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心一怔,“她很受欢迎?”
“她个性活跃,你是她朋友,应该知道。”
遂心不出声,周家一直以为女儿十分文静内向,很明显,她踏出家门,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今天晚上,戴维斯堂有个舞会,你要不要来?”
遂心问:“你是来接我呢,还是在门口等?”
谁知他笑笑说:“女生免费入场,在舞会里边见面。”
遂心瞪大双眼,明白,明白。
这里简直是男生天堂,不管接不管送,一点责任也无,遂心为之气结。
那漂亮的男生朝朋友挥手,说声失陪,便转了位子。
接着,另外有人过来搭讪。
遂心穿起外套,没好气地离去。
她驾车到附近派出所,把那颗药丸交给当值警员,“请转黄江安督察化验。”
遂心回到宿舍,发觉有个女孩蹲在房门口。
看见遂心她站起来,“回来了。”
“你是哪一位?”
她嗤一声笑出来,“这样斯文,真不愧是阿妙朋友。”
女孩子一头长鬈发,丝绒长裙,小小毛衣,露着肚脐,脐眼上钉着一枚金环。
遂心一看就觉得痛,连忙转移目光。
女孩问:“阿妙是你好友?”她叹口气,“发生什么事?”
遂心答:“原本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她开了房门,“请进来喝杯咖啡。”
她老实不客气月兑了鞋盘膝坐到床上,“设备齐全,家境很富裕吧。”
“过得去。”
“阿妙生前欠我债。”
遂心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丘庭枫,妙宜生前好友,我住她右边那间房。”
“有借据吗?”
“她是妙人,我是疯女,我借钱给她,还用写字?”
遂心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妙宜的朋友?”
“今早你在她房里逗留不少时间。”
遂心竟没发觉有一双眼睛在暗里看她,这女子厉害。
“欠多少?”
她讲了一个五位数目。
“妙宜不像借债的人。”
“我没问,她说稍后还。”
遂心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丘庭枫把脸趋近遂心,眯着双眼,“你的口气很奇怪,像是惯于盘问人。”
“谁是周妙宜的男朋友?”
她想一想,“妙宜没有固定男友。”
“妙宜同什么人在一起多?”
“我与她最接近,”她黯然,“可能是我带坏了她,请她喝第一杯啤酒,抽第一支大麻烟,抄第一篇功课,但,这其实是标准三部曲,人人试过。”
“她有无爱上谁?”
“喂,我等钱用,你高抬贵手可好。”
“我猜想妙宜并无欠债,我肯定你还欠妙宜债项。”
“又被你猜中。”
遂心给她两张大钞。
“手头一松必定还你。”
“她的男朋友……”
“今晚到戴维斯堂去看看你会明白。”
又是戴维斯堂。
这时,丘庭枫忽然伸手过来袭遂心胸部。遂心受过训练,眼明手快,立刻还手将她格开,“喂,你干什么?”
她恼怒喝问。
丘女却笑嘻嘻,“胸前伟大,可是真的?”
遂心气结,索性也开她一个玩笑,“想不想知道秘诀?”
“有吗?我很想知道,愿意请教。”
“用功读书,孝敬父母。”
丘庭枫一怔,哈哈大笑,“你真有趣,”可是忽然又低下头,“可惜妙宜已经不在,否则笑得她肚痛。”
“她爱笑?”遂心问。
丘女不再回答,穿回鞋子离去。
她穿一双印度绣金线拖鞋,打扮活月兑是一个艺术系学生,波希米亚韵味十足。
她的足踝与双手都白皙细腻,一看就知道出身不错,可惜不甚获家长信任,故此老是等钱用。
“今晚八时,我带你去戴维斯堂。”
稍后,黄江安督察的电话来了。
“遂心,那颗药,是一粒叫RU四八六的事后避孕丸。”
“嗯,她取到手没有服用。”
“是,一个决定,改变命运。”
“能追查到来源吗?”
“不可能,整个网络上都有非法药物出售,毋须医生处方或指引,校园一定有中间人转售图利。”
“我们那时,读书就是读书。”
“彼时也分好几等学生,我专职代做功课,就赚得学费。”
“你可有代人考试?”
