、报刊、杂志、资料宝典,床上的被子与床单纠缠得难解难分,枕头也失踪了,床头柜和写字台上到处都是画得乱七八糟的稿纸……
大概是长时间都没有开窗户的关系,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其他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味,简直让人退避三舍。
“……你还老说我的房间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这比我如何?”
“你那是懒得收拾,我这是没时间收拾。”韩漳走到床边,熟练地撤下床单和被套,又从衣柜里把干净的拿出来铺上套好。这一切的全过程绝不超过三分钟,“好了,你先去洗澡,等会儿出来就直接坐这里,不要到处乱跑。”
“知道。”越立就着站在那里的姿势开始月兑衣服,月兑下来的衣服随意地就丢在地上,只穿一条内裤就进了浴室。
矮漳捡起他的衣服,到浴室门口拉开一条缝:“把内裤给我!”
“呀~~~~流氓呀~~~~~”越立叫。
“杀了你!快点!”
越立交出内裤,他和其他衣服一起拿到厨房丢进全自动洗衣机里,放入洗衣粉,按下开关,转身出来开始收拾他已经脏乱差到让人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房间。
“啊~~~~真舒服!”越立腰里围着一条毛巾,神清气爽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了浴室。
房间里的垃圾已经全被处理掉了,韩漳正忙着擦掉家具和地板上的浮尘污渍。本来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现在拉开了,窗户也开着,习习凉风拂入,外面不知谁家的电视声模模糊糊传来,那种舒适的感觉让人真想现在就这么睡过去。
越立走到床边,扑通一声趴倒在床上:“真是太舒服了,真想就这么睡过去啊……”
“不准睡!”韩漳严厉地说,“你还没吃晚饭!等会儿我给你去买,不然你半夜又该胃疼了!”
“不要,好想睡……呼噜……呼噜……”话没说完,他已经睡着了。
“你简直是……”韩漳无力地笑笑,“最想睡的是我吧,你倒是睡得比我还快。”
“呼噜……呼噜……”
矮漳扔下抹布进厨房里洗了手,把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抱到床的里侧去,自己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微笑了一下,托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强撑着的昏沉的头,身子一歪,倒向一边睡着了。
越立在大学时代算长得不难看,不过现在的标准就是只要不难看,稍微打扮一下就是美人,所以他那时也可以算得上小模样比较英俊的小憋子。
说是世界上漂亮的孩子越来越多,可一般情况下真正的美人还是少,因此越立也勉强跻身成为小小校草中的一员,偶尔也会受到一些美女的青睐。
大一的时候,他和本系一个叫韩聆的女孩子开始了恋爱关系,韩聆长得很可爱,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整个人都热情大方得让人想不爱她都不行。当时越立是真的放入了感情,每日与她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到哪里都粘在一起,就好像一对新婚小夫妻一样。
可是好景不长,在他们交往几个月之后,系里忽然传出了韩聆脚踏两条船的谣言。越立很不想相信,因为他不认为韩聆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但是那谣言传得越来越厉害,除了韩聆之外,其他人似乎都知道了。
经常有朋友悄悄地问越立他知不知道这回事,越立只有装出很愤慨的样子说这是绝不可能的,他们怎么能这么乱说,然而心里却逐渐开始怀疑,最后实在受不了,竟忍不住做出了跟踪的卑劣行为。
矮聆很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除了和越立约会的时间之外就是和朋友们一起嘻嘻哈哈,越立跟踪了两天,一边为她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而松一口气,一边又为自己跟踪的行为深恶痛绝。
如果一对情人之间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的话,他们之间必定很快就会结束了——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而且他们也不是因为信任的问题而分手的。
第三天的时候越立本来打算不跟了,那两天的行为就够让他自己把自己恶心死的,所以他决定不再干这种该死的蠢事,可是那天早上,他去买早点的时候,却发现韩聆买了早点独自一人往男生宿舍楼走去。而那里,不是他的宿舍。
他又做了自己已经发誓绝不再做的该死的事情,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女朋友身后,观察她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周围有很多人对他的鬼祟行径指指点点,而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只知道自己的女朋友肯定是要爬墙了,正在伤心欲绝地跟踪中。
矮聆走到了二年级的男生宿舍楼,上了三楼,敲响了某个房间。越立不敢跟上去,只能在二楼的楼梯拐角藏着,听他们说话的声音。
“哪,你的早餐。”
“我不是说了你少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真的想死啊!”
