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那可恶又可恨的东隘镇,裴巽一路马不停蹄,直直奔回皇都。
眼见熟悉的家门就在眼前,裴巽长腿一蹬,自爱驹“凝墨”跃下。
“福伯开门。”
里边人一听,急忙将门打开。
“您可回来了,少爷。”
“怎么样,”他挥鞭敲着脚上泥土,一边问着马夫福伯:“府里这几天没事吧?”
埃伯叹气:“不是小的爱说您,少爷。您要出远门,成,可您也该记得捎个讯回府里,省得夫人为您担心。”
“我这就去见我娘。”裴巽将马鞭塞给福伯,往前踏了几步才又回头笑说:“你的吩咐,我下回会记住。”
“最好是。”福伯在他背后嚷着。
他们这少爷,个性就像阵风,吹过来拂过去从没个预警。是好在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个闪失——不过话说回来,天下父母心,哪家长辈一连两天没见着孩子不会担心的。
裴巽穿过长廊与花园,一路上仆佣纷纷同他打着招呼。
“少爷,夫人担心死啦!”
“知道知道,我就过去了嘛。”
裴府极大,共分成三边,现裴巽要过去的就是他爹娘共住的明玉阁。阁内婢女远远瞧见,立刻奔进房里同主母报告这好消息。
“跟他说,我不想见他,不许他进来。”
裴巽一进门便听见他娘这么交代,出来迎接的婢女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少爷——”
“嘘。”他挥挥手要她们噤声,然后拉开嗓门喊:“既然娘亲不愿见我,我也只好走了。”
说完,裴巽原地踏步佯装要走,婢女齐掩嘴笑。不出他所料,原本耍脾气不肯见人的裴氏一听,急忙开门跑了出来。
“巽儿这小子,我不过说个一句他就真的走——你?!”
本要抱怨的裴氏一见儿子就候在门外,一张脸又惊又窘,甩袖要走,裴巽立刻环肩留人。
“我的好娘亲,孩儿在这跟您陪不是,您就别气;小心气丑了您一张美脸,孩儿可是会心疼的。”
“你光会说!”裴氏一瞪。“跟你交代过几次,接连几天不回家记得找人说声,瞧你,一连两天不知道你是生是死,要我这个娘怎能不生气!”
“娘亲教训得极是,孩儿知错,孩儿在这儿保证,下回绝不再犯。”
“你每次都这么说。”裴氏嘴巴虽硬,可眉眼早就没了火气。谁要她生了这么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俊小子,什么话自他嘴里说出,都甜得像沾了糖蜜似的。
“进来说话。”裴氏手一拉,将儿子领进门,还斟了杯茶送到他面前。“你说,这两天上哪儿去了?”
裴巽一耸肩。他深知他娘个性,爱操心。一旦她知道他这两天上哪儿又见了什么人,他往后还有机会出门?!“随意溜溜。”
裴氏再瞪。这种话一听就知是敷衔。“算了,就当娘没问,你从小就这样,不想透露的事,就算揍到你开花也一句不吭。”
知子莫若母啊!裴巽冲着他娘绽了一朵笑。“那孩儿先告退——”
“我话还没说完,坐下。”裴氏按下他。“昨儿你爹带了个消息回来,他有个同窗好友姓顾,有个女儿叫雪颐,今年三月方及笄。你爹对她还有些印象,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娘想你年纪也不小——”
裴巽双眼一瞠,打断他娘的叨絮:“娘,别跟我说您已经跟爹的好友订好亲事了?”
“你不喜欢?”裴氏诧异。“还是说你有其它属意的对象?嗳,娘先说,娘不许你娶花楼姑娘,咱们裴家也算名门,可丢不起这个脸。”
说起属意的对象,裴巽脑里立刻浮现锦心的脸。早知道进门他娘就要跟他提亲事,他刚才就算绑也要把她绑回家来。
苞大家闺秀成亲多没劲,少说也该娶个虎女,往后日子才叫热闹!