“这可是秘密。”
“黄督察,周妙宜的性格与她父母所说有点出入。”
“啊。”
“容后报告。”
晚上,遂心穿上吊带亮片裙子,过去敲门。丘庭枫打开门,她正在画画。
遂心走近,只见色彩斑斓,且见神采,“画得很好。”
丘女很高兴,“是吗?家母一直希望我读管理系。”
“母亲们总希望子女过安定生活。”
“我帮你画一张画像。”
“好呀。”
“不过,你需。”
遂心叫出来,“不不不,谢谢。”
“进了艺术系,为什么还这样拘束?”
遂心笑,“这是纯美术系,不必做习作,你的艺术用不到我身上。”
“才说我画得好,”她自床底搬出一叠素描,“看,本宿舍不少女同学信任我。”
遂心一看,“啊,你肯定有才华,所以有权不羁。”
“唷,你何必这么客气。”她放下笔。
“有无想过在报上或网络刊登广告争取街外顾客?美加的艺术系学生时时替大人、孩子,甚至猫狗、住宅画像,帮补收入交学费。”
“好主意。”
“不过,你母亲可能不同意。”
她笑笑,“家母与父亲的另一名妻子不和,老是想我出人头地,替她争回一口气,读完管理可以到父亲公司去做事,与大哥争威。”
扒,原来有这样的故事。
“这张是妙宜。”
妙宜!遂心取饼那张粉彩画,只见画中半果的周妙宜坐在椅子上看书,纯真专注,没有半丝猥亵,遂心忽然明白画的真意。
丘庭枫当着遂心换衣服,一点不觉尴尬,她天生豪放。
遂心和庭枫步行到戴维斯堂去。
遂心忠告:“不要走小径。”
“不怕,人多,热闹。”
她说的是真话,小小山路有人提灯,有人用手电筒,像一个节目般好玩。
风大,遂心把披肩拉紧一点。
有人在身后叫她,“妙宜──”
挑花羊毛披肩正属于妙宜。
又听见有人嘀咕:“你别乱叫好不好,妙宜已经不在。”
“我不怕。”
“人家会不高兴。”
看样子妙宜人缘不错。
遂心从没来过这种舞会。
大堂内一片漆黑,守着在大门口检查手袋口袋,看有无毒品酒精混入,乐声震耳欲聋,遂心估计有五十分贝。
她有点震惊,在这种地方,不能交谈,也看不清脸容,只不过是随噪音闪灯节拍扭动身体发泄,有什么乐趣?
只见那边已有十多人肢体都缠在一起,互相抚模,陆续有人加入。
另一角有个女孩被举在半空,底下人群把她自一双手交到另外一双手,她似乎很陶醉,紧闭双眼。
自诩见多识广的关遂心今日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
调回行动组的确有助增长见闻。
有人递一只汽球给她。
遂心一看,原来是那个吴汉宁。
“你来了。”他教她吸那只汽球。
遂心立刻知道球内有不知名麻醉气体,处理不当,会引致心脏麻痹,呼吸停顿。
门外的警卫如同虚设。
她按住小吴,把他拉到一角,“我有话说。”
吴汉宁笑,“你到这里来说话?”
“你们也算是天之骄子,为什么不快乐?”
小吴一呆,“我们并非不快乐。”
“那,”遂心问:“为什么要用毒品?”
小吴大惑不解,“这些不是毒品,不会上瘾,不妨碍生活。”
“何需麻醉自己?”
“因为想更加快乐呀!来,试一试,你立刻明白。”
遂心推开他,走向后门,去争取新鲜空气,她忽然明白了,几乎所有成年人都认为少年喜欢用麻醉剂是因为他们苦闷。
不,他们已经够开心,他们追求极乐。
这是成年人苦口婆心永无结果的原因之一。
屋外一轮明月,空气冷冽。
遂心觉得她已进入周妙宜的世界,轻轻打一个冷颤。
她循小径缓缓走回宿舍。
这时,路上已经静寂。
走到一半,遂心已发觉身后有人。
遂心是警务人员,警觉性比一般女子高得多,况且,她没有喝酒。
那人愈走愈近,一只手搭上来,碰到遂心肩膀。
遂心暴喝一声,“退开!”
