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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叮嘱我好好照顾你。”
“他欠我人情。”
“我以为你俩一定有暧昧关系,这不能怪我,我可是一点也不介意,哪个成年人没有几段罗曼史。”
我的眼睛越瞪越大,不介意?那是他的美德?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是他人女友,后来,你分明与表舅已无来往,我想表明心意,可是,你忽然告诉我你已结婚。”
我唏嘘,“你必须佩服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了那么多事。”幸亏还懂自嘲。
汪翊笑,“我姐姐比你还要能干:在短短五年内她结婚生子离婚,又再次结婚,可是现在又分手了,带着三岁大孩子到美国西岸读书,幼儿放全日托儿,周末带着一起在图书馆做功课,她成绩优异,九十分以下会睡不着觉。”
我掩着嘴,她们都比我能干。
汪翊说下去:“我不能再失去机会,我赶了来。”
这时淑熙推门进来,“阳光大好,可要出去走走,我们去钓鲟鱼,它的鱼子,就是勃鲁哥鱼子酱。”
我说:“观光可以,请勿杀生。”
汪翊说:“我也去。”
可是兴致勃勃上了小汽船,他在甲板上睡熟。
我与淑熙看着巨大冰块在河上流过。
“北极在融解吗,这些都是万载玄冰。”
“你看那一块。”
像座小山一般大,玲珑剔透,像水晶一般,载沉载浮,我们像置身仙境。
“可惜你男友在舱中熟睡。”
“他不是我男友。”
“那就可惜了,他看似老实人。”
“不,淑熙,你要当心,他在财经界办事良久,见惯场面,绝非吃素的善男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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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自同一人吃人的城市?”
“是,据说世上最好吃的是人肉。”
“你在那么可怕的地方生活,居然也成了习惯?”
“淑熙,即使我如鱼得水,又岂会来到北极。”
蚌然我看到冰海中有白茸茸动物,北极熊,“啊,”我喊:“是熊妈妈与两只小熊!”
我大呼小叫,忽然听到身后也有人惊叫:“活生生的北极熊,我的天!”
那是汪翊,他取出摄录机,可是熊一下子潜入翡翠色海水中。
水手过来说:“我们得回转了,气象台说会转风向。”
我问:“你们在何处捕捉京皇蟹?”
“在阿拉斯加南端阿留申群岛,最多三晚可捕捉三千多磅。”
淑熙说:“那可是以性命相搏的营生,风大浪大,深夜捞捕。”
“没想到北极如此多姿采。”
淑熙说:“还有一处更加魅艳之处,那是大沙漠。”
汪翊搓着手说:“你俩听上去像探险家。”
我笑,“如能与淑熙结伴满世界跑,那倒是乐事。”
淑熙嗒然,“两个女子有什么意思,我向往与爱侣结伴,即使在普通马路闲逛,毋须千年古迹名胜,也有趣味。”
我与汪翊相视而笑,只有生活在北美洲的女子才会如此坦白。
真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一堆女友更加乏味,那些老小姐群每年往欧洲跑,不过是表示不愁寂寞,其实不如躲家中舒舒服服看一套书。
水手把汽船往镇上码头停泊,汪翊争着付款。
我轻轻向淑熙说:“介绍给你可好?”
淑熙摇头,“他为你而来,而且,我喜欢大块头,大胡子,大性情。”
我笑笑,“我也是。”
旅馆没有空房,汪翊睡在地板的睡袋里。
甭男寡女独处一室,可是风光却不见旖旎。
汪翊喃喃说:“平凡男子没有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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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纳罕,“原来你的成熟持重只是面具。”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比你幼稚。”
“汪先生,我想捐助慈善机构。”
“你属意哪个机构?”
“我最仰慕奥比斯飞行眼科医院,其次是宣明会助养儿童计划,第三是微笑行动。”
“我知道了,每年拨出十巴仙的总利息如何?”
“三十。”
“我觉得你十分慷慨,”他见我不说话,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我意外,“还有什么?”
“不用替你物色华厦?你回去住什么地方?”
“外婆家。”
“你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我有点高兴,“真是的,我的确奇怪。”
“可否请你义助郭沛?”
“他很潦倒吗?”我心中有数。
“已跌至谷底,现在是帮他的时候了。”
“你说说看。”我看着他。
“他打算做点小生意,我想资助他开一片洋酒店,专售香槟及各类汽酒。”
“他有联系否?”
“我认识一些人,至于郭沛,他天生懂得品酒,不论年份、品牌,只凭味觉,百发百中,我们打算发掘一些不为人知的好酒。”
“需要我投资?”