念头一转,想起她接连的拒绝,裴巽又肝火上冒。不成!都说过一辈子不理她了,干么还老惦着她不忘?
裴氏见儿子不说话,忍不住追问:“你在发什么愣?”
“没有,孩儿只是在想,太早了。”
“今年都二十一还嫌早!”裴氏不得不提醒:“巽儿,你别忘了你可是咱们大武未来的‘疾风使’,静山公主都快十八了,你没剩多少时间。”
苞据“大武法度”上记载,大武护国使——疾风、御林与掠火,待新王年满二十登基,便得入宫辅佐,直到再下一任新王取代旧主,才得以卸下重任离开皇宫。在辅佐皇帝这时间内,护国使的丈夫或妻子虽然可以入宫相伴,但所生后代必须交由亲人代为照顾;毕竟皇宫是辅育大武王族之地,一般百姓当然不能随意居留。
现任的“疾风使”是裴巽的姑母,生有一女,可不知是怎么个因缘际会,能召唤奇风的天赋,却跑来裴巽身上。
裴巽叹气。“不急嘛,人家静山公主前月才刚成亲,好歹也让孩儿再逍遥个半年——”
“不行。”这点裴氏坚持。“娘什么都能依你,就这点不让,我已经要你爹去要了那姑娘的生辰八字,合好确定适合,咱们马上办喜事。”
“我说娘——”裴巽还想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阻。
可裴氏也不是省油的灯,捂着耳朵不听就是不听。“这事娘说了算,你只要安心当你的新郎倌,其他事都别管!”
瞧他娘固执的表情,裴巽突然觉得眼前场景好熟悉。早先那丫头不也一样,任他好说歹说,她摇头不肯就是不肯。
见鬼了,老天该不会是觉得他前半辈子过得太惬意,才会一连派了两个女人出来治他?
裴巽气闷地踱回他的“寒云斋”,伺候他的小厮吉祥见他,马上拧了条湿巾过来。
“有没有人找我?”裴巽边搽脸边问。
“有,还留了几封信,少爷稍等,小的就去拿。”
裴巽读信,原来是“玉华楼”的铃凤写的。说真话,被锦心那丫头一搅,他还真忘了曾跟铃凤约过,说要去她的楼里赏荷。
“还有吗?”
“何府的二公子也留了个口讯,说有事找您。”
“帮我回个消息,说我晚些会过去找他。”
“是。”吉祥一瞧裴巽。“那铃凤姑娘呢?这两天她派丫鬟过来探过好几回——”
铃凤的殷勤举动,多少填补了裴巽受伤的自尊心。“我洗个澡换件衣裳就走。”他边走边解着衣上布扣。“若我娘问起我,记得别说溜嘴。”
“小的明白,小的就去备水。”
吉祥身一躬,随后一旋身,急急到厨房张罗热水。
笔都一隅,玉华楼里,花魁铃凤正闹着脾气,离她厢房还有段距离,已然可听见她迭声娇斥:“瞧这豌豆黄怎么吃啊?吃起来木柴柴,也不甜,你们是瞧我铃凤不起,故意送这些来气我是不?!”
报楼姑娘讲究甜、软、黏,尤其贵客面前,岂能像泼妇随意骂街!苞在裴巽身边的鸨嬷一听,急了,三步并成两步冲去拍门。
“我说铃凤啊,你开门瞧瞧是谁?”
丫鬟探头一见是裴巽,赶忙通报。
裴巽一跨步走了进去,望着散了一桌的豌豆黄糕,捻了一块进嘴,突然想起自己还欠了锦心一支糖葫芦,说好回来会顺道买上,结果被镇里人一闹,他竟然忘了——
“那种东西丢了算了,还吃它做啥!”铃凤不悦地娇嗔。“您瞧他们多坏,凤儿还特别叮咛,一定要使上好材料做出最好吃的豌豆黄,结果您瞧他们怎么对我!”
