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个台风夜,风斜雨骤,轰隆隆的雷吼声不断。
南杰独坐在豪宅的落地窗前,手上是一本丁颉洁从Baby开始到花样年华的相簿。
里面从她出生满二十八天剃胎毛、满月照,四个月“收涎”、周岁时“抓周”拿笔,还有每一年的生日照片,四岁时上幼稚园小班、七岁上小学等等上张张记录她成长的可贵照片……
南杰阖上相簿,他一直认为自口己是上天派给颉洁的守护神,不然,他不会这么幸运的参与她生命中的每一天,可是——
他眸中一黯,她头一回从他生命中跑开了。
颉洁不见了,他跟丁之华夫妇已苦寻了一个月,却毫无斩获。
由于丁之华不想引起警方及外界的侧目,因此,他跟丁伯母除了联络她的一些同学友人,询问颉洁有无跟他们联系外,且私下请了一些私人侦探社代为寻人,就是不要女儿失踪的事件曝光。
而傅庭伟也曾打电话跟丁之华要人,丁之华无奈之下只告知女儿离家了,还说女儿也知道他跟袁倩的事了,所以请他高抬贵手的放过他。
暗庭伟毫不甩他,直言道他会代他请帮上的兄弟去找人,一旦找到人,便将丁颉洁直接押到他家里去。
听到他蛮横的决定,丁之华只能回头向南杰求助。
只是——对南杰而言,守了二十四年的未婚妻不见了这么多天,心急如焚的他根本没有心情理会丁之华,他惟一想做的只有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的天使丁颉洁。
而在他动员所有白龙帮兄弟协寻丁颉洁约半个月后,终于有人找到那辆被丢弃在中部山区的宾士车。
依据车况显示,丁颉洁是在用完最后一滴油后,不得不将车子丢弃在山区。而那辆车平常都是丁之华在使用的,因此南杰也特别带他过去查看车况及车内的物品。
丁之华证实他习惯放在车内的一只皮包及手机都不见了,而看车子并无遭破坏的情形及上面只有少许的灰尘,丁颉洁应该才扔弃这辆车不久才是。
只是——南杰将目光移到窗外的倾盆豪雨,心隐隐作痛,她去哪里了?
她生死末卜,又一直是温室中的花朵,她有办法打理生活的一切吗?
丁之华虽然指出皮包内有三万块现金及金融卡等等,但金融卡一直没有被人提领,而那只手机则处于关机状态,他们试打了好久,一直是暂时关机的语音讯息。
颉洁,你到底在哪里?
他沉痛的抱住相簿,从此以后,他跟她还会有交集吗?她真的不再见他了?
“……台风行进速度加快,将在今晚午夜登陆北台湾,由于其挟带丰沛的雨量,目前已有部份地区灾情传出……”电视上的新闻节目打出新闻快报,南杰将目光移到电视上,心沉甸甸的,颉洁最怕雷声,而她可有找个避风躲雨的地方,好好的生活?
他好想见她,好想将她拥在怀中,道尽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但她人究竟在哪里?
