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之后,他们没再见面,与裴氏合作案初步接洽已取得共识,却在签约之后,细节部分一直问题频传,让他不得不怀疑裴宇耕是有心刁难。
可,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裴氏握有代理权,对于他将来进军海外的计划,有了裴氏助力会容易许多,而在台湾成衣界是他的天下,裴氏光是有代理权也没用,除非与他合作,所以他一直想下透,裴宇耕有什么理由找麻烦?
也许是潜意识里,对若嫦的补偿或移情作用,对于这份合约,他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也因为这样,老是让裴宇耕一句“基于设计师之创意表达及专业素养之尊重,创宇有配合整体风格与行销计划之义务”给扫得死死的,这条违不违约的界线实在太模糊了。
直到某一日,自认修养到家的耿凡羿,耐性也被激到临界点,索性把话摊开来讲,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不满,何妨直说?
裴宇耕只是冷冷地说:“我只是尊重设计师的感受罢了。”
“这——是若嫦的意思?”耿凡羿被他透露出的讯息震慑住了。她,在报复他吗?
裴宇耕并未给予正面答覆,冷讽道:“请耿总裁不要对我未婚妻的芳名喊得如此亲密。以裴氏财力来说,赚不赚这口饭都不会饿死,但是若能替我的未婚妻出这一口气,我觉得相当值得,如果你打听过我裴宇耕的为人,就会明白,我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不管来明的、来阴的,我都有办法整到你无力招架,还是请耿总裁准备好这大笔的违约金吧!”
与其说是裴宇耕的表态,倒还不如说是若嫦的怨恨打击了他。
他没资格说什么,是他对不起她,如果这真的是她要的,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苦笑,不再试图挣扎什么。
而后,辗转听到风声的若嫦,气急败坏地来找裴宇耕问清楚。
“注意气质,首席设计师。”裴宇耕凉凉抛去一句。
若嫦根本不理会,劈头便问:“听说你处处为难凡羿?”
“在未婚夫面前兴师问罪,维护别的男人维护得那么明显,不好吧?”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你出口气,不好吗?难道你忘了他当年的无情抛弃?枉费你为他舍弃所有,受尽沧桑,他现在却安安稳稳拥抱他的美娇娘,你甘心吗?不想报复一下?”
“他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也没有任何事需要报复!”
“是吗?”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想痛快玩个够呢,吃定了他会处于挨打局面,而且绝不会反击。”
“为什么?”
“托你的福啊,他对你有愧疚,什么都逆来顺受了。”
“你——”若嫦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做!“裴宇耕,你居然利用我的名义去整他,你有没有人格啊!”
“人格?”他讽笑。“那一斤值多少钱?”
她会被他气死!“裴宇耕,你最好现在就收手,我不会原谅任何恶意伤害耿凡羿的人。我现在要去向他解释,你也最好停止你的无聊游戏。”
目送她匆忙远去的身影,裴宇耕闲闲打了个呵欠。
一对白痴男女,不踹他们两脚不会动,活该皮痒!他可没裴季耘那温吞弟弟的好耐性!
几日周旋下来,耿凡羿已筋疲力尽,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那日重逢,她的态度平和,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对他有这么深的恨意,那样的恨意,像一把锯刀,狠狠切割著他的心,远甚于任何报复行为的打击。
其实,她知道吗?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来报复他的,毕竟,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只要她开个口,整个创宇他都愿双手奉上。
他沉叹,翻出皮夹内层,那贴身收藏多年的合照。
若嫦……
他无声低回,心痛地闭上眼。她真的,如此怨恨他吗?
懊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谅解?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些?只要你说,我不计一切都会为你办到的……
“听说你刚从裴氏回来——”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推了开来,耿凡羿下意识将照片藏回皮夹里层,放回西装内袋。
倪舜妤留意到他的动作,并未说破。
一直以来,她心里就有底。在他灵魂深处,藏著一段过去,以及一个女人,那是她到不了的地方,也取代不了的人。她是聪明的女人,无意与他的过去争宠,那只会将他推得更远,毕竟她拥有当下。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她缓步上前,体贴地递上煮好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女乃精,是他最喜欢的口感。
雹凡羿接过轻啜了口,没多说什么。
“你是不是和裴宇耕有什么恩怨?人家看起来好像存心整你。”
他手一顿,放回杯盏。“没这回事。”
“是吗?那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死咬著不放——”
“随他去。”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由他去,大不了就一笔违约金而已。”
什么叫“大不了就一笔违约金而已”?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有钱也不是这样玩的!
