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白玉堂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为他月兑去鞋袜,也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天没洗过澡,就拿了自己的被子轻轻给他盖上。
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白玉堂躺在那里,真的一动都没动。
鲍孙策皱眉,坐到白玉堂身边,执起他无力的手腕,心中微微一惊:“白义士,你的手脚……”
白玉堂闭着眼睛道:“我被人用针刺挑了筋脉,现在针应该还留在里面,一动就有点疼,索性不动了。公孙先生帮我拿掉吧。”
听他说得如此轻松,展昭身躯微晃,心头掠过一丝剧烈的疼痛。被针刺入筋脉,哪里是“有点疼”而已!简直是稍一行动就疼得钻心!若不是如此狠毒的手段,又岂能让锦毛鼠变成这副模样!
如果让他知道究竟是谁干的,他展昭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定会让那人后悔生到这世上!
鲍孙策又看了看白玉堂紧闭的双眼,伸手就要去模,却不小心碰到他的穴道,白玉堂痛得全身都颤了一下。
“玉堂!你怎么样!”展昭心痛万分,虽然心中恨得简直要把公孙策一把推开,但他的理智还算清明,知道那并非公孙先生的错,因而只能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直到出血。
白玉堂额角的汗珠滑落到发鬓中,鼻尖上的汗珠也是薄薄地出了一层,却仍笑道:“没事,没事。只是睛明穴也被进了针,不小心碰到,着实有点疼。”
鲍孙策道:“白义士,你一直都没有睁眼,可是因为睁眼也看不到么?”
白玉堂道:“不是,若只是看不见也罢,可他们用的方法很怪,我一睁眼,眼前便是一片缭乱,什么也看不见,还头晕,也就不想睁眼了。”
鲍孙策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展昭会意,一手扶住了白玉常的手,另一臂将他托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鲍孙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一定是他们愿意听的,因此,这是一个能让他们两个都足够安心的姿势。
包拯道:“公孙先生,如何?”
鲍孙策轻叹,拱手道:“大人,这下针之人着实厉害……”
展昭心中一凉,挽着白玉常肩膀的手猛地一缩。
“怎么说?”
鲍孙策沉默一下,在心中打了打月复晌,才再度开口:“白义士所中六针,针针皆在重要筋脉之上,学生惭愧,实在看不出这些针究竟是如何下进去的,更不知它们与那些筋脉如何纠缠。
“如强行拔针,若只是拔不下来也罢,万一伤及筋脉,不仅增加白义士的痛苦,更有可能导致终身残疾……”
闻言,四大校尉倒抽一口冷气,包拯的面色沉了下来。
鲍孙策的话,白玉堂倒没有什么反应——至少表面上没有。展昭却是面色苍白,整个身体都在细细颤抖。
“公孙先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展昭急切地问。
鲍孙策为难地道:“这个……我需要再想一想,也许查查典籍能有办法。”
“那就多谢公孙先生了!”
“展护卫不必客气,这件事我也仅能尽力而为。”
“我明白。”
包拯又与白玉堂说了几句话,将他失踪这段时间的事情了解个大概之后,除展昭之外的其他人都退出房间,把独处的空间让给了这两个人。
包拯和公孙策到了外面,公孙策刚想说什么,忽然一个衙役匆匆跑过来,快速向包拯施礼,张口想说什么,包拯摇手,示意他将声音放低。
那衙役压低了声音,躬身对包拯道:“大人,那个为白少侠通风报信的孩子,他的尸体失踪了!”
鲍孙策一惊。
“怎么会?那孩子尸体近十天不腐,我想查查他究竟有何秘密,还专程将他放在棺中,怎么会不见?”
那衙役道:“属下也不知道。刚才按例去查尸房时,别的尸体都在,只那孩子的尸体不住了、而且……”
“而且?”
那衙役脸上闪过惊惧的神情:“从迹象上看,似乎是那孩子自已跑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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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抱紧白玉堂,嘴唇贴在他的头顶,闭上眼睛,一滴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这并不是梦,玉堂真的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是,他是自私,即使玉堂身受如此痛楚,即使对玉常的疼痛感同身受,他的心却依然无限欢喜。
至少玉堂回来了。
不管他是残了还是废了,只要他回来就比什么都好!