台风夜,丁颉洁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在想了一下后,打开房门,步出这位在汐止偏僻山区的一栋四层楼老屋子的三楼租屋。
她步下狭窄的楼梯,沿着街道骑楼来到街角的杂货店,而身上也被狂风下的大雨弄湿了右半身,一身狼狈的她一踏入店内,没想到店里的一些干粮、泡面全被搬光了。
她模模咕噜咕噜唱起空城计的肚子,咬着下唇,一脸无措。
店里的老板娘对这个气质飘逸的女孩子印象深刻,虽然她跟老邻居租屋只是这些天的事,而且也只有在用餐时间才看到她出现在拐角的自助餐店,但附近的人都觉得她像天仙美女一样的漂亮。
只是她看来就像个高不可攀的富家千金,因此,还留在这个偏僻山区跟老弱妇孺一起生活的几名纯朴男子,对她只敢纯欣赏,连跟她说话也不敢呢。
“丁小姐,你想买什么?”五十多岁的老板娘一说完话,就自己笑了起来,因为店里的东西好像全没了。
“呃,我在想还有泡面吗?台风来了,我看弯角处的自助餐店已关门了。”
“那是当然,大家都被之前的台风给吓到了,当时这儿淹到两层楼高呢,许多人连吃都没得吃,所以这个台风一来,我这家小店东西也被抢购一空了,我也准备走了。”
“哦,那也没办法了,老板娘再见。”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回租屋去。
“呃,等一等,你不是要泡面吗?我这儿刚好还有一包,忙了半天,本来想泡来自己吃的。”她边说边走回狭隘的木桌后面,拿起她摆在圆木椅凳的泡面,递给她。
“呃,那怎么好意思?”丁颉洁摇摇头。
“没关系,我儿子待会儿就开车载我回市区了,他那儿也准备了不少干粮泡面——对了,要不要我叫他带些来给你?”慈爱的老板娘一把年纪了,人也看了不少,懂得有些人是需要独处来整理心情的,而了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不用了,不必麻烦了,我买这碗泡面就好了。”她不想麻烦他人,在看了泡面上面贴了二十五块的标签后,从口袋里拿出钱给她。
“哦,对了,你门窗可得关好,这是个强烈台风,刚刚听新闻说,速度加快了,半夜时暴风圈就笼罩咱们北台湾了。”
“嗯,谢谢你,老板娘。”她挤出一丝笑容,便拿着泡面穿过骑楼,回到三楼租屋处,身上几乎全湿了。
看着斜打在窗户的强烈雨势,丁颉洁的眼眶泛红,喉咙发紧,内心苦涩伤感至极。
她好想回家,可是那个家不再是个家了,她好想南杰,可是她也不想再依赖他了,因为他将她那个美满幸福的家毁了!
惫有袁倩,她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她爱她?她跟她爸上床,破坏了她的家庭,这样的她居然敢说她深爱着她?!
泪如雨下的丁颉洁愈想愈伤心,突然,外头闪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下一秒,一道轰隆隆的雷声即起,她吓得发出尖叫,扔下了手上的泡面,蹲在墙角,双手捂着耳朵,整个人不停的颤抖。
“南……南大哥,我好怕,南大哥……呜……呜……”孤立无助的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她虽然气他,但她还是依赖他的,她好希望他就在这里。
看着窗外那一道道的闪电,她拭去热泪,颤巍巍的起身,走到床边的小瘪子,拿起手机,但在开机的刹那,她犹豫了。
她说了不再理他的,也不要再看到他,她不要依赖表里不一的父亲、嗜赌的母亲,她要学习独立,何况她已经熬了一个月了。
她利用父亲皮包里的三万块现金,买了些换洗衣物,开着车子漫无目的的游走,累了倦了就在车里睡觉,醒了再继续开车,一直开到中部山区才发现没油了。
那个地方极偏僻,她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一辆车子,只得步行往山下走,一直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山下,搭了一对要到汐止的老夫妇的便车,于是她也到了汐止。
但市区的嘈杂让久住淡水山区的她很不习惯,所以她还是随意搭了公车,来到这离市区有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偏僻山区后,她下了车,租了一间家具、日常用品齐全的屋子住下来。
思绪百转的她凝睇着手机久久,终于还是放下手机,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拿起面纸损捍鼻涕,捡起那碗泡面,走到厨房,看着瓦斯桶跟瓦斯炉,她却呆了,她从来没有煮过水——
她再做了一个深呼吸,凡事总有第一次,她也头一回逃家了,不是吗?
她先拿柜子上的水壶盛了水,放到瓦斯炉上,再看着瓦斯桶上的开关箭头,转开瓦斯,开了瓦斯炉,看到炉火燃起的刹那,她开心得又哭了起来。
她还是做得到的!
