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雪;巨岩、大海。
一只灰白相间的海鸟遨游半空,顺着风势飞扬回旋。
倏地,它方向一改,急速俯冲至海中,激起些许浪花;浪花未平,它又在迅雷不及掩耳间破水而出,扁长的大嘴中已然捕获今晨的食物。太鸟拍拍翅膀,叼着小鱼滑翔至岸边巨岩上,站稳后便开始享受美味的一餐。
埃风吹拂,艳阳高照。
青蓝色的海浪一波波拍打着满布青苔的岩岸,哗啦哗啦的发出潮浪声、在两相交会时,形成美丽的白色浪花。
不远处的海边,停泊着一艘黑色大船,相较于海鸟这一边的优闲平静,黑船那儿显然是吵多了。
埃鸟站在岩上,一边吞下鱼儿,一边用小眼观看黑船那儿吵闹的人类。只见一位十岁左右的娃儿从内陆跑向岸边,对着船上的人挥手喊叫。
“等一下!等等我啊!”娃儿的声音响亮清脆,个头虽小却跑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正要离港的黑船边。
摆船上,一名大汉正以绞轮拉起铁锚,另两名则收木梯收到一半,还有一名则是站在主舱上的了望合观望四周。听到那娃儿的叫喊,四人循声往岸上一看,不禁都呆了一呆,了望台上的船员首先回过神来朝着下头大喊一“头儿!大小姐来啦!”
原本在舱内的战天一听,忙出来到船舷边,果真见到女儿在岸边对他大叫;“爹,我也要上去。”
战天浓眉一蹙,磬若洪钟的回绝:“爹说过很多遍了,女孩儿家不准上船。”
“为什么?”她一脸不满,大聱回问。
“让女人上船会衰的!”才八岁的战不群站在爹爹身旁抢着回答、对岸上的姐姐做鬼脸,其他船员们听闻此句则是纷纷点头。
“才不会!”她忿忿不平地瞪了耀武扬威的小弟一眼,然后握紧了拳头大声对爹爹说道:“弟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做,你昨天才说进我绳结打得比弟好多了,为什么他可以上船,我却不行?”
望着女儿不甘心的表情,战天安抚她说;“你是女孩儿,力气较小,我们出海是要去工作,不是去玩的。”
“爹不公平!”她强忍着委屈的眼泪,生气的大声说:“我明明就游得比弟快,我潜水闭气甚至比小周还久,但他们都可以上船,我就不行。你自己说过驶船不是光靠力气就行的!”
一旁与大小姐同年,今天初上船的小周尴尬地红了脸,其他船员们则是讪笑起来,不少大汉拍拍小周瘦弱的肩,要他加油点。
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大小姐遗传了头儿的天分,自小几乎是在水中长大的,大各方面都比少爷来得厉害。别说是小周了,一些十七、八岁新进的船员潜水闭气的时间也输大小姐。
而且大小姐说的也没错,头儿的确是常说驶船不光只是靠力气。大小姐是很有天分的,就可惜是个姑娘家,大伙儿常常在想,若她是男的就好了,头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战天眉头蹙得更紧。这丫头真是太不像话了,竞然这样口没遮拦的!
他看着岸上满脸倔强的女儿,本想责备她,却见一向好强的她眼中闪着泪光。贝齿紧咬着下唇、双拳紧握,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唉,当初真不该和她说那些航行四海的故事,更不该教她船上的事务,弄得她现在一天到晚老想着要上船。
两父女一在船上、一在岸上,互不相让的瞪祝着。
见这情况,跟了战逃邺十多年的好兄弟祁士贞看不过去,只得在战天身旁小声的开口劝说:“老大,她从小就像你,再这样下去,咱们何时才能开船。别跟孩子气啦。”
战天闻言,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你的意思是要让她上船吗?”
“这……”祁士贞回头瞧瞧周围的兄弟们,只见每个人一对上他的视线便都旁向别的地方,摆明了是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他在心底咒骂两句,回头看看岸上坦荡荡争取上船的侄女儿,只觉得她可比船上大部分的人要勇敢多了。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咧开嘴,冒出一句:“这也未尝不可。”
“什么?”众人一惊,视线可全都收了回来,“祁爷,你不是说真的吧?”
“老二?”战天也有些诧异的看向结拜兄弟。
而岸上的女娃儿更是重新燃起希望,紧张的看着她的祁二叔。
“丫头虽然是女的,但胆识可不比旁人差。”祁士贞笑笑的说,“这样吧,咱们派个人和丫头做个比试,要是她赢了,就让她上船如何?”
“不行,我不和女人同船!”一名大汉立即不满的大声抗议。
祁士贞眉一挑,“既然如此,田老七,不如就由你来和丫头比试吧!”
“比就比,我要是赢了,她绝不能上船!”他用鼻孔喷着大气说。
“理当如此。若是输了呢?”
