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雯终于返回宿舍。
与她一起过来学习住在隔壁的混血儿同事搭讪:“雯,去喝一杯,夜未央。”
艺雯摇摇头。
“你在家也不过是打毛衣看电视。”
艺雯忽然发火,一个那样讲,两个也那样讲,本想训斥那混血人:是,就是因为像你这种男人太多故此怕得不敢约会,可是转念间释然,她笑笑反问:“你怎么知道?还差半只袖子,赶紧织好有新衣穿。”
说罢她转身上楼。
那混血儿啼笑皆非。
艺雯回到屋内有一股食物的香味,她打开窗户透气。
拔来毛线,她自小到大从来不做女红,家务,一窍不通,像所有新生代女性,社会栽培她成为一个中性人:同男生一起读书工作,同工同酬。
她们没时间扮女人,顶多穿一双半跟鞋,已算作足工夫。
艺雯没想到纪和变得如此活泼豁达爽朗,今日的他甚至有点不羁,可是,她也变了,她较从前宽容,实事求是,她也成熟了。
那边纪泰回到正在装修中的酒吧,一推开门,惨叫一声。
“不,不,不是这种紫色,要淡灰紫,带银光,立刻给我从新刷。”
装修师傅劝说:“客人喝多几杯,灯光又暗,谁看得出来。”
“我看德出来,做人不外是要过自身那一关,你说是不是。”
纪泰不知几时变得有那么多哲理。
今敏自后边走出来,“可是这只色版?”
纪泰一看,“正合我心意。”
师傅说:“明早替你办妥。”
今敏走到酒吧后边,站在大镜前,替纪泰斟出啤酒。
她轻轻问:“晚餐进行的如何?”
“艺雯是一个十分寂寞的女子。”
“你怎么想?当年她应该等纪和回去,抑或,跟着他过来,你怎么说?”
“我不知他们的事,换了是你,你该怎么办?”
今敏微笑,“计算机在哪里,让我做一做算术。”
“这些都可以用数字计算?”
“世上所有事物都可用数字推估答案:该等,等多久,那女生几岁,二十岁同二十六岁的做法完全不同,她有多少节蓄,千万全世界都去得,如不,还是安分守己的妥当。”
“给你算过,都算尽了。”
今敏说:“我当这话是赞美。”
“那么,你为何同我在一起。”
今敏毫不犹疑地答:“快乐,那是无价宝。”
他们两个人都笑了。
纪和就没有那边幸运,他一个人在家,忽然听到有人按铃,原来是万圣节,孩子们前来讨糖。
纪和没有准备,只得把今敏的巧克力取出分派,孩子们挤在门口,七嘴八舌,高兴热闹,远处有人放鞭炮烟花,像华裔过新年。
纪和想家。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纪和以为是母亲,他拎过电话说:“妈妈,我正想找你说几句。”
那边一怔,不出声,纪和知道太莽撞,他笑:“哪一位?”
对方轻轻回答:“是我,艺雯。”
纪和僵住,是艺雯,他不知该如何反应,舌头忽然打结。
她却不介意,“明天下午五时,在皇后公园见面可好?”
纪和没想到艺雯会主动提出约会,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在他们认识那许多年,她从来未曾那样做。
他嗫嚅,“我——”
“不反对就好。”她挂上电话。
纪和一阵心酸,一直想听到她的声音,终于听到了,几乎不认得。
就在这个时候,今敏与纪泰回来了,机车引擎轰轰,他们在门口与孩子们打交道,半晌才进门。
今敏看到纪和坐在黑暗里,连忙开灯。
纪和疲倦地抬起头,纪泰吓一跳,“你不舒服?”
面如玄坛的纪和递一张字条给纪泰,上面写着:“明日下午五时皇后公园艺雯。”
今敏说:“你去啊。”
纪和同纪泰说:“是你约她,你去。”
纪泰恼怒,“我从来未约她到皇后公园,纪和,我已仁至义尽,你若决定把艺雯丢下,我们不再干涉。”
纪和沉默。
今敏劝说:“去看看她,或许你会回心转意。”
纪和没有表情。
纪泰说:“今敏不要再与他多讲。”
今敏却蹲到纪和身边:“失去艺雯,又得从头开始投资,一年两年,这个还不够好又换那个,又是三年,转瞬三十岁,你打算四十结婚五十生子,然后到七十岁还打工筹子女读大学费用?”