那高大的身形还想来捂住她的嘴,强迫她就范。
遂心恼怒,“你找死!”
她一弯腰,用力扯住那人左臂,借力把他重重摔倒在地。
这正是遂心在督察学堂,三年苦功学来的柔道绝技。
这时,有人听到声响,“什么事?”
遂心大叫:“救命,救命!”
趁还未有人走近,她狠狠踢那人的面孔泄愤,今日要是换了别的女学生,躺地上打滚的就不是这只人狼。
警卫气呼呼赶到。
遂心站住,“他意图强暴。”
警卫把那人拖起来,只见他满面鲜血,正在申吟。
其他学生围上来,“是他!有女生形容疑犯做案时穿骷髅图形上衣。”
“怎么受伤的是他?”
警卫答得妙:“他不小心摔跤。”
“抓他进去,这位小姐,你得去录口供─咦,人呢?”
遂心已经站到人群后边。
她的心突突跳。
那个歹徒显然经验不足,如果先用一条丝袜勒颈,关遂心可能有麻烦。
“抓到人了。”
“从此安全了。”
“不不,禽兽除不尽,这条危险小路封掉最好。”
遂心扶着略酸的肩膀回宿舍,裙子被撕破一角,出去一趟,变成残花败柳返来。
这种生活,已不是遂心可以适应。
没想到染缸自学府开始。
第二天一早,遂心向黄江安报告近况。
“你抓到校园之狼,恭喜,他为祸半年,伤害过七名女生,终于落网。”
“有无证人?”
“有,证人证物堆积如山,遂心,上头还想你查一查校园毒品案。”
“喂,我不是驻校园警员。”
“你听我说,上月有女生被人在饮品中混入过量GHB迷魂药昏迷,今日躺在医院里像一棵椰菜。”
遂心不出声。
“关警官,你不想替她寻回公道?”
遂心说:“我稍后会以同学身分去周家探访。”
“祝你成功。”
遂心去邻房敲门。
丘庭枫在房内问:“谁?”
遂心知道她有客人,便说:“你方便时找我,我们一起上妙宜家。”
真羡慕丘庭枫能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事,理直气壮,比她大几年的关遂心有许多传统伦理包袱。
饼片刻,丘庭枫来敲门。
遂心转过头去,“枫子。”
她笑嘻嘻,“我只上过周家一次。”
“去,去洗个澡,头发搓干净一点,换上白衬衫卡其裤。”
“有什么好处?”
遂心提醒她:“你仿佛永远等钱用。”
她打开遂心钱包,取出一张钞票,挥挥手。
不过她也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半小时后照遂心吩咐那样打扮干净了过来,长发梳成辫子。
与同样白上衣卡其裤的关遂心看上去似两姊妹。
遂心看着她轻轻吟道:“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你说什么?”
“没什么。”遂心笑笑。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们走吧。”两人结伴,比较好说话。
真没想到周家环境那样好:三层高独立小洋房,门口种满玫瑰花,在高密度城市,没有多少人可以住得这样舒服。
佣人来开门,问过来意,请她们进去会客室。
“太太一会儿就来。”
遂心没有坐下,四周围打量,只见布置十分精致,什么摆设都有,却不见一本书,生意人不喜欢书,因与“输”同音。
遂心轻轻转动一座地球仪。
蚌然听见一阵嬉笑声,又有轻脆的霹雳啪喇声,遂心一听,就知道邻房有人搓牌。
她抬起头来,灵巧的丘庭枫也正看着她,两人都想:怎么还有心情搓麻将?
一个苗条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我是周新民太太,两位是妙宜的同学?请坐。”
周太太太过年轻,且脸上并无悲切之意。
遂心暗暗骂伙计疏忽,这一点线索都不向她提及。
周太太接着问:“两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妙宜学校宿舍里还有些杂物,希望派人去收拾一下。”
“呵是,”秀丽的周太太立刻叫佣人进来,“请把地址及房间号码告诉管家。”
她仿佛急着要回到牌桌上去。
这时,有一对十岁左右的孪生儿走进来,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可爱活泼,缠住母亲。
周太太笑笑,“叫姐姐,”又说,“请两位留步吃点心。”
乘机牵着孩子的手出去了。
那中年管家记下了房间号码,看见遂心一脸愕然,不由得轻轻说:“多谢你们关心,我明早就来学校收拾。”
丘庭枫在一旁,维持缄默。
外头,清脆的搓牌声又响起来。
那管家又说:“妙宜,不是太太生的。”
遂心已经猜到,也难得这位周太太毫不虚伪,倒也难得。
“请问周先生在不在家?”
