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当裴宗涛洗好澡之后,酒量不怎么样的聂晓蕾已经在阳台上灌了两瓶啤酒,脸皮红得像个醉翁。
裴宗涛皱着眉把她抱回床上,自然只能安分守己地当了她一夜的枕边人。
而聂晓蕾头才一沾枕,便呼噜噜地睡得香甜,沈熟到连梦都没作上一个。
所以,当裴宗涛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自然也仍然在好梦方酣当中。
他戴上眼镜,倚着床头坐起身,凝视着那个缩在他身侧,睡得香甜的女人。
这女人的女性特质,约莫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尽数呈现吧。
裴宗涛唇角一弯,无声地笑了,目光从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蛋,看至她的扇形长睫,再下滑至她那两瓣微张的粉女敕红唇。他的眸光转浓,视线慢慢下滑挪至她宽大睡衣下的细致锁骨,以及她那双跨在枕头上的完美长腿。
她的腿细致得像是用电脑修片合成的照片,没有一点的瑕疵。
他忍不住用指尖滑过她洁白的膝盖,感觉她真实的温度。
“……”聂晓蕾的嘴里吐出几声不知名的诅咒之后,长腿向空中飞踢了两下,漂亮的脚趾头蠕动了两下后,转而埋入棉被堆里。
裴宗涛宠爱地一笑,为她拉好了棉被。
巴她同床共枕时,他总是习惯性地早起,因为喜欢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打量着她。他想,他贪恋她这样纯真无伪的样子。
他从事的是以理智挂帅的科技业,可他一直知道自己在感情这方面,从来就是由不得理性作主的。他很注重感觉,几次恋爱都是从“一见钟情”开始的。
现代人的一见钟情,似乎不该太过刻骨铭心,否则便会让人视为陈腔滥调。但他却无法讳言,与聂晓蕾初识之时,他便像遭到雷击一样地无法动弹。
她像一颗失控的太阳,乍然撞进他的心里。周身的光焰,把他的理智完全烧得一乾二净。
“上辈子欠妳的。”裴宗涛苦笑地俯低身子,戳了下她的眉间。
她的皮肤怎么这么烫?
裴宗涛皱起眉,伸手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
她发烧了。
裴宗涛快速地起身,走到客厅拿出他为她准备的医药箱,取出耳温枪。
耳温枪才探入她的耳朵,她就被吵醒了。
“走开!”她蓦然睁开眼,凶恶地想瞪人,却觉得有千百根针正直接刺上她的太阳穴。
“妳发烧了。三十八度五。”裴宗涛放下耳温枪,立刻搂起她的身子,让她靠着床头坐好。“我去帮妳拿外套。”
“见鬼了……我是被鬼压床吗?头好痛、肩膀也好痛。”聂晓蕾脸色惨白地转动了一下颈子,却痛苦到差点掉下眼泪。
“谁要妳昨天连外套都没穿,就在阳台抽烟、喝酒。”裴宗涛才开口教训她,另一手便已拿过床边的外套为她穿上。
“谁要你昨天没事招惹我--好痛!”她闷声说道,就连说话都带了些浓浓鼻音。
“那不是招惹,那是妳早晚都要面对的事。”裴宗涛扣好她的睡衣钮扣,抓起她的手臂套入外套衣袖里。
她瞪大了眼,抿紧唇,一脸生气的凶样。
“妳先别发脾气,先去看病要紧。”他为她拉起外套拉炼。
“我想吐……”聂晓蕾闷声说道。
聂晓蕾的话音尚未落地,她已经摆月兑了他,跳下了床,一手压着抽搐中的胃部,一手压着疼痛的太阳穴。
她趴在洗手台上,立刻干呕出声,却吐不出任何实质的东西。
在一阵干呕之后,她脸色发白地把脸颊偎在洗手台上,发现胃里的酸液不但没吐出来,还陡然增加了胸月复之间的恶心感。
聂晓蕾咬紧牙根,压住胃部,整个脸都埋进了洗脸盆里,痛苦的冷汗湿了额头。她嘴巴发干地喘着气,胃部则是在一阵痉挛之后,喉管里开始泛上阵阵涩味,沿着舌尖弥漫至整个口腔,营造出随时都要呕吐的氛围。