裴巽一瞧满头汗的伙计,不过就锦心年纪,心里霎时起了怜悯。“下去吧,多少银两,算我帐上。”
裴巽是“玉华楼”里红人,邻坊谁人不识。“谢谢裴爷。”伙计开心极了。
可铃凤却恼了,猛地甩袖不理。
“别恼。”裴巽模模铃凤脸蛋,捻了一块喂她。“你是心火气躁,才会觉得东西不好吃;怎么样,现在吃起来,甜了吧?”
“还不都是您。”铃凤泫然欲泣。“明明知道凤儿惦着您要来赏荷,日也盼夜也盼,您却把人家忘了。”
他一拧铃凤鼻头。“我这不就来了。”
铃凤破涕为笑。
他挽起她手。“走吧,咱们赏荷去。”
同一时间,人已回到伏虎山的锦心,正坐在她惯住的山洞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鼓。
她已经维持这样的动作,不知多久时间去了。
一头白额吊睛、斑纹灿然的大虎从黝暗的森林里步出,锦心一见牠立刻让出空位。大虎一躺下,她整个人往牠肚窝一偎。
“我觉得我不对劲。”
大虎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对于人间情事,兽类的牠自然不可能懂的。
她侧转身献宝似地拿高手鼓。“这是他特意买来送我的,你看。”
她左右摇摇,手鼓的咚咚声在山洞里回绕。“很好听对吧?”
大虎的反应,却是搧搧一对茸耳朵,好像不禁吵似的。
“他还送了我这个红风车,还有毽球,我踢得挺好的,不过现在太晚,明儿个天亮我再踢给你看——”锦心望一眼双眼合起的大虎,一摇牠虎掌。“你有没有在听?”
大虎懒懒张眼,不堪其扰的表情。
锦心指指自己心窝。“我觉得我这里空空的,像少了什么似的。”
大虎尾巴一甩,勉强算个回应。
“我猜,我应该是在想念裴巽……”
自从回山上,她就不断想着裴巽的要求,早先她觉得她的决定没错,她是虎女,就应该乖乖待在山头。可为什么回到山上却又觉得,她当时真应该答应他,跟他一道走?
她望着山洞顶端一叹。“我猜,我是真的变成野兔子,变胆怯了。”
身为虎之女,她全身最不乏的,该就是勇气才对呀!
“我想,要是有下回,他还是像现在一样对我那么亲切,我会答应他吧。”她翻转身瞅瞅大虎。“你觉得呢?”
大虎一掌盖住她脸,这意思是说,不要再问牠了,牠想睡了。
“好啦好啦!”锦心再一转趴在大虎肚上,听着牠呼噜呼噜声响,也跟着觉得困了。
入睡前,犹能听见她含糊不清的低语:“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遇上他……”
柄会很快就来了,两人分开不过七天,东隘铺突然爆出一桩大事——老虎咬伤人啦!
裴巽与一干友伴野游回城,几人正坐在客栈喝酒,才喝不过两盅,猛地一个熟悉字眼钻进他耳朵里。
他忍不住移退椅子偷听。
邻桌年轻男子这么说着:“……这会儿伏虎山上的老虎死定啦,我刚才听见的传闻,说东隘镇召了一队猎虎能手上山,看这会儿时间,铁定上山把老虎全都收拾干净了……”
老虎死光了,那那个丫头呢?裴巽心一紧,脑里浮现锦心浑身浴血,不断跟人拼命的画面。
依她个性,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管猎人们伤害她心爱的虎?
他同桌友伴发觉他表情不对,忍不住问:“怎么啦?你脸色好难看!”
