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窦开缓缓咽了咽因恐惧而发干的喉咙,这……会不会是什么权贵动私刑的场面,不巧被她撞见了吧?如果被人发现她的存在……
镇定、镇定!云窦开用力捂著嘴告诉自己千万别慌,接著不忘再示意望著她的小胖狗,绝对不要叫出声来。
天呀!嗑嗑嗑……她要赶紧溜才行,否则让这些人发现她的行踪,一定会没命。
传说中的故事,如果不小心看到这么危险的场面,想跑的话,都会很巧、很不小心的发出声音被发现,接著就被--灭口!
她还年轻,有美好的未来,武林大侠女还等著她去发展,千千万万不能在这丢掉一条小命。
嗑嗑嗑……她要很小心……很小心……不能弄出半点声的慢慢离开才行……
嗑嗑嗑……他妈的--该死--她已经很害怕了,她的牙关可不可以不要再打颤了。
她的内心已经学刀疤子粗话啐满篇来练胆,控制颤抖的四肢,小心的转身打算慢慢爬出去,却才一转身就对上一双空洞的死眼,一颗头颅就躺在她眼前!
不能出声……不能出声!她用力捂住差点惊喊而出的恐惧,一手捞著小胖狗,慢慢要往前爬。
“朋友,观赏够了,何不出来聊聊。”厅内淡冷的声,再次传出。
“呃!”云窦开的心已经快要跳出嘴,咽了咽口水。
应该不是说她,她是很不经意、很不经意到这……又很小心,很小心的没出半点声,不可能有人发现,不可能……继续匍匐爬行。
“柱子后、草丛内的朋友,再往前可是巨石挡路,路既难通,何不入内一坐。”
看著一旁的柱子,不远前的大石,正视草丛内的自己,呜……多明白呀!说的就是她了!
“小……小香肉,我如果有个万一,你一定要当只有灵性的狗,回去峒武帮,让每个人都知道……我撞破阴谋牺牲了……看清楚一下外边的人……”
她呜呜哀哀的将小摆狗往上举,狗儿不解的叫著,云窦开当它回应了,再放下来叮咛道:“记得要老大到老五都要替我报仇……算了,弦姊好会计算,光要她走出那个大门,就不知要我付出多少代价……呜……至少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要做满,美酒、美食、大鱼、大肉尽量来,千万别给我拜素菜,还有该化来给我的屋宅、轿子、佣人,呜,念在一场结拜情,别小气呀!”
说完将腰上的钱袋绑在小胖狗身上,这钱袋上有她的名字,白日的街上处处有峒武帮的弟兄走动,如果今夜她真的消失了,这胖狗身上的钱袋迟早会是找到她的线索。
接著深呼吸后决定豁出去,她将手中的狗放下,要它快走,小狈只是呜呜叫,她暗咬牙的用脚将它推远一点,却见它吃力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见此,她忍不住想喷泪,今晚战绩太好,钱袋太重了,小香肉走不动。
亭内和亭外候著的侍卫们,只见草丛中忽举起一只狗汪汪二声后,便又没了动静,就在梁言纶思忖是否要做出下一个动作时,一个清咳的声传来,草丛内终于有人站起。
“咳咳。”
只见一个穿著过大衣袍,满头乱发又挤著一脸呆笑的女子,臂弯捞挂著一只小摆狗,另一只手僵硬的半举起,朝昂挺傲立的武卫们挥挥手。
“各、各位大侠,半夜还要工作,辛、辛苦了、辛苦了,呵呵呵。”
云窦开勇敢面对眼前阵仗,走近断首的身躯和头颅滚地的血摊前,努力告诉自己脚不要瘫软,目光直视前方,也不要理绊到脚跟让她差点跌倒的东西是什么,直直走就是。
前方的门已开启,一道挺拔的身形,背手屹立于厅堂上方的主位前。
主首的男子墨色长发中分而下的束于身后,镶嵌著紫玉石的额饰在眉心中,衬著晶炯双目,高挺端正的鼻梁,眉眸冷睨中,若电闪般掠茫,给人一种难测的冷与深沉。
彷如尊贵与精雕所刻出的俊伟面庞,神态、眉眸与天生的慑人气度,令人一望定睛的同时,连那身睥睨尘世的淡漠气息,也让人望之心悸。
云窦开知道此人来历非同凡俗。
“敢、敢问这位……伟大的兄台,唤、唤在下,有、有何要事?”她极力镇定,将小香肉抱好,一臂佯装背手,力持自若无事。
对方只是眼眸淡淡一扫,云窦开顿觉一股寒气从背脊窜上:“哇靠!这个人超适合夏逃谠看,退火呀!”