蚌而,一双大掌抚上她的后背,轻柔地拍揉着她的身子。
“你出去--”她不要他看到她这么丑的一面。
她的斥喝像是一巴掌甩上了裴宗涛的脸,甩得裴宗涛措手不及,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可裴宗涛还来不及多想,她已经弯低了身子,呕地一声吐得挖心掏肺了起来。
他跑出浴室,冲进厨房里。
聂晓蕾则在浴室里吐到人事全非,吐到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又回来。
她只知道她必须要用力抓着洗手台,否则她会跌倒。她只知道如果没把胃里的食物吐得一乾二净,胃里的作呕感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呼……”她大口吞吐着气。
“我在门口摆了一杯盐水。”浴室门被轻敲了两下后,传来这样的一句话。
聂晓蕾用盐水漱了口之后,开始觉得浴室的空气混浊地让她难以忍受。她弯腰驼背地转身,推开浴室门。
她才跨出一步,他已经完全接手了她的重量。
“我带妳去看医生。”他说,担心地皱着眉头。
“我吞一下胃药和普拿疼就可以了。”她虚弱地在他的搀扶之下,在床边的躺椅上坐下。
“妳作梦。”他瞪她。
聂晓蕾嘴巴微张地看着他严厉的模样,一时之间不大能适应。她以为这种斩钉截铁的说话方式是她的专利,没想到他竟也拿来对付她。
惊讶之余,聂晓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衣橱拿出一条大围巾,并从她的外套口袋里拿出她的健保卡放到他胸前的口袋。
“走吧。”他扶住她的腰,温俊的五官被执着的神态占领,举动也较平时霸气了不少。
“我睡一觉就好了。”聂晓蕾执意要偎黏在长沙发上,气若游丝地说道。
她一吃药就昏昏沉沉,才不要看医生哩。
裴宗涛没理会她,弯身用大围巾裹住她冰凉的身子,直接将她整个人抱起往外走。
她想踢腿赶人,可是才一动,压迫到胃部,她又作呕想吐了起来。所以,她只好乖乖瘫在他怀里,用嘴发飙。
“喂,我说我睡一觉就好了,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喂--”聂晓蕾以为自己大声抗议了,不料说出口的声音却像小猫撒娇,听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准任性。”裴宗涛抿紧唇,不悦地看她一眼。
“你才任性咧,我都说我不看医生了,你干么还硬是要--”她不想看医生。
“闭嘴!”他的回应是将她揽得更紧,继续地往前走。
聂晓蕾鼓起腮帮子,对着他干瞪眼了起来。
瞪久了,眼睛瞪酸了,她也只好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所以,如果她不小心闭上眼睛,又不小心在他的怀里睡着,全都是非战之罪。她心里才闪过这个念头,体力便像被催眠一般地软化成烂泥了。
心急如焚的裴宗涛,直到坐上了计程车,向司机交代完去处之后,他才注意到怀里的她早已经在他的胸前闭目养神了起来。
他唇边露出心疼的笑容,知道如果不是他正巧留在她的住所,那么这个女人绝对会躺在床上,把她自己病得东倒西歪的……光是想象到那种景象,他就觉得不寒而栗了。
童年时,他的一个育幼院好友便是因为身体不好而骤然离世的,他不想再经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裴宗涛伸手拂开她额头上的发丝,只见她皱了下眉,抿紧了唇,却没有挥开他的手。
他爱她,他想照顾她。裴宗涛看着她的惨白小脸,当下便做出了决定--
他要向她求婚!
