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知道心神能如此受影响。
她的喜、她的忧、她的怒、她的笑,时时刻刻牵引着他。
而她的泪,像是滴在他的心上——
他的剑尖滴着血,她的脸上流着泪。
她伤心困惑的伸手触碰脸上的泪,茫然地看着他,问:“这是什么?”
他喉咙紧缩着,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只能沉默地将她拥入怀中。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不远不懂……不懂泪是什么呀……
辫迷中的她,眼角又滑下了泪,他除了替她拭泪,依然什么也不能做。
他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
“你不回他身边行吗?”
摆夜将尽,白日从地平线的那一方缓缓升起。
柴火已渐燃尽,冒着袅袅白烟。
玄明起身,将土堆踢到馀尽上,确保它不会再起。
灵儿看着他,皱了皱鼻头。一夜无话,他第一句就问这个!真是扫兴。
昨晚上自从他突然用他的子诼住她的话,搅得她犯病绑,他就不肯再开口了,无论她怎么问,他就是不搭理她,只是靠坐在一旁树下假寐,一副倦极休息的模样,害她到了最后也不好意思再吵他,只好也窝在火堆边睡觉,假装忘记自己被爷纷赶回昆仑山的事。谁知道大清早的,这家伙就戳她伤口。
“你就那么想赶我走?”轻哼一声,灵儿斜眼瞄他:“我知道了,你是想支开我之后就溜走对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咧!”
开玩笑,好不容易到了中原,她不玩个够本才不要回去呢!
而且难得遇到这种复杂的事,不跟着看后续发展就太浪费了!
再说,谁规定爷叫她回去,她就一定得回去呀!贬怎么说她也为了这件事浪费了三年时间,她想知道结果也不为过吧?
斑,她偏偏就要留下来看戏!
做了一个鬼脸,她赌气地对着玄明拉眼吐舌。
玄明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把东西收一收,动作快速地缠起布条。
“你为啥不能晒太阳?”看着他的动作,灵儿心思一转,想起天山脚下的竹青曾说过这件事,不觉好奇的问。
他紧抿着唇,一个字都不肯说,缠好了布条,拎起行囊就走。
见他不回答,她也不在意,反正爷以前也是这样,她早习惯了。
脚步轻盈地跟在玄明身边,她轻松写意地再接再厉的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他仍是一声不吭。
“去南蛮吗?”她心情愉悦地再问,只差没开始哼起歌来了。
玄明嘴角微微抽搐,没理她,继续朝南方走,可灵儿依然自顾自的发问,哇啦哇啦的,也不管他有没有回答。
一刻钟过后,他开始怀疑他那位结拜兄弟怎么受得了她。
一天过去,他有了一个最初的结论,在这世上,只要是母的,无论是人是神是妖——都很唠叨!
***
走过秦岭,渡过长江,一路上,风景秀丽,越往南去,越见青翠花草。
中原的风光是灵儿没见过的,江南的景致更是灵儿没瞧过的,更别提那些在关外大漠中未见生长的花花草草。
无论是骑马、坐船、走路,她总是东张西望、左看右瞧,看到什么新鲜事,就会扯着玄明的衣袖好奇直问。
只要一进乡村城镇,她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总是紧紧抓着他的手,硬拉着他逛大街。
“你总是这样子吗?”
一日,才刚到洞庭,进了长沙,她就又拉着他逛街,玄明终于忍不住开口。
“什么样子?”
“这个样子?”玄明蹙眉举起被她握住的手,摇了摇,她的手仍紧紧地攫着,没有松掉的意思。
“嘎?”她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没握着他的小手直指着左方小摊子,跳过他的问题好奇问道:“他们在吃的那个白白软软的是什么?”
他别了一眼,回道:“豆腐脑。”
“那个……是什么做的呀?”她盯着人们手里的碗中直瞧,头也不回的问。
“黄豆。”
“黄豆?那是素的罗?看起来好好吃喔……”灵儿回头看着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瞪着她瞧,突然觉得头有点痛。
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替她买了一碗那白白软软加了糖水的甜食。
因为她不肯松开他的手,他只好帮她端着那碗白花花的豆腐脑。
她舀了一汤匙送进嘴里,眯着眼,一脸幸福的道:“好……好好吃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眉头仍然深锁,坚持要知道答案。
“啊?什么?”她一口接着一口,在眼滴溜溜着转,含糊着又试着将话题带开,“这个很好吃喔,你要不要吃一口?”