今敏把数目字编排出来,的确叫人心惊肉跳。
人类就是被这几个数字控制:十岁不再是幼儿,二十岁应该在大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然后进入老年,人的一生,每个阶段要交功课,你若贪欢,蹉跎了必修课程,老来便要吃苦。
纪和黯然,他与艺雯都是苦命,两人之间那么多折磨。
今敏说:“我陪你去。”
纪泰嗤一声笑,“你看你是画蛇添足。”
“皇后公园,不见不散,”
今敏把灯熄掉,让纪和一个人坐在暗地里。
纪和坐着不动,回忆与艺雯一起的开心片段,其实都是很平常琐碎的乐趣,像看戏散场,忽然下雨,他俩瑟缩在他人檐下,一边咕哝一边嬉笑……
生日时她送他一条鳄鱼皮带,价值半月薪水,却被同事揶揄:“纪和你是老实人不要用假鳄鱼皮。”
他送她米奇老鼠手表,她一直天天用。
现在她升级了,两个弟弟的生活应该得到改良,有那样一个姐姐,他们真幸运。
然后纪和为了前程,他离开她,满以为前面是康庄大道,可是,这一年来所遇到的荆棘比他一生还多,钩得他全身皮开肉烂,他忽然明白,全世界并无乐土,他所得到的,远远不及他所失去的。
纪和没有面目去见艺雯。
今敏仿佛十分肯定艺雯会原来他,今敏真单纯可爱。
纪和坐到天亮,才累极回到床上。
他喃喃说:“不要叫我,让我直接去见上帝。”
他大被蒙头,他听见今敏与纪泰一前一后出门,不再理他。
什么叫勇敢:明知害怕,流着泪也勇往直前,纪和决定赴约。
这是他把话一次过说清楚的唯一机会。
准三时,他抵达皇后公园,门前一片花海,中秋已过,也只有最后的玫瑰仍然盛放。
他坐在长凳前等人,她会来,抑或不来?此刻逃走还来得及。
这时一双手搭在他肩上,“纪和,你来了。”
他转过头去,看到他梦中时时偶遇的艺雯。
她清减到瘦削地步,秀丽笑容中有一丝忧郁,她穿着她喜欢的蛋壳青色薄毛衣。
纪和忍不住握住她瘦削的手。
艺雯轻轻说:“坐,我们慢慢说话。”
纪和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回信。”
艺雯取出一大只透明塑胶袋,“因为我没有拆阅。”她把信还给他。
“为什么?”
“纪和,我俩已成为过去,我很感激你设法与我联络,这次出差,又被你找到,可见你未忘故人,我深受感动,考虑许久,可是心底深处,明白感觉到已经不同,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
纪和吃惊,他的想法也完全相同,他正想告诉她,他会永远怀念她,可是复合却是太过勉强。
纪和泪盈于睫。
上帝待他真好,让女方先摊牌。
艺雯诧异,“纪和,我以为这一年多磨练叫你豁达开朗,为何又婆妈起来。”
纪和轻轻拥抱艺雯,下巴搁在她头顶,又一次闻到他发香,他落下泪来,是他不好,他所拥有的他没有好好珍惜。
艺雯细细端详他,“你可有喜欢的人?”
纪和摇摇头。
“今日见你,比前两次忧郁,为什么?”
纪和苦笑,“当头棒喝,怎样笑得出。”
艺雯觉得有点异样,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明明是纪和,他从未见过纪泰,她没有疑心。
纪和也问她:“你有没有新人?”
艺雯回答:“我努力将来工作。”
纪和握紧她的手。
艺雯歉意的说:“不是我不想,纪和,我实在不能够。”
纪和嘘一声,“我完全明白。”
“三个月一过,我就回家。”
“弟弟们好吗?”
“托赖,他们很争气,半工读,只需略微扶持,我已没有心事。”
“都快高长大。”
艺雯松月兑他的手,也像是松一口气,她终于解释明白:不是他遗弃她,她也想把整件事告一段落。
她并非争意气,希望纪和明白,她想重新生活。
“我走了。”
纪和看着她背影,她一直没有回头。
艺雯练好功夫,不愁没有机会走运。
纪和低头,看着自己双手。
以后还会梦见艺雯吗?肯定会,但,那是从前的艺雯,她与他嘻嘻冒着雨奔向地下铁路站头,手牵手,打算过一辈子……他永远不会梦见今日的她。
纪和刚想站起来,有人轻轻走到他身边。
他好不诧异:“今敏。”
“我一直躲在花丛后,我都听到了。”
纪和啼笑皆非,“今敏,你竟如此多事。”
“纪和,我怕你失约,叫艺雯呆等,伤上加伤。”
“那么你好心管闲事。“
今敏笑嘻嘻:“说得对。”
纪和看着她:“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
今敏十分炙痛:“为什么两人都决意不再回头?”