他要让她有个家!
裴宗涛凝视着她秀雅的五官,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对婚姻不感兴趣,但那又如何呢?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说服她的,因为他好爱这个喜欢口是心非、爱装坚强的心软女人哪!
计程车在医院前停了下来,裴宗涛付了钱,抱她下车。
“快点好起来吧。”裴宗涛在她耳边低语着。
他可是打算要挑个黄道吉日,好好地跟她求婚呢!
聂晓蕾并不常生病,可一生病,通常就很惊逃诏地。
这一回,她的感冒并发了病毒性的肠胃炎,整整卧病在床一个星期出不了家门。
裴宗涛二话不说,让好友雷家骥帮忙寄来他的简易行李及电脑通讯设备后,便堂而皇之地在她家住了下来。
谁让他正好听到她向医生坦承有十二指肠溃疡的老毛病,他当然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让她大病未愈前,又开始糟蹋她自己的身体。
反正,她病得不算太轻,没力气赶人!所以他打算一直照顾她,照顾到她答应他的求婚为止。截至目前,裴宗涛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
这一夜--
在聂晓蕾的住所,睡到一半的她被想喝水的惊醒。
她睁开眼,一看到房间里没人,她的鸡皮疙瘩便全撩了起来。
答答答……
电脑打字的轻微声响传入了她的耳朵,她马上抬头看至客厅的方向--
她的二十坪套房里,除了浴室和阳台之外,没有任何隔间。所以,她一眼便看到裴宗涛正背对着她,坐在钢制工作桌旁,滑鼠和键盘的喀喀声正微微地响起。
她记得他说过,他们公司最近有几场产品测试会,他得先做好功课。所以,他才会忙到这么晚吧。
聂晓蕾尽量无声地坐起身,拿过床头柜的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啜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他。
她有一个秘密,说出来会笑掉别人的门牙,所以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可他知道她的秘密,因为当他第一次到她家拿东西时,她家正巧停电。他帮她打开了紧急照明灯,为她燃亮室内的所有蜡烛,偶尔说话、偶尔唱歌来安抚她的情绪。
那一晚,是他们第一次。
说来可笑,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不但怕黑,更怕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所以,她的睡眠品质永远其差无比。直到她和他谈起了恋爱,他假日总会留宿在她身边,她才容光焕发了一些。
他对她的好,真是没话好说。
聂晓蕾放下保温杯,对着裴宗涛工作中的背影,她兀自发起愣来了。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怪人啊?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会和她交往超过一个月呢?更别提他居然还有法子包容她病重时候的超级坏脾气了!
聂晓蕾瞪着他的后背,拒绝承认她鼻间那股感动的酸楚。
这几天,她有好几次都吐到想去撞壁,可他总会适时地扶住她的身子,不厌其烦地用低柔的声音安抚她,用他的大掌拍抚着她。她在床上躺到腰酸背痛了,他会帮她按摩……
这是生平第一次,她开始知道为什么有人死命都要结婚了。
两个人在一起,生病的时候,不会觉得一个人孤单地快要死掉了。
两个人在一起,不用担心会死相难看地陈尸在住处。
裴宗涛让她好放心,她从来没有生病生得这么“神清气爽”过!
