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海没有开回家,打手机问来戴安妮现在何处后,他把方向盘—转,朝她所说的地址开去。
那时,已近深夜十二点。
戴安妮最近新交了一位恋人两人正在一家报受欢迎的湖边PUB里喝酒谈情,此时被棒打鸳鸯,她倒没有半点愠色,果然几年的死党不是白做的。
癌身在男友耳边说了几句,戴安妮和他交换了一个浅浅的颊吻,男方便乖乖先行高去。
林夕海拉过戴安妮身边的椅子坐下,表情木然,脸色惨白。
戴安妮看着他,微微一挥手,侍者送上一杯冰水,她推到林夕海面前,“喝吧,醒醒脑子。”
“你都看到了?”
林夕海两眼发直地看着她。
戴安妮当然知道她指什么,“是啊,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他俩很相配,不是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夕海干涩地问。
“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你不是去见过他了吗?”
戴安妮静静看着他,“问不出口?还是大受打击?小埃,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喔。”
她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让林夕海有无处藏匿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办?”
戴安妮又问。
“我不知道……”
林夕海呆呆地重复,“我不知道……不知道……”
他已然方寸大乱。
“你喜欢他吗?”
戴安妮直接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林夕海抱住头,十指深深陷入头发中,痛苦地低喃。
他喜欢他?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他一开始就看不起他,嫌他闷嫌他无趣嫌他长得难看,从头到尾,对他都是轻蔑地呼来喝去的态座,当他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利用他压榨他甚至任意伤害他,他明明看不上这种男人,认为再过八百年,他也配不上自己,可是……
可是现在,横亘于胸口的、似乎要撕裂他的痛苦,又从何而来?
若不是在意、不是真心的喜欢,又怎会在他离开后,相思欲狂,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后,便欣喜若狂,而在看到他和别人一起的画面后,又痛苦欲狂,这么多让他几欲疯狂的情绪,在他胸口不断翻涌冲撞,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自己的意中人,他的真命天子,必是英俊潇酒、风度翩翩,谈吐不俗、能力卓越,他必是浑身散发着夺目的魅力,风度优雅,是个与众不同的大人物,而他和他的相逢,必是充满了浪漫色彩,必然是值得一生记忆的面面。
他一直都在等这个时刻,等待着,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和那个人相遇,然后,就像王子和王子一样,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不怕别人笑他有”少女情怀”,也从不觉得自己不切实际,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出色,自然不肯屈就比他差的男人。
寻找一个匹配的恋人,这是他一直追求的理想,一直在脑中构造的美好画面,而彭亦寒,这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残缺的男人,有哪一点,能稍微和这幅画面沾到边?
“小埃,你知道什么是真爱吗?”
林夕海抬起头,望入戴安妮明亮似水的眼眸。
“真爱就是没有条件。当你爱上一个人,不管他有多丑、多老、多难看也不管他是强盗、杀人犯,还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你都爱他,哪怕你觉得自已不值,哪怕你觉得他从外貌上根本配不上自己,哪怕你明知不该去爱,你都爱他,无法控制,就像丧失理性一样爱着他,没有他不行。因为他就是那个人,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当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所有的条件,都化为尘土,所有的要求,都他面前消失无形,所有的一切,你曾经以为那么重要的、非执着追求不可的东西,全部变为虚无,变得只要他就好。”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虽然轻,却深深插入他心口。
林夕海的腔色顿时变了……
“更何况那个人是彭亦寒,就算铯外表差一点又怎样,他的心灵,比任何人都美。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的,他比谁都清楚,比谁都知道这个男人的好。
林夕海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掌,指节已然泛白……
“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傲慢任性下去吗?小卞,要是你再这样下去,就会彻底失去他,这样也可以?”
戴安妮看着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温柔的对象,谁都会想要吧,因为这世上温柔的人已经不多了,尤其像小彭这样的男人,更是稀世珍品。
你不要,多的是想要他的人,他离开你,照样可以得到幸福,不,应该是可以过得更好。你真的以为,他非你不可吗?要是你再保持着这副任性自私、令人生厌的嘴睑,到时候哭着来找我,我都不会再管你。”
成为好友以来,这还足戴安妮第一次,对他说如此重的话。
林夕海内心一凛,刚才一直在做一个脚踏五彩祥云的美梦,现在,猛然被人从云端掀翻地面,虽然摔得全身隐隐作痛,但头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内心五味陈杂,酸甜苦辣,齐齐涌上心头。
巴男人相遇以来的所有片段,如电光火石,在脑梅不断闪过,渐渐的,眼中不知不觉,溢满了热泪。
“彭亦寒在这里只待一个月,如果想要挽回的话,你还有机会,最后的一次机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先走了。”
戴安妮轻轻拉开椅子,往外面走去。
林夕海一个人坐在酒吧中,凝视着桌上明明灭灭的烛火,似乎已经痴了。
肯定了再否定,否定了再肯定,在不断的自我否定和肯定中,林夕海仍是不知道,该怎样向男人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因为这是令人难以接受、难以启齿的事实。
是的,我喜欢他,喜欢那个男人!