从白玉堂的头发开始,他轻轻地落下第一个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滑落下来,膜拜一般吻在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鼻尖……尽力吻着不让他疼痛的地方,最后,落到唇上。
他甚至不敢深吻,只敢一个吻接一个吻地轻轻印上,仿佛怕惊扰了他。
“玉堂……玉堂……玉堂……”
白玉堂不能动也不能睁眼,但他听得出展昭声线的颤抖,也感觉得到他滴落到自己脸上的热流。
展昭的深情,完完全全地从这一泪一吻中,将他软软地融化了。
白玉堂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没事的,猫儿……没事的,别担心,我没受什么大罪,他们也没拷问我,别这样。”你这样我心疼——但这句话他没说——他实在说不出口。
“你就算受苦也不会说的……”
“我是那么不可信的人吗?”
“是。”肯定的语气。
“……猫儿!”我怒了!
“但是……”
展昭轻吻他无法张开的眼睛,喃喃地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暖暖的热流从心头淌过,白玉堂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
其实他觉得,不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受了多少苦,即使像这次一样,整整十四天,只能一动不动地受人摆布,然而只要想起猫儿温和的笑脸和呼唤他的声音,他就能坚持下去。
而他也的确坚持下来了。
“不过……”展昭再次转折,“你这次做得不对!”
白玉堂在心里翻眼睛。
啊啊,又来了又来了!展氏说教大法,絮絮叨叨,千篇一律,枯燥无聊,在杀人不见血之方面有效率达百分之一百,实乃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强迫人逃跑叛变的最佳利器……
“你怎能那么轻易就跟身分不明者纠缠?在对方身分未明之前,怎么就情愿为她束手就擒?玉堂,你这一点做得尤其不对!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没有戒心,万一中计该如何是好?……对,这次已经中计了,所以……”
如果能动,白玉堂现在就想抱头痛哭。
他又不是傻瓜,当时他的确有想过那些问题,但为了线索只能那样,他也是别无选择是不?
而且猫儿说他没戒心这一点就太不对了。
真正对别人——尤其是女子——没戒心的,明明就是这只猫才对!他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其实说明白了,不过就是吃醋而已,这个小心眼儿的猫!
“我跟那个女人没关系,而且我也绝对看不上她,猫儿,你这回高兴了!”
刹那间,贴在白玉堂额头的脸变得滚烫。
“我……我我不是在吃醋,玉堂,我真的没有……”
“……”我还没说你吃醋呢。
“我……我……对了,我给你打水……你一定很久没沐浴了吧……你这么爱干净一定很难受!”
手忙脚乱地把白玉堂放在床上,展昭跌跌撞撞地出去了,逃走的路径上留下一串丁铃当啷的热闹声响,不知弄翻了什么东西。
等到完全听不到展昭的脚步声,白玉堂呼了一口气。
说完全不难受,当然是假的。在被囚禁的时候,他担心这些针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也只是偶尔担心一下而已,因为开封府还有“府医”公孙先生,他几乎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然而这次,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连公孙先生也无能为力,当听到这一点时,他自然从希望中一路滑落到谷底。
不过他毕竟是白玉堂,白玉堂的准则是:老天爷让我活,我得活得好好的;老天爷不让我活,老子我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除非我死,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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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细细的脚步声,听节律有点犹犹豫豫的,好像在顾虑什么,每走几步就停一下。
那种脚步声实在太熟悉了,即使再刻意地轻身提气也没用。
“月华,进来吧,不用听了,展昭不在。”
门外的人轻轻一叹,推门,跨了进来。
“五哥,你怎么样?”
