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对她说抱歉,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叹口气,道:“我也很想,但那是不可能的。晚了,睡吧!”
“嗯。”柳昀儿柔顺应声,闭上眼,掩住眸中的失落。
盎贵荣华,人人求之,但她却从未像此时这般憎恶它,希望它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如果他不是太子,那么那些秀女、美婢或许就不会那么急欲争夺他;如果他不是太子,她就可以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大方地握他的手、依偎在他怀中,不必承受各方的压力与诸多的闲言闲语。
如果他不是太子,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与他共同扶持家庭……她多希望他不是一个太子,而是属于她的男人。
但他偏偏是个太子!一个如假包换的太子。曾经连奢想也不曾想过的事,如今成了事实,却也将他们狠狠切割。
一方是天,一方是地,天地相隔何其遥远,他们之间,已不是一步可及的距离。
她多想回到从前……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永远回不到过去,他也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
宁静的夜,依偎着最亲爱的人,她却是泪湿满襟。
棒日一早,即使昨夜几乎一夜无眠,柳昀儿仍是早早起身,为沧浪熬粥,打理琐事。
一大清早的,那些秀女也没起这么早,所以她可以趁着这空档,到御花园中走走,散散心。
服侍沧浪梳洗、用过早膳后,柳昀儿正想撤下餐具时,沧浪忽然握住她的手,道:“让其他人去收拾吧,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一个地方?”柳昀儿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什么地方?
结果,沧浪竟然带她出宫。
袄华舒适的马车出了海通门,越过护城河,在大理城内的青石板道路上奔驰。
“真好!我好久没有出宫了。”
柳昀儿巴在马车窗口,吹着习习凉风,脸上禁不住露出开怀的笑容。
兴许真是在宫里闷太久了,光是呼吸到外头新鲜的空气,就让她开心好久。
沧浪宠溺地看着她,再次为没能及早察觉她的心事感到抱歉。
他早该猜到她闷坏了,早些带她出来走走,就不致于让她情绪烦闷至今,他实在太驽钝了。
“太子,我们要上哪儿去呢?”柳昀儿回头,好奇地问。
“哪儿都去,也哪儿都不去。”沧浪打哑谜似地道。
“啊?”恕她愚昧,他的意思实在很难理解耶。
“今儿个要上哪儿都行,由你决定。”
“咦?由我决定?”柳昀儿又惊又喜,禁不住微微提高音调。
“嗯。”沧浪微笑地看着她惊喜的表情。
“真的上哪儿都行吗?”柳昀儿有点怀疑地再次确认。
“当然。”
“那,我想去……”其实她心里最想去的地方,是打小生长的白眉镇,但那里实在太遥远了,不可能成行,倒不如舍远求近,就选……
“我想去崇圣寺礼佛。”她冀盼地望着他,问:“可以吗?”
“行,就去崇圣寺。”
沧浪慷慨允诺,立即下令驾驶马车的护卫,前往崇圣寺。
大理全国笃信佛教,境内佛寺林立,大寺八百,小寺三千。崇圣寺背苍山面洱海,景致极美。
崇圣寺占地辽阔,三阁七楼九殿,里头有佛一千多尊,终年香火鼎盛。
到了崇圣寺,里头香客游人如织,沧浪为防惊扰百姓,下令护卫们只在寺外等候,不许跟随,自己则一身轻装,陪伴柳昀儿礼佛祭拜。
柳昀儿拉着沧浪虔诚跪地,先焚香为已逝的爹娘祈福,然后祈求沧浪能身体康泰,平安顺遂,朝臣对他心悦诚服,好让他能顺利登基即位……
在大殿祝倒过后,沧浪兴致勃勃地拉着柳昀儿去瞧寺里的三座宝塔和知名的雨铜观音像。
午膳用的是寺里的素斋,虽然只是口味清淡的素饭素菜,但因为心情轻松,他们吃得比宫里的山珍海味还香。
午饭过后,沧浪拉着柳昀儿继续寻幽访胜,往崇圣寺较偏僻无人之处走去。
崇圣寺后方有座静谧的小剥,三塔之影倒映其中,美不胜收。
“实在太美了!”
柳昀儿伏在白石制成的栏杆旁,眺望远处三塔倒影,禁不住赞叹道。
沧浪不以为然地说道:“是吗?我倒觉得还有更美的呢!”
“咦?还有比这更美的吗?”柳昀儿欣喜问道。
“自然有。”沧浪肯定地说完,随即指向湖面,理直气壮地道:
“你探头往湖边瞧瞧,你的倒影远比那三座冷冰冰的塔要美多了!”
“哪有人这样……”
他竟拿她与三座宝塔相比,真教柳昀儿又好气又好笑。
“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沧浪抱住她,略微嘶哑地喃喃倾诉道。
柳昀儿面颊一臊,被羞意染红的面庞分外美丽。
沧浪禁不住这诱惑,缓缓低头吻住她,柳昀儿意乱情迷之际,试着想稍微拉回一点理智。
“不成啦……这里是佛寺,不能在这里做出……逾矩的事。”她气息不稳地轻声阻止。
沧浪大胆不羁,根本不在乎。
“不要紧,这儿离大殿很远,佛祖不会瞧见的。”
他搂住柳昀儿纤细如柳的腰枝,将她的唇舌忝着咬着,深深吮着,像要将她吸入自己体内,永远也不放开似的。
“真奇怪,为什么我会这般迷恋你,永远……永远也不想放开你呢?”沧浪粗喘着道。
柳昀儿只是凄凉苦笑,有满月复的话语想告诉他,却无从说起,于是主动捧起他的脸,大胆地献上自己芳馥的唇。
两唇交缠,相濡以沫,像绝望交会的暮光,只求瞬间的灿烂。
必到大殿之后,沧浪去向崇圣寺的得道高僧请教治国之理,柳昀儿则利用这机会四下走走看看。
如今崇圣寺的茶花开得正美,她贪看姹紫嫣红、茂密绽放的花朵,不自觉偏离正殿,逐渐往厢房区走去。
“这儿的茶花,竟是鹅黄色的,真是美丽。”她欣喜地喃喃自语,专注欣赏眼前开满树的鹅黄茶花。
蓦然,一阵交谈声传来,柳昀儿并没刻意偷听,但也听得出是男女间的喁喁私语,似乎还夹带着打情骂俏。
“我下回还可以来这儿看您吗?”