那管家答:“周先生出门谈生意去了。”
遂心没想到一点结论也没有。
避家却小声说:“妙宜,也不是周先生的孩子。”
什么?
避家轻轻说:“妙宜的母亲带着她来嫁给周先生,不久去世,周先生一直对妙宜很好,再婚后继母也很客气宽容,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遂心抬起头。
敝不得周妙宜要搬到宿舍住,她在这屋里,全无亲人。
这时,丘庭枫忽然提出一个要求:“我们可以到妙宜房间去看一看吗?”
她确是妙宜好友,声音里有真正的哀恸。
避家点点头,“二楼快要重新装修,妙宜的房间会拆掉改为健身室。”
她带她们上楼。
看样子,这管家对妙宜有点感情。
她轻轻推开一扇房门。
扒,周妙宜的房间像小鲍主寝室,粉红墙壁,雪白地毡,一只书架上摆满瓷脸洋女圭女圭,一地画册,水晶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束干枯了的小小毋忘我。
有人唤管家,她下楼去。
丘庭枫走近书桌,查看一会儿,又拉开抽屉,像是找日记本子。
她抬起头,“没有。”
“会不会被周氏夫妇收了起来?”
庭枫摇头,“他们才不关心,物质应有尽有已经仁至义尽。”
这时,遂心看到书桌上银相架里有一张照片,她拿起来细看,真奇怪,骤眼看,似一张风景照片,湖光山色,一间湖边平房,看仔细了,才发觉那间平房竟浮在木筏上,荡漾在湖边。
周妙宜为什么珍藏这样一张照片,这是谁的浮爆?
遂心悄悄把照片放进口袋里。
“很久没有人住饼这间房间了。”
这样说是有理由的,地毡上完全没有脚印,只有吸尘机推过的痕迹。
避家这时回转,“两位,请下楼吃点心。”
遂心与庭枫不便久留,回到楼下,蛋糕三文治都摆了出来,但是她们完全没有胃口。
不久便告辞了。
那周太太还特意离开牌桌送她们出门。
遂心再三道谢。
庭枫喃喃说:“比起妙宜,我都还算幸运。”
遂心不以为然,“妙宜环境不差,读好书,有的是前途,将来有自己的家庭,伴侣子女,一样不少,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快乐要自己动手寻找,怎会有人盛在银盘里捧上。”
庭枫看着遂心:“你是谁,是先知抑或基督?”
遂心苦笑。
饼一会儿,庭枫说:“杂物太少了。”
“你说得对,我的房间,根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一地是换下来的衣服鞋袜,杂志书本光碟,且不准人收拾,打开柜门,网球拍与溜冰鞋会滚出来。”
“浴室更不堪入目。”
“是呀,无数瓶罐,卫生用品……但是,妙宜的房间却整齐得似示范单位。”
“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
“故意不露痕迹,像是知道会有今日,大家都想知道她的秘密,她很寂寞,这是可以肯定的事。”
遂心问:“她从不同你说及家事?”
“我一直以为她是父母亲生。”
“你来过她家。”
“我没见到周氏夫妇,他们出门去了。”
“他们好似时时旅行。”
“不错,但是,妙宜很少跟随,她同我一样,喜欢留在宿舍。”
嗯,生活如孤儿。
“你,庭枫,你又有什么心事?”
“我太疯,家人不喜欢我。”
“收敛一下,像今日这样不就很好。”
谁知她笑笑回答:“若为自由计,一切皆可抛。”
“那你叫做求仁得仁,往后,千万别抱怨父母不了解你。”
庭枫忽然问:“你对妙宜这件事,可是有疑心?”
“为什么叫她妙人?”
“平时文静,只要喝一点点酒,就非常兴奋。”
“是吗,常常喝?”