“因为已经找不到从前那个入口,兜兜转转,费时失事,哪里有好结果。”
今敏唏嘘。
“她见过纪泰两次,都分不出那并不是纪和,她其实对我已无印象。”
“是你俩要求太高,我知有许多人走回头路极之成功,也有若干人凑合着也过了饿一辈子。”
纪和说:“今敏今敏,我已想通,没有别条路可走。”
“那么,我们一起到轩利大学报到吧。”
轩利是一所新公立大学,气氛完全不一样,现在建筑,灵感来自中国四合院,当中是广场,四周是课室与演讲厅,格局新颖宏伟,北美洲最漂亮的建筑物往往是大学,图书馆,美术博物馆,音乐厅等大众享用的地方,决非皇宫官邸彬是富豪住宅。
今敏问:“喜欢吗?”
“退一步想,海阔天空,我们不过借学府学习,哪一所学校不一样,将来出来工作,还不是要靠努力争取。”
“想通了。”今敏感叹。
“你呢?”纪和看着她。
“嘿,我,我已是再世为人,吃趟苦,学次乖,以后只管自己的功课,我不会再错,我犹有余悸。”
“今敏,把纪泰也叫来入学。”
“纪和,不可勉强。”
是,正如他与艺雯一样,无可挽回。
“多么可惜。”他不知是说谁。
他俩办妥入学手续,秘书说:“教务主任想见一下纪先生。”
纪和看今敏一眼。
今敏轻轻说:“我在这里等你。”
教务主任是位中年太太,她诧异问纪和:“你成绩优异,为何离开列德?”
纪和照台词念:“列德不适合我。”
教务主任是日心情特别好,兴致勃勃追问下去:“什么不适合?”
纪和的急智一向不及今敏与纪泰,他想一想,决定讲实话:“学费太贵,我负担不起,学生打工是非法的,况且也帮补不到那天文数字,家里所有积蓄已交给我,用磬再也无处借贷,我成绩只在九十二至九十六分徘徊,拿不到奖学金,只得转校。”
教务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
她说:“与其在列德陪跑,不如专心在轩利读出成绩来。”
教务主任与他握手。
纪和以为下一位轮到今敏,可是今敏说:“她没叫我。”
今敏很幸运,豁免面试。
接待笑说:“欢迎到轩利。”
走到校门外,今敏感叹:“都说北美洲教育制度如何开放先进,有教无类,说穿了,是只笑面虎,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学费一年比一年高涨,要求的分数一年比一年高。”
“大学是奢侈品,同五千五百一件香乃尔外套一样,你不是一定需要拥有,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今敏说:“但是,我非要这一件外套不可。”
纪和苦笑:“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虚荣。”
今敏把手伸进纪和臂弯,“我们回家吧。”
他们在新学校段考时,纪泰的酒吧开幕,也供应一些小食如芝士三文治及他拿手的明虾与腰眼牛肉。
一开幕就客似云来,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天分,文的不成,就来武的。
纪泰有一份豪迈活力,配合他的生意,他的伙伴隐形,把生意全交给他。
有的顾客只为买他的小食带回家,也坐着喝啤酒等。
人不为财,纪泰每天长驻候教,根本没时间淘气,他穿长袖白衬衫黑裤,周旋客人当中,这是叫他拿钱出来都愿意的营生,何况还有收入。
“他很开心,”今敏说:“还有什么比快乐重要。”
今敏帮他算帐。
每天晚上,她把电子计算机放在膝上,啪啪啪按动钮键,算个不亦乐乎。
只听得她说:“政府要求酒吧全盘禁烟,这是必输之仗,你要早打算。”
“杯子要轮流用,不能老用那几十只,洗得太多,磨损厉害,有碍瞻观。”
“人客对小费依然慷慨,真是幸运。”
遇有球赛,酒吧水泄不通,违反消防条例,纪泰把一架大荧幕电视机放到平台,让顾客露天喧哗喝酒。
每晚总有穿小背心的女客对牢纪泰诉苦,他几乎可以竖起招牌:心理医生每晚服务。
“他说是到纽约出差,一走了之,可是三个月后我在街上碰到他,他佯装不认得我。”
“爱情是否只是一向古老传说?”
“泰,介绍一个人给我,要四十岁以下,满头头发,身段精壮,有钱、有事业、富生活情趣,深深爱我。”
这话引起哄堂大笑。
暑假,纪和回家探亲。
母亲瘦削,容易倦,医生说正常。
“她五十九,已进入老年,体力较钱衰弱,也是应该。”
这样平常的话不知怎地却叫纪和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医生吓一跳,“纪先生,令堂没有病。”
但是纪和用手掩面,眼泪不住流下。
看护感动说:“我有三个儿子,希望其中一名有一般如此孝顺,于愿已足。”
纪和背着背囊回北美,纪泰来接他。
“可有见到纪伯欣?”