他摇头,欲再开口,她却已经主动舀了一汤匙,凑到他嘴边。
“吃嘛吃嘛,很好吃耶——”
她几乎是半强迫的塞那东西到他嘴里。意识到一旁突然安静下来的人声,玄明不觉有些尴尬,在斗笠下的脸莫名烧红。
察觉自己脸上奇怪地热烫,他开始懊恼自己前些天为何要听她的话,将那些费事的布条用斗笠代替。
虽然说南方日照的确没沙漠严重,而且他的皮肤在这些年中其实也已不再真的需要缠到密不透风,带着笠帽的确是更她的解决方法,至少较没之前那般引人注目。
但是,缠布条也有缠布条的好处,就像现在——
她塞了他一汤匙还不满足,兴匆匆的又自了一匙送过来。
懊死,他知道他不该放任她这样没现没矩,一个姑娘在大街上喂食男人像什么话?
可是,偏偏他就是无法拒绝她,一张嘴每每在她送豆腐脑过来时,默默张开吞下那绵密香甜的白滑。
“很好吃吧!”灵儿眼含期待地问。
他沉默半晌,只觉得舌头不知为何突然打结,久久才在她期盼的大眼下,闷哼了一声,同意她的话。
***
“你还没回答。”被她找到另一个摊子上时,玄明低语提醒。
低头把玩着摊上首饰,灵儿闻言不觉翻了个白眼,他还真是念念不忘耶。
其实说真的,她也不是不愿意回答啦,只不过……
灵儿小睑一红,只不过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以前她和爷在一起,也不会这样缠人啊,可是她就是想握着他的手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怕她一回头他就会不见了。
在人少的地方,她还可以靠嗅觉找到他,可是一进了城镇,人多到她都快不能呼吸了,他要是有心想丢下她,只要一转身,就可以消失在人群中了,不像是在大漠或是在荒野……
再说,他的手又大又温暖,握着他的手,莫名让她心底有股踏实感,好象只要握着,不管到哪都没关系,因为他就在她身边,让她好安心嘛。
“灵儿?”见她低头不说话,他不觉再开口。
她回过神来,不想回答自己奇怪的心态,只随手抓了样东西,假装很感兴趣的问:“这是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知不知道?”
玄明看了那东西一眼,拧眉瞧着她,道:“是吗?那你头上的那个是什么?”
灵儿一愣,再瞧手里的东西,蓦然红了脸,因为她手上抓着的是支簪子,她看了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那上头的花样是什么花?我觉得它很漂亮,所以想知道花名嘛。”
一旁小贩听了,笑咪咪的回道:“那上头雕的是桃花呢。”
“桃花?”灵儿重复念了一次,边把玩着手中发簪,越看就越觉得它还真的挺好看。
小贩见状,补充道:“姑娘喜欢桃花,可以到北门外的七里坡去瞧瞧,这时节那儿的桃花开得正盛呢。”
“喜欢?什么意思?”灵儿眨了眨眼,再次听到这词儿,可让她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咦?姑娘方才称赞桃花美,不就是喜欢桃花吗……”小贩有些疑惑的笑问。
“那就是——啊啊啊——”
卑没说完,就被玄明拉着往前走。
“等等,我还没问呀——你要带我去哪里啊?”灵儿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抓着发簪,一下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玄明暗自咕哝了一句,不知该如何回答,下一瞬他月兑口就道:“你不是想看桃花?我们这就去瞧。”
“啊?真的吗?真的吗?”灵儿双眼一亮,兴奋地攀住他的长臂。
卑才出口他就后悔了。该死,他在干嘛啊?现在都已经快到那人的地界了,他竟然还提议走回头路去看桃花,又不是闲得发慌!