她走到洗碗槽边,认真的看了泡面的冲泡方法后,这才打开来,将里面的酱料包撕开,倒入泡面里。
她吐了一口气,她的肚子好饿哦,这是她人生的第一碗泡面。
等了好一会儿,看到茶壶的水滚了,从没做过家事的她直接去提茶壶“痛!”她的手被烫手的握柄给烫着了,她下意识的扔开茶壶,没料到茶壶整个翻倒,里面的热水倒了一地。
她看了一地冒烟的热水一眼,再看看右手,整个手心都红肿起水泡了。
她鼻头泛酸,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她真的跟个废人没两样,居然连泡个面都泡不成,还将手伤成这样!
她泪流满面的将发烫发热、抖个不停的右手掌移到水龙头下,希望借由冷水缓和烫伤的痛楚,但她显然慢了一拍,不仅没有止痛,过大的水流还将肿起的水泡弄破了。
望着红肿月兑了一层皮的细女敕手心,丁颉洁终于忍不住这段时间逞强而来的独立生活的辛酸,跪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丁颉洁好累好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时候睡着的,隐隐约约好像有听到急遽的敲门声及呼叫声,但她起不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全身无力,就算现在被外头轰隆隆的雷雨声惊醒,她还是好想睡,只是她肚子也好饿……
她从硬邦邦的床上起身,这才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她模黑的去按墙上的电灯开关,才知道居然停电了。
她模模肚子,还是决定下床,模黑到了厨房,在洗碗槽边模到了泡面,只是在开水龙头想烧水时,却是一滴水也没有了,连水都停了!
她听着咕噜咕噜肚子在叫的声音,眼眶又红了。黑暗中,她颤抖着手拿起放在保丽龙碗里的干面,和着泪水咬了一口,咀嚼一下,再咬一口,而此时,泪水已经决堤了。
她想回家,好想回家……
她哽咽的吞下口中沾糊着油酱的干面,却吃不下了,她拿着干面撑起虚弱的身体模黑回到床边,就在躺下的刹那,窗外又是一记闪电在黝黑的天空乍现,映亮了天空,也照亮了窗外那一片汪洋。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丕变的扔掉手上的面,颤巍巍的走到窗边,竟然发现外头已成了水乡泽国,而且水已淹到快两层楼高,但豪雨仍不断,有可能继续往三楼淹!
她粉脸发白,颤抖着手模黑到门边打开铁门,去敲隔壁住家,但没有声音,她再往四楼走,分别敲了左右两边的住家,也都没有人回应,难道难道大家全离开了!
她柳眉一拧,难道昏睡时听到的敲门声跟呼叫声是要她离开的声音吗?
一定是的,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满脸泪水的她模着粗糙的墙壁,回到三楼住处,模到那支手机开了机,可该打给谁呢?
虽然这么想,但手指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直接且熟稔的按了南杰的手机号码。
“喂,我是南杰。”当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南杰熟悉的低沉嗓音时,丁颉洁再也忍不住这时的恐惧及悲伤,她哽咽一声,对着手机大声的哭了出来。
“颉洁!颉洁你在哪里?快告诉我,我马上过去找你!”听到她的哭声,在电话另一端的南杰眼眶也红了,眸中闪现泪光。
“我……我……我在汐止的……郊……区……南大哥……呜……呜,我、我好怕,你快点来……好不好?”她泪如雨下的几度哽咽。
南杰听到这里喉头一紧,“你给我地址,南大哥马上赶过去。”
“可是淹……淹水了,都、都没有人……只有我一个……我好怕……”
“我一定会到你身边的,你相信我的,对不对?不管有多困难。”
“嗯。”她哽咽的将地址告诉他。
“你手机不要挂断,我要听到你的声音,你也听到我的声音,你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好,我……我知道。”
南杰用室内电话拨了另一通电话给董瑞升,激动的哽声道:“找到颉洁了,我要用直升机。”
“这——可是现在这种天候——”
“我现在马上开车到公司,我们在顶楼天台会合。”
“可是真的很危险,我怕直升机会被闪电——”
“你不开,我来开!”感谢上苍,他找到颉洁了!