“那不只是违约金的问题,我们未来海外发展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你原本不是说——”
“那就放弃,不急于一时。”
“凡羿,这不像你,你不是会那么轻易认输的人,不然公司也不会有今天的规模,以前创业的时候,我们遇到更棘手、更艰难的困境,你都没皱一下眉头,现在不过是小状况,你却轻易罢手,凡羿,你到底是怎么了?”她有种特别的感觉,不是他被吃定,而是刻意忍让什么……
雹凡羿揉揉眉心,神情疲惫地靠向椅背。“没什么,或许,我只是累了。”
倪舜妤面露关怀,伸手轻抚倦容,心疼地倾身柔柔轻吻,耿凡羿一怔,直觉想偏开头,但她似乎也料准了,双手定在他颊边,不容他逃避。“为什么?你从不肯主动亲近我,就连我主动,你都表现得很不自在,我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吗?”
雹凡羿无法迎视她过于明亮透视的眸子,牵强道:“也许还不习惯,再给我一点时间——”
“都三年多了,还不习惯?从那天清晨,在你床上醒来开始,你就是这样说的,但是凡羿,我们床都上了,还连接个吻都不习惯,是不是太矫情了?”
雹凡羿浑身一震,胸口划过一阵疼楚。
他不该在那年,公司渐有起色,员工们嚷著要庆功时多喝了两杯,想以酒精浇掉心头的空洞愁郁,才会在承载不住对妻子刻骨椎心的思念当中,误将她当成了心爱的女人,铸下大错。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舜妤对他的爱恋,也不只一次向他表明,不论他这辈子得意落魄,都愿跟随著他。
只是,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的一切都给了那个女人,她晚了一步。
但是,就因为那一夜,她的热情与付出,成了他最大的心灵负担,他不能逃避,也推却不了责任,最要命的是,她是处女。
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只是一旦爱上,就会义无反顾,全心付出,就某方面而言,她是像极若嫦的。
他知道,这辈子,他得要担负起这个女人的一生,再也卸下下。
“一个吻,有这么困难吗?这样,要我怎么相信,你有娶我的诚意?”
“舜妤,我——”不等他多解释什么,她低下头,密密贴上他的唇。不去听,就还能自欺,告诉自己,他永远是她的——
雹凡羿僵直了身躯,他很清楚此刻与他亲密的人是谁,但是脑海深深刻划的,却是另一张娇容,清清楚楚,不容错辨,他没有办法麻痹自己!
原来,要自欺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心,好痛——
“凡羿,我听说——”门突然被推开,在看清里头的景象后,声音戛然而止。
雹凡羿迅速推开她,见著门边僵愕失神的若嫦,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不晓得……”杜若嫦努力想以微笑打破尴尬,可是好像不怎么成功,无力上扬的嘴角,勉强挤了朵笑花,却像在哭——
“若嫦——”他追上去,在她转身时抓住手腕。
“我来是要告诉你,宇耕自作主张的事,我并不知情,你不要理会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无所谓,我并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她的目光,停在他紧扣的手掌上。耿凡羿知道,身后也有双探凝的眼神,他只能颓然松手,看著她翩然远离。
“她是谁?”一等她走远,倪舜妤立刻追问。白痴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失常。
“裴宇耕的未婚妻。”
“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凡羿,你该不会连别人的未婚妻都——”
“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猜!”他心烦意乱,堵了她的话,无力地跌坐沙发上,不再多说一句。
可是我在乎……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在乎的,是裴宇耕的想法?是他的忍让?更或者——是那记亲吻?是他和舜妤的关系?!
她,还会在意他吗?在她已另有相知相许的情人之后?!
