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转裁庭。
报园内的长石桌上灯火盏盏,还犹恐不够明亮般,上方吊了两盏灯火,务求桌上所见之处,明亮到连条桌酚诩清楚可见,一个清秀圆脸可爱的少女,边翻阅几封近来的书信边咬著笔杆,还不忘拿起手边的饼干犒赏自己。
她喜欢这种宁静夜晚,在夜空下抒发写文的浪漫,嗯,哪怕夜真的很深了,风也很冷,她都可以为美丽的浪漫而坚持。
亲爱的三哥:
不知你的伤患是否复原许多,为救我让你受伤,妹妹至今依然内疚于心,暂代兄长于南方转裁庭之职,小妹会跟在天相大人身边好好学习,请你安心养伤,勿挂工作。
可爱的么妹:
为兄伤势逐渐好转中,这伤幸好不在你身上,否则可叫我们几位兄长心疼。天相大人性格严谨,不喜无谓玩笑,小妹你那爱发梦与编故事的走笔,切勿在天相大人眼前出现。
充满手足情深的信件往返,在七天后渐渐有了变化……
三哥安好:
来到转裁庭几天,环境不难适应,大家待我也很好,还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妖魔,真是大开眼界。这里的一切都不错,唯一不好的是这儿的主事者,天相大人,他不是个亲切的人,尤其我讨厌一身黑黑不笑的人,不活泼、没朝气功、很阴暗。
小妹万安:
只要专心好工作,天相大人是个赏罚分明、恩怨清楚的人,小妹多担待些,莫理会天相大人对黑色衣裤的喜好,也莫管他笑与不笑,只需将工作管好便行。
十天后,变化转剧……
扮:
我再怎么勤劳工作,那个黑色马脸头也不会满意的,一张行文纪录要写上好几遍,那张缺少表情的脸,只要我说话,就一脸受不了的狰狞,太侮辱人了!我做了什么?我不过好心给他建议别喝太燥热的红花汁以免伤身,可喝芦荀汁,结果马脸头居然吐血给我看,指著我叫我闭嘴、别开口之类的话,真是莫名其妙又讨厌的人!
妹:
天相大人只是喜欢黑色,不代表他人长的黑,面孔不苟言笑些,为人公正且重原则,切勿再唤他黑色马脸头;同时,天相大人能力高,体格健伟,虽看似冷漠,但礼仪风度俱佳,绝不可能有失态指著女孩喝骂与吐血的情况发生。妹,为兄先前已说过,在转裁庭不要发挥你那编故事的性格,还记得我的伤就是误信了你编的故事,才会如此严重。
“我编故事,水弥哥真可恶,竟敢怀疑我在编故事!”咬著饼干的水音,气冲冲地朝桌上的信件拍骂。“我不过是听说如果发现蓝石鸟在樱怀树上的巢,爬上去拿到里面孵化后的鸟壳,当晚对著明月祈福,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谁知道爬到一半不敢下来,我也不是故意的。”
她内心闷嚷,最后是休假回家的三哥经过救下她,却又在她苦苦要求下,继续往上爬到樱怀树的最顶端替她取蓝石鸟的巢,没想到在一碰到巢时,她欢呼的大叫声惊动巢内的母鸟,飞出来啄想碰鸟巢的人,急得她拿石头想驱赶蓝石鸟,却失了准头,打中了从树上边抵挡鸟啄边退下来的三哥,害他当场从树上摔下!