聂晓蕾把脸颊偎在枕头上,眼睛却仍然舍不得离开裴宗涛。他不要回头好了,就让她这样不用负责任地一直看着他,感觉也不赖啊。
他对她真好,好到她都开始忏悔起她平日待他的恶形恶状了。好到她甚至开始忖想,她能为他做什么事好让他快乐了。
她能为他做什么呢?聂晓蕾无声地在床上盘腿坐好,开始在脑中列出可行事项--
一、跟他共度一生。
二、跟他结婚。
三、跟他生一窝的小阿。
当这些念头逐一在脑子被列出时,聂晓蕾倒抽了一口气,像是被鬼追逐一样地从床上弹跳了起来,把自己窝进棉被里。
裴宗涛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立刻回过头--
床上羽绒被的正中央鼓起一大坨,窝着一个正在喃喃自语的女人。
他疑惑地上前,却听见被子里传出一堆模糊的诅咒。
“该死的……脑子有问题……搞什么鬼啊……”
“妳不舒服吗?”裴宗涛掀开棉被,探头看她。
聂晓蕾蓦地抬头,他的脸和光线同时进入到她的视线里。
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聂晓蕾睁大眼看着裴宗涛,嘴巴也闭不拢,心脏更像是坐完云霄飞车一样地怦怦怦心律不整。
突然间,她相信他当初告诉她的“一见钟情”了。
现在的他可爱得像一栋她梦想中的房屋,美好得让她只想独占他!
聂晓蕾不经思索地摘下他的眼镜,既没法子阻止自己的手揽过他的颈子,也没办法阻止自己吻上他仍然错愕的双唇。
她迷恋地将他压平在床上,品尝起秀色可餐的他。她的手探入他的衬衫里,触模着他结实的胸口,感觉着他温热的肌肤与心跳,她的指尖情不自禁地着他胸肌之间那道敏感的小钡。她坐在他的腰间,低头凝望着他的脸,贪心地想将他迷醉的神情吞进她的肚子里。
于是,她俯低了双唇,从他的双唇问汲取包多的他。于是,她俯低了身子,让彼此灼热的身躯更加密合。
“小恶魔……”
在她贪欢于他的味道时,耳边隐约听到他这样唤了她一声。她下以为意地继续撩拨他,谁知道他却在一个翻身之后,便将她压平在床榻间。
她的手腕被他拙住悬在她的头顶上方,他亮晶晶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
“我想要你--”她低喃出声。
裴宗涛低吼了一声后,狂热地低头覆住了她的唇。
聂晓蕾迷蒙地睁着眼,在他的热情之下失去理智。对她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便像吸食了毒品一样地让她迷乱昏眩。他在她身上惹出的快感来得那么肆无忌惮,让她只能晕沉沉地沦陷在他的吻与他双手间。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后背。当他的灼热进入她的身体时,她快乐地落下泪来,再也顾不得理智地在激情中低喊出声。
从激情的高峰中回到现实后,裴宗涛细心地起身为她穿上睡袍。
他忽而想起自己刚才忘了使用,不过聂晓蕾一直在吃避孕药,应该没问题吧。反正,她若是真的有了身孕,他会乐得飞上天的。
裴宗涛低头对着她淡淡一笑。
聂晓蕾柔弱无力地卷缩在他的身侧,恍恍惚惚地对着他的下颚发起愣来。
她绝对是喜欢他的,否则不会和他交往那么久,更不会让他逾越到她的生活空间里。只不过,她以前对他的喜欢程度,是一点一滴聚沙成塔累积起来的。然则,她这一回对他的喜欢,却是石破天惊地像是一阵巨浪袭来,没头没脑地支使着她只能随之起舞。
是因为他的这些照顾,感动了她吗?所以,她才会想象八爪章鱼一样地巴着他吗?