“呃——好吧,我现在马上就到公司顶楼的天台,先检查一下直升机。”
南杰挂电了电话,在撑伞跑往车库的路上仍不忘跟了颉洁说话,以安抚她不安的心,“我马上过去找你,你不要害怕。”
“可是这种天候飞直升机可以吗?”她难掩担心,只是听到他的声音,这个黑暗的斗室暂时不怎么可怕了。
“没关系,你知道的,我在考飞行执照时拿的是满分。”
“可是——”
“还记得我们到澎湖捞星星的事吗?”
“嗯。”她的泪又流不止了。
“那个老船长的歌还真叫人怀念,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唱的……”南杰轻轻的哼起旋律,一边在狂风暴雨中开车朝公司驶去。
他要转移她此刻的恐惧,回想当日的快乐时光。
丁颉洁热泪盈眶,紧紧的贴靠着手机,听着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低沉嗓音。
一个半小时后,南杰跟董瑞升驾了直升机来到这地处偏僻的汐止山区时,四周已是汪洋一片,而小小的山中社区真的很小,除了四栋连成一排的四楼建筑外,其他是两层楼旧民房,他们猜测应该还有被水淹没在一楼的三合院古厝吧,只是这样的地方,哪里有空间让直升机停下来?
“怎么办?南哥?”
南杰点点头,对着手机道:“颉洁,四周都停电了,我没办法知道你在哪一栋楼,你站在窗户边,好让我看见你在哪里。”
“好。”眼角仍噙着泪水的丁颉洁走到窗户旁,看着在上空盘旋的直升机,她的心情已好多了,在南杰刻意模仿澎湖老船长的歌声后。
南杰示意董瑞升调转方向,将照明灯往那四栋老旧建筑物一照,立即在中间栋看到倚在窗户旁的丁颉洁,但由于直升机的灯光太亮,她用手半掩住眼睛,他看不出来她此刻的神情。
“放下缆绳。”
“呃,是。”董瑞升知道这是惟一的办法,他将直升机开到四楼顶端,放下拖曳的缆绳,看着南杰拿着一支手电筒顺着缆绳降到顶楼后,随即住楼下跑。
“唉,爱情真伟大呢!”他忍不住靶慨叹道,南杰为了丁颉洁,真的是什么拢怃惊!
全身湿透的南杰到达三楼时,像个泪人儿的丁颉洁一头扑进他的怀中,哭得淅沥哗啦的,好不伤心。
南杰紧拥住她,而他的黑眸亦盈满了热泪,抱着她没多久,就发现她的身子有点儿烫,她好像发烧了!
尽避有满月复的相思待倾诉,但他知道这一切得先回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头一站要先到医院去。他咽下喉间的硬块,深情的凝娣着神情憔悴的她,“我们要马上走,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
她点点头,在他的拥抱下,两人回到简单朴拙的卧室,她将父亲的皮包、手机还有车钥匙拿了起来,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正放在被她扔在床角的泡面。
“你吃泡面?!”他觉得好心疼。
闻言,她下意识的将被烫伤的右手移到背后,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那么没用。
但这个动作他看到了,“你的手——”
“没、没事,真的没事了。”其实还好痛,但看到南杰,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忍受了。
他一脸凝重的拉住她的手,轻柔但略微使力的将她的右手拉到眼前,拿着手电筒一照,而在看到向来只握着画笔的手如今是肿胀月兑皮,他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我——我想泡面,就煮热水,结果……结果被烫到了,还泼了一地的水,连面也没煮成,可是我好饿好饿,只好拿起面……干咬……我——我好没用的,对不对?”她愈说愈伤心,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决堤了。
他将哭成泪人儿的她拥入怀中,声音艰涩的道:“不,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
“我——我的头也很痛,南大哥……我身体也不舒服……还有……我的肚子也好饿……”
南杰听了,只觉得他的心要碎了!他沉默的带着她往楼上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只想将她带离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