“我也是想帮忙救人呀1”一头长发下的红润圆脸,相当讨喜可人,她嘟嘟嚷嚷地喊著,恼呼呼地撇唇。“幸好下面有一叠干稻草,否则三哥受的伤会更重。”
跌下树的水弥最后手脚骨折,胸骨断了两根,头部撞到树身,还一身严重擦伤,虽然圣院派出专于医疗法力的术医紧急处理,也要躺上一个月才能复原。
水弥位居重要的工作,每逃诩要行文纪录转裁庭内的妖魔交接与突发状况,哪堪长时间养病,在自责的内疚下,同样具有速写能力的水音自愿为兄长前往南方转裁庭,暂代其职。
“害三哥受伤是我不对,我不也答应到转裁庭来帮忙了。”
她很努力要弥补自己的错误了,毕竟兄长因她而伤,她也很难过内疚呀,干嘛说得一副都是她干的好事,又不是故意的。
“虽然天相大人是你的上司,可,我是你的亲手足耶,说什么黑衣马脸头只是喜欢黑色,不代表人长得黑,面孔不苟言笑些,那个人明明全身都是黑、黑、黑,黑到发亮的黑衣裤,还有一脸酷、酷、酷,酷到会结冰的冷眼冷眉。”想像天相冷冷嘲热讽扫视过来的德性,水音双手扳著眉角,喃喃报怨。
“他瞪一眼,无论人类、妖魔都会吓瘫,经常拿著丝线绞人,难怪常被女人抛弃,只爱跟毛线团为伍,谁要跟眼神不善的人为伍。”
代替受伤的兄长来到转裁庭工作的水音,多少听人提过,掌管南方转裁庭的天相,已接连被几任女友抛弃,一失恋变埋首在他的编织天地中。
“可恶的是,三哥竟然信外人也不信自己手足。”
水音忿忿抚平桌上要写的信纸,垫好下面的硬纸继续振笔疾书。
扮:
你不懂黑衣马脸头,他真的是外强中干,星宫神将中的领头紫微大人可以作证,天相大人在他眼前吐血呢,还不只一口喔,连吐两口。在兄弟面前没面子就算了,还赖是我的错,有够小人又可恶的。而且黑衣马脸头连吐几口血后就晕倒了,这还叫体格健伟,骗人的!
扮,希望你快点痊愈,这里的一切都还好,就是主事者不好,我记得二哥的速写能力也很好,能不能求二哥,解救水火苦难中的么妹。
写到这正想停笔的水音,忽又灵光一闪,想起什么似的,笔杆拿在下巴敲了敲,圆圆的脸蛋和那双乌亮大眼,开始充满各种表情,接著精神全上来的继续走笔。
扮,我在想呀,那个天相大人身体实在不如外表这么称头,有没有可能他其实过著两种生活,就是那种白天晚上、两种面孔的人嘛,比如白天很正经,晚上很糜烂,关起房门,让人以为他在工作或就寝,事实上易装改扮,到附近的村镇妓院去醉生梦死,久而久之累积之下,败坏了身体,才会这么虚有其表,这段时间终于再也掩盖不住他内在的衰败,吐血出来!
“嘻……嘻嘻嘻……”想到若真如此,水音就忍不住低头猛笑。“如果黑衣马头脸这么悲惨,那我也要慈悲一点的原谅他不苟言笑的个性,啊,还有一种可能。”
我忽然又想到了,黑衣马脸头会不会是被女人抛弃太多次啦,影响到他男性的内在,就是他——不、行、了!所以他每天晚上都是在为他的男性自尊奋斗,尝试各种民间偏方,最后虚不受补,血气冲脑的吐血了,才导致他只能将气出在女子身上!
“哇!越说越有可能了。”水音越写兴致越高,停不下的想像力与笔下世界,写得欲罢不能。
悲惨的天相大人,身为星宫神将中的一员,堂堂职掌南方转裁庭的领导者,该是雄赳赳气昂的男子汉,结果竟——不——举——了!
悲惨、悲惨、悲惨,可怜、可怜,白天人模人样,入夜萎靡不振的天相大人,能不能恢复男子汉的雄风呢?
“哈哈哈——笑死我了,看他那种样子,这种情况是有可能、有可能——哈哈哈——”水音自得其乐的进入自己的编剧世界,不忘再俏皮的补上最后一段。
一切请看行文者接下来的观察,真有异状发生,定在第一时间内将最后结果公布大众。
“哈哈哈,这一张信可不能寄给老哥,不然他准会气得跳起来,等我代完这边的工作,倒是可以另外编一个“入夜无能男”的故事,用黑衣马脸头做版本,把它写成一个白天人模人样,掌管仲裁之罪的大人物,到了夜晚因为自己的无能,开始发展出邪恶的人性,每到夜晚降临,就代表诡异、邪态、悬疑、杀人将都来了。”
无限想像发挥到最高点的水音,乐到完全收不回自己天马行空的脑袋,再配合著深夜气氛,她越想越融入情境地,直至一股寒飕飕的冷风吹来……吹熄了她长石桌上五盏灯火中的三盏。
“哈啾!”水音打了个喷嚏,哆嗦的搓搓手臂。“怎么突然变这么冷?”
