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起博岚不再上学,每天跟着博英杰熟悉公司中明的暗的生意操作。但是和裴延礼之间,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样可以一直在一起。
他学的是作为一个龙头老大该知道的东西,而裴延礼所学的,只是一个辅助者所应该知道的东西,他们就算好几天才能见一面也不奇怪——而且还是在走廊之上擦身而过的那样。
博岚不知道裴延礼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他只知道自己想见他,快想疯了!
可是那天的情形让他不敢再去。那样的裴延礼就是他希望的,他在最后所给予的冷淡,则让他回到自己房间悄悄地哭了一个晚上。
他不敢再承受那种失落,也不敢再去见他。
“所以只要在海关上打通一点关系就好了,我们……阿岚?阿岚?”博英杰看着不知道想什么事情想得出了神的儿子,叫了几声也没有反应,伸手轻碰他肩头,“阿岚,你在想什么?”
博岚拉回神游许久的魂魄,眼神依然有些涣散地应道:“哦,没事……”
能让他这么“没事”的人只有裴延礼,博英杰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他!但是他还不能这么着急地动他,他需要等待一个确保安全、适当又天衣无缝的时机,才能——不着痕迹地杀了他!
“哈哈哈哈……是太累了吧!”博英杰拍拍儿子的肩膀,大笑,“这些事情要学会,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咱们有的是时间,千万不能把你的身体弄坏了,爸爸会心疼的!”
“我知道了……”博岚闷闷地说。
“我要你杀掉他。”
一张照片被放在桌面上,一只布满纹路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另一只手拿起了它,“老爷!这是?”
“杀掉他。他对我已经没用了。杀掉!”
“是!小的明白了!”冷汗湿透内衣,把照片揣在怀里,一鞠躬,离去。
“早就该这么做了,裴延礼……”
裴延礼早上醒来的时候,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去看周围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有点歪歪倒倒的。他用胳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发现连身体也软绵绵的。
这是……生病了吗?已经多年没有的特殊感觉,让他感到陌生。
这么多年来,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的信念始终支撑着他,他不能放任自己自由,他有自己的目的,必须作出相应的牺牲。
长时间精神过于紧绷的结果,是让他忘记了生病的感觉,即使身体不适,他也只会对自己催眠说那根本不是病,咬牙挺过那个最艰难的时期。
可是现在,大约是到了临界点吧,他就算再给自己催眠那不是病……也没办法再骗过自己。今天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去查看新到货品的质量,做一些他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生病。
他下了床,慢慢地走到浴室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他的肤色偏黑,脸上似乎有点泛红,但是并不明显,没有关系。只要洗把脸就好了。但是眼睛里的血丝是骗不了人的,像这样出去,万一被人看出来就麻烦了。
他拧开水管去接水,当水管中的水流接触到他皮肤的时候,他才蓦然惊觉,自己的体温已经高到了无法掩盖的程度,像这样的天气,平时微温的水不该是这么冰冷刺骨!
不能生病!生病的话就不能去了!就不能记录货物藏匿地点,就不能……
急躁的情绪一古脑地涌上来,裴延礼只觉得一阵头晕,勉强扶住洗脸台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不能生病,一定要去!
用手接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刺骨的冷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只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他这么想着,又不断地在脸上拼命泼水,等再面对镜子的时候,他感觉好多了。
“叩叩叩。”有人敲门。
裴延礼拉过毛巾擦干脸,走到门边,打开门。
“延礼!爸爸放我假了!今天我们去玩吧!”随着高昂欢快的声音,博岚跳进来挂上了他的脖子,“咦?你的身体好热……”
裴延礼一惊,刚刚接触了冰水的手,从博岚的衣服底下伸进去。
“哇!冷死了!你干什么了啊!延礼!”博岚边叫边跳,从他身边逃开了。
裴延礼尽量用与平常没有两样的表情和声音,淡淡地答:“没什么。今天我有事,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行吗?”
“你有什么事?”博岚有点奇怪,虽然裴延礼已经不是他的保镖了,但是平时裴延礼有什么行动或者任务的话,都会有人来向他报告。可这次他完全没听到任何关于裴延礼今天有任务的消息,为什么?
“没事。只是要去货仓清点。”
“是吗?”的确是小事,可就算是小事,为什么没有人向他报告?以前连裴延礼出门坐什么颜色的车,都有人讲的!
“我尽量早点回来。”裴延礼捏着博岚相对于自己来说太过于单薄的肩膀,推到门外去,“抱歉,下次咱们再一起去!”
门在博岚面前甩上,发出巨大的砰一声。博岚愣了半天,一脚踢上门框。
“你又这样对我!可恶!”