心头那根弦,绞得死紧、绞得发痛,他打住思绪,无法再深想。
周末,耿凡羿行事历上,记了笔“受邀电视台现场专访”的纪录,这件事是倪舜妤安排,还让他责备了几句。
他只是个生意人,而做生意凭的是实力,并无意愿学演艺圈那套宣传花招,也许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传奇,也好奇他的背景、他的成功史,但他自认在他身上并无任何传奇可宣扬,他只是一步一脚印,平稳走来罢了。
只是,碍于舜妤已然允诺人家,他只能勉为其难的来了。
在来之前,他便已有心理准备,可能要回答的问题。
丙然,摄影棚灯光一亮,女王持人对著镜头,客套寒喧了一番,第一个问题便抛出。“耿总裁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就非凡,听说您是白手起家,所以大家都很好奇,您是怎么办到的呢?是什么样的毅力,让您有了今天的成就?”
雹凡羿双手交握,岑寂了数秒才开口。“说了也许你们无法理解,当一个人遭遇到人生中最痛的打击,之后不管再面对什么困境,都不可能打倒你了,你会有非成功不可的意念。”
“哦?那能否冒昧问一声,对耿总裁而言,人生中最痛的打击是什么呢?”
“失去。”他神色平寂,沉稳地道。“屈于环境,我让自己失去过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说得更白一点,我只是让自己狠狠死去一回,再活过来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了,只要想起她,我就有熬下去的信念,也因为有她,才有现在的我。”
“是心爱的女子吗?”
雹凡羿没有回答,女主持人惊觉自己的失言,赶紧转开话题。“听说,耿总裁曾经有过一段刻苦的日子,能形容一下那时的状况吗?”
“是的,学生时代,曾经住饼十坪大的房子,炎炎夏日只有一台快作古的电风扇,为了存钱缴学费,常是吐司、白开水便打发一餐,身兼数职,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但那时候并不觉得苦,因为身边有人愿意陪著你,你会觉得,身上背负著给另一个人幸福的责任,为了她,不管再怎么累都是值得的。”
“倪小姐那么早就跟在你身边啦?真是患难见真情,你们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什么时候会有好消息呢?”
“还早吧!”他心不在焉,微笑带过。
女主持人点点头。“除了工作上的成就,耿总裁的专情也是最为人所称道的,平日除了工作,身边只有倪小姐,从不涉足风月场所,也没和谁传过风流事迹,大家都很好奇耿总裁的感情世界,难道只有这一笔纪录吗?”
雹凡羿清了清喉咙,难得幽默地回上一句。“在回答这个问题前,谁来帮我把舜妤带离电视机前?这可是现场直播。”
女主持人轻笑。“我相信倪小姐有这个雅量的,毕竟我们谈的是过去的事。”
他思忖了下,缓缓地说道:“十七岁时,曾经有个女孩子,我说要摘天上的星星给她,她说好;我说要给她全世界的幸福,她说她期待著;我说我不会永远屈于人下,有一天我会向所有人证明,她的选择并没有错,她还是说,她会陪著我,等那一天到来……只要是我说的话,她全都无条件相信,这样一个女人,让人连抗拒都心痛。”
“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星星摘不到;因为幸福太遥远;因为——在我还没向所有人证明她的选择之前,我已经先质疑了她的选择。”
“你后悔了吗?”
“我想,我没有权利回答这个问题。手,已经放了,人生不可能重来,让我再选择一次,后不后悔,都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承受。”
“那么,你心里的最爱,究竟是她,还是倪小姐呢?”
雹凡羿挑眉。“你想让我回家跪算盘吗?”
女主持人轻笑。“好吧,饶过你。”
接下来,她又问了些关于创业过程当中,印象最深刻的困境,以及畅谈他的危机处理方式,两个小时下来,时而感性,时而严肃,时而轻快的言谈,让观众充分了解到他的创业理念,以及卸下商场冷面总裁之外,另一面知性的耿凡羿。
“节目的最后,耿总裁是否曾有过一些遗憾,在当时没能对某人说,或者现在想说已经来不及?趁著这个机会,好好向远方的那个人,倾诉心底的话吧!”