细细品味着这句他挣扎良久才得出的结论,感觉不可思议,但横亘在胸口的痛楚,却不知不觉间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温柔。
所有焦躁难安的情绪,都在这句话中,找到了出口。
唯一困难的,是如何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男人,尤其在他已另结“新欢”的情况下。
斑傲的自尊心,让他实在拉不下脸来对他告白,他怕要是看到男人流露出惊奇的表情,会让他有当场砍了自己的冲动。
当初对他约法三章的人是他,不许他掺杂私人感情的人是他,视他发泄工具的人还是他,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拉下脸,去对男人表达目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心情。
拔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林夕海现在总算深有体会。
背着不可告人的阴暗目的,林夕悔去了彭亦寒的公寓几次,像个贼一样窥视着他和华子安的生活,希望能看到他们不合的蛛丝马迹。
然而事实却与他希望的截然相反。
豹子安对彭亦寒相当尊敬,成天彭大哥前彭大哥后,亲热地围着他团团转。华于安性格偏动,彭亦寒偏静,两人一动一静,恰懊互补,看上去像一对般配极了的恋人。
而彭亦寒对他也十分温柔,总是宠溺地看着他笑,那似曾相识的目光每次看到,都令林夕海内心一阵抽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不禁又缩了去。
就这样蹉跎着,过了几天,彭亦寒带华于安去海南游玩,一去就是个星期,回到生市休息几天后,又拎起背包去黄山和华山二路游玩下来,等再次回到H市,已是月底。
彭亦寒的假期所剩无几,马上就要打包回甘肃了。
要是再不说,恐怕今后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这一次,他真的要彻底失去他了。
林夕海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连忙拨打彭亦寒的手机,接电话的却华于安。
“林大哥吗,你是不是找彭大哥?等一下,我叫他来听电话。”
豹子安马上认出了他的声音。
他们两个已经要好到连手机都一起分享了吗?林夕海捏紧手机,嫉妒就像蚂蚁一样,啃蚀着他的心脏。
不一会儿,听简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夕海?”
“你回来了?”
“是啊,昨天中午就到了。坐了一晚的火车,一到家,我和小豹就蒙头大睡,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才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今天打算在家好好休息,果然旅游是花钱买罪受啊。”
彭亦寒笑道。
虽然抱怨着,但那笑声却充满了爽朗,看来他一定玩得很开心,林夕海不禁既心痛又难过。“你找我有事?”
彭亦寒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甘肃?”
“明天就走。”
“明天?”
林夕海忍不住叫道:“怎么这么快?”
“还好啦,暑期已经差不多过了,要是再不回学校的话。校长恐怕就要来抓人。而且最近只顾着玩,一堆课都没有备,要早点回去准备才行。”
“你不能……不能晚一点……”
林夕海觉得喉咙一阵干渴,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怪。”
“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林夕海一咬牙,打算豁出去了。
“嗯,我听着。”
“电话里说不方便……你能不能……到我家来?”
“你家?可以啊,我能带小豹一起过来吗?”
彭亦寒说。
“不要!”
林夕海连忙叫道:“不要带他过来,有些话,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谈。”
“这样啊……”
听筒那边的声音迟疑了一下,那一秒的沉默,让林夕海整颗心都揪紧了,“好吧,你等着,我马上来。”
“好。”
被揪紧的心,瞬间又被人松开,重获呼吸自由。
一字一句,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他的情绪,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
相当处,第一次在“相亲”晚餐中和他相遇时,谁能想到,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平凡男人,竟会有一天,让目空一切、眼高过顶的他喜欢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哪怕明知他又亲密恋人,仍决定不顾面子、抛弃自尊,放弃自己二十六年来所有设定的钟种条件,不择手段,只为能重新赢回他的心!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这是真爱吗?
这种没有条件、不顾一切、如飞蛾扑火般烧伤全身的感觉,是真爱吗?
品尝着胸口波澜万状的情愫,林夕海屏住棒吸、忍住心痛,等待着,命运所要赐给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