“没有机会,闷的时候,便喝几口。”
“宿舍一向不准藏酒,舍监没有来抄?”
“哪有这样多的人力物力,连图书馆都传要关闭。”
遂心点点头,她对世情有很深切的了解。
“你送我到城市中心,我找朋友,稍后自行回校。”
遂心回办公室去。
逼江安督察迎出来,“遂心,你来了,可有发现?”
遂心感慨:“大学里似一个江湖。”
他笑,还没来得及回应,背后有一把声音说:“根本就是,任何地方超过五个人便是社会,再多,就变江湖,有好人必有坏人,有弱女子有墙头草有混混。”
只见巢剑飞慢慢走过来。
遂心取出那帧照片。
他们一起过来看。
“咦,相片里没有人。”
“风景极佳,背后是一座雪山。”
一言提醒了遂心,这一定是北国。
“呵,这是一座浮在大木筏上的平房。”
“这可怎么住,有水电吗,如何上卫生间?”
“什么地方来的照片?”
遂心没好气。
她借用办公室互联网,把照片贴到电邮站,“有无人可以告诉我,照片背后山脉属于何处,什么地方有这种船屋?”
她同助手说:“一有消息便转告我。”
“极度浪漫的人才会做水上人家。”
“甲板很大,看,木筏用整条巨木扎成,非常有趣。”
他俩虽然欠缺诗情画意,但是观察力却非常强。
“船屋可用拖船拉出去大海遨游一番才返回湖泊。”
“呵,大风大雨时吃不消。”
“怎样买菜?”
他们看到许多遂心看不到的问题。
“如果有孩子的话,如何上学?”
“有小艇可以驶到附近学校去吧。”
遂心的心一动。
她问:“有无放大镜?”
“这边有一个电子放大镜,你要几倍?”
“十倍够了。”
“噫,大材小用。”
照片部分经过放大,打在银幕上。
“请对准窗口。”
本来模糊的,似芝麻大小的映象忽然清晰,是一个人的面孔。
“再放大十倍,接上电脑,洗去背景。”
巢剑飞亲自为遂心服务。
银幕上的影象忽然清晰起来。
只见船屋小小窗口,有一张脸探出来,放大后微粒甚粗,可是一看就知道是周妙宜。
“是她,她到过这间船屋。”
“这张照片一定从小艇拍摄过去。”
“去查谁是屋主,这番有端倪了,做得好,关遂心。”
遂心把放大照片印出来。
周妙宜肯定有过快乐的时刻。
你呢,关遂心,你开心吗?这几年来,你尽忠职守,埋头苦干,毫无怨言,像一部机器,每朝开动,倦极休息,第二天重头来过,这样,叫做真正活着吗?这样活到一百二十岁,做到一百二十岁,叫做生活吗?
“……遂心,遂心。”
遂心听见叫她,才抬起头来。
逼江安看着她,像是有点担心,“遂心,办案要抽离,切勿过分投入。”
“是。”遂心回答。
巢剑飞却笑,“放心,遂心怎会与周妙宜有共通点,南辕北辙。”
遂心站起来,勉强地笑,“我回去了。”
“遂心,随时与我们汇报。”
那天晚上,关于照片的消息来了。
“图中船屋,正泊在加拿大阿勃达省的露意思湖边,背景岸上不远的地方,正是著名的露意思堡酒店,这是一个著名的旅游区。”
“船屋相当普通,这种生活方式不是大都会爱夜生活注重功利的人可以了解,船上自设发电机,设备完善,夏季,拖往北方看冰山,冬季,泊在湖内比较安全,居民与大自然打成一片,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有一间酒店,整座浮在湖上,泊在卑诗省维多利亚岛附近,如要订房,请电——”
一时间收到这样丰富的资料,遂心才知自己孤陋寡闻。
她向提供消息的仁人君子一一道谢。
然后,她以警务人员身分,发一封电邮到加国阿省的警署,要求协助。
不知不觉,已经夜深。
遂心听到玻璃窗上叮一声。
有人扔小石子上来。
遂心打开窗张望,看见丘庭枫站在楼下。
“疯子!”
