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罗睦天相当了解这个在业界与他同名的人。“你还是找人调查乔皖了。”
迸圣渊神情严凛地起身,走到栏杆边,面对这片夜色,好一会儿的默然后,才缓缓道:“跟李家说一切照交易进行,尽速安排艾威斯的偷渡。”
“这表示你也打算对乔皖展开报复行动。”
“这桩婚姻不就是为此而缔结吗?”他燃起一根菸,环胸道。
“你不会看不出她的成长并不好过吧!”想到那双衷敛于心的眸子,罗睦天低吼:“报复一个心灵已受创的女孩子,有何意义?”
“又要旧话重提吗?”始终未转过身的背影,只有烟雾轻绕。“我还是只有一句话,复仇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无辜与公平。”
“你不齿乔万崇那夥人残杀无辜妇孺,现在你的作为又跟他们有什么两样?”
“那也拜他们所赐,没有当年的开始,又怎么会有如今?”
“乔万崇、艾威斯和王宪难道还不足以抵命?”
“可柔的尸骨找到了。”他忽道。
此话一出罗睦天愕然,毕竟多年来他一直协助古圣渊追查有关乔万崇这夥人的事,对事件中的小女婴寄予相当的同情,真听到这样的消息,倒还真令他一时僵愣!
而始终默立于旁的明云轩却有些沈思的垂眼。
“在曼彻斯特的一个郊外小剥中,捞起一具婴孩尸骨。”古圣渊深吸着气,像在极力控制乍闻时的震惊。
犹记得电话那头凯尔的叙述──
“湖中捞起的小婴孩尸骨,因年代太久,几乎已是散落的骨块,除了英国专业人员的鉴定,我也特别从美国请来两名法医权威,双方的鉴定皆一致认定是女婴无疑,依乔万崇当年的逃跑路线,再调查当地老一辈人的口述,这个女婴和乔万崇他们绝对月兑离不了干系。”
“凯尔不是一个空口白话的人,不可能光凭一通电话就断定,证据呢?他要拿来,还是寄来?”没见任何证据在手,罗睦天律师的骨性不愿就此认定。
“不需要!”古圣渊悍然道。
“不需要?”像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罗睦天愤然。“莫须有的判断事情不是你的作风,尤其为这件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该死!睦天──”古圣渊终也转身大吼。“你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支持我做的任何事,别多问!”
“我怕你将来后悔呀!迸大少爷!”他切齿拍桌。多少年来见他陷在复仇的桎梏中,年年岁岁的,好像生存只为这件事,罗睦天再也看不下去了。
“谢了,我们只是合作夥伴,不劳你罗大律师费心!”
“古圣渊──”罗睦天怒不可遏地大骂。“你高智慧的脑袋专门装这种垃圾吗?就算站在合作夥伴的立场,我也该提醒你,小心一步错,会让你悔不当初。可柔的下落,就连当年和乔万崇一夥的艾威斯和王宪都搞不清楚,你单凭这一条线索就定案,不但武断而且不智!”
“已经够了,依当地查到的证据,这个被沈入湖底的小女婴符合一切,七、八个月大,黑发、黑瞳,肤白,是个混血女婴,最重要的,当年带着这名小女婴的夫妇,丈夫是华裔,妻子抱着两名小阿,一定是乔皖和可柔,空难死掉的乔馨当时可还没出生。”
“那就找出科学证明,做DNA加讪。”实事求是胜于一切雄辩。
“绝不能!”
“不能!”罗睦天律师生涯以来,头次知道什么叫台湾话的“起乩”!
“不能让一个患有心脏病的老爷爷等了二十年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明云轩轻叹的接道。
夜色下的溪岸边,乔皖和一名俊伟的中年男子,促膝谈心。
“对不起,你实在太像我妻子了!”男子为自己的鲁莽冒犯致歉。
听那一口流利的中文,她好奇。“你不是日本人?”
“我是。”他柔声一笑。“只不过亲友中不乏华裔,所以中文能力尚不差。”
“你┅┅不是坏人吧!”见他应对得体,谈吐温雅,应非宵小,可是“御景庄”有管制,怎么进得来?
为她这天真的问话,男子有趣地支颚。“我若真是坏人此刻你要如何?”
乔皖一听,挪了一下原本靠在他身畔的娇躯,有些戒备。“大部分我听到的坏人是劫财劫色,看你┅┅不像之徒,如果是钱的话┅┅”她更为难。“你可能得找我未婚夫要,我已经没什么身外物了。”
“你的未婚夫?”