只是,现在是深秋的夜半时分,这一望,连体内的血液好像都结冻了!
“月夜偶遇也算缘,请。”对方伸手示意她入内就坐。
“喔,不、不了,太、太感谢兄台了……但是和不、不熟的人,在下聊下来、聊下来。”天呀、地呀!她只想赶快跑人。
“有时候坦白会是友好的开始,尤其在明知彼此的身分下。”尊贵的男子已落坐于主位上,面对门外的她。
“不知道、不知道!”她用力摇手、摇头。“在下只是汴、汴赞城毫不起眼的小老百姓,就是完全构不成任何利害关系的过路人、寻常人,不可能知道阁下伟大的来历,呵呵。”
用力挤著笑,云窦开不忘强调。“当然,今晚发生任何事都和我无关,在下忘性很高,经常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忘光光了。千万不要杀她灭口。我只是……”
“出来找狗,好奇进来看看,”
“明天汴赞城的张大人会贴出公告,将这发生的一切告知汴赞城的百姓们,届时阁下一觉醒来,看到公告也能唤回记忆。”
呃!要公告全城他杀人吗?
“请王爷放心,明天一早,下官就会将这些尸首依王爷吩咐办妥。”屋内另一头,一身官服的人走到尊贵的男子眼前跪禀道。
“张大人?”云窦开讶异惊喊,汴赞城的地方官竟然在这。
“你先退下吧!”
“王爷在汴赞城有任何需要,下官定竭力完成。”
张大人告退后,要离开时,和她颔首示意,接著在他命令下,屋外两旁走出了几十位官差开始清理地上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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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峒武帮出了名的“千里顺耳通”,身为峒武帮的小当家,云当家应该很清楚本王的来历。”
“呃……这个……哈、哈、哈!”她干笑,对方已将她的底模清了,再装就更显出自己的孬。“小、小民只是想,或许平王爷喜欢低调,不想让人知道身分。”
“本王身负皇命,有代天巡察之权,直接断罪、就地处置不法之徒,责之所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民了解了,还请平王爷原谅小民愚昧浅见,误会了、误会了。”她哈哈拍头,一副自己真是大惊小敝。“那就不好打扰王爷在此的雅兴了,小民马上告退。”闪人、闪人。
“小当家何必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一点都不客气,小民告辞、告辞。”云窦开转身就想迈开脚步。
“云当家。”身后传来的声已不带虚假词色,而是冷冷命令,“本王说:坐!”
“坐坐坐,马上坐。”威沈的声,让云窦开马上回头乖乖入内。
眼前一身冰俊斌雅的男于正是小平王关长天,他是当今皇上眼前的红人,也是朝中最有权势的当权者之一,令云窦开紧张极了。
一进到大厅上的客位,厅堂的门便再度关上,身旁的侍女马上奉上茶水,云窦开用力牵著两边唇角力持镇定,努力让自己不要显露又慌又呆的德行在脸上,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帮中的当家,要有点像当家的架式。
“请。”上方的人端起香茗道。
“呃,请、请。”
云窦开只好润了润唇,将小香肉放在桌上,见到身旁侍女对她的行为皱眉,她咳了咳再抱到膝上,右手端起茶,已听到铿锵的杯碗碰撞声,她咽了咽口水,改用比较不发抖的左手端,直接咕噜咕噜的一整杯喝到光,再放下茶碗推回去,继续干笑。
满厅的寂静,她坐立难安的动了动,实在受不了这么正襟危坐的感觉,下意识改为曲膝立起一足,腿上的一团黑毛马上呜呜咽咽的滑了下去。
呀!她忘了还有这只胖狗,忙蹲下去抱起,再抬首没留意的撞上桌子,换她痛哀一声。“不好意思,失误、失误。”
再坐好的时候,她又是朝上头的人干笑,对方却连眼都不抬的继续品饮茶香,连周遭的人都文风不动,毫无表情。
呜,这里的人都好冷喔!这种场子她真不适应,当主位上的人终于放下茶碗看向她时,她直接把眼光投向桌面,这个人的眼光多对几次,她会被冻死!
完全不知对方今晚此举究竟有何用意,云窦开的心跳如擂鼓!懊不会已经知道小笔子在峒武帮手上,要对她下马威吧!
“听说小当家拒绝本王的交易?”
“这个……只是还在考量中。”听到对方开口的问题,让她一时有些怔了怔。
“是本王开的条件不够吸引人?”
“开玩笑,万两黄金和平王爷您一个承诺,这个代价之重,传出去,怕是各路人马流血争夺,只是峒武帮再能干,也没有办法到阴间去查一个跳河自尽死了四年的人在哪!”说起和交易有关的事,云窦开可本著在商言商了。“因此只能感激平王爷对本帮的厚爱了。”
“能知楚茵当年是跳河而非落河,峒武帮确实名下虚传。至今连朝中都相信当年因刺客行刺,造成平王妃落水失踪。如果本王定要峒武帮接下这件任务?”