“正是,我把计划书给你看,你是沉默伙伴,不必出声出面,我相信会有利润,郭沛另外有一个朋友,办事精明,可聘为营业经理。”
“那又是什么猪朋狗友?”
“你也认识的古志。”
我惊叹:“他们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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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已经谅解,朋友是老的好"
“为什么,不是闹得不可收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有:拆伙,官司,离婚,怎么又在一起,人性竟如此奇怪。”
汪翊耸耸肩。
“好,我做大股东,”我叹气,“你们去放手办吧。”
“你不会后悔,还有——”
“还有?”
他面不改容,“还有,我怕你回去之后生活无聊,替你捐了一下官做。”
“什么官?”
“史密生博物馆历代中华婴儿服饰美术馆名誉助理馆长。”
我嗤一声笑出来,“你如何钓得此名?”
“每年捐赠十万美元,你便可以把衔头印在卡片上,成为不折不扣的名媛,出席慈善舞会之际,你有名有姓。”
“当心呵,如此花费。”
“放心,我的钱,全部花在刀口上,我吃过苦,我有戒心。”
我忽然问:“你吃过什么苦?”
他不愿多说:“当然是亲友老板全部对我不起。”
我微笑,“那是一定的,他们都是坏人,我们,我们才识至善良圣洁。”
“你完全说对了。”
“我们可以回去没有?”
这是汪翊说:“让我们结婚吧。”
我摇头,“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优秀财务经理,世上罕见。”
他颓然,把我的手握着往脸上贴,“我等你。”
“可以,等到你遇见更好的人。”
“朱小姐,其实我俩是同一类的人。”
“不,汪先生,你聪明沉实好学勤工,与我是南北两极,但是,许多人喜欢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因为觉得新鲜,而且,或许后裔可以得到两套完全相异的因子。”
他深深叹口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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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向淑熙道别,她说:“蜜月记得找我。”
“有什么好主意?”我笑问。
汪翊拉一拉我的袖子,“别问。”
大家都大笑起来,汪翊付她丰富消费。
淑熙说:“来自食人都会的人,也不是逢人都吃。”
“是,水门汀森林也有游戏规则。”
她载我们回爱门顿,我们即刻回家。
汪翊在免税店买了大包小包,我觉得好笑,“都是些什么?”
他回答:“枫叶糖浆,用来加在冰激凌上,冻成薄薄一片,清香甜美无匹(原文如此),我最喜欢。”
“你这个人倒也简单可爱。”
“我在想,要是能够娶到你,那么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才不会这样倒运。”
“朱小姐,我辈半生营营役役,老谋深算,干什么?你看人家加拿大人,在树上割一刀,绑一只小桶,接住流出的树液,便是芬芳糖浆,又河里鲑鱼挤的船只驶不过去,简直不种也不收,已经够吃够用。”
“你想金盆洗手,你厌倦煤田工作二十小时。”
汪翊说:“我想做些小生意,亲自到内地酒庄参观,看他们酿制入瓶,销售,一定可以精益求精,你看加国冰酒的技术及包装,简直已成艺术,短短十年行销全世界,成为标志。”
我取消他:“不是说他们不种也不收吗?”
他向往的说:“你做馆长,我做刘伶。”
我只挂住外婆。
一至家中便飞奔上楼,张妈替我开门,呆住,似不认得我,“啊,朱小姐,你变得又黑又瘦。”
她告诉我,外婆在医院里,我梳洗后赶往医院,一进门,发觉母亲与两个妹妹都在房里,真没想到。
外婆看见我,“小咪,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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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握住她的手。
看护在我耳边说:“朱小姐,稍候请到会计部。”
仅管着伤心,差点忘记,整栋私家医院是一门生意。
温医生进来,“朱小姐,你到了。”
“我外婆怎样?”
“令堂这几天一直陪着老人。”
家母最擅长滴水不漏工夫,但是,见到一家团聚,还是好事,我略觉宽心。
温医生说:“就是这几天了。”
我震惊地把医生拉到门外,“你说什么,你答允我把她治好,你说过——”
“我从没做过任何承诺,没有医生会作出上述承诺,朱小姐,老人心脏衰竭——”
“换心,换掉它,拿我的心去。”我扭拧着医生白袍不放,急痛攻心,嚎啕大哭。
这时苏杏匆匆出来挽着我的手臂,“咪姐,妈妈说,你的哭会吓坏外婆。”
我一听,果然如此,只能强忍,用拳捶胸。
这时另一个妹妹周桃也出来握住我手,“别这样,蓬蓬声,吓坏人。”
这还是我头次享受到家人关怀,一时昏头,以为都是真情,我低头垂泪。
有人轻轻站在我面前,“你一直心中有数,别失态。”
原来是汪翊,他梳洗过了,身上一阵香味,他轻轻坐到我身边,“两位是朱咪咪的妹妹吧。”
苏杏与周桃点点头,又回转病房。
汪翊轻轻说,“一家五口都是女性,这是再版的杨门女将,谁是穆桂英,男人都到哪去了?”
