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的:“容哥哥今天回来。”
我问:“什么容哥哥?”
母亲说:“容哥哥你都忘了?小时候一起玩的。”
“我堕入红尘已经两百年矣,幼时之事不复记得,歉甚。”
母亲既好气又好笑,“容哥哥你都忘记?”
“这名字很熟,什幺男子配称哥哥?我以为只有郭靖配称靖哥哥。”我笑。
“你记性真坏。”母亲埋怨。
“大概是什么癞痢头小邻居,”我笑,“自然不记得了。”
“不是,是容家大儿子,你表姑妈娘家那边的亲戚,害你摔断左臂的那个男孩
子。”
“他?”我说:“他叫容哥哥吗?”
“是,如今回来了,他问起你表姑妈,那小女孩子长多大了,手臂有没有异样。
“原来是他!”我笑,“为了他,我还颇吃过一点苦。”
“是你自己顽皮,硬要骑在他脚踏车后面,结果摔下来,哭得惊逃诏地,左臂断
得像三节棍,吓死我。”
“小事耳,”我说:“每个孩子在暑假都有可能摔断骨头。”
“在女孩子来说,你也算得一等一顽皮了。”母亲提醒我。
“他自什么地方回来?”
“加拿大冰天雪地的地方。”
“好象去了很久,”我诧异,“一直没听到他音讯。”
“去了十三年,没回来过。”
“呵!有这样的人?”我笑,“交通这幺方便,竟十三年不回来?怎么又忽然回
来了?是因为当初香港有女孩子伤了他的心,一去不返呢,抑或那边有女孩子伤了他
的心,所以一怒而返?”
母亲嗔道.“听不懂你这个话。”
我微笑。
“他指名要见你呢,尚记得你叫阿妹。”母亲说。
“真好记性!恐怕已是个中年男人了吧?”
“快四十了。”
“日子过得真快,那年我才六七岁,他直情把我当小毛头,”我感喟,“我都老
了。”
母亲说:“早几十年,廿六岁已是老小姐,现在不妨,现在二十六七岁的女子都
拍胸口说:我还小。”
我说:“人何必在年龄上做文章,青春不见得就是一切。”
“你这幺想,男人不这幺想。”母亲说。
我不与她争。
容哥哥回来了。想象中他是风度翩翩的中年人,谈笑风生,事业成功,非常的圆
滑。
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看上去只似三十四五岁,大学刚出来的模样,打扮非常朴素,身上并无考究的
饰物,他甚至不戴手表,领带的颜色与袜子又全然不配。香港人多么讲究衣着,小职
员都死充派头,做名牌的奴隶,他却老实得土包子般,反而有种反朴归真的气质。
因此我并不讨厌他,虽然我一直认为男人懂得穿是一项艺术。
容哥哥是建筑师。
他父母为他洗尘,他指名叫我去做特别客人。
见到我却讶异,“你是阿妹?”
“是我。”我笑说。
“你怎幺那么大了?”
众人都笑。
我笑说:“吃饭就大了,也没怎么出死力。”
母亲代我致歉意,“阿妹那张嘴。”白我一眼。
“你的手臂──”他问。
“很健康,全没事!”我说:“打网球、滑水,全无问题,多谢关心。”
他点点头。
当天他那些亲戚都刻意把适龄的女儿带了出来,全打扮得花枝招展,虽说我与母
亲并无此意,也成了尴尬的座上客。
我心中冷冷的想,不是说香港的女孩子多能干多西化多强健吗,怎么还有人出席
这种相亲会议?丢人,由此可知女人总还是女人,月兑不出那个框框,可怜。
吃完饭我与母亲立刻告辞,表姑妈力加挽留,说他们还要到的士高玩,我连忙婉
拒。
的士高,超过十七岁半还留恋的土高?
母亲说:“奇怪,那几个女孩子,平时都高谈阔论,口沫横飞,麻将香烟全来,
今夜怎么全成了含羞答答的大家闺秀?”