“这……都已经死四年的人……”
“小当家可能没听清楚本王的意思。”关长天长眸转为犀锐的威严。“本王定要峒武帮接下这件任务,否则,小笔子的事将如何发展,只怕对峒武帮会是一场遗憾。”
“哈哈,王爷这个玩笑真是开大了,本帮确实收到小笔子失踪的消息,也想尽力查得消息以为必要之用,若王爷想将委托改成寻找小笔子,我帮定能提供好协助。”
王八蛋,她的样子看来是呆一点、孬一点,却不代表她能随便被人威胁,随随便便就可以给峒武帮遗憾,当峒武帮是纸糊的呀!
“喔!这个协助多久会有消息呢?”
“这……总要个几天追查更确定的消息,毕竟我峒武帮向来以“消息交易的精准商誉”为江湖所乐道,尤其和王爷您这么伟大的人交易,就更要慎重以对。”太好了,上勾了,搞不好可以顺便完成弦姊给的难题,解决小笔子这个烫手山芋。
斑!也该换她骄傲卖个关子,这个关长天铁定是奉命找小笔子的下落,她若想把小笔子藏个几个月,看他怎么回去交代,还有什么派头好要。
“需要这么久吗?依本王看,现在就可以到峒武帮带回小笔子吧!”
“咦?”
必长天起身步下石阶。“张传劫走小笔子后,在醉八采杀了女乃妈,误打误撞下,小笔子到了小当家手中,本王可以合理怀疑,其实是朝中异心人士勾胶蠹武帮,意图不轨。”
“平王爷要这么认定,小民似乎也只能有口难辩,但同样的,这朝中异心人士究竟是王朝司还是……与平王爷交情甚好的武铁骑统领官玄卿,相信也可以由我峒武帮来对外说了。”
小平王和左监相是当今朝廷各自拥有重权的人,双方都想抓对方把柄,互斗得相当厉害。
“峒武帮所放出的消息能在民间流传,当消息成流言传进皇宫,以历任皇者所有的猜忌心,流言之伤,没人敢小觑。”
必长天微眯起冷瞳,看来这位峒武帮小当家,并非如外表所展现那般市井之流。
“无知者的骨气和利嘴,往往会为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灾难。”
对来到身后幽立的人,云窦开只感毛颤由背脊骨窜上,整个人僵定住,连呼吸都像停住般,此人浑身所散出的森寒与锐冽,让她连转头都不敢,后面的感觉好像比看到鬼还可怕!
“云当家。”一个淡唤的声,大厅的门再度开启。“一场意外造成的可能性,不会只有失去生命,而是更痛苦的未来,有眼无睛、有耳无聪、有嘴无声、有手无指,这样的人生,云当家想当挑战也行,否则接下去要说的话,云当家慎言、慎思才好。”
云窦开看向开启的厅门外,只见侍卫拖著方才被带下的刺客青邪老和方恶,两人双眼已是空洞的窟窿、鼻被削半、双唇凹陷,显是满嘴牙已被敲碎;双手之掌虽在,十指却已断,令人惧骇的是,看起来五官已毁的两人,竟只有淡淡血丝淌下五官,脖子肿起三、四倍大,好像全部的血都汇集在颈上,迫得两人连**都无法!
“将这两人交给官差后--”厅门已再度掩上!
“刺杀皇族唯死而已,但冒渎皇亲天威的罪,是断五感和去其做孽的指。”负手站在门前的关长天,看著她,平声问:“不知云当家对方才的事可有重新的认知和答案?”
“呵……呵,好说、好说,先感、感谢平王爷的提醒。”在倒抽一口凉气后,云窦开挤著发颤的面皮与笑容。“其、其、其、其实……敝帮也非常希望能接下王爷的委托,只是,难度有、有点高,困……困难了一点点。”
“小当家的意思是,峒武帮还是要拒绝,没有办法让本王见到人了?”
深沉的眼,威凛的声,如刀锋锐割的眼神,看上一眼,就像被鞭笞过身一样,云窦开又是一口倒抽的凉气后马上站起,用力拍胸道:“开玩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以我峒武帮之能,定然誓死为平王爷牵起阴阳两界的桥梁,尤其盛誉江湖的知名道士--吴添量,号两光道人,正是小民的生死之交,只要他发挥震撼山川五岳的法力,一切都不是难题。”
她握拳,激昂振声,“待两光道人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天后,保证让王爷您上穷碧落下黄泉,和无缘的平王妃再谱一段感人心弦缠绵悱恻,后世传颂的凄美恋情,容小人告退回去准备,四十九天后,就给王爷回报佳音。”
她一臂挟著小香肉,匆匆抱拳,马上转身往门口而去,不到三步就被架到颈上的刀刃给逼回位。
“如果平王爷不相信小民,小民愿以这只陪了我多年的爱犬为抵押,瞧我出入都抱著它就知道,我们之间的人狗之情非笔墨能形容,为了它的性命,小民定会赴汤蹈火,全力达成王爷的要求。”小香肉,你提早报恩吧!