“我突然想起有件事,”裴巽倏地自椅上站起。“你们慢用,这顿饭记我帐上,我先走一步。”
卑说完,不等友伴回应,只见他三步并成两步,眨眼就消失了踪影。
伏虎山上,锦心单枪匹马挡在众人面前,拉满弓不许人再接近一步。
她不断解释,咬伤镇民的大虎不是她的虎弟,而是其它山头流浪来的野虎。
里边人没人知道,每只虎,都有特定的领地。就像狗儿会撒尿帮自己标出势力范围一样。前儿下午,外来虎闯进伏虎山,碰巧就被牠遇上上山伐木的柴工老鲁。一般老虎不会搏命攻击比牠高大的猎物,尤其伏虎山上的虎群更是对人有种特别的亲切感,正是因为牠们识得锦心。
老鲁不知老虎习性,一见虎来随即跑给牠追,外来虎一觉有可乘之机,当然扑上去撕咬。
当时惨叫与虎咆声引来锦心与她的虎弟的注意。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虎的世界是这样,外来虎闯进领地,原住雹定要衔命搏斗,这事关虎的尊严,非当场分出个高下不可。
锦心则是趁着两虎嘶咬,悄悄将昏过去的男人搀扛下山。
但这些话,锦心说了又说,一队人二十多个,就是没个人相信。
“就算老鲁是你救的又怎样。”一年轻猎人跨出行列,走来劣谟身边说话。
“告诉你,我们底下镇民老早看你不顺眼。说是人,行径却古里古怪,成天住在山上与虎为伍;但说是虎,偏偏又用两条腿走路。还有你那把弓!”他一啐。“哪有人会拿弓对准人射的?”
“那是因为你们要杀虎。”锦心挺胸回答:“在我有能力保护牠们之前,整座伏虎山被你们杀得仅剩一对,你们就连小雹崽也不放过。”
锦心先前见过的大胡子自行列中出声:“咱们是猎人,猎人猎虎本是天经地义!”
“况且牠们现在还伤了人!”其它人补充。
“我就说伤人的不是山上的虎。”
“口说无凭。”一名猎人不耐烦地催促。“老爹,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她再执意不退,咱们几人一人一箭,还怕她不退?”
劣谟觉得不妥。“咱们一人一箭,那丫头还有命吗?”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丫头。”年轻猎人再喊:“哪有人会胳膊朝外弯,光帮虎不帮人。”
“说得没错。”几人迭声附和。
“不要再靠近!”锦心将箭矢瞄准年轻猎人额头,那眼神之专注,在在说明她不是说笑,她是认真的。
年轻猎人被她瞪得身体一阵颤,可碍于邻旁队友,又不好把惧意表露,只得瞠大了眼怒叫:“你这家伙!”
“别冲动,有话好说。”劣谟赶忙阻止,然后望向锦心。“咱们在这山上遇过那么多次,我算是清楚你的个性。之前我可以不管,但现在老虎咬伤了人,底下官厅派我们来猎虎,这事儿不是你说不准就能算了的,我们一定得替受伤的老鲁讨个公道。”
“对,一定得讨个公道!”大伙同意。
她眼一睇,驳斥:“杀害不是罪魁祸首的虎,也叫讨公道?”
被她一呛,众人突然说不出话来。
“咱是老鲁的妻舅,”一中年男子突然步出。“你要咱不杀山上老虎也成,只要你想办法抓一头虎,也伤牠一只脚,不啰嗦,咱立刻下山!”
说完,他抽出腰间短刀,往锦心脚边一丢。
“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锦心一瞄那刀,知道眼前人是故意说来为难。老虎也是猛兽,就算再灵慧,也不可能束手被人砍而不起身反抗。
可虎不能勉强,她能。
“是不是只要有人跟那人受一样的伤,你们就会甘心离开?”
男子回头看看伙伴,见其它人不反对,这才迟疑地点头。
“好。”她收起弓箭,自地上拾起短刀。
裴巽骑着“凝墨”疾驰上山。方才他在山下探过情况,一得知猎虎队正在山上,不啰嗦,立刻又跨马奔驰。
老天,一定要让他赶得上才行。他边踢着马月复边对上苍祈求,心里忧惧着上了山后,会看见奄奄一息的锦心躺在血泊里。
败快,高坐马上的他发现对峙于林道中的猎虎队与锦心。距离还远听不见对话,可一当他望见锦心弯腰抬刀,他心里闪过极坏的预感。
“等等……”
一声喝还不及传到前方,事情已然发生——
只见锦心吸口气,在众目睽睽下,高举刀朝自己左手臂狠狠一划,艳红的血“哗”地喷溅,吓坏了眼前一群人。
她不惜伤害自己,就为了保护几只虎?!
