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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嫦娥的中秋节 第四章

作者:楼雨晴类别:言情小说

若嫦天生的好人缘,让她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在学校,她是学长热烈追求的梦中情人,也是学姊喜爱亲近、特别照顾的可爱小学妹;在工作的地方,状况频频,但是店内上上下下,除了耿凡羿之外,所有人都将她疼进心坎里了,当然,那也是因为她脾气好、温柔漂亮、善解人意又好相处,才能如此赢得人心。

演变到后来,耿凡羿要是对她说话音量大了点,还会招来四面八方的白眼呢!

时间一久,工作愈来愈上手,出差错的机率也愈来愈少,最后几乎不曾再让耿凡羿念过一句。

这天,她提早一个小时前来,用餐时间没到,外头没什么客人,就窝在厨房陪著正研发新菜色的张叔闲聊。

“小嫦,你在这里工作,家里知道吗?”他一直很疑惑,那种人家,怎么可能让女儿出来工作?

“知道啊!偷偷告诉你,你不能说出去哦!我爸本来不答应的,但是我拚命争取,最后还绝食抗议。因为我说:‘反正你要我当个什么都不会的白痴女人嘛,以后如果身边没人伺候,我是不是就只能等著饿死了?既然是早晚的事,你现在就把我饿死算了!’呵呵,我爸脸都绿了,我母亲心疼我绝食了三天,怕我弄坏身体,就帮我求情啊,我父亲不得已,想想学习社会经验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我再三保证不会变坏,他才勉强答应。”

哇啊!真看不出来这水一样温温柔柔的性子,也做得出这么酷的事。老张对她的喜爱又加深了几分。

“我说嫦丫头,你为凡羿做到这种地步,可是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值得吗?”

她抿抿小嘴,淡然置之。“付出是我的自由,接不接受则是他的自由,不是吗?反正,我有我的想法,他有他的想法嘛,没关系。”

是哦,说得真洒月兑,那个动不动就看著人家背影黯然神伤的不晓得是谁!

“是呀,大家都看得到你的努力和进步,听说你这一个礼拜都没出过任何差错,好现象哦!”

她皱皱鼻,娇憨道:“朽木再难雕,雕久了就算不像花,也总有个样儿嘛!”

朽木?老张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凡羿那没心肝小子说的。

“说到雕花,哇,张叔,你这花雕得好漂亮哦!”她拿起盘上预先摆放的装饰,赞叹道。

“要不要学?”

“要要要!”小脸发亮,不住地点头。“张叔愿意教我吗?”

“好啊,等我忙完。”

若嫦好奇地凑上小脸。“张叔在研究新菜色吗?”

“对呀,这是下个礼拜要推出的新套餐。”起锅前将炉火调大,逼掉含油量,这才将最后的主菜摆入盘内,宣布完成,将盘子推到她面前。“来,试试看。”

“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她捏起炸得金黄酥脆的排骨,咬上一口旋即猛呵气——“好烫好烫!可是好好吃哦!张叔,你好厉害,可以研发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喜欢就多吃点,以后你想吃什么,说一声张叔就做给你吃。”

“谢谢。可是我现在还不饿,可不可以待会儿再吃?”她仰著小脸,软声要求。

老张白她一眼。“讲那么好听,谁不晓得你是在给凡羿留晚餐。”

心事让人说破,娇容羞愧地浮上浅浅红晕。“他工作那么忙,常常赶时间都没空吃饭嘛,所以我就想——”

“是!你有这份心是很好,就不晓得那小子领不领你的情!”

她摇摇头,无所谓地一笑,掩去淡淡的落寞。

稍晚,耿凡羿来上班时,她兴冲冲地拿著好不容易学会的雕花跑到他面前,带著甜甜的笑容递出。“凡羿,你看,这是我刚学会的耶,送你!”

雹凡羿瞄了眼以红萝卜雕成,丑得没话说的玫瑰,仅仅附赠两个字。“无聊!”

若嫦失望地垮下脸。跟著出来的老张看不过去,仗义执言。“喂,凡羿,你这样说对吗?小嫦为了学雕这朵花送你,白白女敕女敕的小手被割了两、三道伤口耶,你还这样伤她的心——”

雹凡羿瞪向她。“你干么老做些蠢事?吃饱撑著啊!柜台旁边有OK绷啦!”