“谁想死!你给我拿回去!我不吃!”
“你敢不吃我杀了你!”
“你再敢逼我我宰了你!”
“我怕你!”
两个人的吵架方式和语气有些相似,但是越立没发现这一点,他只想到原来自己的女朋友居然和这么恶劣的人交好,不惜被这样奚落,却仍然那么关心他。他不由想到自己……她好像还没有这么关心自己吧?尽避甜蜜,但好像没这么关心过吧?他要是不吃饭的话,她最多就是在他身边说“你真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然后把他的份也吃掉,当然,一般在这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巴她抢了。
难道,她居然是爱那个人多一点吗?!——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丝毫也没有想到,韩聆让那个人吃饭的方式是“逼迫”,而对他是甜蜜的诱惑,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俗话说得一点也没错,所谓嫉妒令人丧失理智……
越立的理智被自己的妒火烧得灰飞烟灭,他忘记了回去再向她求证,也忘记了再仔细思考,身体丝毫不受大脑控制地迈开大步飞奔上楼,看也不看就把还站在别人门前的女朋友拨拉开,一拳揍上了那个连相貌也没看清的男人。
“我让你跟我抢女人!”
越立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更没有什么武术爱好,他只是一个满腔热血的普通男孩而已。尽避他的血热得都快沸腾了,拳头上的劲也最多只能把人脖子打歪,更何况,对方比他高半个头,也比他更五大三粗……
“你在……干什么!”虽然没受什么伤可那一拳下去还是满疼的,那个男人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下,当然会变得和他一样愤怒,他也没听清那小子喊的什么,更没有想弄明白的意思,反正先扑上去打一顿再说。
两个人就那么热情地扭打在一起,一直滚到房间里去。韩聆在阻止无效,又发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逐渐围拢来之后,只有气急败坏地跟进房间里去狠狠把门甩上,然后坐在床沿上看他们打。那个人住的房间其他人大概都去吃饭或是有其他什么事了,现在就他们两个在打,也好,没人打扰。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男人气喘如牛地打完,互相狠狠瞪视,又很有默契地同时转开。
“他是谁!?”两个人同时指着对方问韩聆。
矮聆阴沉着脸,狠狠道:“我的男朋友,还有我的亲哥哥,白痴!”
这话说得很有语法问题,不过那两个人都听懂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她,满脸的震惊。
“你的亲哥哥!?”
“你的男朋友!?”
“就是这小子!?”这和声太默契了,默契得让韩聆忍不住别冒三丈。
“我不是早给你们看过对方照片吗!”
两人回想……
矮聆拿的哥哥照片很温文儒雅。
矮聆拿的男友照片很斯文秀俊。
但是这小子——他们又同时看向对方——那张被我打得变形的脸哪里好看啊!(就算是潘安被打成那样也不会好看了啊!)
这是差得不能再差的第一次相遇,如果没有韩聆后来在中间的调停,他们没准到现在还是那种恶劣的关系。
越立那时才知道那小子叫韩漳,是韩聆的亲哥哥。他们的父母离婚后,韩漳跟了父亲而韩聆跟了母亲,两人之间没有特别亲密的来往,只是因为有了亲缘关系而走得比普通人近一点而已,由于这个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他们长得也不太像,所以经常有被别人误会的时候,他们刚开始还和人家解释一下,时间长了就懒得说了,却没想到越立居然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而且也不向她求证,一味自己吃醋,还把大舅子打了……
有一句话叫“男人之间的友情是打出来的”,记不清是谁说过的了,不过被很多男人实践过,证明很有道理。
越立和韩漳之间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瞪瞪眼睛,后来就慢慢好了很多,再后来,就算没有韩聆或者没有其他什么事他们也会经常保持联系,简单而言,就是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越立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韩漳很不喜欢吃早饭,因为他懒得起床,每逃诩要到快上课的时候才起来,洗把脸就往教室冲。他们的妈妈听女儿说了之后很心疼儿子,就让女儿隔三差五地去给儿子送送早饭,不要把孩子饿着了。当时兄妹的吵架也就是钦差大臣和被欺压的小百姓之间的争吵罢了。
“我就说嘛,你们吵架的口气还真像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哥哥懒,其实妹妹也同样懒,送了没几次早饭她就烦了,把一切统统推给了自己可怜的男朋友——
你去陪我哥吃早饭!