被上他招牌的黑西装,又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墨镜,裴延礼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不会露馅之后,才走出门去。
专车旁已经站了几位部下,这几个人是博英杰专门给他挑选的,他自己也试过,他们的身手都相当不错。
不过平时有什么事必须有他去的时候,他一般只带一个,从来没有带过更多的人,这是为了方便起见,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
今天他本来应该让这些人中的某一个跟着他,其他人留守的,但是他的思路实在是不够清晰,坐上车之后,也没有再去看周围的情况。
其他那几个人见他没有拒绝他们同去,都有些意外,不过却没说什么,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上了车。
裴延礼只觉得头痛欲裂,一靠上柔软的靠背垫,就忍不住想要闭起眼睛。但他知道,要是这一闭上,那就绝对会睡过去了。这跟他平时的警觉太过冲突,残留的意识告诉他,不能放任自己如此。
他不得不暗中用力掐住自己的腿,让神智始终保持清醒,可是他平时总是在饱和状态的警觉心,却降到了最低点。
满车的人各怀鬼胎,以至于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后面不远不近地跟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汽车刚开始走的是平路,后来越走越颠,几个小时之后,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车猛地晃了几下,裴延礼骤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
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鼻子上架的墨镜,看来没有人动过,旁边的人也并没有发现他睡着了。
他的身体有点下滑,便稍稍坐正了身体,往窗外看去。
令他吃惊的是,窗外竟是一片随着车的行进而倒退的密密麻麻的林带。他记得博英杰那老狐狸对他说的是,货仓在一处农家,在这个时候,怎么也该见到的是绵延的稻田,而不是这种东西!
他的警觉性立刻提到了百分之百。这几个人不对劲!绝对有问题!不过现在还不是揭晓的时候,他暂时按兵不动,就看这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汽车终于停下了,大约是在林带的中心,有一片空地。汽车刚一停在那里,裴延礼就从车窗中漏进的风中嗅出来了,那里充满着血腥味,看来是一个经常“行刑”的地方。
那几个人先下了车,对他哈腰,“裴哥,您请!”
裴延礼下了车,看看周围的地形,冷冷地笑起来:“这里就是货仓?货在哪里?”
懊像约好了一般,那几个人刷一声,同时自枪带中抽出了枪对准他,然后慢慢地呈半扇形散开。
最边上的一个人扬声道:“裴哥,抱歉了!这是老爷的命令,绝对不让您活着回去。请您不要怪我们。”
裴延礼取下墨镜,微笑道:“我知道你们为难,了解。那么,你们也该知道……我也很为难吧!”
站在车边的裴延礼忽然就不见了,一发子弹扫过去,只打中了汽车的座椅,扬起一蓬,漫天尘毛。
原来他就在那一瞬间,以不可能的姿势,脚向后将身体切入车底,双手一推,全身便从另一边退了出来。
“千万不能让他跑了!老爷说了!如果让他活着,咱们就得死!”
那几个人发一声喊,冲向汽车。
裴延礼本想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用子弹结束他们,但一模后腰,才发现自己竟忘记带手枪!时间容不得他多想,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间,那些人已冲了上来。
一个人先在车尾冒头,被早守在那里的裴延礼一脚踢中手上的枪,枪在天上打了两个转,裴延礼伸出手去,眼看就要触到枪柄,又是一发子弹射来,他被迫就地一滚,躲过这一波的袭击,却失去了抢到武器的绝好机会。
枪落到地上,失枪的那个人伸手便去捡,裴延礼一脚绊倒他,另一脚从上而下猛切,便听喀嚓一声,那人惨叫,看来腿骨已经断了。由于他与这个人的纠缠,因顾忌会伤到那人,旁边的人竟无法开枪,裴延礼趁此时再次一滚,滚到了汽车底盘之下。
离他最近的人慌忙低头跪在地上,想要往里看一眼,却没想里面一拳头打来,鼻骨顿时破裂,整个脸上血肉模糊,同时枪也被抢走。
手中拿到枪就好坝卩了,裴延礼一枪就解决了一个,反手一枪结束了那个断了腿骨、正妄图去拿落在地上的枪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声嘶力竭地惨叫着,裴延礼皱眉,一枪打中了正在翻滚的他的后脑。
“真是蠢材……居然用几个外行来……”裴延礼自言自语。头好像痛得更厉害了,好像还有件事,还有件事……很重要的事……
“延礼!”
砰砰砰砰!
几声巨响之后,裴延礼觉得自己身后湿了,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的背。他转过头去看,一个被轰掉了上半个脑袋,只剩下了半个下巴的尸体摇蔽了一下,倒在洞开的车门内。白色的脑浆飞溅得到处都是,血水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对了,刚才跟他一起来的总共有四个人……裴延礼茫然地这么想。
他又转回头去看,博岚正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举着一把枪对他笑:“我就知道你会出事啊,你今天很不对劲呢。”
裴延礼的身体晃了一晃,“你……杀人了……”
裴延礼很得意得举起手中的枪,“总是在射击室里拿模型当靶子,实在太没意思了啊,果然还是杀真的人比较有趣!”
“你杀……人了……你怎么能……”裴延礼往前踉跄了两步,似乎是想上去抓住博岚,但却力不从心,刚迈出步子便扑倒在了地上。
“延礼?延礼!你怎么了!延礼!延礼!”
博岚的声音渐渐远去,裴延礼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疯狂地回旋——你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