“不好。”白玉堂回答,“我不能动,不能看,不能对你发暗器,真是一点都不好。”
丁月华呼了一口气:“太好了,亏我还穿上金丝甲。”
“等我能动了,建议你下次在脸上也绑点金丝甲吧。”
“五哥还是这么残忍。”
丁月华搬把椅子坐在床边,嘻笑:“你现在都不能动了,不管我是想在你脸上画乌龟还是强暴你,都可以哦。”
白玉堂认真地说:“如果我好了,别说一只乌龟,一百只乌龟我都画得出来,即便你的脸不够大也一样。”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让五哥变成这样,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分啊?真让人仰慕。”
“真的仰慕的话,下次我带你们引见一下,只是不知道他们看到你的美貌以后,会不会想把你的外表‘也’弄成夜叉呢?”
丁月华笑得很温柔:“我就是喜欢五哥你这么可爱的性子,可爱得让人好想撕掉你的脸皮哦。”
白玉堂笑得很诚恳:“我也喜欢月华这么温柔的女子,温柔得真让人想抽了你的筋啊。”
丁月华呵呵地笑。
“五哥好讨厌,真不知道展大哥喜不喜欢你凶残的样子呢?”
白玉堂笑得简直能滴出水来:“月华就是太温柔了,万一露出你背后那张脸,可能会把展昭吓昏过去呢。”
“五哥过奖了。”
“月华妹子你就不必过谦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多么融洽的气氛啊!
笑够了,丁月华又柔柔地说:“不过,五哥啊……”
“嗯?什么?月华妹子?”
“展大哥的母亲,展老夫人,可能很快就要来看展大哥了呢。”
“哦,然后呢?”
丁月华苦恼地叹气:“她对展大哥不成婚的事,真的非常生气啊。”
白玉堂顺着她的话回应:“没错,的确该生气。”
“所以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展大哥的婚事。她说,就算是拜个天地父母也算婚事呀,怎么能一直拖着不办呢?再这么下去,新娘子都老了,她要到哪儿去抱孙子呢?唉……五哥你说,是不是很愁人?”
白玉堂肯定地回答:“是很愁人。”
丁月华又长叹了一声:“但是展大哥啊,他总是顾虑这顾虑那,总怕对不起兄弟啊、朋友啊……万一是个心仪他的,就更麻烦了。这些咱们都能理解,是不是?所以我这几逃诩快愁白了头哪!”
白玉堂更加肯定地回答:“是没错了。不过展昭也可怜,被人缠得要死,又中计不能拒绝,你说他是不是也很苦?”
丁月华的牙齿“咯吱”响了一声:“是呀!像这样缠着他,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想的。”
白玉堂慈悲地微笑:“那就解除婚约吧。一般遇到没人要的姑娘,白五哥都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帮她牵线的。”
丁月华夸张地大笑:“白五哥呀,就凭你现在这模样,只怕给自己牵线都难了吧。”
“哦,多谢月华妹子关心。”
白玉常说:“不过我只要有一个死缠着我不放的就够了。啊,他来了,要和他说话吗?”
丁月华没回答,因为白玉堂话音未落,她就唰地一声站起来,跳窗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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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阵子,展昭推门进来。
“刚才月华来了?”
“是啊。”
展昭到床边审视他的全身,道:“她没把你怎样吧?”
白玉堂冷冷道:“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虽然手脚和眼睛都不行,不过至少还有一张嘴。”
他话音又在拒人千里,展昭不禁有些难受。
白玉堂生气的时候一般是不会吼叫的。
他的声音越冷,说明他越愤怒。他知道月华肯定说了什么,不然小白鼠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玉堂,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看来的确说了什么……这都已经暴怒了……
“不管她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
“我什么也没说,展大人,你有什么可心虚解释的?”
展昭幽幽地叹了一声,轻轻在小白鼠的额头印下一吻。
“今生今世,展昭只爱玉堂,从未变心,也永不变心。婚约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总有一天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我相信你。”白玉堂答得非常爽快。但事实上他早已暗下决心,即使展昭真的有向婚约低头的念头,他也必定有办法让他放弃,不管他好了也罢,就这么继续废下去也罢,都没有区别。
除非……如果是展昭变了心,那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会立刻放弃,再也不会出现在展昭面前。
卑说回来……
白玉堂有点纳闷地想,猫儿那个闷葫芦,过去是什么都要和他嗳暧昧昧的不说清楚,如今却什么话都敢说,真是让人不习惯哪。
“猫儿,你若是同情我现在的模样,那就不必了。”
展昭暗笑,用嘴捉住他的唇,轻轻“啾”了一下。“玉堂,你觉得你需要同情吗?”