女朋友的命令就是皇命,越立不敢不听,老老实实拎着早饭每天按时到大舅子这里硬逼着他和自己一起吃。韩漳认为和要抢走自己妹妹的人吃饭没什么好让人高兴的,越立也认为与其陪大舅子还不如陪自己女朋友,而且两人都认为和一个男人吃饭实在不是让人感到骄傲的事情,又都不敢违抗韩聆——越立是直接性的,而韩漳则是因为越立的死缠烂打而不得不妥协,算是间接性的——只有约好时间,端着饭盒蹲在操场旁边的树荫里吃。
“我怎么不觉得我们口气像。”韩漳的起床气还没消,咯嚓咯嚓地往嘴里狠狠嚼着咸菜,生硬地说。
“你自己感觉不到而已,”越立笑得很灿烂,“尤其是在说什么‘杀了你’或者‘宰了你’之类的话的时候,尤其像。”
矮聆曾经说过,越立的笑是他最丰厚的财富。那不是公子的笑,不会让人感觉到他的英俊彬者魅力之类的东西,也不是淡笑、温柔的笑、或者其他什么笑。那就是单纯的笑容,让人很透明地看到那里面并没有蕴涵什么其他的意义,就好像玻璃一样,透明,漂亮,开朗,让人忍不住亲近。
矮聆说她就是因为他的笑容才会和他交往的,如果能拥有它一辈子的话,那可真是女人的宝物了。
“你的笑容就是你的财富……”韩漳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和韩聆说的一样?”越立呼噜呼噜喝完豆浆,发现韩漳的居然还剩下不少,“啊!惫没吃完!快点吃!你不吃完我怎么走!”
“这是一句很有名的名言……”韩漳一仰脖子把剩下的豆浆全部吞下去,饭盒丢到越立脚边,“谢了,帮我洗洗。”
“喂!我不是伺候你的保姆!”越立气得跳脚。
“你哥哥真恶劣,真是太恶劣了!每次都这么欺负人,就是吃定我不敢反抗么!”越立在约会的时候也忍不住伤心地向女朋友诉苦,“你让我送饭我是心甘情愿的,你让我陪他吃饭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是为什么每次还要我洗碗!?我又不是佣人!”
“别伤心了,我哥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过这样不算恶劣呀,”韩聆模模他的头,笑得很开心,“你都还没尝试过他最恶劣的地方呢,这就受不了啦?”
越立睁大了眼睛:“这都不算恶劣?还要怎样才算?”
矮聆扳着指头开始数:“他四岁的时候被邻居的狗咬,就在狗的饭盆里下老鼠药,幸亏放得少才没毒死,不过还是让它蔫了好几个月;五岁的时候和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小阿打架,小阿踢了他一脚,他就在那小阿放学时候必经的路上等着,那小阿一出现就猛然窜上去咬他一口然后跑掉;十岁的时候,几个初中生勒索他,结果被他骗到小巷子里打得半死才放回家;十四岁的时候,他喜欢的女孩子被别人告白,他见那男孩打一次,吓得那男孩不敢回家;十六岁的时候,一个女孩对他死缠烂打,后来又说些很难听的话,他一巴掌把她打到楼梯底下,住了半个月的院,当然他也被处分了;十七岁的时候……”
越立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简直是煞白了。他……他居然惹到了这种有仇必报又不择手段的家伙!天哪!那天他打的那一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他现在应该不会再从阴影里窜出来咬人了吧?而且看得出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绝对维护,如果他敢对韩聆怎样……到时候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PS:他当然不会对韩聆怎样了,她是他的女朋友嘛!