雹凡羿沉默了一阵,敛眉低低吐出。“我曾经,对一个人有极深的亏欠,当时,没有办法告诉她,放手,其实是因为太过在乎,我永远忘不掉,她当时流著泪,伤心欲绝的模样,每当想起自己的残忍,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也许迟了,也许现在的她,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我还是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这些年,她始终在我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我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当初承诺要给她全世界的幸福,我没办到,但愿,另一个人已经做到了。”
“好的,今天谢谢耿总裁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接受我们的访问,我们也期待耿总裁的事业版图能够扬名海内外,再创另一高峰——”
“谢谢。”
“OK!”当集中在身上的镜头与灯光一一暗下来,耿凡羿与工作人员一一握手道别,婉转拒绝了餐会的邀请,独自走出电视台。
走到路口,等待红绿灯时,身边传来一段对话——
“婉婉,你等我哦,有一天,我一定会买下这家电视台送给你,因为你喜欢唱歌,这样,你就有自己的舞台了。”男孩牵著女孩的手,指向身后的电视台。
“好啊!”女孩笑得好开心。
这番对话吸引了耿凡羿的注意力,他投去好奇的一眼。不过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口气却狂妄得很。
“看什么!”像是习惯了那样的眼光,男孩不驯地回道。“你不相信就算了,我一定会做给你们看!”
雹凡羿笑了,伸手轻抚他的头。“我相信你。”
“啊?”可能是头一回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给这样的鼓励笑容,男孩反而吓到了。
“我相信你办得到。”他又重复了一次。“因为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有和你一样的自傲与自信。”
“那你做到了吗?”
“嗯。但是你记住一句话,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轻易放开最爱的那个人的手,否则就算日后你握有全世界,掌心也会是一片空虚。”他语重心长,眼神流露出一丝感伤,落在漫无空间的远方。
芭志灯转绿,他举步离去,没再回头。
他该去哪里?他能去哪里?哪里才是他的停歇处?
心,好空,好倦,却不知道,能收容他的温柔港湾在何处。想去的,去不得,该去的,却是他最想逃避的。
走出电视台,思绪一片空茫,他不想面对任何人,好想——让自己麻痹到什么也不能想,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样,是不是就会好过些?是不是,每一道呼吸就不会再沉重得无力负荷?
只是,在外头坐了一夜,刻划在脑海的娇容却异发清晰,抹不掉,也躲不掉——
拿起手机,他一键键按下渴望了一晚的数位。
“喂?”声音有些哑。
“你睡了吗?那我挂电话了——”
“等一下!”认出他的声音,若嫦急喊。“凡羿,你在哪里?”
他顺口说了餐厅名字和地址。“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等我,不要走哦,我马上过去。”不等他应答,她迅速挂了电话,换掉睡衣出门,在路口拦了辆计程车赶到他说的那家餐厅,并且一眼就看见趴靠在桌面上的他。
“凡羿、凡羿?!”她摇了摇他。
雹凡羿在撑起眼皮,看清面前的娇容时,安心一笑。“你来了。”
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她蹙起秀眉。“你喝酒?”
“没很多。”
一瓶XO都见底了,还叫没很多?
“真的,我意识很清楚。”他强调,站起身,踩了几个虚浮的步调,踉跄地往她身上跌。
他苦笑。“很奇怪对不对?为什么明明醉了,意识反而更清楚。”
见他如此,若嫦实在放不下心。“你的车钥匙呢?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想回去。”他无力地贴靠纤肩。“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一晚就好,让我任性一晚,好不好?今晚我不想一个人。”
这样的他,教她如何拒绝?
她深深一叹,接过车钥匙。“小心走好。”
将他带回居处,若嫦将他安置在沙发上,拧了条热毛巾替他擦脸。
“好些没?”
“嗯。”他闭上眼,眷恋著她的温柔。
“没事喝那么多酒,也不怕伤身。”她忧虑地叹息,轻拨他垂落额前的发丝,关心地轻问:“晚餐吃过没?”
他摇头。“没胃口。”
“那怎么行?别有一餐没一餐的,会坏了胃。”她起身张罗。“我晚上吃咖哩烩饭,你也来一点好不好?”