“喔。”她乖乖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那个——能不能再问一下,是要擦红药水还是药膏?”

真是败给她了!

他板著脸,找出保健箱,挑了盒软膏。“手伸出来!”

若嫦没有异议,伸出左手,看著他抹药、贴上药膏。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吗?可是,会帮她擦药,应该表示,他多少还是有些关心她的吧?

什么两、三个伤口,明明是四个!耿凡羿没好气地多贴了个OK绷,抽张面纸擦掉指尖的药膏。

见客人推门进来,她抢先一步前去招呼,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告诉他。“对了,凡羿,张叔今天研究新套餐,留了些给你,在厨房,你先去吃,这里我还应付得过来。”

雹凡羿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转身进厨房。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若嫦以行动,打破了在耿凡羿眼中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形象,虽然,他对她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她知道,他已经不讨厌她了。

有时,一些客人见她长得好看,以言语调戏,他总会适时替她解围,有些更没分寸,对她动手动脚的,耿凡羿会直接将她拉到身后,接手她的工作,不过给那个客人的表情会很难看。

他明明那么保护她,却什么也不肯表示,依然与她保持距离,工作之外,绝不与她有私人接触。

他的心,离她好遥远,她一直都努力的追著、赶著,却怎么也触不著,久了,难免有丝心灰与挫折。

她站在柜台,看著他与一名客人交谈,这个女人是熟客,常常来,而且每次都要求由耿凡羿服务,目光从头至尾绕著他打转,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居心。

那女客不晓得说了什么,耿凡羿轻轻笑了。

可恶!她胸口闷闷地,他从没真心对她笑过,居然对那个女人笑得那么开心!

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常来的客人!

懊沮丧,好难过,好——好想哭!

“干么?一张寡妇脸!”他轻哼,拿回点功能表,俐落地煮好一杯咖啡,正要端出去——

“我来。”她赌气地拉住他,绷著小脸接来他手中的托盘。

雹凡羿挑挑眉,不置可否,任她去。

没多久,那头似乎有些不愉快,也不晓得她们说了什么,耿凡羿只听到她扬高音量,重重放下咖啡杯——“爱喝不喝随便你!”

雹凡羿蹙起眉,一等她回来,开口质问:“你又给我出什么状况了?”

“为什么一定是我出状况?我长得就那么讨人厌吗?一定要你端的咖啡才美味?”她也有满月复委屈啊!可是他看见了吗?没有!因为他从来不在乎。

雹凡羿一听,眉头皱得更紧。“客人怎么要求,顺著她一点就是,火气有必要这么大吗?既然要在这里工作,就给我收掉你的大小姐骄气!”

“大小姐骄气?你是这样看我的?”一句话,伤透她的心。“为了你,我做得还不够吗?你还我的,居然只是一句‘大小姐骄气’?耿凡羿,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做,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你的事与我何干?别扯到我身上来!”

“是不是为了你,你比谁都清楚!”她吸了吸气,泪花在眸底打转。“你讨厌我高不可攀的千金大小姐光环,我就走人人群,学习融入群体生活,当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你说你讨厌温室的花朵,我就走出温室,自己打工赚取学费,学习独立;知道你想读的学校,我熬夜K书,就为了和你读同一所大学……这些,你全都看在眼里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没人要你这么做!你大可滚回去当你的千金大小姐。”

“问题是,我回不去了——”她一哽咽,两颗清泪顺颊滑落。“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回不去了——”

雹凡羿浑身一震,惊愕地瞪住她。“你发神经地鬼扯什么!”

“我没有鬼扯,全世界都看得出来,只有你,始终不肯面对。”

“你要我面对什么?你可笑的一时迷恋,还是你高不可攀的家世?既然有钱有势,要什么男人会没有呢?我受够你们这些有钱人了,我耿某人卑微寒伧,不敢妄想高攀!”

“出身如何不是我能选择的,那不是我的错啊,你为什么要拿它当借口,将我排拒在心门之外?”并不是每个有钱人就一定财大气粗,他把那些偏见加诸在她身上要她承受,对她是不公平的。

“那是因为,你不曾面对现实最残酷的一面,看不清这其中的差异性,足够让你恨到咬牙吐血!”他寒著脸,一字字吐出。“回去吧,回去当你的大小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能够无知点,或许也是一种幸福,起码这一辈子,你都可以过著娇生惯养的日子,永远不必面对现实的残酷。”

是吗?这就是他想说的?