越立和韩聆大二的时候,韩漳大三。虽然离毕业还有一年,但大三的学生们已经忙碌了起来,其中当然只有部分是为了学业,而更多的,是为了毕业之后的出路。
本来大三的学生这么忙和越立是没有关系的,不幸的是他有韩聆这个女朋友,而他女朋友的哥哥正是大三,还有,他不敢违抗她……
“什么!要我给你写论文!”越立实在想不通,自己只不过是喜欢他们韩家的女儿罢了,为什么连大舅子也要照顾!?
矮漳对他的大嗓门很不悦,看看周围,有不少人都往这里看过来了,他哼了一声,用胳膊夹住越立的脖子往树林里拖。
“你你你你你……你是三年级!怎么好意思让我帮你写!我可是你的学弟!”越立继续很迟钝地喊,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住口!”韩漳把他推到一棵粗糙的树身上,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边,眼睛里燃烧着火焰,“你不想帮我写是不是?没有关系!上次放假回家的时候我妈问起你我还好心为你说好话,这次就不一定了,说不定我会告诉她,其实你的真实面目是个衣冠禽兽,玩了我妹妹就想跑……”
“我不是那种人!”越立脸红脖子粗地争辩。
“是啊,你不是那种人,”韩漳笑得让人很想揍他一拳,“不过你说她是会相信你呢,还是相信我呢?你这个来历不明的臭小子!”
“我没有来历不明!”
“你对我家来说就是来历不明。”韩漳对这个词很坚持,“总之,你愿意写吗?”
“……”
“你愿意吗?”韩漳慢慢靠近他,好像要接吻一样,离得很近地看他的表情。
越立的心里在痛苦地哀嚎,他马上就要考两门试,而且自己也有好几份论文要写……可是在想这些的时候,他忽然闪现出了韩聆曾经说过的他的恶劣事绩来,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拒绝的话……
这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我……我……我……我愿意……”
“呀——!!扮哥你在对我的越立干什么!”
矮聆不知何时站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身边还有两个女孩子,非常震惊又非常同情地看着被韩漳禁锢住的越立。
“没干什么呀。”韩漳对韩聆笑,“我只是和我的妹夫稍微联络一下感情,以防我们之间生疏了。”他对越立又笑笑,“你说对不对?”
他离得太近了,连口中的呼吸都吹到越立的嘴上,越立浑身僵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再敢欺负他我就让你好看!”韩聆捡起一颗小石头一甩,奇准无比地敲到了韩漳的头上,“放开他!不然杀了你!”
“怎么杀?”韩漳忽然搂过越立的腰,用力将他抱在怀里,“用你的眼睛还是小石头?”
被抱在男人的怀里感觉真恶心……越立拼命挣扎,可是双手都被勒住了,怎样也挣月兑不开,他再也顾不了男人的面子,开始惨嚎起来:“小聆啊!救命啊!你哥哥逼迫我写论文啊!不然就告诉你妈妈我是衣冠禽兽……我……我……我好害怕!”
矮聆快气死了,这没用的男人,居然在她的同学面前说这种话!亏那两个同学还为了救他而向她通风报信来着:“你是男人吧!少给我说这种没用的话!懦弱的家伙!”
“那样的话我们肯定要被迫分手,可是我不要和你分手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立很想哭一鼻子,“我真的很爱你呀!小聆!”
矮漳一把将他推了个仰八叉。
矮聆的脸登时一片晕红,连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摆好:“你……你在说什么……”
她两个同学笑着用肩膀推她:“喂!你男朋友很深情嘛!”
“说……说什么……”
“还经常说他不懂浪漫,这不是很好吗?”
“再胡说……把你们嘴缝起来!”
“哈哈哈哈哈……”
矮漳大概觉得这种事情实在很无聊,他摇了摇头,走到越立旁边又踢了他一脚:“不管怎样,反正咱们的协议已经达成了,我会把论文的要求交给你,你老老实实去给我写。”
“可是我……”我要考试……
“你已经答应了,想当食言而肥的小人吗?”韩漳又笑,“我不介意把这个也告诉我妈。”
丈母娘讨厌衣冠禽兽……
丈母娘讨厌食言而肥……
“我一定在规定时间之内给你写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韩漳!你又要挟他!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韩聆气急大叫。
“啊,我好怕哦,我走了,再见,亲爱的妹子。”韩漳挥挥手,潇洒地走掉。
矮聆跑到越立身边蹲下,心痛地模模他的头:“你没事吧?他没把你怎样吧?”