“古圣渊。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天呀,一讲出来,会不会让人更有藉口挟持她?
“你是圣渊的未婚妻!”男子相当惊讶。“这小子要结婚啦!”
“你认得圣渊?”她忙又把身躯靠过去。
男子仔细端详她,笑道:“这小子相当迷恋爱丽薇儿,没想到连未婚妻也找的模样相若。算了,事情也算一件好事!”只是也太像了,刚才若不是及时发现年纪不对,他只怕要做出更唐突的举止了,不知圣渊在哪遇到眼前的女孩。
“爱丽薇儿!”乔皖侧首。“这个名字,烈华姊和圣渊都对着我叫过,尤其圣渊刚见我还拉着我叫薇儿阿姨。”
对这件事乔皖还有些难以理解,她有长这么老成吗?却听到一旁的男子传来忍俊不住的呵笑声。
“对不起。”他抑不住唇角笑意。“我只是难以想像那个情景。”一个大男人拉着一个少女叫阿姨,还是圣渊这个老一副冷酷模样不离的小子!
“我能问爱丽薇儿是谁吗?”没人愿意告诉她,眼前的人能给她解答吧!
男子改为仰望星空,神情却是无限温柔。“是我的妻子,也是我一生最爱和最要赎罪的人,我算是圣渊的叔叔,筱原英浩。”
筱原英浩!乔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是“御景庄”原本的主人。
“爱丽薇儿┅┅她┅┅去世了?”乔皖润着唇,嗫嚅地问。因为看他这深深怀念的模样。
他颔首。“我与她的婚姻始于商业联姻,缘分却不到两年。”
“商业联姻!你说她是你的最爱?”见他充满男性魅力的性格外型,当年应该倾倒不少女子,最爱的却是商业联姻上结婚不到两年的妻子。
筱原英浩幽幽浅笑。“我的妻子长了我五岁,至今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怕连薇儿本身也不知道,在很早、很早,甚至她不认得我之前,十三岁的我便见过十八岁的她,就因这一见锺情让我刻骨于心。”
幼时的恋情竟能始终如一,好个痴情男子!
“当时的她已是一个在社交界相当出名的美女,身边的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是不可能会注意到一个孩子似的我,我只能将这份怀念深藏于心,不敢奢盼。”
见他侃侃而谈,乔皖听入迷了,尤其对这一身带着沧桑气息的男子,她有莫名的亲切与好感。
“直至我年长时,幸福降临在我身上,我没想到家族联姻的对象竟然是她,到现在我都还不敢相信她会允诺这门婚事!”他兴奋地说着,彷佛回到当年。
“你们结婚后一定很幸福了。”像感染他的情绪,乔皖愉快道。
筱原英浩摇头,深深地闭上眼,神情哀邈轻幽。“我毁了这一切,我的自尊、我的好胜心,将这些唾手可得的幸福都毁了,来不及留住、也来不及把握!”
“为、为什么?”
“她曾经有个差点论及婚嫁的男友,这个男人无论出身、长相、能力都是一流的!我既是薇儿选择的男人,我不愿意输,也因为能娶到她,让我兴奋得不知如何待她,她是那么完美善良,我绝不能让自己任何一点的情绪起伏错待了她,结果过度的礼貌竟变成我们夫妻间的僵硬相处,再加上我小了她五岁,深怕任何一点错误会被她以姊姊宽容的眼光来看待,所以婚后我拚命的工作,我想用工作来证明,我是个不用靠家族羽翼,就能给她一切、让她依靠的男人!”他为自己当时的愚行苦笑。“以现在的我,会很想拿枪毙了当时的自己,难怪妻子怀孕后,岳父为着女儿的幸福,要我表明态度否则离婚。”
“离婚!”她忙叫。“不行、不行,你这么爱她怎么可以离婚!”
她那鲜明的反应,让筱原英浩有股疼爱感。“我的女儿如果还在,应该跟你一样大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突对一个陌生少女讲了这么多,或许就因为这一点吧。
“女儿!”如果还在?