聂晓蕾模着他的下颚,手心和新生的胡渣互相摩擦着,让她有点痒,可她没放手。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裴宗涛抓住她的手掌,对着她的手心轻呵了一口气。
她怕痒,握起了拳。
“没事,只是睡太多,有点睡不着,所以才找点事来做。”她这样说道,还附赠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聂小姐,妳以为我是应召牛郎啊!”他揶揄着她,轻弹了下她的鼻子。
“牛郎没你这么赞的气质啦!”她随口应了一句。
裴宗涛惊讶地睁大眼睛,半撑起身子,看着她开始慢慢绯红的双颊。
“妳病情加重了吗?怎么会突然夸奖起我?”他一手覆上她的额头,戏谑地说道。
“你敢消遣我--”她拧眉佯凶地捶了下他的肩。
裴宗涛大笑了起来,笑瞇了一双俊亮的眼,也连带地让他的小酒窝频频地蛊惑着她的眼。
聂晓蕾着迷地看着他的酒窝,不自觉地用指尖去戳弄他嘴唇右下方的小酒窝。
裴宗涛一挑眉,对于她的动作,感到些许兴味。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你的酒窝是不是很深。”天啊,她真的很无聊耶。
聂晓蕾心里这样想,可是身子却自有意志地翻了个身,只想更专注地研究他的酒窝。
不料,她翻身的动作太剧烈,仍虚弱的身子使她晕眩了下。她紧闭了双眼一秒,才又再度睁开。
他担心的眼神映入她的眼帘,在她来不及防备的时候,钻入她的心窝蛰伏着。
聂晓蕾揪着胸前的睡袍,感觉他的眼神在她心里化成了一颗种子,种子吸收了她心上的养分,急速地萌芽、成长为一棵大树,把他对她的好、她对他的心悸全都一次开花、结果,吓得她只能喘气。
她--爱他吗?!聂晓蕾盯着他,吓到冷汗直冒,脸色发白。
“妳啊,平常就是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身体,这次才会病得这么严重。”裴宗涛以为她的苍白是因为生病,温柔地将她压回枕头上,将棉被拉高到她的下颚,只露出她一张小脸。
“流行感冒这种病毒传染性的东西,又不是我能作主的。”她尽可能地让自己说话语气显得很平常。要命,她怎么会爱上他呢?
“妳就是三餐不正常,抵抗力差才会得流行感冒。”所以,他想要毛遂自荐地担任这份一辈子照顾她的工作。
“呃……”聂晓蕾看着他的脸,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可她却只是抬起了下巴,豪气干云地对他说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她爱他又怎么样,感情这事一旦说出口,便是要负责的啊!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裴宗涛看着她有点僵硬的腮帮子,低嗄的声音显得有点受伤。
“这样吧,如果你有新房子要设计的话,我不收你设计费,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她干笑着,拉紧了被子,觉得有点冷。
“在我们才刚亲热过后,妳不觉得用到“人情”这两个字,显得很可笑吗?”他板起脸,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了。
聂晓蕾没接话,默不吭声地看着棉被上色彩鲜艳的几何图形。
“如果妳真的想答谢我的话,那就回答我一、两个问题吧!”他替她的沈默,找了个台阶下,也替他心中的疑惑,找了个管道解决。
“问吧!”她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只想摆月兑这沉重的氛围。
“为什么这么害怕亲密关系?这么排斥婚姻?”他问。
聂晓蕾不自觉地咬住唇,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些问题。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可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从没见过妳妹妹就算了,妳甚至不准我谈论我的家人及朋友。”他一直想介绍他的好友雷家骥和家骥的女朋友汪筱宁与她认识啊!“我们可以分享彼此的工作心情,可以分享生活心得,为什么不能彼此关心更多呢?”