那当初那个有理想、有傲骨,不为现实低头,努力在过生活,坚持活出生存意义的耿凡羿呢?

她伤心欲绝,不敢置信地退开两步,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他。“任何人都能这样说,我就是无法接受,这种话由你口中说出来……是你为我开启了一扇窗,让我看见阳光,看见春光明媚的风景,在我下定决心摆月兑宿命,拚了命想追上你的脚步时,你却又关上那扇窗,将我推回那个阴暗的房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残忍?!雹凡羿,你是个大浑蛋!”

说完,她情绪崩溃地往外冲。

雹凡羿僵凝著脸,双拳握得死紧,不留她,也不追上去,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只能沉默地,望著她心碎远去的背影,宛如没有生命的石雕,久久、久久——

泪水疯狂奔流,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但是她不管,死命的往前奔,仿佛要甩掉的,不是他冷绝无情的拒绝,而是不堪承载的心碎——

叭叭!

马路上,喇叭鸣按声与司机咒骂声此起彼落,但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道有力的臂弯将她拉回人行道,一辆计程车自她眼前呼啸而过,她全无危机意识,倔强挣扎。“放开我,既然不稀氨,还追来做什——”

“是我,若嫦!”

泪痕还挂在脸上,她停住动作。“季耘——”他回来了?!

“嗯。回来过暑假,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裴季耘轻柔说道,不过显然的,她似乎不大好。“耿凡羿欺负你?”他过来正要找她,没想到会撞见她这副模样——

提到这个,委屈的泪光在杜若嫦眼底打转。

“别哭,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是吗?他真帮得了她吗?

“来,把眼泪擦干,找个地方,好好把事情说给我听。”他柔声安抚,此刻,她茫然的心已寻不著方向,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只能无助地听从他的安排。

棒天,耿凡羿来上班,没见著总是提早来,带著甜笑四处打转,陪大伙儿谈天的杜若嫦。没一会儿,到了用餐的高峰时间,他一如以往的忙碌。少了她的帮忙,他恨不得能多生一双手脚;同时,也能理所当然的藉由忙碌让脑子没有时间空下来,去理会胸口那股莫名的沉闷感……

忙到一个段落,终于能坐下来松口气。没见著早已习惯了在他面前穿梭的窈窕身姿,他的脑海忽然出现短暂的一阵空茫。

他是怎么了?她走,不是正合他意吗?他们本来就是两条不该交集的平行线,如今只是各自回到原来的轨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还在郁闷什么?

可是当今天有客人接二连三的问他。“那个笑容很甜的小姐呢?怎么没看到她?每天听她甜甜的声音可以增加食欲呢!”

一向坚持顾客至上的他,竟然恼怒地冲口而出。“你是来吃饭还是把美眉的,没见到她就吃不下了吗?”

想起自己失控的言行,再想想昨日与她激烈的口角冲突,他自嘲苦笑。

他有什么资格说她大小姐骄气?他的少爷脾气也不小啊!

“今天小嫦怎么没来啊?”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耿凡羿无力去数,淡然回道:“她可能另外有其他事要处理,昨天已经口头请辞,要我代为转告。”

“啊?”老板娘一脸可惜。“我才想给她加薪呢!自从她来了以后,每个人都有活力多了,她甜美的笑容,是我们工作愉快的原动力呢,瞧,今天是不是就冷清许多?”

雹凡羿抿紧了唇,不吭声。

“你也别倔啦,我知道你也和我们一样,少了她特别不习惯,板著一张脸像谁欠了你八百万似的,要真的在乎她,就去告诉她啊!在这里跟自己呕气,她怎么会知道?”

“我没有!”否认得过于迅速,反而缺乏说服力。

老板娘也不逼他,笑笑地转换方式。“既然小嫦辞职了,那我看这两天得再尽快找个人来接替她,否则你会累坏。”

被人取代她?他楞住,直觉的反弹正要出口——

反对什么呢?她本来就不可能再回来,谁来代替又有何差别?

他别开脸,闷闷地道:“随便!”

只是,没料到隔天一来,里头传出的熟悉笑语,令他当场楞在门口。

“张叔,你少吃一点啦,你不是说要减肥吗?前两天张婶有要我盯著你哦!”