“小聆……”越立痛苦地看着她,“我这种地狱日子要过多久啊?”
“……”
看着韩聆脸上为难的表情,越立心惊胆战:“一年?两年?”
“……”
“十年!?”
“……”
“一辈子!!??哇——”越立抱着她的肩膀,号啕大哭起来。再这么下去,他就崩溃了。
“你这个没用的男人……”韩聆拍拍他的背,一边叹气,一边笑。
矮聆从那时候起开始严令禁止韩漳接近越立,但凡越立必须接触韩漳的情况,她就必然要在旁边,用她的说法就是“我哥哥很不是东西,要是让他再接近你,那就好像让大灰狼接近小白兔一样的后果”。
越立可不想承认自己是小白兔,但是在面对韩漳的时候真的很让他害怕,所以他对这一点保持沉默,坚决支持韩聆的命令。
矮漳让越立帮忙写的论文是他一门选修课的作业,正好是越立的专业,所以虽然比自己高了一级,对越立来说也不是很难,只需要多查一些资料就可以了。
他专门抽了三天的空余时间在图书馆里查阅资料,然后一边写一边筛选。
他那几天每逃诩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阳光从侧面斜斜地照进来,傍晚的时候,他脸上的茸毛也被染成了金色,全身都笼罩在那种柔和的晕轮中。
他聚精会神地边写边查,丝毫不知道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坐着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又不敢得罪的家伙,那个人面前放着一本书,眼睛却一直看着他。他在那里呆多久,那个人就看他多久,他离开,那个人也很快就会走。
谁也不会明白韩漳看着他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们之间就保持着沉默的距离,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写完最后一个字,越立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他现在只需要把这个交给韩漳,然后由他打印出来就算OK了。将散乱一桌的资料和稿纸收拢好,他偶然一转头,却看见了正拿起书往柜台走的韩漳。
他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是在监视他有没有好好写论文吗?越立忿忿不平地想着这个一戳即破的猜测。
在他把论文又检查一遍之后交给韩漳的时候,韩聆当然也在,所以韩漳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很高兴地说以后还可以继续用这种方式联络感情。他拼命摇头,希望这家伙再也不要找他联络感情了。
“咦?咱们不是朋友吗?”
矮漳又意图接近他,韩聆在后面猛敲他的头。
“你给我住手!流氓!”
“死丫头!这么敲我不疼吗!”
“谁叫你要调戏我的男朋友!”
“谁调戏他了!”
“你!惫不承认!”
“我只是玩他而已!”
“……”
所以越立有了一个认知,原来这人还有把人当玩物的爱好……
一切事物要转折的时候必然有一个点。如果你不知道那个点在哪里,只能说明你没有发现,而不是不存在。
转折的那个“点”越立知道是在那一天,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那个点到底在哪里、为什么。
大四学生们要毕业了,联谊活动也变得多起来,越立也经常莫名其妙地就受到邀请,可是每次他要韩聆陪他的时候,就会同时发现韩聆原来也受到了另外一个联谊活动的邀请,他们谁也不愿意拂逆朋友的好意,只有各自去赶赴自己的联谊地点。
那天他也是赶赴一个朋友邀请的联谊,他虽然只想和女朋友约会,却还是不得不接受朋友“不去就绝交!”的威胁,乖乖跟着他一起去联谊会场。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韩漳居然也在那里,并且好像跟大家都很熟捻的样子,看见他来,立刻装出很亲切的笑容说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好吗云云,他的手拍得他痛得要死,却不敢还手,只有也装出很亲切的笑容回答说我很好啊你好吗等等。
有了韩漳的联谊会场巴以前没有他的联谊会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也不喜欢惹人注目,两个人不知怎地就慢慢坐到了隔壁,一起喝不要钱的啤酒。
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现在要问起越立来,他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他好像一直在跟着韩漳的话题和意图走,韩漳就象一个指挥棒,他往那里指,越立就不由自主地随之而去。然后不知为何说起了现在很多男人跟女人一样阴阳怪气的,一点阳刚的气势都没有,韩漳问他男人的气势在哪里体现,他回答说是打架和喝酒,还有就是SEX哇哈哈哈哈哈……
矮漳说咱们也打过架了,大概这个就不用证明了,不如咱们比赛喝酒怎么样?