我发默,他替我拭去眼泪,“我还以为你是铁汉。”
我仍然不出声,内心怨忿无比。
汪翊轻轻说:“我知道你喜欢大学篇,你记得修身在正其心吧,身有所忿嚏(原字为竖心旁,找不到该字,对不起),则不得其正,你的心若受感情和情绪影响,忿怒的心,不得端正。”
“我不配看大学。”
他点头,“果然,怨起书来。”
“走,你走,别骚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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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看护又说:“朱小姐,请随我到会计部,你起初的户口已经结束,请予新的指示。”
我一看汪翊,他立刻说:“这件事由我来办。”
他随看护下去。
苏杏给我一杯咖啡,“那是姐夫?”
我摇摇头,“一个朋友。”
她笑,“姐,我还未谢你支持我读书。”
“别提这个,举手之劳。”
苏杏衣着时髦,小小苏格兰格子上衣,配紧身裤。
我忽然说:“你化妆太浓了。”
她居然很驯服的答:“我皮肤不好。”
这可是我们半姐妹俩第一次闲话家常:“你洗净化妆休养生息皮肤会改良。”
“是,咪姐,我明白。”
她们一左一右靠住我,我在这时最需要亲情,我握住她们的手。
这个手并不是白握,她们缓缓提出要求:住在酒店的母女三人希望有一个家,在地点适中的某大厦的海景两个连接单位非常理想,她们不敢非分到想拥有,只不过,如果由姐姐我买下当作投资,给她们暂住,妹妹们就有落脚之处了。
这时汪翊回转,站在不远之处,看妹妹握着我的手,絮絮诉说要求,他微微笑,不发一言。
周桃说:“甲乙两座,我与苏杏住一边,母亲与女佣住另一边,可以互相照应,但是又有私人空间,你说不是,将来,你可以分开出售,亦可以打通。”
都替我想到了,周桃的口吻似足母亲,难怪母亲那么喜欢她。
第二天我问汪翊,“你看怎样?”
“我打听过了,所谓小单位,每个占地千二尺,因有海景,售价较贵,可是正如地产界所说;三千元一尺是三千元的邻居,一万元一尺是一万元的邻居。”
“那就安置她们吧。”
“朱小姐,”他提醒我,“这两户人家完全没有收入,以后所有开销也要归你,我替你粗略计算,约这个数字,十年连复利如下,这是毫无收益的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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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他一眼,“这是我的母妹。”
“你不会如此天真吧,她们不过套你资产。”
我无奈,“她们不利用我又如何呢?”
“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我现在有能力了。”
“我明白,你想做老大,让她围绕着你崇拜。”
“是,”我说:“我虚荣,外婆若辞世,我只剩下她们三个亲人。”
“没问题,”他举高双手,“朱小姐,我照你意思做。”
接着几天,我们没有离开过医院,轮流陪伴外婆,三姐妹一起下棋,玩扑克,聊天,看电视,吃饭,看护都称赞我们友爱。
母亲抽空去看过单位,“嘿,我在那房屋经纪前扬眉吐气。”
接着是置家具做窗帘,忙的不得了。
外婆已不能自行呼吸,
一日,我单独在病房,忽然听的她叫人:“妈妈,妈妈。”
我趋向前,这时,外婆只剩下皮包骨,呼吸里有难闻气味。
我按铃叫人,一边说:“我在这里。”
她糊涂了,“妈妈,我胸口极痛。”她误会我为妈妈。
我心如刀割,“我替你揉揉。”
看护进来,连忙替她注射。
“妈妈,”外婆拉着我,在我耳边说:“妈妈,我们此去香港,不知道何日才能见面。”
我轻轻说:“不会的,你好好过日子。”
“妈妈,女儿有机会就会回来看你。”
“你放心与家人生活。”
她重浊呼出一口气,我听见“月兑”地一声,她静止了。
我迟疑地仰起脸,看护朝我点点头。
我知道完了,伏在外婆身上,真奇怪,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缓缓冷却。
这时苏杏与周桃回来,看到情况愕然,我见母亲朝他们使一个眼色,他们忽然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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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