“不需要!”
“所以,猫儿也永远不会给你同情……”
浅吻逐渐变成深吻,在那渴求了许久的唇上辗转吸吮。
“展大人,你铁锅里的水都快烧干啦!惫不快去倒来给小白洗澡!我老婆子可弄不动!”厨房张大娘很不合时宜地在外面吼道。
展昭从白玉堂身上狼狈地爬起来,又是一路丁铃当啷地出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大娘,我忘了……”
“我还准备了饭,等会儿你热热给小白吃啊。公孙先生说了,他很久都没好好吃饭,刚开始绝不能给他吃多,要一点一点给,饿了再吃……”
“是是是,多谢大娘。”
“不知道小白怎么样?咳,算啦,他也累了,我以后再进去看他吧。记得大娘的话,千万不能给他吃多啊!”
“是,知道……”
门外的声音逐渐低下来,脚步声渐渐走远。
白玉堂仍躺在床上,仍是不能睁眼,仍是一动都不能动,但他却在笑,不管是谁看到他的笑容,都会忍不住想和他一起笑的。
因为那笑容是如此幸福,幸福得让人甚至无法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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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和公孙策等一行人来到尸房,尸床上一溜儿摆着几具尸体,全部原封未动,唯有屋角的一具薄弊被打开了盖子,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包拯和公孙策走过去,借着油灯的灯光审视了一会儿棺材内外,不禁对视一眼。
“公孙先生,你可看出来了?”包拯问。
鲍孙策点点头:“那孩子确实是自己跑掉的。
“第一,这棺底铺了稻草,若是他人将孩子抱走,稻草上必定只有拖拉的痕迹,或者再加上犯人双手的印佰。但这棺底乱七八糟,明显是那孩子在里面挣扎,努力打开棺材盖时弄的。
“第二,棺材内盖上有一双小手印,上有油污灰垢,应是那孩子推开棺盖时所留。第三,便是这一串小脚印……”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面,从棺木外开始,一串脚趾方向朝外的淡淡小脚印一直延伸出去,消失在门口。
包拯疑惑道:“公孙先生,你当时不是亲自确认过,那孩子已经死亡?”
“是。”公孙策肯定地说。
“肯定……是诈尸啊……”张龙小声说。
爱风吹过,大家的脊背后面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包拯瞪张龙一眼,张龙慌忙躲到另外三人背后去。
“这个……学生也无法解释。”
说到这个,公孙策比任何人都疑惑,“当时那孩子确实已无任何生活征兆,无呼吸,无脉搏,连颈脉也没有,且瞳孔散大如果核,学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遗漏,这孩子……当时确实是死了的……”
“诈尸……”张龙又叨叨。
包拯手一挥。
“赵虎,马汉,把他扔出去!”
“啊?啊!大人不要啊!我错了!”
赵虎和马汉对张龙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强行按住那个可怜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一、二、三,从尸房门口扔了出去。
张龙惨叫。
王朝道:“江湖上有一种功夫叫做龟息大法,使出它的时候,人就真的像死了一样,根本看不出呼吸也没有脉搏,也许那孩子就怀此绝技?”
鲍孙策道:“这龟息大法我也曾见过一次,不过与这孩子不同,最明显的一点是瞳孔并无散大,且身体始终软而不僵。而这孩子,除了不腐不烂之外,其他和死人毫无区别,应该不是龟息大法所为。”
包拯道:“那依公孙先生的意思呢?”
鲍孙策道:“这……学生不知,倒是有一点很怪,在黄梁县查案时学生曾看到,那恶霸夫妇的死状非常安详,即使身体开始腐烂,面色也是如常。
这一点和那孩子的样子非常相似,当时学生就在想,他们莫不是被下了同一种药?不过如今看来,应该是猜错了。”
包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公孙策茫然之时,再度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