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以为,所有的不愉快就这样告一段落,那些让人心烦的事,都会随着那一夜烟清云散,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她表面上看来平静,再也不会去过问他的任何事,也不会再拘泥于承诺或爱不爱之类有的没的,她会将家里布置得温馨宜人,等候他的到来;她还是会和他说说笑笑,关怀备至;夜里仍会倚偎着,销魂缠绵……
一切看来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反而一天比一天更浮躁,总觉得她并不是真正的快乐。
她或许以为他没留意,有好几次,他捕捉到她转身之后,眼底悄悄流泄的轻愁,总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不再掩饰满身的落寞……
事情并没有过去,她只是在压抑,从台面上,改为台面下的问题,这些他都知道,只是她不说,他也就蒙混着,不去面对。
因为……他不知道面对之后,他们之间又会变成怎样,也许……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这是她和他,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也因为这样,谁都不敢说破,努力粉饰太平。
日子,还是照过,或许是多了那么一点愧疚心理,他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明显增加,在她这里过夜的次数,也比以往多出许多。
直到一连来了几次,都找不到她的人,他也没放在心上,一向不习惯紧迫盯人,更不会打电话去追问她的行踪。
一个礼拜后,她终于回来。
问她这一个礼拜去了哪里?正在梳发的她,讶异的由镜子前转头。“回我妈那里住几天啊,我客厅茶几上有留字条给你,你没看到?”
“没看到。”见她不在就走人了,哪会留意屋子什么地方多了一砖,什么地方少了一瓦。
“那你不会打电话问我?”
“干么要打?”她不过问他的事,他同样也不会干涉她太多,他的诸多缺点中可不包括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表情僵了下,扯出一抹笑。“说得也是。”
吧么要打?是啊,干么要打?他根本不在乎她去了哪里,今天就算她失踪一个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又来了!她是笑着的,可是一转身,眼神却透着悲哀——
他迟疑了下,问出口:“之前都没有听你提起,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
“也没什么啊,就好久没回去了,临时想到,就回去陪她吃个饭、聊聊近况嘛!”显然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她三两句打发掉,草草结束话题。“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看着她过于匆促的背影,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电话铃声打断他的凝思,他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顺手接起。“喂?”
“……”一片岑寂。
“喂?请问找哪位?”
“……雪融在吗?”是有点年纪的妇人声音。
“她在洗澡。”想了下,他猜测地问:“是沈伯母吗?”
“对,我是她妈。你——是她的男朋友?”
“呃……这个……”很难解释。
也难怪啦,三更半夜还在女人的家里,说那种“她在洗澡”的话,还想要人家怎么想?
说朋友太扯了,会交到床上去的朋友可没几个;说男友,他们的交往又不在世俗认定的范围。
“唉呀,原来她有男朋友了,这丫头真是的!也不坦白告诉我,这样我就不用老是担心她的终身大事,伤神伤力的替她安排相亲了。”
“相——亲?”原来这几天,她是去相亲?
“啊!你不要介意,都怪那丫头没告诉我,叫她相亲她只会推三阻四的,又不明说,我哪知道她在想什么?本来还想问问她对那位陈先生印象如何,现在知道她早有对象,我就不必伤脑筋了。啊你哪时有空?叫雪融带你过来吃顿饭,这丫头也真不懂礼数,都已经留你过夜了,还不快带回来见见老母……”
“沈伯母!”他有些无力地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榜!这个欧巴桑,一开口就是一长串,能不能让他说句话啊?
“啊,对了,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言。沈伯母——”
“颜色的颜?还是严肃的严?”
“随便。我——”
“姓怎么能随便?”
“言语的言。伯母,其实我想说的是——”
“原来是言语的言。这个姓很少见喔!啊你几岁?和雪融交往多久了?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没有稳定的经济基础?什么时候要结婚……”
真是够了!