他张嘴欲改口取消,但一见到她那兴奋的小脸,那些字句就全梗在喉问,结果最后他还是点了头。
“呀!懊棒啊!”她见状与奋的又蹦又跳,笑容满面的。
看到她的笑容,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越来越拿她没辙了。
***
桃花林从湖边延伸至山林里。
粉色的桃花开得满树、满山,将世界染成一片粉红。
灵儿看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张开双手冲了过去。
“哇!懊漂亮啊——哈哈哈哈——”
风一吹,粉色花瓣在空中片片翻飞,她快乐的在桃花林里跑来跑去,花儿落在她发上、手上,像飞雪。
“玄明玄明,快看、快看——”她倏忽冲了回来,笑吟吟的叫着:“好多挑花啊!这花儿比刻的漂亮多啦!”
看她如此高兴,他嘴角不觉也牵起一丝浅笑,伸手将她具头上的花瓣拿开,他叮咛道:“小心脚下树根。”
“我知道!”她冲着他笑,一转身又跑远去,兴奋莫名地在桃花林问穿梭,像孩子似地拿手巾捞着被风吹落的粉桃花,身后长长的发辫随之晃荡。
他看着她东跑西逛,然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着那阵阵被风吹落的花雨发愣,不一会儿她突然兜着那堆落花冲了回来,双眼晶亮激动地叫道:“玄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啦——”
她在最后脚下还是被树根绊到,所以几乎是飞扑进他怀里的。
玄明紧急抱住了她,但因她手中满是花瓣,她嘴里更是吃到一片,可她的兴奋却丝毫未减,也不觉得自己被他抱着有啥不对,这回她更是不担心他会让她跌倒,只是挂在他身上啪啦啪啪的说了一串:“喜欢就是喜怒哀乐的喜呀,红姊说喜和恶是相反的,喜欢和生气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以前和我说过,我当时者搞不清楚,现在终于懂了!”
她喘了口气,笑着继续道:“所以喜欢就是我觉得挑花很漂亮,我想天天看到它!只要看到它心情就很好,那就是喜欢啊!所以我觉得豆腐脑很好吃,因此我可以说我喜欢豆腐脑,我觉得桃花很漂亮,所以我也可以说我喜欢桃花,对不对?对不对?”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一时之间,竟无法移开视线,只觉得她好耀眼!懊半晌,他才点头。
“啊!我又学会一个啦!”灵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开心的月兑口就道:“这样子我知道怎么用啦!”
她说完就又跑开,小手围在嘴边对着桃花林大声叫道:“我喜欢桃花喔!”
她话才喊完,山中就传来回音。
我喜欢桃花桃花桃花……
灵儿一听有回音又喊道:“我喜欢红姊!”
我喜欢红姊红姊红姊……
她玩得兴起,深吸口气再道:“我喜欢豆腐脑——”
我喜欢豆腐脑豆腐脑豆腐脑……
“哈哈哈哈——”她笑了起来。
炳哈哈哈哈哈哈……
灵儿笑弯了腰,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一回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玄明,只觉心中一暖,不由得对他挥手喊道:“玄明,我也喜欢你喔——”
他一怔,愣住了。
“她说了一遍还不够,还再度将小手围在嘴边,像是怕他听不见似的,笑着重复道:“我、喜、欢、你——”
他气一窒,心跳蓦地停了,跟着才又急剧跳动起来。
她又随着风旋转起来,和飞舞的花瓣笑玩着。
玄明看着她,久久无法动弹。
然后,当她重新飞奔回他怀里,当他再次抱住她软软小小香香,还满是桃花的身子,他的心跳竟渐渐快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数千年来的第一次!
第一次他不是在战场上心仍跳得如此之快,第一次有人这样光明正大、毫无保留的说喜欢他!
包是第一次……他如此渴望一样东西,不想放手——
***
逼昏时分,夕阳西下。
因为灵儿贪恋花色,待玄明和灵儿往回走时,夜已渐渐拉开黑幕。
星子爬上树头,大道上人烟渐稀,大地安静下来。
一路上,玄明因那新发现的认知而心不在焉,一个不小心走岔了路,等他回过神来,两人早已走错许久,幸好方向还是对的,错过了大城,倒是走进了小镇。
怕她饿了,他一进镇就直往客栈走。
“小二,来壶热茶!”一进客栈,灵儿便扬声唤人。
“来啦!”小二哥见人来忙将抹布朝盾上一甩,拎着大茶壶就迎了过来,“客倌,两位吗?”