我哈哈大笑。
母亲说:“还是我女儿纯真,可是男人就吃她们那一套,婚前装模作样,婚后原
形毕露,可是男人就净吃这一套。”母亲使劲代我抱不平。
这话由碧姬芭铎说出来,就不由你不信:男人的品味是如此的坏!
这件事后我也忘了。
一日自学校出来,夹着画版,穿袋袋牛仔裤、白衬衫、戴平光挡风眼镜,忽然被
人在马路叫住。
“阿妹──”
我本能地回头,站在身边的就是我小时候称他为容哥哥的人。
“是你。”我笑。
“是容哥哥。”他更正。
我笑,不置可否。
“放学?在这里上课?”他问。
“是上课,我教学生,不是做学生,你别老当我是青春少女,我二十好几了。”
我说。
他不出声,只是微笑。他有张非常清秀的脸,像一个文人,不像科学家。
“回家吗?我问:“车子停哪里?送我一程。”
他忽然埋怨起来,“香港的女孩子全希望男人用平治车子管接管送,连你也不在
外?”
我坦白的说:“谁不想有一点点的享受呢?你可知道在香港上下班的交通情况有
多幺恐怖?管你是本届香港小姐呢,站在马路上风吹雨打的等四十分钟公路车,再在
车上挤得一身臭汗,也就变了母夜叉。”
他笑。
“你不也是要上下班吗?”我奇问。
“我?平日我坐公司的车子。”他也很坦白。
我哼一声,“特权份子说风凉话,啧啧啧。”我转头走。
“阿妹,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抗议:“满街乱叫,我也有个名字,被人听了像什幺?”
他不以为然,“我认为这乳名最可爱,现在谁都是莎莉,露斯、安娜,哪及阿妹
率真?”他笑,“来,阿妹,请你去喝啤酒。”
我把书版交给他拿,跟了他去。
他有股纯真的气质,使我乐意接近他。
算了,虽然他穿得老土,虽然他不开豪华跑车,但喝杯啤酒总还可以的。
话题很老套,我照例问他可习惯香港,他说不喜欢,回来不外是为了陪父母。
周末总有人请吃饭,总有人介绍女孩子给他。
“看中了谁没有?”我好奇起来。
他摇摇头,“全打扮得太漂亮了,没有自然的气息,也全无突出的性格。”
“个个周末都是那些货色?”我问。
他微笑,我喜欢他,他厚道,于是我向他眨眨眼。
“你教美术?”他问。
我只好跟他说:“我在巴黎大学念的美术,回来也就教美术,闲来学国画,写生,
生活过得很适意,惜无发财的机会。”
他很兴奋,“原来你是艺术家──”
我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如果你记得的话,我小时候也学过岭南派,最喜欢陈树人的作品。”
我实在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好说:“岭南派是不错的,然而真正的大师
都无派无系。”
“说得也是。”他点头。
我认为他坦诚可亲,是个谈话的好对象,惜晚饭时间已到,便提议回家。
他说:“那次你自脚踏车后摔下,吓得我一直记得你。”
“看见伤残人士,特别触目心惊,是不是?”我笑。
“你仍然那么调皮。”
“本性难移呢,老兄。”
他拍拍我肩膀,叫出租车送我回家。
这之后我对他的印象加深加厚加宽,但是我始终没有约他出来。
直到一个长周末,我又再接到他的电话,对白如下:
“是阿妹?”一听便知是他,如今还有谁叫我这个名字。
“是。”
“我是你容哥哥。”
我摇头,笑。
“明天公众假期,你可要上班?”
“学校放假。”
“有没有人约你上街?”
“没有。”
“我约你好不好?”