“够了吗?”她白着一张脸问。瞧她纤细的身子不住颤抖,就知刚那一刀到底有多疼!
一群人面面相觑,没人说得出话来。
这丫头,为什么他每次遇上,她总是受着伤?
裴巽飞身下马,一箭步冲到锦心身边。瞧她那一刺有多猛,血口子就像泉涌,一下染湿她右手衣袖。
撕开染血的衣袖,他用力压她伤口,意图止血。可见鬼了!血还是像河一样流个不停。
“可恶!”他突然转头大喊:“你们几个人杵在那儿干么?还不快找布条过来帮忙止血!”
里边唯一有动作的,是年过半百的劣谟。但也只是用刀将包袱布撕成长条,然后远远抛给裴巽。大家都吓坏了,没人敢靠近锦心一步。
这几个人心里想的全是同件事——谣传虎女是山里的“怪老头”跟雌虎生的,看样子传闻是真的没错。要不哪个娘胎出生的姑娘家,会像她一样为几头虎砍伤自己?!
裴巽抓来布条紧紧缠住她伤臂。可她却没空多管伤口,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前头人问:“可以了吗?你们满意了,可以下山了吗?”
一队人面面相觑,居前的年轻猎人却不死心,嚷嚷不杀死虎,他不甘心。
锦心一听,忙挣开裴巽怀抱,意图要再拿弓射人。
“你够了没有,没看见你手臂血流成这德性?!”裴巽大喝,气恼她如此不珍视自己。死几头虎算什么,人命才是关天啊!
“不够……”她奋力挣扎。“只要他们还想过去杀虎,我拼死也要挡下他们!”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了。”劣谟见锦心那样,想起自个儿家里也有个闺女,于心不忍了。“她都已经按约定砍伤手臂,我们也该依约下山……”
“这怎么成?”年轻气盛的猎人就是狠心。“咱们一队人来就是要杀虎,现在连根虎尾巴也没见着,就这么回去,太没面子了……”
裴巽一听火了,倏地起身。“敢问这位大哥,是人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年轻猎人睑一红。“我现在说的是虎,会咬人的虎。”
“不是。”锦心忙插话,她就怕裴巽也跟着误会。“咬伤人的不是虎弟,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裴巽回头看她。“再跟我说一次。”
要她说五百次都行。锦心上气不接下气再重复解释。
裴巽听完回头,眼一瞪劣谟。“为什么她都已经砍伤了她自个儿手臂,你们还不相信她说的?”
劣谟瞧瞧其它人,嗫嚅道:“这种事……也真的,太匪夷所思……”
“不管多匪夷所思,说出口的约定就该遵守。”裴巽眼一扫众人。“除非东隘镇人天生不懂信用、守约为何物。”
“你不要以为请俺们喝过酒,就有资格跟俺们大声说话!”大胡子一步从行列里出来。“这是俺们东隘镇的事,没你这个外人插嘴的余地!”
“好啊,”裴巽点头。“那我就闹上府衙,要你们东隘镇父母官来帮忙评理,看你们一大群人欺负一个小泵娘,到底是谁理亏!”
“前头这位公子说得没错。”早先说是伤者妻舅的中年人走向前来,低头拾起短刀,然后朝锦心看了一眼。“咱刚才答应她以牙还牙,她做了,咱们就该依约下山。”
年轻猎人还有话说。“就这样下山?万一哪天那虎又发了狂像前儿个一样,见人就咬……”
“那时的事那时再说。”中年人一瞟锦心。“谁叫你刚才不拒绝她?咱可不想被安个欺负女娃的罪名。”
在场昂子也没个想被安上这等罪名,瞧瞧彼此不见人反对,只好索然地抓紧手边武器,一个一个转身离开。
直到这时,一直绷着身体深怕猎人们会食言的锦心,这才安心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