“对。”灵儿笑咪咪的点头,拉着玄明到一旁找了个位子坐下,不由得吐了口气:“呼——”
“两位客倌要住宿吗?”小二哥拿着大茶壶替他们加着烧烫的开水,殷切的笑问。
“咱们用饭而已。来几样素莱,两碗白饭就成了。”玄明开口。
“了!”小二哥闻言,一躬身,俐落地拎着大茶壶就往厨房里跑。
灵儿捧着茶杯轻啜了一口,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啊,走了一天还有热茶喝,真是不错——”
“累了?”
灵儿摇了摇头,笑笑回道:“还好,这儿凉爽多了,没大漠里那般热。对了,听说南边水更多,是真的吗?”
他摇头!道:“南方水气虽重,不过也热,湿热。”
“咦?客倌连夜赶路是想要往南吗?”店小二送饭菜上桌,闻言楞了一下,忙多嘴劝道:“两位客倌如果想往南去,还是在咱们店里住一个晚上,明儿个天大亮再上路比较好喔。”
“为什么?”
他看了看左右,俯身压低的声音道:“不是我想替掌柜的多赚两位的银子,其实咱掌柜的也不准咱说,怕坏了咱们镇上的名声,可咱实在不想看您俩丢了小命……”他顿了一顿,道:“不瞒您俩,咱们镇外南方五里处有座荒废已久的宅院,白天的时候还好,但每每一到晚上,就会……闹鬼。”
“闹鬼?”灵儿一听登时瞪大了眼。
小二哥紧张的吞了了下口水,再次瞄了瞄周围,像是怕被人逮到似地!低声再道:“那宅子闹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我小时候就有了,长辈们从小就告诫咱们不准去镇南的树林里玩,老实说,咱们也没啥人敢去。那林子常常有人一进去就没了踪影,咱以前都以为那只是迷了路,前几年,咱赶夜路送货,经过那林子时,明明就已经有刻意绕远点,谁知还是迷了路,像是被下了药似的,咱当时能捡回一条命,还是因为脚下绊了一下,跌了一跤,摔疼了才回过神来。结果怪怪,我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人在那大宅院前了,最恐怖的是,那屋子分明荒废已久,里头却传来女人的哭声,吓得我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掉头就跑。”
“真的?”灵儿大感兴趣,整个人凑上前去。
玄明却无动于衷地吃着饭,对这乡野鬼故事不怎么感兴趣。
“当然是真的!”见灵儿那么捧场,小二哥像是遇到知音,掏心挖肺的道:“事实上,这些年在夜里赶路的人总会不见几个,只是都没人注意,咱自从遇到那事之后,才开始注意,结果去年一年下来,从咱们镇上经过要到南方去的,就已经失踪十来个,怕都是被鬼迷去了。”
“你们怎么没去找人来捉鬼呢?”灵儿好奇的问。
“咱们也是有找过人,可进去那林子里的……”他白着脸道:“都没再出来过……”
“咦?你们找过?那捉到鬼有赏金罗?”她听了双眼一亮,满脸兴致勃勃。
玄明一见,突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忙开口:“灵儿——”
可惜来不及了,因为小二哥虽然疑惑,还是点了头,回道:“是啊。”
“真的?那太好了!”她一拍手,回头就揽着玄明的手臂道:“走嘛走嘛,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什么?!”小二哥一听吓了一跳。
玄明则是头痛的看着她,硬下心肠道:“不行,我们还得赶路。”
“求求你嘛,就只有一下下嘛!而且反正我们顺路啊!你就当做好事,顺便帮人捉一下鬼啊!”
“你就不怕看鬼反被鬼抓?”他没好气的挑眉。
“唉呀,不要这样说嘛,虽然我很蹙脚,可是你法——不是,你武功高强嘛!”灵儿娇笑阿谀奉承着。
小二哥两眼剩得如铜铃般大:“大侠,你会捉鬼?!”
灵儿闻言忙对小二哥道:“对啊对啊,他很厉害喔,两三只小表,他不会放在眼里的,你放心吧,咱们一定帮你把那只鬼给捉到!”