“怎么?还想来上我的床?宫里那个男人,没能满足你吗?”一道年轻的男子嗓音,婬笑后轻蔑地道。
柳昀儿听到“宫里”两个字直觉竖起耳朵,暗暗吃惊。
是宫里哪位护卫的妻子吗?
最骇人的是,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是在这被敬称为佛都的崇圣寺里偷情。
真是太不敬了!
“哼!您又不是不晓得,太子只能看却不能碰,他从没上过我们的房,说是秀女,其实不过是个空名。说不准,太子根本不举……”女人愤懑不满地抱怨。
秀女?柳昀儿倒抽一口气,吃惊地瞪大了眼。
原来这女人的身份,是被送进宫献给沧浪的秀女!
她禁不住懊奇与震惊,悄无声息地绕到厢房后头,往发出交谈声的地方靠近。
到了转角处,她悄悄探头望去,只见一对男女亲密相拥,不时交颈热吻。
从她所站的角度,看不见那名依偎在男子怀中的秀女的长相,只瞧得见与秀女偷情的男子。
而一见到他的相貌,柳昀儿倒抽一日气,虽然立即用手掩唇,却已来不及掩住出口的惊呼。
是他!
竟然是他!
是那个可怕的人——
“是谁?”男子耳尖地听到柳昀儿的震惊抽气声,凌厉地抬起头来,视线朝柳昀儿的方向扫去。
“啊!”柳昀儿惊惶恐惧,立即转身拼命地往前跑。
“站住!”
那男子还没认出柳昀儿是谁,但知道绝不能让她活着把他与秀女私通之事传扬出去,于是立即拔腿追去,打算杀人灭口。
男子的腿似乎有点问题,没办法跑得很快,但要追一个穿着绣花鞋的女人,却也非难事。
柳昀儿听见后头颠簸不稳但紧密的脚步声追来,惊恐得几乎要放声尖叫,她恐惧不已,小脚没命似地往前狂奔,一心只想快些逃到有人的地方,好避开后头那恶鬼的追杀。
天佑……不,沧浪……救我!快救我!
大殿就在前方,她微微展露安心的微笑,加快脚步奔过去,但这时后头的恶鬼已经追上她了,正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你给我站住!”
“啊——放开我!”
柳昀儿忍不住惊恐地尖叫出声,死命地挣扎要摆月兑男子的箝制。
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捉住!绝对不能!
嘶!
最后她死命一扯,虽然扯破了衣袖,但也及时摆月兑了男子的捉攫。
她继续没命地跑,忽然前方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赶紧加快脚步冲过去,扑进那人怀里。
“沧浪!”
出来寻人的沧浪远远瞧见她,才笑着正想开口唤她,却见她如被猛虎追赶似地冲过来,一抱住他便哭了出来,他不由得诧异地问:“怎么了?”
第一次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沧浪却没时间欣喜回味,一心急着问她怎么了。
“那个人——那个人好可怕!”
“哪个人?”沧浪抬头往她身后望去,但没瞧见半个人。
“就是那个可怕的……”柳昀儿想回头去看,但才抬起头,便面露惊恐,恐惧地大喊:“小心呀!就在你后头——”
砰!
沧浪没机会听柳昀儿把话说完,他怎么也意想不到,在这庄严宁静的佛寺里,竟会有人从背后袭击他,疏予防备的后果便是一块大大的石头,顿时击上了他的后脑勺。
“啊!”只听得他惨叫一声,当下昏厥倒地,鲜红的血从后脑勺流出,淌泄一地。
“沧浪!沧浪——”柳昀儿撕心裂肺地扑到他身旁,抱住他不断流出鲜血的头颅,放声痛哭。
那男人第二次举高大石,这回的目标是她的脑袋瓜,但她完全不理。
“沧浪!你要不要紧?对不住!对不住!我又连累了你,你睁开眼看看我呀,沧浪……”
她懊悔莫及地哭喊着,好后悔自己不该跑来找他,因而连累到他。
她宁愿那颗大石是敲在自己头上。
她身后的阴影逐渐靠近,当那颗大石也正要击往她的头部时,大殿里头的僧侣香客听见她的放声哭喊,全都跑出来了。
“怎么了?是怎么回事呀?啊,在那里!”那些人好似发现这边有动静,所以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
“该死!”
动手行凶的男子见引来骚动,愤怒地咒骂了声,但也只能懊恼地扔下大石,在没人发现前快速逃离。
“沧浪……沧浪……”柳昀儿抱着沧浪,徒劳无功地用手按住他头上的伤处,想阻止鲜血继续流出。
“这是怎么回事?他受伤了!”
许多人围了过来,柳昀儿立即抬起哭红的眼向他们求救:“救太子!求求你们救救太子!”
沧浪在崇圣寺遇袭之事传回宫中,引来一阵极大的骚动与恐慌。
几位公主哭得不能自已,驸马们也慌张地立即召集御医日夜诊治照料,毕竟他可是如今大理唯一仅存的命脉,若是断了这香烟,大理皇朝就要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