“当年的一场悲剧让我失去妻子和爱女。”
乔皖骇然掩口。
“几个心怀不轨的坏人潜入别墅,不但开枪打中薇儿还让她活活坠楼身亡┅┅”光回忆就令他有撕心般的裂痛,绷紧的声只能压抑。“唯一的女儿也被带走了,这场悲剧不但毁了我的一切,更让我永远活在追悔中,当年我娶薇儿为妻时,只想到往后要如何的共度,从没想到我们连未来都没有,就已经┅┅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了┅┅”
乔皖没见过男儿落泪,但眼前的人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悲哽,比真落下眼泪更叫人动容。
“薇儿说过爱这片北国大地的自然,为着这句话,我努力在这北国大地上,也为刚出生的女儿,筑一个梦的家园,想给我的妻子惊喜,对她证明我的心意,不曾对她说过任何爱语,不曾面对她那蓝瞳中对我充满不解的忧愁,我以为┅┅只要这座庄园完成,只要带她来到这,她会明白,我对她的心意,会明白我有多爱她,那又何需那么多言语,毕竟行动最重要,不是吗?”
似乎能感受到那种无奈的沈悲,乔皖颤着唇,鼻头已红,固然为这份情感动,却不知为何心好难过。
“我曾想随薇儿而去,因为就算付出生命能见她一面,我也愿意,可是我又怕,她美丽善良得像个仙子,走了以后应该在天堂,以我这庸俗之身,了结生命,去的只怕是地狱吧!”他自嘲。“结束性命却没见到她,岂非更没机会,无论如何我都想见她一面,所以十八年来我追寻她的足迹,走遍她到过的每一个地方,想像她曾身处此地时,心中的感受。十八年来,唯有那个让她丧命的地方,我不愿去,因为我不愿再见到那个让我妻离子散的场景。”
十八年!乔皖震撼!几乎是她的年纪,这个男子为妻子追悼了十八年!
“曾经,我是个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勇于追求的男人,不信鬼、不信神,不信所谓的上帝,可是她走了以后,我开始愿意信,因为我只求一个奇迹,一个天降的奇迹,甚至用一切的一切来换我也愿意,只要能见她一面,让我告诉她┅┅”飘忽的眸采像沦陷在往事和追寻了十八年的愿望中,遥远而沈痛。“薇儿,请你给我一次来生的机会,让我对你证明,此情不渝。”
哀伤的默然陡降,好片刻的无言后,他转头看向乔皖,眸中尽是慈祥的怜爱。
“其实我该去追寻失去的女儿,无论如何她是薇儿生前最挂念的,也是我心爱的女儿,可是,我太怕再一次面对噩耗,以致让我犹豫的不敢行动。”
“我相信她会平安无事的!”乔皖用力强调,是安慰也平抚自己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激荡心情。
“如果可以,请你在此刻当我的女儿┅┅好吗┅┅”不待答案,筱原英浩已忍不住地拥她入怀,十八年来,不只思妻之情让他悲恸,更为着那不知是生是死的爱女,而忧苦难言。
他的下巴深深地磨蹭怀中的人儿,无比的心痛与怜爱。“可柔──爸爸很想你──从你出生┅┅爸爸只抱过你两次呀┅┅”女儿的名字他在梦里、心里叫了千百回,真正唤出口,竟让他忍不住凄哽。“如果爸爸知道──知道我们的父女缘分是如此浅薄──当初我会日夜抱着你──这样┅┅谁都不能带走你──爸爸也不会失去妈妈又失去你┅┅”泪由面颊滑落,隐入那厮磨的发中。“爸爸以为──能为你和妈妈构筑一个──梦想的家园,没有想到──这个梦还来不及筑好──天伦──就已经──碎了┅┅”
月影西移,溪岸上,在那堵宽厚温暖的怀中,乔皖感受到顶上传来的泪意,她微颤的唇也尝到了自己滑落的泪。
当乔皖回到屋里时,整座宅第已暗下,她蹑手蹑脚地轻声上楼,深怕吵醒人,一到房里,她才靠在门扉上松口气地走到床边,灯也不打亮便将自己投入床海中。
想着方才不久前和筱原英浩的相遇,她轻合上眼帘叹息地想,好痴情又好令人悲伤的男子。
虽不认得爱丽薇儿,但一生能换得这么痴情的伴侣,她若泉下有知该感到幸福吧!
正当她趴卧在被褥中,昏昏欲睡时,轻幽的足踏声从另一端的落地窗走来,显然从她一进门就己等在那儿,乔皖屏息地不敢乱动,因为心中明白是谁。
“你到哪去了?”古圣渊淡冷的声在头上响起。
“睡不着,去走走。”她闷在被中咕哝,既不坐起也不面对。
“走了大半夜?”疑问的声,随着一具结实的身躯倾覆在她背上。
“我┅┅遇到了一个男子。”那捱靠在她耳后的低喃热气,贴近她。
健壮的身形一僵!“你不会是告诉我你出去会情郎吧!”