“哼,嫦丫头,你少说得那么好听,谁不晓得你是怕我吃光了,饿著你的心上人。”

气氛僵凝住,有人发现了门口的他。

“张叔,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她颦眉低哝。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老张瞥了眼呆立一旁的他,转身回他的厨房,若嫦也拿起面纸,到各个桌位更换,经过他时,低声说了句:“柜台有点心,留给你的。”

说不出此刻心头是什么成分居多,思绪复杂,他目光无法移开的随著她移动。

“咦,小嫦,你来啦!凡羿不是说你要辞职吗?”老板娘下楼来见了她,意外地笑迎上去。

杜若嫦转头与他对望一眼,看不出他眸中的情绪,她拉回视线,轻扯了下唇角。“只是和他起争执,一时冲动说的气话罢了。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说这什么话,你不走是最好不过了,大家都很舍不得你呢。”

“谢谢。”

三三两两的客人陆续上门,她上前招呼,一整个晚上,都没再与耿凡羿交谈一句,即使眼神交会,两人也会极有默契的各自避开。

下班前的一个小时,只剩靠窗的两桌客人,她将客人回冲的一壶花茶端去,耿凡羿待在柜台,她的手机正好响起,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在她回来时顺手递去。

她放下托盘,按下接听键。“喂——季耘?”

正在帮客人结帐的耿凡羿动作一顿,感受到他投来的异样眼光,她不自在地背过身,压低了嗓音。“我?十点半下班啊,干么?你要来接我?那你在哪里……啊?那不顺路吧?不用多跑一趟,不然我们在昨天去的那个……你很固执耶!好啦好啦,你要接就让你接……我等你……嗯,好,拜!”

结束通话,回过身,冷不防迎上耿凡羿深沉的凝视,她吓了一跳,轻按著胸口走出柜台。

原来,她昨天是和裴季耘在一起。

雹凡羿轻敛起眸,默然不语。

记得——高中最后那一年,他们互动频密是全校都知道的事,裴季耘也从不讳言两人的关系,粉碎了不计其数的少女恋慕。

只是没想到,他后来会出国念书,之后如何,就再也没人晓得。

他们,一直都有联络吗?

是啊,怎么不可能呢?论家世,他们门当户对;论外貌,裴季耘俊雅出众;论才情内涵,少有人不甘拜下风,这样一个男人,才配得上她吧?

任谁都会说,他们是郎才女貌,绝无仅有的一对。

那为什么,现在他的胸口还会充斥著沉闷与愤怒的情绪?

他,有资格愤怒,有资格不甘吗?

偏偏,他就真的愤怒,真的不甘——

“季耘,你来早了,我还没下班哦!”他抬眸,见她带著浅笑,迎向推门而入的男子——依然俊美得教人咬牙气恨!

“来喝咖啡呀!我有那个荣幸,尝尝杜大千金亲手煮的咖啡吗?”

她慧黠地眨眨眼,还以颜色。“本店备有胃药,你需要吗?”

“光听你这样讲,我胃就已经开始抽筋了。”

冷眼旁观著他们谈笑风生,耿凡羿双拳无意识地紧握。

她在几分钟后回来,他看了眼点功能表,伸手要拿咖啡豆,她摇了下头。“我来吧!”

胸口像被什么揍了一拳,他阴沉着脸退开;她神色恬然自若,动作熟悉的重复煮咖啡的流程,裴季耘挑了下眉,以手势无声地对她鼓掌,她开心地回他一记得意的笑靥。

这一来一往看在耿凡羿眼里,无名火气飙高,舌头不受控制的滚出一串话来。“这是工作的地方,不是让你打情骂俏的,要调情不会去酒店陪酒卖笑!”

突来的羞辱,令她难堪僵住。“你说什么?”

“我——”他哑然。这无名火,发得他也莫名其妙。

不肯承认错误,他硬是倔强地死撑著。“在工作场跋就是客人,要暧昧勾搭,请你私底下进行!”

言下之意,是在说她轻佻随便了?

她咬著唇,不让眸底打转的泪光跌落。“是谁说客人的要求,顺著点就是的?我照著你的话做又错了吗?”