裴宗涛置于她肩膀的双手,沉重得像两块烙铁。
“我一开始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会持续多久,所以才什么都不提。我不是那么热性子的人。”她声若蚊蚋地说道。
“那么现在呢?可以提了吗?”他需要一些保证来平定他心里随时要决堤的不安波涛。
聂晓蕾扶着他的手臂,缓缓地倚着床头柜坐起身。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嵌灯,让光线剌得她睁不开眼。
对她而言,开口向他说出往事,便像在他面前掏出半个心肺一样地让她不自在,更遑论提起往事会让她有多脆弱了。可,这是她欠他的。而且出乎她意外的是她想告诉他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
“你知道我为什么怕黑、为什么不喜欢一个人住吗?”聂晓蕾偎着他的肩臂,低声反问道。
“我在等妳告诉我。”他屏气说道。
“国中那年,我爸妈离了婚。我妹跟了我妈,我则跟着我爸。有一年暑假,我爸和女朋友去日本度假,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她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没隐藏好的颤抖。
裴宗涛低头看着她几乎不张唇的淡漠说话方式,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总觉得她接下来所要说的话,会让他很不好受。
“凌晨一点时,突然停电了,我吓得躲到沙发后面,完全不知所措。然后,我听到有人开始大叫失火了,接着大楼的火警铃响起来了。我感觉到屋内愈来愈热、愈来愈热,我吓死了,一边哭,一边慌慌张张地想逃,不小心就把我爸收集的水晶玻璃撞倒了好几个……”
“妳受伤了?!”他打断她的话,后背发凉。
“没错,因为我必须踩着一地的玻璃模黑走到门边求救。”她想挤出无所谓的笑容,结果却是打了个冷颤。“我一握上门把,就哭出来了,我的手心差点被烫掉一层皮……你知道的,外头的大火已经把铜铸的门给烤热了。”
“我的天--”裴宗涛把她搂入怀里,用力到他们彼此都喘不过气,可他还是无法松手。
聂晓蕾的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贴着他的身躯。她听见他粗重的气息,也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法制止地对他滔滔不绝说着--
“那时候,我在屋里哭着大声叫爸爸、叫妈妈、叫妹妹,可是没有人理我,哈--”她抿紧唇角冷笑一声,表情僵滞。“我那时一定是神智不清了,家里只有我在,我叫给鬼听啊。反正,我后来只好再踩着玻璃碎片走到阳台上。你知道吗?我那位以艺术家自诩的爸爸,在阳台上铺土种植了很多大型的仙人掌,每一棵仙人掌的针刺都恰巧比缝衣针粗一点……”
裴宗涛摀住她的嘴,不准她再继续说下去。
聂晓蕾看着他眼里心疼的泪光,她惊讶了、傻眼了,却也更加收不回她狂奔向他的一颗芳心了。
她拉下他的手,攀住他的颈子,在他的唇间留下一个吻。
“傻子,我早不痛了啦。所以,让我把话说完。”她把头靠回他的肩膀上,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手指却仍然紧揪着被子。“那一晚,我爬出阳台的样子,很像一部廉价电影的桥段。但是,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到了地狱。幸好,我运气不算太差,我一探出头,消防队员就站在云梯上救出了我。”
“该死的!为什么我当时不能在那里?!”裴宗涛狠狠地搂紧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傻子啊……”聂晓蕾哈哈大笑出声,转个身埋首在枕头里继续狂笑着。
她笑到抱住自己的肚子在床上打滚,她愈笑愈大声,愈笑愈悲哀,每个笑声都凄凉得让他想摀住耳朵。
“别哭了。”他覆住她的后背,牢牢地将她的身子锁在身下。
“我没有哭。”聂晓蕾回过头,睁着干涩的眼,奇怪地看着他。
他抱正她的身子,呼吸与她的交融为一。
“可妳的心在哭。”他低语着。
聂晓蕾瞪着他,她紧咬着牙关,用力的程度足以咬碎她所有的牙齿。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很咬住自己的手背,疼得她瞇起了眼。
“想哭就哭吧。”他拉下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
“你不要以为我会哭,我有严重干眼症。要我哭,除非揍我两拳,哈--”
语音未落地,她整个人已经跃入他的怀里,双手将他抱得又牢又紧。
懊奇怪,明明是她抱着他,可怎么觉得是他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呢?她疑惑地想着,偎他偎得更紧了。
“所以,妳排斥婚姻、排斥承诺,是因为火灾这件事?”他问。
聂晓蕾怔愣了子,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
他挑起她的下颚,定定地凝视着她。
“妳不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不会是妳爸爸,我不会抛下妳一个。”
“我知道你不会是我爸。”聂晓蕾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白皙脸上的笑容甚是落寞。“可是,我却很有可能会变成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