***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看着那漆已斑驳月兑落的朱门和铜环,他在心底暗暗再叹了口气。
“呀呀,到了、到了!我们进去瞧瞧吧!”灵儿冲着他咧嘴一笑,伸手就要推门。
“等等!”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脸色凝重。
“怎么了?”她不解回头。
玄明凝神注目那残破的宅院,颈上寒毛竖起。虽然眼前的一切看来十分安静无恙,但直觉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对。
宅院外种了好些青竹,绿色的藤蔓猖狂地爬满白墙,墙上的琉璃瓦不知在何年何月掉落了几片,留在上头的瓦片也没多完整,多数都有些破败。
咿呀——
突地,紧闭的门扉自个儿打了开,从紧闭变成半掩。
“吓?!灵儿吓了一跳,倒抽口气,不觉缩回了想推门的手,紧紧回抓着玄明的大手。
一片似有若无的香气在门开后从宅院中传来。
“在这里等我。”他闻到那香味,神色一凛,抽出了腰间长剑,走进门去。
“不要!”
灵儿张嘴抗议追了上去,却见他头也不回的沉声喝道:“别进来!”
被他一喝,她骇了一下,停下脚步。
冷风袭来,灵儿不由得瑟缩起来,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突然杀气大增,就像那天在敦煌一样,她没来由地害怕起来,不禁朝前踏了一步,开口唤他:“玄……”
“不要进来,待在外面!”玄明厉声道。
“才……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灵儿鼓起了勇气,说着就要进门去,谁知那红色的大门突地砰然关上,发出了巨大声响,还露获了几片红漆。
“啊?!灵儿一惊,扑了上去,又慌又急地推门,谁知这回门却怎样也推不开,她忙拍打着门叫道:“玄明?玄明!”
“我没事。”他在门内握紧了剑把,依然看着前方,不敢稍有松懈,只开代道:“灵儿,听我说,回去找你的爷,千万别进来,懂吗?”
“不懂!”他的话让她更加惊慌,灵儿着急地道:“算了,我不想看鬼了!你出来!快出来啊——”
一片红雾从宅院的南方拢聚。
懊死,他太小看这妖怪了!
因方才一时大意吸进了毒香,他本以为可以靠一己之力除掉这小妖,他没把握能同时保住自己和灵儿,所以才不让她进到这妖怪所下的结界,可现在看那红雾……
若他没将水玉拿来封印炎儿,那这妖根本不算什么,但如今,只怕他会被对方一口吞了。
玄明盯着那越来越浓的红雾,冷汗从额际冒出,道:“我不行。”
“为什么?”灵儿惊恐的趴在门上,不解。
“因为那不是鬼,是妖。”他一咬牙,道:“走!我中了毒,维持不了多久,你快走!”
“我不要!你不出来,我就进去!”灵儿听了又惊又气,她退了几步,决定放弃这破烂大门,直接飞过墙去,谁知她住上一跳,却被某种东西弹了回来。
“唉呀,好痛!”
“快走——”
灵儿小手直颤着,她捂着嘴,恐惧地看见绿瓦白墙内缓缓逸出了淡淡红雾。
“你等着,我去我爷,我马上把爷找来!”她说完转身就险,急慌慌地去搬救兵!
玄明听见她远去,心头总算放下半颗石头。
金蛇天生百毒不侵,他知道只要他挡住这妖怪,只要她跟着那人,她就不会有事!!
办雾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异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凝重,将他团团围住。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渴盼不安的女音。
必来了?你回来了吗?
无数条红色的丝线从后随风拂过他的脸庞,他一惊,忙回身举创斩去那些红丝,断线的红丝飞散,一个红色的身影却突如其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被那红影一抱,突然没了力气,长剑虽仍握在手中,却无力举起。
“放手……”他奋力推开那具身影,咬牙回身,冷声喝问:“谁?”
我啊,是我啊……
你忘了吗?忘了吗?
“灵儿?”一见那张脸,他不由得一愣。
办色的身影靠了过来,偎进他的怀里,伸手楼着地的颈项,靠近、靠近、再靠近。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她星眸半闭,昂首贴着他,渴望地轻声说着。
擦了胭脂的唇,红艳动人。
“你……胡说什么?”