“好。”他喜欢与她共用的感觉,就像当年共喝一杯红茶,共吃一碗冰。
她动作俐落的煮好一盘烩饭,端到他面前。“快,趁热吃。”
雹凡羿依言舀了一匙放进嘴里,温温热热的感觉,暖了心。这是近几年,他唯一吃了有味觉,首度感觉好吃的食物,酸楚的感觉在鼻端蔓延。
“不好吃吗?那不要勉强——”他以前也是这样,再难吃也会吃完,从不开口说一句嫌弃的话,只是表情骗不了人。
“不,很好吃,我要吃。”他不理会,坚决吃完。
“那好吧,你慢慢吃。”她转身冲来一杯醒酒茶,坐著看他吃。“要不要我通知倪小姐一声?她可能会担心——”
“不要!”他放下汤匙,心慌地阻止她,不经意拐著桌脚,踉跄地倾跌在她身上。
“你小心一点!”怕他摔著,她小心搂住。
他垂眸,掩去落寞。“如果——你是担心裴宇耕误会的话,我现在就离开。”
“别这样想,凡羿!”此时的他,看起来好脆弱,她张开怀抱收容,心房隐隐悸疼。“我不担心什么,你想留就留下来,没关系的。”
“真的吗?”他神情充满了不肯定。
“嗯。”她小心扶他坐好,探手端来桌上的醒酒茶。“来,喝口热茶,胃会舒服一点。”
雹凡羿喝著热茶,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她。她仍是如此温柔、贴心,即使他的要求再不合理,她还是会笑笑的包容……
“对不起……”低低地,他说了出口,盯视杯中橙黄的液体,失魂般地轻喃。“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卑劣,知道你对我还是放不下,知道你不忍心拒绝,利用了你的心软……我并不想令你困扰的,我只是……好想见你……我没有办法克制自己……那一天,读出你眸底的伤怀,我其实知道,看到我和别的女人亲密,你还是会介意,还是会难过,你不会知道,我的感觉有多矛盾,一方面,惊喜著你对我还是有感情,但是——我有什么资格呢?现在的我,已经失去拥抱你的权利了。
“如果可以麻木一点,也许糊里糊涂,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我还是可以说服自己,和舜妤平平静静的走完这一生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可是我就是要命的太清醒了!一个人的时候,我想的是你;抱著她时,我想的人是你;她要求我吻她时,我该死的还是只想著你哭泣的表情……我时时刻刻都想拥抱你,也时时刻刻的在压抑自己,你不会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
若嫦眸光泛泪,听得心几乎碎了。“你——不爱她吗?”不爱,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爱?”他笑了,笑得凄怆。“别人不懂,难道连你也不懂,在我心中,她只是责任,你才是真爱!这辈子,我就只爱过一个女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我的心只有一颗,责任与真爱却像是两把锯刀,狠狠切割、揪扯,那种鲜血淋漓的痛,你能明白吗?再不找个发泄的出口,我就快要疯掉了!”
“所以,你今天才会当著全台湾观众的面,说那些话?”
“你听到了……”他垂眸,笑得苦涩。“长久以来,头一回那么诚实的面对自己,说出心里的话之后,反而不知该怎么面对赤果果的自己,当所有人喝采我成功传奇的人生时,说穿了,我不过是个失败又悲哀的男人,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追逐再多的名利财富,都填补不了内心的失落空洞……我觉得好累、好茫然,在外头吹了一夜的冷风,却不知道,谁能收容这颗困倦的心,想见你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他抬眸,指尖抚上她掩不住办肿的双眼。“你哭过了吗?”
“还不是你害的。”她闷闷低哝。没事说那种话,害她在电视机前哭得不能自己。
“你会怪我吗?你好不容易找到人生的另一段幸福,而我明明什么都不能给你,偏偏又放不开……”
“我明白,凡羿。”不舍他受困的心,柔情抚慰的双手,轻轻碰触俊容,抚开眉心紧锁住的痛苦与挣扎。“我不怪你,真的。”
是吗?她不怪他?!
反掌握住她如水的温柔,他闭了下眼,痛楚地逸出声。“你爱他吗?告诉我,你真的——爱裴宇耕吗?”