“好。”
“明天上午十时在你门口等你。”
“明天见。”
两个人都挂了电话。
不必多说,我真觉得与他有默契。
星期一约会后,我发觉咱们两人有大多的共同爱好。他喜欢艺术,大自然、静、
运动、工作,与我一样,他有点外国人脾气:纯真、率直、朴素,老实,但亦有中国
人的智能、幽默、苦干、保守。
性格上他十分完美、非常乐观,完全光明面,没有阴黯,磊落活泼。
当然他也有缺点,坚持女人要男朋友接送便是虚荣,一定不肯买车子,约会的时
候大家在那里等,有时他还比我迟到,诸如此类。
因此我不觉得他把我当女友,小朋友,或许是,但不是心上人。
所以我仍然与其它的男女朋友约会。
一日大家约好了去看画展,他却硬要我陪他去观默剧,我说预先约了朋友,不能
赴他的约。
他忽然生气了,“你跟谁出去?”
我诧矣卩过反感,“朋友呀。”
“什么朋友?”他追问:“你现在还跟别人出去?我杀掉你!”
我瞠目而对。
他是什么意思?
“我有我的自由呀。”我抗议。
“好,你去画展,我也跟着去。”他说:“咱们两败俱伤,最多不看默剧。”
“你就懂得跟我斗,”我说:“毫无因由的欺侮我,所以,自小被你欺压惯了。”
我们相偕往画展,我始终没发觉他对我有别的意思,他仍然阿妹阿妹的叫我。
同事问:“那是你男朋友?一表人才。”
我摇头,“他哪会看中我?他当我是儿童。”
“不会吧,他看着你的时候一往情深。”
我失笑,他们总是有鸳鸯情意结,一男一女在一起走半条街便可以结婚了。哪有
这么简单的事儿?
容哥哥还愁没有女朋友?他喜欢我不外因为我是个风趣爽快的女子,与我约会,
没有心理负担。
他的生活断然没有这么简单吧?一定另有一面。
我并不把这件事放心上。
闲来说话的时候,他也喜欢把手放我头上拍,我常避开他,说:“我不是孩子
了。”福气好,该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
母亲问:“你容哥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他?不会,你别多心,我们挺谈得来,我想男人都喜欢千娇百媚的那种女孩
子。”我就常不经意。
母亲说:“你呢?你就一辈子扮小男孩?”
我不服气,“我的身裁不好?你以为我不懂不能不会穿低胸衣裳?我没有男朋友,
自己露着半边胸满街跑,十三点呀?”
“疯子!”母亲骂。
人对于自己的感情是糊里糊涂的。
直到我见到容哥哥与一个女郎在一起吃茶。
我与同事坐一起,他与那个女郎一家子坐。
我直接的感觉是他又在相亲,这样乐此不疲,就笑了出来。
后来又看见他温文尔雅地陪人家说话,心中就冒酸泡,不高兴。
那个女郎穿著件普通吊带裙子,很胖很紧张,脸容无甚特色,却不失秀丽。
我迟疑着,终于没过去打招呼,没必要。
到了家,我的脸就挂下来。想看书,没心思,想听音乐,听不下去,想聊天,无
心情,忽然之间百般无聊。
我十分惊异,我是在生容哥哥的气啊。
怎么回事?我凭什么生气?他自有他的自由,爱与谁吃饭就是谁,爱追求谁就是
谁。
但是我眼睁睁躺床上,简直睡不着觉。
电话铃响了,我接听。
“阿妹,”是他!“今早在吃茶的地方,你明明看见我,为什幺不声不响的走
掉?”
“阿妹,你怎么了?”
我清清喉咙,鬼声鬼气的说:“那位女仕,好不漂亮,怎么?还是看不上眼?”