言立冬决定不再试图挣扎。
“抱歉,伯母,这些我们改天再说,我和雪融还有事要谈。”
“记得叫雪融带你回来!”还不忘叮咛。
“再说了。伯母再见。”当机立断,马上挂掉电话,不让对方有机会再哈啦一句,免得更加没完没了。
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又飘向浴室门口。
她为什么不坦白告诉他?要不是这通电话,他还不知道她这几天是跑去相亲。
他们之间并没有那样的约束力,她该清楚的,就算知道她去和别的男人吃饭、看电影,甚至亲吻上床,他都不能怎样。
虽然……心里真有那么一点不舒坦。
“我刚才好像听到电话声?”沈雪融走出浴室,放掉包在头上的毛巾,长指拢了拢,抖散一头湿淋淋的长发。
“我来。”不知哪来的冲动,他接过吹风机,修长手指撩动发丝,感受它在指掌间翻飞的美感。
她放松身体,享受他的服务。
“你今天吃错药啦?”没事献殷勤,有问题哦!
“你妈刚才打电话来。”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此话一出,她表情一僵,不自在地坐直身子。“她——对你说了什么?”
他随意瞥她一眼。“你应该要比较关心我对她说了什么吧?”
“呃……那你对她说了什么?”
“她误会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误会?
“噢,没关系,我会解释。”她干涩道,移开视线。“我妈这个人就是这样,有点自以为是,她——没对你扯一些有的没的,造成你的困扰吧?”
“请定义何谓“有的没的”?”
“啊,噢,没有,没事就好。”她轻吐了口气。
言立冬看在眼里,并没说破。
必了吹风机,齿梳一道又一道的滑过青丝。她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又黑又直,柔亮顺滑,直留到腰际。
“剪了好不好?”她突然说。
“为什么?”
“太长了,不方便整理。”
“别吧?你全身上下,就只剩头发能看了。”
这张坏嘴!她手肘不爽地顶了他一记。
他低笑,撩过她的发,倾贴着她的颊。“第一眼见到你,最先吸引我的,是这头长发,美得风情万种。”
这人也会说情话耶!她还以为他天生出口没好话。
“我曾经吸引过你?”她讶异地问。
“废话!”他白了她一眼。“你真以为我精虫过盛,和谁都能交配?”
是这么以为过。
她闷闷地忍着笑。
“你的表情严重羞辱了我。”他一脸不爽,惩罚性地啃咬她的耳垂。
“别闹——”她娇笑,怕痒的闪躲着。
在一起这么久了,言立冬相当清楚,她这一带有多敏感。
他轻呵着气,舌忝吮耳垂。“可以吗?今天。”
她一阵轻颤,无力地点头。
他伸手,将她抱上床,叠上柔软娇躯,将脸埋入馨柔发间,颊贴着颊厮磨了会儿。
“立冬?”他今天好怪,所有的举动,少了以往的狂肆激情,多了种……近似温存的感觉。
他仰眸,封住柔唇,浅浅吻着,印上彼此的气息、温度,才逐渐深入探吮。
“嗯……”她伸手圈住他的颈项,闭上眼全心回应,这般缝缩人心的缠绵,牵动她的心,醉了神魂。
结束了这一吻,他深深凝视着她,又吮了下在亲吻后显得更加水女敕诱人的红唇,转移阵地往下探索,顺口丢出一句:“你妈问你,对那位陈先生印象怎样。”
雪融一震。他知道了?!
“立冬,我——”
“不需要对我解释。”他淡淡打断。“你知道不需要的。”
“我……我并没有……是我妈她……”发现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她闷闷的低语。“我要的是你。”
“你是什么样的个性,这么久了,我会模不透几分?你不想做的事,天皇老子都勉强不了你。其实潜意识里,你还是有所渴望的,而那些,是我给不起的,再加上长辈施压,所以你去了。只不过因为你还放不下我,所以这一刻,你仍在我怀里。”
她哑口无言,一句话都答下上来。
最震惊的,是他竟将她看得如此透彻,比她自己还透彻。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你很清楚,我不是那个会陪你到最后的人,如果另一个人还可以,给得起你想要的,那就去吧!”一手探入温润香躯,寸寸抚吻。
“立冬!”她浑身一颤,搂紧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真的!立冬——”
他无所谓的摇头。“你有你的选择,我只是要告诉你,不管你最后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你曾经给过我很美好的回忆,这样就行了。”
这番话,近似道别。
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要说了!拜托你,这样就好!”意识到共行的路已走到绝境,她恐惧着,丝毫不敢松手。
“伟大的小鸵鸟。”他讽笑,带着一丝心怜。
“鸵鸟就鸵鸟。我不想放——”她委屈低喃,两颗清泪滚落。
言立冬不容她藏起自己,勾起埋在他胸壑的小脸,吮去泪珠,皱眉抱怨。“味道真怪,下次不要再抹什么晚霜了,我怕汞中毒。”
残泪未干,她被逗出一丝笑意,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闷哼了声,一边清除两人之间的阻隔,一手探向床头柜——
她知道他在找什么,抬手阻止他。“别用,今天别用,好吗?”