没见过她如此柔媚的这一面,不觉有些迷惑,握剑的手,更松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呀……
她贴着他耳鬓厮磨着,吐出红唇的语音,带着哀切的爱怨。
“是吗……?”
头好昏,他声音嘎哑、气息粗喘地想维持清醒,但她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我爱你呀……爱你……
她另一只小手贴上他的胸膛,红色的衣袖在空中飘荡。
“真的?”
他双眼迷茫地瞧着她。
当然。
她的唇贴了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唉呀!”
才刚冲到林子外,灵儿就撞到了人。
“怎么?又遇到了妖怪?”
懊熟的声音?
灵儿闻言一抬头,看见的竟是爷,不觉呆问“爷?”
她跟了他三年,她的习性,他还不了解吗?
他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不过在看到她无恙时;心下还是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她没回去,反而找着了他要找的人,所以从长安附近追踪玄明时,一时间还差点追错了方向,只因这小金蛇叫玄明改变了行装。幸好地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到长安重新找起,遇到了卖马给他们的人,才知晓她竟跟了他给拜兄弟。
接下来才一路跟上,结果灵儿跟了那人,他反而好追踪,不过若非他知道她爱管闲事,只怕方才在前头又要错过。
“怎么回事?他人呢?”不见玄明身影,他不觉皱眉询问。
震惊过去,她被他一提醒,猛然又想起危急情况,忙抓着他的手,焦急地叫道:“爷,你快救他!他中了毒,被关进那屋子里了,我进不去!快呀——”
他一惊,沉声询问:“在哪?”
“这边这边!”灵儿转身就往回冲,在前面带路。
他们很快回到宅院前,红雾如水般从屋檐上漫出,他闷气抽出蚩尤刀,挥刀一砍,大门应声而破,红雾也被刀风逼边散开。
两人双双冲了进去,庭院中却不见人影,只是处处飞散着红褐色的破碎布条和丝线,有些挂在树上,有些则在地上,另一些则在空中翻飞。
灵儿定睛一看,赫然发现宅院内处处是那奇异的暗红色,白墙上像是遭人恶意喷洒,这边一块、那边一片,连她脚下的青石板上都有那种诡谲的色泽,那颜色像是被拖行过,
她顺着那颜色瞧,只见那颜色一路进到了草丛里,草丛间则露出了数根白骨!
她倒抽口气,退了一步,脚下似踩到了东西,喀嚓一声。
她低首,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只手,只是那手掌上没有肉,只有骨头,她踩碎了某人的小指——
“哇啊——”她惊得大叫,急急退回爷身边,给结巴巴的指着那枯骨和那暗黑暗红的颜色道:“那那那……”
“是血。”他拧眉。
“玄明?玄明,”灵儿闻言一惊,焦急的大叫。
“放心,他应该还没事,那血干掉很久了。”他话声方落,突听宅院南厢的位置传来轻微声响,不觉一凛。
灵儿也听见了,两人对看一眼,双双朝南厢飞奔过去!