他只是笑,“是长得还不错。
“太胖了。”我说:“我不喜欢胖女人,我喜欢女孩子瘦过正常体重。”
他还只是笑。
我没好气,“笑什么笑?”我说:“我亦不喜欢女人穿吊带裙子,一点没有性格。
“啧啧啧。”他说:“我会告诉她。”
“当然,”我冒火,“我不喜欢她不相干,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了。”
他说:“我自然喜欢她,我希望你也喜欢她。”
我冷笑,“我没有爱屋及乌的美德。”
“她是我的妹妹,小姐,坐她旁边的是我的妹夫。”
我呆住了,电话听筒自手滑到地下。
“喂?喂?”
他又成功地使我出了一次丑。
我挂上电话。
他没有再打过来,十五分钟后他出现在我面前。
“你无端端地把我妹妹攻击得体无完肤,真是的……”一睑调皮的笑。
我心中开始怀疑他不是个好人,当年我自脚踏车后摔下,很可能是蓄意谋杀。
“你以为她是谁?”他把脸伸过来问。
我斥责他:“一个建筑师应有建筑师的样子。”
“下了班我就是我自己。”
“总有一天我杀了你,四十岁的人没一点成熟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
“你这么开心干什么?”我问。
“我们去喝啤酒吧,你吃醋的模样真可爱。”
“吃醋?”我瞪起眼睛,“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再也不放过你的,谁吃醋?滚你
娘的五香茶叶蛋,谁吃醋?我不放过他。”
母亲出来听到我骂他,顿时说:“阿妹,你简直跟码头苦力一样的粗鲁,你什幺
话不经大脑便说出口,人家听了是要回去洗耳朵的!”
我吐舌头。
“你再说这样的话,别住我家,”母亲这次认真了,“我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你
搬出去,你还为人师表呢!鳖了二十多岁,越活越回去。”
容哥连忙说:“表姑姑,她是艺术家,艺术家是这个样子。”
母亲气尚未消,“艺术家也都杀人放火吗?”出去了。
我萎靡地坐下。
“去喝啤酒?”
“喝你个头!为了你,我妈赶我走。”
“明明你自己不好,又赖我。”
“赖你怎么样?本来我是个精明能干的事业女性,碰上你这个长不大,看我成了
什么?跟你一般地调皮。”
“害你受了委屈了,怎幺办呢?”他问:“不如嫁我吧。”
我“唰”一声站起来,“你还在口头上占我便宜?你比街上所有的男人都坏!去
去去,我不要再见你,以后都不再同你喝啤酒。”
“阿妹──”
“别叫我阿妹。”我说:“你走──”
他说:“等你气平了我们再约”
我睁大眼睛,一手就指了他出去。
母亲后来就频频叹气。
她责怪我老没正经,没有淑女味道,所以带引得老容也嘻皮笑脸起来。
我心情非常的坏,不肯说话。
“你自己觉得他对你有没有点意思呢?”
“没有啦!”我没精打采,“怎么会有呢?他是那么聪敏的男人,什么不知道?
但你看看他对我,没有花、没有巧克力!整日叫我在地下铁中钻进钻出,闲时送一本
画册给我,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幺,他没把我当女人”。
“早知你艺术成那样,就不送你去欧洲。”母亲说.“人在欧洲就久了,男女不
分。”
我又叹气。
母亲问:“可是你喜不喜欢他呢?”
我看母亲一眼,“我想不承认这件事,但连自己都不相信。”
“承认什么?”
“喜欢他呀。”
“既然喜欢他,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母亲问。
“我喜欢他有什么用?这世界上有本事与可爱的男人不知有多少,他不爱我又有
什么用?”
“你就这样子听天由命?”母亲急问。
“自然罗,否则如何?我总不见得送他鲜花糖果将平治车开到他门口去接送他,
告诉他半年内我可储蓄到足够的钱结婚?”我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母亲站起来,“我以后都不理你的事!”
