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心做过手术之后,健康恢复得很快,她十分庆幸现代医学昌明,使她可以获得新生命,几个会诊医生仁心仁术,堪称再世华陀,她感激莫名。
手术后慧心休养在家,她是一名高级公务员,福利甚佳,毋须为生活担忧。
不过,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一连串奇怪的事。
首先,她整个饮食习惯起了变化。
本来慧心是个矿泉水素食专家,偶然吃一客冰淇淋已有犯罪感,唯一的弱点喜欢喝点香槟酒。
现在她十分渴望吃煎炸之物,特别是某间快餐店的炸洋葱圈,甚至会特地架车前往购买,回到家中,一口气吃光一大袋。
接着,她对一种球赛发生极大兴趣,那是冰曲棍球,到处央人借记录片来观赏,边看边握紧拳头,大声叫:“入球!入球!入球!”
亲友们都发现慧心的变化。
一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不似从前拘谨。
“大病之后,看开了也是有的。”
“许多人病绑性情都会转变。”
他们对慧心,绝对纵容。
臂心已很少穿着那种黑白灰三色的名贵套装,闲时在家,穿球衣短裤,征得医生同意,每日缓步跑半小时,作为运动,进出都穿球鞋。
头发剪短,贴在头上,一位好友凝视慧心,说:“慧心现在十分英俊。”
一个月前,慧心开始做一个梦。
梦见她站在一片绿茵草地上,远处是蓝天白云,轻风徐来,环境十分宁静幽美。
臂心环顾四周,正打算坐下来好好享受大自然风光,忽见一人迎面走来。
那是一名青年人,十六七年纪,稚气未褪,微微笑,十分和善,穿着便服球鞋。
他在距离十公尺之处站住。
臂心觉得她认识他,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她伸手招他。
他走近一点,笑问:“好吗?慧心?”
“我很好,谢谢你。可是,你是谁呢?”
那青年笑了,他再走近几步,然后,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发觉自己大力吸气,那青年一整个身躯化为一缕轻烟,她吸入胸中。
梦境至此,告一段落。
醒来之后,慧心不胜讶异。
她取饼纸笔,把那青年的样子描绘下来。
她不是画家,但因印象实在深刻,故此年青人的容貌画得栩栩如生。
一连好几个月都做这个梦,慧心决定去见她的主诊医生。
欧阳医生满面笑容走出来,“慧心,看你,气色上佳,容光焕发,真使我高兴。”
臂心也笑,但旋即轻轻说:“我发觉最近我哼的歌,全是一些流行歌曲,像波哔波哔你的红唇是我的心愿。”
医生一怔,“歌词很动人。”
“欧阳医生,我像是换了一个人似。”
医生讶异:“有那样严重吗?”
“或是说,在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很年轻的灵魂。”
医生不语。
“医生,手术之所以成功,我之得以存活,完全有赖一个人。”
“是,”欧阳医生承认:“否则,我的手术再高明,李慧心也无救。”
“医生,我想认识那个人。”
“为免引起双方情绪激动,我们通常不予引见。”
“医生──”
“慧心,”医生微微笑,“再世为人,难免感触万千,相信我,慢慢情绪自然平复,听说,下个月你可以返回工作岗位?”
臂心不得要领,无奈地离开医院。
那个周末,她到资料图书馆去寻找她要的答案。
那是一项沉闷的工作,她一整个周末耽在荧光屏前观看某大报新闻版的缩微底片。
她记得她在六月十日做该项大手术,于是自该天往回找。
这肯定不会是一宗大新闻,也许是占三行字,如果同日有大事,如战争地震火灾发生,可能更会被挪到最不显著位置。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慧心终于找到了她要的新闻,而且,出乎意外的好运,记者在新闻中报导了当事人的地址。
臂心立刻找上门去,她无法抑止心中震撼及兴奋的感觉。
她现在知道那青年叫马小扁,住在郊外。
臂心照地址找到一幢村屋,按铃,有一位中年太太前来开门。
臂心觉得她脸容非常亲切,她看到门外的陌生年轻女子,也愣愣凝视。
臂心笑笑说:“我看你来了。”
那位太太忽然泪盈于睫:“你是谁?”
“马太太我是受惠者之一。”
马太太抹一抹眼角眼泪:“你得到了──”
“医生替我移植了马小扁的心脏。”
马太太吁出一口气。
“我特地前来道谢,并且,想把一些奇怪的现象告诉你,你可以让我进来吗?”
马太太一边说可以,一边落下泪来。
臂心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她似回到家中,见到至亲,忽然泣不成声。
她放下手中的新闻影印本。
那段六月六日的新闻这样说:“青年车祸身亡,家长决定捐赠器官,七人受益,该青年马小扁十七岁,乘友人新车郊游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