他奇怪地瞥她一眼。“你想吃避孕药?”
“不,什么都不用。”
他停下动作。“你到底想说什么?”这几天并不是她的安全期。
“我想生个小阿,立冬,我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小阿。”她知道,能拥有的已经不多了,但至少,让她留下些什么……
就算,最终还是要失去,她也能无怨。
他皱眉。“你知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就为了和你在一起,身为一个女人的梦想,所有能为你割舍的,我全都舍掉了,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既然你什么都不能给,至少让我有机会感受孕育生命的喜悦和骄傲,让我知道自己不是一无所有……”
“然后呢?该担的责任谁来担?”她以为生小阿就像生颗蛋,生完煎来吃掉就算了?
“我并没有要求你担,如果哪天你要走,我——”
“有了束缚,我走得了吗?”他冷冷打断。她真以为他那么禽兽,可以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
“不结婚,不生小阿,更没有承诺,你要我永无止尽的陪你耗下去吗?立冬,女人的青春有限,我终究还是个传统女人,想有个自己的家,有个温暖的依靠,可是你却无法给我一丁点的安全感……”压抑许久的委屈,全在这一刻决堤。
问题早就存在了,她只是逃避,一再的逃,凭着痴恋他的心,执意忽略,委屈自己到底,直到压抑不了,一旦爆发开来,就再也无法收拾。
“这些一开始,你就知道的,不是吗?既然当初可以不在意,现在再来向我索求我根本没有的东西,这算什么?”
她一听,再也止不住的泪如雨下。“是啊,是我作茧自缚……”
她错在太高估自己,错在不该让自己陷得那么深,挖心掏肺的爱上他,再难回头……
“我说过,你有怨怼,大可以另寻出路。”他平静地下床,穿回衣物。“如果你已经没了当初那份心甘情愿的感觉,往后的怨怼贬与日俱增,我不想要这样,若是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失去了最原始的快乐,再撑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他转身走得潇洒,好似结束对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却苦了她……
“不结婚,不要束缚,更没有承诺,甚至连孩子都不给……”她太伤心,负气地月兑口而出:“难道你想要我去找别人生吗?!”
他步伐一顿,静默了许久,开门前低低送出一句:“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无话可说。”
他没回头,步伐踩得决绝。
而她,怔住了。
这就是他的回答?!
泪水决堤而落,淹没了脸庞。“言丛冬,你是浑蛋——”
已经第七天了,他不曾再踏入这里一步。
看着屋子每一个他曾用过的东西,沈雪融心里明白,他再也不会出现,而这些东西,再也用不着——
毛巾、牙刷、茶杯、拖鞋、睡衣……每一项物品,都代表一段美好回忆,每每拿起它们,就是狠不下心丢弃,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留着、看着、心也痛着。
他曾说过,当他对一个女人失去感觉,或者,那样的关系无法维持下去时,他会默默的走开,让一切自然淡去。
他不会说再见,那太感伤。
但是他是否想过,那些被他遗留下来的人、事、物,要怎么面对乍然而来的空虚与惆怅?
他们之间,就这样结束,没有只字片语。最初,明明只是想有人陪她度过失去恋人的痛楚,不让自己面对被抛舍下来的悲屈与难堪,却没料到,这一次,她要面对的,是更深沉的苦痛。
而这一回,再也不会有人陪着她度过,因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言立冬,一个温柔在骨子里,却也残忍得很绝对的男人——
一个她还来不及准备,便莫名恋上,爱得深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