“开玩笑,老干怎么可能会输一个八岁的丫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比试前总要先把规矩给订出来,你说是吧?”祁土贞一扬嘴角,温和的说。
“好!老子要是输了,二话不说立刻下船,这辈子绝不再到海上讨生活!”田老七一哼,浓眉双双向上昂扬,自信的说。
旁观的众人没一个阻止田老七发下重誓,他们心里头都想,大小姐再厉害,总是个孩子,不可能赢田老七的。
战天也只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祁爷,那要上什么呢?”小周好奇的提出大家心中的疑问。
祁士贞环颐四周,随即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丈高的断崖道:“就比那个吧。田老七和丫头从船上这儿出发,游到那儿至崖上摘朵小逼花,再折返带回来,谁先到,谁就算赢。”“好!”田老七自信满满的答应。
“丫头你呢?”祁士贞问岸上的小女娃。
她看着断崖,脸上有些惊诧。那地方不是……
她抬首看向二叔,只见他对自己眨了眨左眼,不禁笑开了嘴,点头答应。
“那就这洋说定了,你们两个把梯子放下去。”祁士贞,指示那两个还抓着梯子的大汉。
梯子才一落地,她便手脚俐落的爬了上去。
待两人在船舷边站定,祁士贞便举起手道:“好,待我数到三,手一落,你们俩就可以出发了。”
“一、二、三——”他手一挥,田老七和女娃儿便如娇键的鱼儿般双双跃入海中,迅速地向断崖处游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已到了半途,船上的人纷纷发出谅讶的声音,原来是那战家大小姐竞然只落后田老七半个身子面己,让大伙儿吓了一跳。
“真不愧是你的女儿啊,厉害、厉害!”祁土贞伸手挡住阳光,看着海面上的两条身影,笑着对身旁的战天说。
“她手短、个子小,田老七手划一次,她要划个两下,再划两下就会落后了。”战天面无表情的评论。
丙不其然,没多久女娃儿的确开始落后,祁士贞却笑声依然。
正当田老七只差一丈便靠岸时,众人却惊见他身子猛地往海中一沉,竟然被吞到海里去了。
“啊!糟了,”大伙儿发出惊叫,以为田老七脚抽筋,两名最靠船舷的船员忙跳入海中,拼命往断崖处游去,但距离实在太远了,就怕赶到时己来不及。
这时,战家大小姐已俐落的爬上断崖,摘了小逼花放到浸了油的防水布袋中,然后回身跳入海中,久久没浮上来。船上的大伙儿脸白了一白,纷纷看向头儿,奇怪的是,他脸上还是平静无波,看不出担心的样子,就连祁二爷也笑容满面的。
正当众人心惊胆战,紧张得手心冒汗时,有人突然指着崖下的海面大叫;“看!是大小姐!”
大伙儿注意一看,果真见到崖下的海面突然冒出了两颗人头和一条……大鱼?而跳下海去救人的两人还只在半途而已。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看不清楚,指着那条鱼问。
“苯,是海豚啦!”旁边的人敲了他脑袋一记。
败快地,那条大海豚便带着女娃儿和田老七穿过了在半途的两名大汉,回到了船边,几个船员连忙跳下海,协助田老七和大小姐上船。
“好聪明的海豚。”有人忍不住说,。还知道要带他们回船边。”
田老七一上船便呕出了一口又一口的海水,反倒是战家小姐一点事也没有,她在海中拍拍海豚的头,亲了它鼻头一下,才动作迅速的爬着绳子上了船。
其中一名船员看得目瞪口呆,惊诧的问:“那条海豚是大小姐养的吗?”
“不是,我常常和它玩。”她睁着明亮的大眼回答,仿若那是很普通的事。
“是那只海豚救了你们的吗?”田老七才呕完了海水,旁边的兄弟就连忙发问。
田老七咳了两声,摇摇头,看着身前一脸平静的女娃儿,哑着声音道:“是大小姐救我的。那崖下有暗流游涡,我没注意到便被拖了下去。是大小姐潜到海中叫来那只海豚,将我从漩涡底拉出来的。”
众人一听,更是诧异得啧啧称奇。
女娃儿走到战天与祁士贞面前,拿出那朵放在油布袋中的小逼花,“我现在可以上船了吗?”
战天沉默的看着女儿,半晌才道:“你已经在船上了。”
“呃?”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爹爹。
“傻丫头,你爹答应了,还不快谢。”祁士贞笑着提醒她。
女娃儿脸上表情渐渐由严肃转为灿烂笑脸,她兴奋的大叫一声,跳到战天身上,“哇!谢谢!谢谢爹!”
战天一把抱住全身湿漉漉的女儿,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低声在她耳边道:“谢你二叔吧。”
呀,愿来爹知道她作弊!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吐吐舌头。从小在这儿的潭边玩大,她早就知道崖下那儿有游涡,二叔知道,爹当然也知道。
这时田老七已经好上了许多,他黯然的站起身来,对战家父女一鞠躬道:“谢谢头儿这几年的照顾,谢谢大小姐救了小的一命,田老七愿赌服输,这辈子绝不会再到海上讨生活。”
战天看了女儿一眼,她收到爹爹的暗示,转头对着田老七笑说:“田叔叔,你搞错了。”咱们只是比比,不是打赌。我没听见有赌注这回事,爹爹你有听到吗?”