我心如刀割,强忍着不出声。
我把头枕在手臂上,直至下巴麻痹。
爱情真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爱人而人不爱我,更加沦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我怎么会爱上容哥哥的呢?我呜咽,甘年前因他摔断了骨头,甘年后的今天又因
他伤了心。
我必定前世欠他良多。
对他来说,我将永远是那个离不开美术班的小女孩,他的柔情蜜意,留于性感风
骚的成熟女人。
然而我爱他。
即使他将四十岁了还没有一点圆滑,我还是爱他,即使他并没有名成利就我也还
是爱他,即使他永远穿错颜色我也仍然爱他。
真该死,我竟这样爱他,他漂亮清秀的脸上永远有一股孩子气的迷茫,这个大城
市令他困惑,于是我的心溶成一团,不能自已,完全忘记他是身任要职的科学家,当
然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适应一切,但我愿意为他担心。
他看着我的时候神情像碧蓝的湖,宁静平和,湖水澜澜的波动…我可以看上一整
天,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起他呢?想到这里我鼻子发酸,这么完美的一个男人,他唯
一做错的事便是若干年前,一不小心,把小女孩自脚踏车后摔下来吧?
无论他怎么可爱,他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像那样的男人,那样的气质,绝对也是
水做的,那么贾宝玉说的,结了婚由珍珠变成鱼眼睛的哲理,在他身上也应用吧。
最好的办法是我自己嫁予他──我是越来越滑稽了。
一连几日,我沉默地上学放学,在家做素描。
母亲埋怨我不出去──从前尚有点约会。
但是当你心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黯澹的微笑,真是。
人们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是这个意思。
我温柔地在家慢慢地画画。
母亲说:“你喜欢他,怎么不跟他说?”急煞了。
我爱他,跟他有什么相干?他晓得不晓得反正我也一样爱他。
其实他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呢,我想,他并没有价值观念,三十元与一千三百元的
皮带照样地用,只要他喜欢,又不爱发财,把工作当作做论文,只讲成绩。不懂得讨
好人,尤其不会奉迎女孩子,动不动诋毁女人的陋习,听了要气出眼泪的。
这样个傻气傻气的男人。
母亲说:“你如此在家闷看,终于会闷出病来。”
“哦。”我不会生病的。
一星期过去,容哥哥并没有什么消息,意料中事耳。
星期一自学校返家,母亲一脸的笑容。
我觉得怪怪的,不明白有啥好笑。
“看那花,”母亲笑,“看看是谁送来的。”
我看到一大束玫瑰花,“谁发了神经病?十二元一枚的玫瑰花一送了三打。”
我拾起卡片,上面写着阿妹,“我会学,我会学,容哥哥。”
我的心碰碰地跳,眼泪在那一-那似泉水般涌出来,流满一整张脸,我疑幻疑真,
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
“这孩子,你怎么了?母亲推推我,“怎么哭了?”
有人按铃,母亲去开门,白衣的侍童送来一大盒糖果,我连忙接过。由母亲签收。
卡片上这么写:“学习这些不需天才,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做。容哥哥。”
我破涕为笑。
母亲在一旁说:“这人怕是在恋爱了,人家说恋爱中的男女便是这个样子的。”
她自己回房去了。
电话铃响,我去听。
是容哥哥的声音。
“喂阿妹,十分钟后在你家门口见面,我现在开一辆白色平治二五零。”
“你这个人!”我涨红了睑。
“呵阿妹,你总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我们见了面再说吧。”
我奔去照镜子,呵我已经为他憔悴了。
连忙取起外套下楼。
没到一会儿,他驾着车来了,显然不熟悉香港的路,走之字路,我既快乐又心疼,
鼻子来不及地发酸,又不是不带一丝羞愧,又有点疲倦,更带一分迷茫。
“容哥哥──”
他下车替我开门,笑着睐睐眼,“本来我是不赞成宠坏女孩子的,但你是例外。”
他握住我的手,晃晃,“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拥抱他的腰。
他喃喃的说:“廿年前,你出了意外,你母亲生气地骂我:'将来我女儿有什么
事,唯你是问!'现在应验了。”
而我,我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