***
啊——
一股刺痛从月复中传来,她痛叫一声,退了开来。
玄明看着她,喘着气,汗水浸湿了衣衫。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抬首,小手捂着月复侧剑伤,眼中尽是伤痛。
“你不是她……”他紧握着剑,气息依然混浊,但眼中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嘎哑的说:“你不是灵儿……”
不……不……
她看着他,摇着头,摇着,用力摇着,红艳艳的唇吐着同一个字,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狂乱飞舞着,一字比一字凄绝。
不……你是我的……我的……
她腰侧仍流着血,原在伤口的手却不再压着,她两手染着鲜红的血,渴求地向他伸着,神态疯狂地朝他走来。
你说你爱我的……你是爱我的……
虽然明知眼前的女人不是灵儿,但那张脸却教玄明陷入迷惑。知道自己因那毒陷入迷幻中,他一咬牙,划了自己大腿一剑,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再望去,红衣女子已是另一张脸,但那神情却同样哀绝。
你说你会带我去看海的……
你说你会守着我一生一世,永远对我好的……
她一句句诉说着当初所听到的誓言,泪如断线般的珍珠滑下白玉般的容颜。
你不是最爱我穿红衣吗?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你怎能忘了我?怎么能够忘了我!怎么能够忘了我——
她眼中的爱,成了恨。
她步步进逼,神态凄厉地嘶喊着,伸出利爪朝他扑来。
玄明一惊,侧身闪过了她,长剑随即挥砍过去。
灵儿和霍去病在同时闯进南厢庭院,红衣女子回身,和灵儿打了个照面。
“红姊?!”灵儿看见她,一呆,惊叫出声。
办衣女子一愣,停下了动作,她看着灵儿,有些迷惑。
玄明闻声也一征,剑势也为之一顿,长剑停在女子身前。
办衣女子仍瞧着灵儿,她气焰全消,恍若醒觉。
毙惚间,过往记忆都在眼前飞逝而过,昆仑的山、大漠的沙、瀚海的风,相遇、离别,相遇又离别,一幕幕在眼前流窜着。
男人的脸。
她的男人的脸,无数个男人的脸,一张张惊恐的脸……
“红姊……?”灵儿往前踏了一步,惶惑地确认着。
再回神,眼前只有那闪耀着银光的剑,看来像大漠的骄阳。
办衣女子看着灵儿,笑了。
笑得凄凉,也释然。
下一瞬,她投身长剑,让那银白的剑,穿透她的肉、她的骨、她的身……
巴她那早该死去两百年的心……
玄明要缩手已是不及,长剑早已刺穿她的胸口。
“不!不要啊——”灵儿惊叫,跑了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哭叫着:“红姊。红姊!”
“对不起……”她开口,抬手轻抚着小金蛇的脸:“我只是……不想活了……”
“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说做人比做蛇好吗?你不是说你要和那个人一起去过幸福的日子吗?赤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灵儿抱着她,啜泣着。
“我……错了……”她嘴角逸出了血丝,凄楚地苦笑道:“做蛇还是比做人好的……别听我的……忘了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忘了,红姊你不要死,我们回昆仑去!必昆仑山脚下去!”灵儿激动地哭喊着,热泪滑下了脸庞。
“嘘……乖,别哭……”她拭去灵儿脸上的泪,嘴角逸出了更多的血,眼神逐渐涣散、迷蒙,吐出了最后”句:“别学我……别……和我一样……”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微弱的语音消散在空气中,白玉般的手从灵儿脸上滑落。
“红姊、红姊!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不要丢下我一个啊!”她痛哭失声,抬首仰望玄明,抓着他的衣角,跪着求他:“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玄明脸色苍白地看着她,艰涩地道:“她已经……死了……”
“不!没有的,没有!办姊还没死!”灵儿攀着他的衣,急迫地站起身,满脸泪地哀求道:“你看看,看看呀,她还没死.”
“灵儿……”他伸抚着她的脸,咬牙狠心道:“她死了。”
“没有!才没有!你骗我!骗我!”她捶打着他,用力推开他,回身蹲下抱着红姊,哭喊着:“红姊!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她一直哭一宜哭,不肯承认红姊已经死去,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她再也无法不去面对怀里逐渐僵硬冰冷的身躯已真的没了生命……
爱风吹过,旭日逐渐升起。
灵儿抱着红姊的尸体摇蔽着,埋头啜泣。
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肩头,她抬首,看见玄明不知何时半跪下,陪着她。
“放手吧!让她安息。”他哑声说。
灵儿泪眼迷蒙,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呜咽喃问:“为什么?为……什么……”
他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他的剑尖滴着血,她的脸上流着泪。
她的泪光反射着朝阳,闪闪发亮。
“这是什么?”
像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滚烫滑下的液体,她伤心困惑的伸手触碰脸上的泪,茫然地看着他。
他喉咙紧缩着,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只能心疼地将她拥入偎中。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水远不懂……不懂泪是什么呀……
他紧紧拥着她,直到不远处一道银亮闪烁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一把刀,反射着晨光。
他反射性地眯眼,顺着刀光往上看,这才看见了那男人。
对方一脸沧桑,那历尽风霜的面容不再像十三年前那般年轻,却更像他数千年前的那位结拜兄弟。
他们沉默对视着,在对方脸上看见过往记忆。
日头爬上天际。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