“别把你的行为不检赖到我身上,我可没要你眉来眼去,卖弄风情,只差没月兑衣陪酒——”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耿凡羿呆楞住,所有人也全停下动作,看向他们这边。

“我懂了,反正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你就是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对不对?!懊!我如你的愿,我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惹你厌烦,这样你满意了吧?”泪水落得狼狈,她用力吼完,冲进休息室,紧紧关上门。

“若——”他张口叫唤,追了两步,又颓然止住。

“耿凡羿,你真的是浑帐得没话说。”裴季耘不知几时站在他身后,叹气低道。

雹凡羿闻言,僵直了身,冷冷回应。“我再怎样,都轮不到你来批评。”

裴季耘并没有被他的冷言冷语吓退。“我说错了吗?既然见不得她跟别人好,当初就该牢牢把握;既然错放,现在就没有资格表现出多愤怒、多受伤的情绪,拿自身的不如意来伤害别人!”

被一针见血地道出自身的无理与自私,他惊痛而狼狈,瞪著闲适自若的裴季耘,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当初是他先放弃了,他还气什么?也许,只是恼怒裴季耘完美得让他挑不到丝毫缺陷,恼怒自己不得不承认他的失败;恼怒她的选择该死的正确极了,恼怒——恼怒他的情绪居然被搞得一团糟……

可是,那又怎样呢?不管她选择的人是谁,永远都不可能是他,那他还有什么好不平衡的?

思及此,他懊恼地扒过头发,低吼:“你根本不懂!像你这种一出生,就注定被放在最优越地位上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体会我的心情!”

“是啊,要想懂还真有点困难呢,‘永远的第二名’。”云淡风清,笑意浅浅,却将耿凡羿羞辱得脸色一阵青白。

“够了,你给我住口。”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疠——他该死的就是超越不了这家伙!

“难道不是?你有哪一点赢得过我?不论是先天的家世,还是课业上的竞争,甚至是现在的情场较量,你都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明知他自尊极强,裴季耘依然毫下在意地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尽情凌虐。

被狠狠戳到痛处,耿凡羿忍无可忍,握拳挥去,裴季耘侧开身,避过第一拳,却没能躲过第二拳,痛得视线短暂模糊。

“呵,总算找到一项优势了。是啦,比蛮力,我确实略逊一筹。”他揉了揉下巴,真痛。“我果然不擅长打架,不过——这有很值得你骄傲吗?”

言下之意,野蛮人才用武力解决事情,高尚的人,靠的是脑力。

雹凡羿听出来了,恨恨地道:“裴季耘!我会记住你今天的羞辱,但是我也要你听清楚,我不会是永远的第二名,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抬著头看我,将今天的话全部收回!”

“是吗?我看不出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没把握给她幸福了,还有什么资格谈理想、谈抱负?别笑死人了!”

“你——”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裴季耘已经不晓得死多少回了。

偏偏他就是不怕死,还敢大放厥词。“我所知道的耿凡羿,有志气、有傲骨,即使每回段考屈于下风,也不曾服输过。当有些同学告诉我,反正以我的家世,不会将这点奖学金放在眼里,对你来说却很重要。可是我还是没放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需要我的同情,这对你来说只是羞辱,我的全力以赴是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因为我真心把你当成可敬的对手,这三年当中,我从来就不觉得你输了。

“可是今天,你却因若嫦的家世而迟疑却步,连你都认定自己配不上她了,还想要谁肯定你?今天,我若真喜欢上一个人,无论她外表美丑,无论她家世如何,无论环境如何艰难,不到最后关头,我绝对不会轻言放弃,无关家世或任何的外在条件,单单这一点,你就已经输得彻底,还想和我比什么?一个连自己都不能诚实面对的懦夫,又凭什么谈理想、谈抱负?不用等‘总有一天’,你就已经注定是‘永远的第二名’了。”

一番深论,说得他哑口无言。

是啊!连自己想要的女人,他都没信心能给她幸福了,他还想谈什么远大理想?充其量,他也只是个无用的男人。

他甚至,及不上若嫦的勇气,为了和他在一起,她有排除万难的决心,而他,却因为自尊、也因为自卑,一再将她远远推开,他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因为裴季耘一番话,他思绪倏然清明,挣开了困缚的心茧,解放之后的心,好自由。

他深吸一口气。“我还是坚持,我不会是永远的第二名。”

“是吗?”裴季耘舒眉一笑。“我等著看。”

雹凡羿没再多言,因为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那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