棒……呼呼……呼……风中传来诡异的低啸回音,一阵阵、一阵阵……
水音一双圆圆的眼眨了眨,随即在另一阵最强的寒风强扫而过,灭了桌上另两盏灯火和顶上的一盏,仅剩微弱的一盏残灯在风中晃晃幽照,水音双眼右溜溜、左溜溜,当诡异的呼啸声再传来时,她马上跳起来。
“该睡了、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迅速抄起桌上的文书信件,饼干与其他小杂物决定明早再收,就在她转身想拿起顶上那残存的一盏灯火时,却冷不防惊见一道立于身后的人影!
转裁庭正殿内,站在巨大石书架前翻阅卷宗的高魁男子,正沉思的专注于他手中的案子。
十四星宫神将中的天相,是南方转裁庭的主事者,专司仲裁妖魔刑责,拥有与星宫神将中为首者紫微并重的地位与能力,同时,充满自我的外在风格。
天相,向来一身亮皮黑色衣裤,一头短棕发后结成一条小辫子,左耳别著细铜链一路延伸绕颈成颈链,右耳有著小指长的柱状晶石,双肓衣上独特高突,内藏无数孔洞,凛锐而刚毅的男性面庞,我行我素的外在,却是严以律己的内在,行事一丝不苟。
当空气中传来微妙的转变时,他沉敛起眉,头也不回的,只见蓝、红、黄三色丝线由他肩上小孔洞射出,在正殿门口自动游织成网,眨眼间三色织线竟成弥天大网,挡下一道从外而来的无形冲撞。
“无知下妖,不具形体的杂气也敢到转裁庭放肆!”
冷然回身的天相,一拍右腿上侧袋,一根木色长棒针飞出,另一条金色丝线再次由肩上小孔洞射出,绕过天相左腕,缠上木色棒针,在天相沉声一喝中,棒针飞射而出,带起金色丝线,穿透三色织网——
当木色棒针定住网后的虚空之物时,凄然的锐嚎遍响,棒针下方血红青光隐隐透扬,仿佛有头正在挣扎的野兽!
“纳首!”橘红丝线再出,右手食指勾划出弯弧,犹如长刀之刃,在天相双目一凝中,化成断刃红光,朝挣扎中的妖物劈去。
当红光透过织网时,一头妖森的浓黑马首顿现,庞巨的头卢,有一般马头的三、四倍大,怒瞠著血红之瞳,妖森至极。
“闇魍兽!”天相皱眉。
此时,大殿上的一根深幽黑石的顶天巨柱起回响般,黑光瞬扬,透彻整根顶天石柱,当黑色马首再次于网中高声嘶鸣时,巨大石柱上的幽黑色纹竟开始剧烈窜游。
“地缚镇柱!”见此柱起回应的变化,忧色浮上天相眉头,冷声道:“妖魔乱世,当真是有层出不穷的戏码,镇既无用,就此毁之,也可少未来之忧。”
卑声一落,天相扬手,抽回插在妖物上的木色棒针,黑色马头一阵长嚎后,像烟散般消失。
他回首,锁凝“地缚镇柱”,精光蕴满天相双瞳,毅然的像作下什么决定般,才提气,忽地,红紫的光华从逃邙降,片片兰花瓣带著淡金光辉洒下,纷飘于转裁庭正殿。
“世间万物,或许给他们一个转化和重生的机会,乱也可以回归于正。”清然沉稳的声,带著温和与轻叹传来。
“那是秋你的作法,本庭向来对乱世妖魔无宽恕之情。”对著从纷飞瓣光中缓缓走出的修挺身形,天相放下提气的掌。
摆缎般的长发在紫华兰瓣中轻扬,清逸的面容、漆邃的眸瞳,一身雪白淡黄的素雅衣袍,秋之对使文若雁,温尔逸雅,如老僧入定的沉静眸瞳,微笑时,又似一坛醇酿的酒,带著意味深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