看著她拎在手上,一只出生不到个把月的黑色小胖狗。
必长天只是冷眼以对,连一旁的平王府总管梁言纶和全厅侍卫等人,全都横瞪无言。
“这狗品种不一样,看来像小狈,其实年纪很大了,跟我很久了。”她情深意重的抱到脸颊旁依偎。
“本王将交易改为找这东西的主人。”关长天命人取出。
侍女再次端出一个小木盒,放到云窦开身旁的小方桌上。
“请云当家以眼观,勿动手,由奴婢来进行。”侍女推开她伸来沾著泥巴肮脏的手,礼貌而客气的道。
“咳,不好意思。”云窦开缩回手,内心暗啐:“这儿的下人都和主人一个样,骄傲极了,有什么了不起,她还是多模模小香肉,肉多、毛又温暖。”
“这是一面新绣缎,本王怀疑是出自楚茵之手。”
新绣缎?
侍者从盒内取出一方浅绿色绣帕摊展在盛盘上,这一看,云窦开不禁瞠了瞠眼,很熟的一方绣缎。
“这条绣帕一个月前到本王手中。”关长天来到开敞的窗前,望著虚空月夜问:“云当家可看得出绣帕上的独特?”
“这个……”她清清喉咙,再看了看绣帕,努力表达。“有二只蝴蝶,六朵、喔……不,九朵花……呃,绿叶子不少……喔!惫有**不错……”
看到关长天半回首横睨来的眼神,她只好低头,以免又被可怕的眼神鞭笞。
“咳咳……对女红这些玩意……小民还在长见识。”喔!小香肉,还是你的毛毛温暖,看在今晚它和她可怜相偎的缘分,她考虑延后几年再叫它报恩。
“这方绣缎料子高档,上头的绣线独特,紫、蓝、绿三色夹著金丝绣线,上头的蝶翼皆多一对浅色双翅,这些都是楚茵绣蝶与花色时特有的惯性,且还夹著金色宝珠镶嵌,这方绣缎代价高昂,非一般百姓家能进行。”
“平王爷的意思是要从绣线追查?但不知王爷可知这面绣缎出自哪?”
必长天的眼神忽变得有些诡谲,再次望向当空的明月。
“这面绣缎出自汴赞城。”
“出自……汴赞城呀!”她苦著脸,对方竟查得这般清楚,麻烦了。
“本王已请汴赞城内的十六位绣坊主人与布商,还有专制独特绣线的商人随后来此。”
呃?
“既知这面绣缎出自汴赞城,还有上头珠饰绣线皆非凡品,相信从汴赞城内这些绣线商人和布商追查,定能追出这面绣缎的主人,小当家认为是吗?”
“对、对,说得真是……对极了。”她只能谄笑,连连点头,内心暗啐:“王八蛋,自己都查得这么清楚了,权势这么大,不会自己去找,还硬要峒武帮接交易!”
“既然就在峒武帮的地盘上,绣坊主人与布商有了下落后,接下本王这件委托,查出平王妃的真正下落,相信不算为难小当家了。”
“这个……哈哈哈……咳咳。”云窦开又是干笑几声。“是、是这样的,峒武帮虽是江湖派门,但面对王爷这般尊贵又特别的身分,交代这么慎重的事,总得回去和其他当家们琢磨、琢磨。”
“目前峒武帮六位当家中,仅有二位当家在帮中,一位深居简出,交易向来由你小当家决定,还需琢磨什么?”关长天拂袖,回过身来的眼神相当深锐,甚至隐透惕厉。“该让本王爷提醒你,峒武帮没有选择的权利吗?”
“喔喔!王爷误会了,其实是得和另一位当家琢磨该怎么进行,才能最快办好王爷的事。”她赶紧再陪笑,努力表达自己仅有的程度。“毕竟在帮中,小的排行老六,能力就是挑挑交易、跑跑腿儿,真正的过程还是要有更高能力的人来。”
“很好,本王就等你云当家的消息,”
“小民一定不负王爷所托。”她必恭必敬的鞠躬哈腰。
云窦开内心哀号的是--这面绣帕一个月前是在五当家季弦房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