她该点头的,但是他宛如负伤困兽的眼神,教她一句违心之论都说不出口,不忍再欺骗他、欺骗自己。
她拉起他的手,覆上胸口。“我的心,全世界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你,不曾有人到过这个地方。”
雹凡羿盯视掌心之下,那颗浅浅跳动的心,她的眸光,一如多年前相恋的那个夜里,纯情诚挚——
他再也无法克制心湖波动,激切地拥抱住她。“若嫦,我的妻——”
一句“我的妻”,引出她迷蒙的泪,她闭上眼,贴著他的胸膛,感受他狂炙的情感,飘泊了许久,内心最眷恋的,依然是这道坚毅温暖的怀抱,这究竟是他们的悲哀,还是无奈?
“若嫦——”抵著她的额心,他压抑地低语。“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想吻你,可以吗?我——”
浅浅仰眸,迎视他痛苦挣扎的面容,她不语,主动迎上他的唇,以她的温柔,滋润他的冰冶。耿凡羿一震,再也无法理智思考,有如沙漠中的旅人,紧紧攀住唯一的绿洲,饥渴而热烈地吸吮、交缠,直要尝尽她唇腔之内的每一寸甜蜜——
她意识虚软,只能由著他激狂需索,不知是缺氧、抑或久违渴念的激情之故,她胸腔隐隐泛疼,载负不住他身躯的重量,陷落沙发之中,热切的身躯密密纠缠。
不经意的抚触中,他顿住动作,眸光复杂地望住她凌乱衣襟之内的物品。“你还留著?”
顺著他的视线,-向以银链串起,静躺在胸口的白金戒指。“我不会忘记,你为了它,在工地辛劳一个礼拜。”
他声音低沉喑哑,鼻酸道:“我说过,它并不值钱——”
只要她说一句,裴宇耕什么值钱的钻戒会送不起?他没料到,她还会留著多年前不值钱的旧婚戒,并且将它放置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但是你的心意是无价的。”她柔柔道。
雹凡羿动容,倾身吻上婚戒所在的位置,连著她的心,怜惜地吮吻;她张手拥抱收容,感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他情思一动,迎向她无悔的面容,唇畔浅笑带著最凄柔的深情,全心奉献——
无法再多想,他降子,贴上似水娇躯,探寻的双手,感受久违的浓情蜜意。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不曾拥抱这具馥柔身躯,熟悉的馨香,每一寸光滑肌肤的触感,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直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才发现竟是这般椎心的想念著,渴望得心都痛了,如今,她就在他怀里,被他亲吻著,他无法再放开!
无法餍足的双手抚遍柔软香躯,衣物一件件的离开身体,直到再无阻隔的贴触赤果肌肤,交融彼此的体温,他们同时满足地在心底喟叹。
纤长指尖一一抚过俊颜、肩膀、厚实的胸膛,每一寸肌理线条,似记忆,又似深深的想念,她眸光泛著酸楚泪光。“凡羿,不论何时,记住一句话——”
“嗯?”
“我爱你。这里,永远只让你住。”她指著心口的位置。
雹凡羿浑身一颤,手劲一收,搂紧纤腰,狂吻上她。
杜若嫦闭上眼,全心回应,感受他雨点般的吻落在她身体的每一处,贪渴的吸吮更多、占领每一寸肌肤,像是饥饿了许久的旅人,直要尝尽所有的它——
“凡羿——”她慌吟。
“我在。”感应到她的激情无助,他迎上她,有如两簇燃烧的火焰,空虚、灼热,她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收容他沧桑的身心,耿凡羿不再迟疑,挺入水女敕深处,刹那之间的充实与满足,令他们脑海同时一阵晕眩,好似长久以来那块空泛的角落,终于被填满,完整无憾。
他绵密地护著娇躯,在她体内深沉律动,听著她细细柔柔的娇吟,感觉她的温热、她密实的包容,他双臂收拢,几乎将她揉入体内,激狂地与她缠绵,直要到达最深处的甜蜜——
“凡羿——”他失控的热情,令她几乎要尖叫失声,狂喜来得太快太急,她喘不过气,只能紧紧抱住他,随著他癫狂、随著他迷失、随著他极欢纠缠——
重重迷眩火花包围著他们,在眼前、也在体内爆发,耿凡羿与她颊贴著颊,在她体内释出热情,在对方轻颤的身躯中,体会激情韵味。
这一晚,飘荡的灵魂,在彼此的怀抱中找到安心栖靠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