“什┅┅呀──”她的双腕猛地被拉直扣在头顶上,抚在腰际的手窜进她的衣服下。
“以后不准趁我不备时溜出去!”乔皖整个身躯被压制在他和床褥间,动不得也翻身不得。
“我不是犯人!”第一次她对他这种独断反驳,却在衣内的大掌隔着胸衣罩住她一方浑圆时骇住!
“当然。”他的唇来到她的嘴边,沙哑的声刻意啄吻那抽息的唇角。“你是我的未婚妻。”
太清楚这种慢调子,乔皖发毛的有股想逃的冲动,身躯却被箝制的八方不动。
“你遇到谁了?”
“放开我┅┅”虚软的喊声充满恐慌,却毫无作用。“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低撩的唇无言,眸中却溢满复杂的情绪与怒火。
温暖的身躯、馨柔的芳香,如果可柔活着,也该拥有这些!
七、八个月大的女婴,黑发、黑瞳,被沈入湖中时,女婴正生着病!
是可柔!他眸光一凛,是当年的小可柔不会错,被带走时她正因感冒而等家庭医师到来,当年的一切犹历历在目!
“圣渊┅┅”他蓦地咬上那纤细的颈项,乔皖痛呼。
可柔真的死了!虽有心理准备,真正证实,依然令他痛心疾首,像还能感受到当年那在他怀中踢动的小身躯。
“好痛┅┅你放开我┅┅”颈上的唇已改为舌忝吮那啮出的淡淡血丝。
至少别让她们母女的下场是┅┅先后惨死┅┅这是理查爷爷的盼望,而今┅┅
靶觉到衣下的大掌用力揉挤着掌下覆住的高耸,不曾面对这种事的乔皖正想不顾一切的大喊,颈上的唇攻却停住了。
“耳环!”
他不会认错,看着乔皖那小耳垂下戴着一个熟悉的蓝色小饰品,这原不打紧,偏偏这对蓝宝石耳坠是属于爱丽薇儿的!
“这是谁给你的?”他质问。
终于让他停手,乔皖半支着身,拢紧衣服,很是尴尬,衣内的胸衣被他扯乱。
“英浩叔叔给的。”
“你遇见英浩叔!”他讶然。
“嗯,他还祝我们婚姻快乐。”趁他坐起身,乔皖赶紧更往后退开。
“他送你薇儿阿姨的遗物!”看着她耳旁的蓝宝石光辉灿灿。
“他说我适合!”记得对方替她别上时,还仔细端详了好久。
“适合!”古圣渊大笑。“你适合──”
他猛地拉过她,捧着她的面颊,狞笑着。“就因这份气韵、就因这份酷似爱丽薇儿的气韵,害得大家都醉了,而忘了最根本的事!”
她愕张着双瞳,不解他的怒火。
“该死!你的一颦一笑为何能如此像她──”他越吼越恨,恶狠狠地吻住她!
乔皖不解地被那浓浊的吐息给吞噬,陷在那粗暴的吮吻中。
当年的小女婴是被活活沈入湖底吗?
直至他的唇舌放缓的描绘那红肿的唇瓣时,某些理智也回来了!
母亲坠楼而亡,女儿惨遭溺毙!
“皖皖┅┅”他在她唇齿间轻唤,宣布道:“我们结婚!”
被他忽来的情绪和动作给吓住的乔皖,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结婚┅┅”
他将她拥入怀中,轻悦的嗓音,又恢复成一个温柔的情人。“我们离开日本,到欧洲一座小岛举行婚礼。”最好的计划已在脑中形成。
“欧洲小岛国┅┅”听起来很浪漫。
“对,你和云轩先去,我有事要回到巴西古家。”他又是宠溺似地揉着她的发。“等我从巴西回来,会送你一个大礼。”
“大礼!为什么?”她天真地问。
“就当结婚礼物吧!”又是那醉人的醇厚音色与笑容。
“圣渊┅┅”看他心情又好了,乔皖鼓起勇气。“你能放过艾威斯舅舅吗?”
币眸掠过寒光,随即隐去。
“他虽不好,总是我仅存的亲人,请你┅┅”她垂首。
残酷的犀冷射出,面庞却是放柔一笑。
“好,我为你放过他。”
“真的?”小脸充满喜悦。
“但是你也要答应一件事!”他万分亲和地道。“记住你是我的人,你的全部都属于我,不可以有任何悖逆我的事!”
见那快乐颔首的小人儿,他勾唇,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哀着她的发,望着那纯真的神态,心中替她惋叹。真可惜你不是可柔,身为罪人之女,只能怪上天的不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