她喊上来:“宿舍大门已上锁,帮我爬上来。”
遂心垂下一条长围巾,才二楼,十一二尺高,丘庭枫像灵猿那样爬上来。
她攀进遂心房间,松口气。
败明显,已经练习过百次以上,做惯做熟。
遂心问:“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男生的公寓。”
“你这样滥交,没有隐忧?”
“有,”她把脸凑近遂心,“年老色衰,被迫守家中,比死还惨。”
遂心没好气,抬头看到时间,吓一跳,不知不觉,已近凌晨。
她伸手熄灯。
丘女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说:“你需照顾肉身的需要,压抑过度,于身心无益。”
遂心冷笑一声,“多谢指教。”
丘女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出去了。
天一亮,遂心起床上课。
讲师这样说:“明年暑假,大家可考虑参加一个美术营,为期半月,出发到法国罗华谷,住宿当地农庄,学习画画、写作,详情可问注册处。”
遂心月兑口问:“今年夏季,可有组团出发?”
那讲师笑答:“有,由孙正一讲师劣谟到加拿大西部研究爱茉莉嘉的作品以及图腾艺术。”
遂心立刻到校务处去查探。
他们看过记录,“有,周妙宜的确是成员之一。”
“丘庭枫呢?”遂心问。
“她没有报名。”校务员回答。
“去了多久?”
“校方只负责一个星期的旅程,七天后解散,但是同学们大多数留下探亲访友。”
遂心道谢。
这时,工作人员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关小姐仿佛对部分学生的表现表示不满。”
“未来社会栋梁,应该精神十足。”
“关小姐可到工学院参观,或者,去科学组看看。”
“想必是另一番光景。”一定全班是书虫。
“是呀,有些人嫌他们一天十多小时呆在实验室里,回宿舍淋个浴又来了。”
“真是人各有志。”
遂心走去找孙正一。
他便是怀念妙宜家紫藤花的那位先生,又错认遂心是周妙宜。
遂心问:“老师,最近你带队去过加拿大西部?”
“是今年夏季。”
遂心故意闲闲说:“明年,他们去法国南部,风景好得多。”
他笑笑,过片刻说:“陆讲师对欧洲美术史甚有心得。”
“艺术不是美洲强项。”
“各人观点角度不同。”
“夏季,周妙宜可有一起去?”
他点点头,“她创作了许多好作品。”
这时,两三个女学生走近,“孙老师,可是上你家去?”
遂心一听,立刻说:“我可以一起去吗?”
其中一个女生看她一眼,扁扁嘴,像是在问:你是老几?
但是孙却点点头。
他的宿舍就在学校不远之处,步行就到。
门一打开,一个少妇领着幼儿迎出来。
遂心以为是保母,心里已经在想:怎么聘用皮肤这样黧黑的保母,幼儿不害怕吗?
稍为留神,发觉那不是工人,那是师母。
丙然,女生纷纷招呼。
孙太太有一张叫人看上去有点不大舒服的面孔,人类对五官的喜爱始终狭窄地限于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及小嘴,凡是相反的都不好看。
孙太太的相貌十分吃亏。
那班女生像是已经来惯来熟,跟着孙正一到地库去看画。
遂心没有跟下去,她藉故与孙太太攀谈:“很热闹,一定是师母好客。”
孙太太笑笑,“每年都来一批新生,熟了又走,又随别的教授习艺。”
“师母暑假可有去旅游?”
“我没有参加,公司事忙。”
“师母有工作?”遂心意外。
“我是名会计师,同你们那行南辕北辙。”孙太太说。
遂心佯装童言无忌,“呵,那是怎样认识孙老师?”
谁知师母有点感慨,悄悄答:“那时他在我公司做文员,由我工作供他读美术系。”
遂心一怔,不出声。
听语气,都知道孙师母是何等寂聊。
“十五年过去了。”她抬起头,有点不置信的样子。
遂心轻轻问:“你们有几个孩子?”
“三个,这个才七岁。”
照说,七岁已不用紧紧搂着,可是师母像是想抓住一些什么。
佣人叫她:“太太,蛋糕与冰淇淋可是现在拿下去?”
她骤然回到现实世界,有一刹那的诧异,会否对陌生人说得太多?
她恢复了一个师母应有的样子,“这位同学,你也去用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