纪和答:“他近期住伦敦,你若牵记他,我可以陪你去看他。”
“行动不便,为何去伦敦?”
“他孙子在那边。”
纪泰不出声。
“管家看护跟着一起,也没有不便。”
纪泰又问:“你母亲好吗?”
“她有一班老姐妹陪着,还可以过日子。”
“纪和,看得出你归心似箭。”
“我想速速毕业回家陪伴寡母。”
这时,纪和发觉纪泰驶的是另外一条路。
“咦,我们不是回家?”
“的确是回家。”
“你应走第四路。”
“纪和,我已与今敏分开,我搬出一家公寓住,一并把你的家具也挪过去,一上一下,两个门口,很方便,你会喜欢。”
纪和大惊,“慢着慢着,一件一件来。”
“我与今敏已经分手。”
纪和重重说:“为什么!”
“我俩有分歧,我想她做左右手帮我做生意,她始终觉得那是偏们生意,她不会看低我,但是她也不会投入我这个阶层,她要专心做毕业试,我们和平分手。”
纪和内心炙痛。
“她叫你大哥,我知道你俩有特殊情谊,但是纪和,你不能期望生长在廿一世纪的我们在廿多岁就选定终身对象且能白头偕老。”
“今敏反应如何?”
“平和。”
“我以为你们相爱。”
纪泰说:“纪和,你知我永远爱她,她有事叫我,我飞扑而至。”
纪和低头不语。
“请你放心,没有人受伤,没有人心碎。”
这才是最叫人难过的事。
纪和问:“为什么最近全没有好消息?”
“有,酒吧生意热烈,你还有八个多月就可以毕业。”
“今敏会先走。”
“对,她问你:可否推荐她到纪伯欣律师行。”
纪和说:“我可以全力保荐。”
“找卞琳谈一谈。”
“既然处处为她着想,为什么还要分手?”
纪泰回答:“好友不同恋人。”
“不是说应与最谈得来的朋友结婚?”
纪泰诧异:“这是哪个愚人说的话?”
纪和放下行李淋浴,随即要出门看今敏。
纪泰笑,“她十分钟就到,我负责做罗宋汤来招待。”
丙然,今敏挽着菜篮来到。
纪和紧紧拥抱她。
今敏说:“纪和,我失恋了,你要爱我多些。”
纪和心痛地回答:“我不能爱你更多,也不会更少。”
纪泰在一旁大声说:“要知道我与今敏为什么分手?请来看看这种情况。”
今敏问:“每个人都好,你妈妈健康?”
“妈妈老了。”纪和黯然。
“唉,这是人类无可避免的命运。”
纪泰说:“且不谈宿命,纪和,你看看卞琳律师在世界哪个角落。”
纪和有她寰宇通电话号码,立刻与她联络。
他轻轻说几句,卞琳说:“还是需要面试,我此刻在加国温哥华办事,你请今敏听电话。”
今敏立刻过去接住讲,只见她补助点头说:“是是是”。
纪泰在一旁揶揄,“还未上班支薪,已经成为yesman,悲哀。”
今敏放下电话,吁出一口气。
“怎么说?”纪和追问。
“卞律师叫我明日北上与她会晤。”
纪和说:“我帮你订飞机票,我可以陪你面试。”
“纪和,从这里起我自己可以应付。”
她握紧纪和的手一会,没待吃饭,就到城内办事。
今敏才出门,卞律师电话就到。
纪和抱歉:“打扰你,卞律师,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长辈的葬礼上。”
“哎呀。”纪和尴尬到极点。
试想想,草坡上人人默哀,牧师正朗诵诗篇第二十三篇:我虽经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你的杖你的竿,都与我同在……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太不好意思。”
“纪和,今敏聪明透顶,玻璃肚肠,水晶心肝,可是,其实老板们不需要这样顶尖人才,谁有空时刻防范这个人?”
纪和发急,“不不,今敏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她扮聪明才闯的祸。”
“我看人眼光比你准,生活经验比你丰富,她能把贤仲昆拨弄的团团转,本事非同小可,这样一个人,如不收敛,我岂非引狼入室。”
纪和忽然丢下一句:“女子始终小器。”
卞律师笑,“纪和你最单纯。”
纪泰这时不耐烦取饼电话,“卞律师,她是孙悟空,你是如来佛,如何跳得出你手心,你多多教导她不就行了。”
卞琳叹气:“你们这样帮她。”
纪和:“卞琳,请予以特别优待。”
“我都明白了。”
“叩头叩头。”
卞律师又笑,“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长相标致聪明伶俐的一个女子,为什么没碰到你们兄弟俩这样的人?”
纪泰佯装讶异,“卞律师不过比我们大三五岁,不必老气横秋。”
卞琳大笑,“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