越立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证明这个,但是当时周围闹哄哄地,听到的人都开始起哄,他只有硬着头皮和他一起坐在大家的目光围绕中比赛喝酒。
当然不是啤酒也不是干红之类的,而是白酒,不过到底是什么白酒也想不起来了,再装阔的普通穷学生又能买什么呢?也就是二锅头吧?
叭了几瓶不记得了,喝了多久也不记得了,反正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旋转得很快的房顶和人脸,还有指着韩漳说他的脸转啊转好像陀螺哈哈哈哈哈,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记忆空白。
能接上的记忆只有第二天早晨,他穿着韩漳的衣服在韩漳的被窝里醒来,非常非常茫然,而且头疼脖子疼背疼腰疼胳膊疼腿疼……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他能从别人口中问起的就是他喝得抱着韩漳叫小聆还准备亲他,亲完又吐了他一身,韩漳拼死挣扎才挣月兑,但是他的朋友又全都没义气地逃走了——因为谁也不想背一个喝醉了就亲男人的醉鬼,最后还是韩漳气急败坏地把他背回了自己房间,就这么多。
他的赌约当然是输了,不过韩漳没问他要赌资。
这么说来,韩漳这人还算不错的了?
总算没有把他丢在那里让他自生自灭,算是好人吧。
可他真是好人吗?
直到他很久以后才会明白,韩漳这个“好人”到底能有多“好”。
从那个转折点开始,韩漳对他的态度简直是一千八百度的大回转,除了用“温柔”来形容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词好用了。那个他记忆中“温柔的韩漳”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再也没有强迫他做什么事情,也再没有对他做过动手动脚的行为,相反,他对他简直有了好像“呵护”的感觉,不管是什么要求,只要是他能做到的,必然会为他做,对他的态度也是百依百顺,有时候甚至会让他错觉这根本就不是作为“朋友”会有的态度……
“你哥哥有毛病吗?还是有什么阴谋?”吃尽苦头的越立不敢相信那家伙会对自己安什么好心,又不好对面去问,只能心惊胆战地问韩聆。
“应该不是阴谋吧。”说这句话的时候,韩聆的表情很复杂,好像有话想说,又好像是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弄得他莫名其妙。
难道,是他们家族性的古怪期……(想也不可能!白痴!)
迸怪的不只是韩漳,韩聆也变得古怪起来,他可以明显感觉得到她在逐渐地拒绝和他接近,拒绝和他约会,拒绝他去找她,甚至拒绝听他说话……
当一头雾水的他很委屈地问她时,她给他的回答却是“不是你的错”,“没你的事”,“你别管我了”等等等等。
“我们不是情侣吗!”他终于忍不住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愤怒地对她吼。
“我们,分手吧。”她冷静地回答他。
完全没有准备,他被那句话打懵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一起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没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什么意思!”
这算什么?两年的山盟海誓,两年的如胶似漆,两年的甜言蜜语,就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就完蛋了?结束了?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连原因也不给一句,连“厌倦了”这样的话也没有,这到底算什么?
他很想像一个罗嗦的老头子一样抓住她,一直问一直问,直到问出结果来为止,可是他退缩了,因为他身为男性的骄傲,他不屑于那么做,也不想那么做。
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现在想一想,或许她那时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否则不会那样什么也不交代就结束掉,她不是那种人。但是他错过了机会,错过了那时候,他就永远地与她错过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直到现在,他还想问问她,为什么呢?
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话不能说出口呢?
连对他都不能说?
却宁可那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分手?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如果他再见到她的话,一定会抓住她,好好地问个明白,他已经不怕她讨厌,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