田老七闻言不由得惭愧起来。在舶上持了十几年,他其实真不知到了陆上能做什么,没想到他之前那样对她,大小姐却不计前濂,不只救了他,还给他台阶下。
战天扬扬嘴角,淡笑道,“我没注意听。”
田老七听到头儿这么说,更是感动得快掉下泪来,岂料小周那楞子却不识如的开口:“祁爷不是。”
祁士贞闪电般拍了小周脑袋瓜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问他:“你说我怎样啊?”“祁爷!你干嘛打我?”小周抚着头,“你自个儿明呵说——”
“头儿没注意听,我当然也没拄意听,你们谁有听到吗?”祁士贞笑味味的打断小周的活,环顾大伙儿问道。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这次连小周都开窍了。“田叔叔,你听见大家说的了,我们可是啥都没听到哟!”战家小姐坐在爹爹的臂膀上,调皮的对田老七眨了眨眼。
田老七忍住泪,拍着胸膛豪爽的道:“田老七听到了,大小姐你放心,田老七这条命是你救的,除非大小蛆说话,否则田老七这辈子都是战家船上的人!”
田老七话才说完,就听二楞子小周咕哦道:“说的这么大声,这次可不能装没听到了。”
闻言,舱上众人爆出哄堂大笑,田老七先是瞪了小周一眼,一会儿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笑声中,巨岩上的海鸟收回视线,扬了扬翅膀,伸展了一子,双翅一拍便轻盈的滑入风中,悠游在蓝天之上……
唐贞观初年
扬州——一位于长江与运河交汇处,从前朝至今日,中外富商巨贾皆于此地苍,城内繁华程度虽不及北方长安大城,但也十分热闹。
虽然隋末的战乱灾荒导数人口锐减、经济调敞,扬州的商机也不了也保受影响,但在经过高租时期的养生休息后,全国个地的经济虽没恢复至隋朝兴盛时期的水准,可也渐趋稳定。如果说能这样一直稳定成长,那倒也算不错,偏偏是这几年连续出现霜灾和旱灾,不少商人见有机可乘,纷纷抬高米价,想要大发一笔灾难财;特别是位于海运要道扬州城内的不肖富商。
原本这些天灾就已让平民百姓叫苦连天,这米价一被人拉抬,更是昂贵的教人欲哭无泪——十匹绢竞只能换一斗米,寻常人家根本就吃不起。
正当此时,扬州河岸却出现了海龙战家的庞大船队,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短短三天内收购了扬州城内所有水运商行,一时之间,扬州向外运输的漕运全被那挂着“战”字旗帜的船队给掌握。
想这扬州因地理位置的关系,对外输出货物大部分皆靠漕运,如今货运命脉被人握住,城内众商家不由得疑惧警戒、惶惶不安,不知那原本在海上称霸的战家船队在打什么主意。
未料海龙战家却于次日派人送帖至城内各家商行,表明将于今晚在四海搂设宴。邀请商家们共同会商。这说得好听是邀请,事实上商家们不去也不行,谁要人家手上握了一手好牌,除非自个儿不想继续在扬州做生意,否则只得乖乖赴约。
是夜,就见四海搂灯火通明,楼外是来了一顶又一顶上好的轿子,更有不少人是搭着金碧辉煌的马车来的。
四海楼上,一名男子支着下巴坐在窗边,往下打量着那些金光闪闪的车马人轿,嘴里啧啧称奇:“真是不得了,瞧瞧陈家的那辆马车,连车顶都镶了金箔;王家的轿子大得可以让四个人在里头躺平;还有那姓屈的肥猪,他戴着那些金银珠宝还有办法走路不跌倒,可真是个奇迹。”
坐在他对面的青衣女子扬眉轻哼一声,“在这种世道还能这祥挥霍,从这些行头上,就可以知道这些奸商昧着良心赚了多少银两,当强盗都没这么好赚!不过扬州最有钱的不是这几个,你看右边那走路过来的老头——”她伸手一指,“他才是扬州第二大富。”
“你说那衣着寒酸的老头是扬州第二大富?不会吧?”他嘴角扭曲,一脸夸张的表情。
“真正有钱的人不会差自己有钱,就像坏人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一样。那衣着寒酸的老头叫邹玉成,深信勤俭方能成大富,虽然家财万贯却不爱花钱。”她边说边倒了杯当季的杏花酒喝。
“第二大富穿这祥,那第一大富该不会穿得像乞丐吧?”
“懂得省不懂得赚也是难成其事。”她用下巴朝左下方一努,示意道:“喏,那位正在下车的男子就是扬州首富。他叫秦啸天,年方三十,城内最大的商行就是他的,他也是城里唯一一个肯自己花钱养船队及马军队的。”
“下车的有两个,是穿紫袍的那个,还是在他旁边书生打扮的公子哥?”
“紫袍的那个。”青衣女子才说完,却见那书生像是察觉他们的视线,突然向上看来,两人视线突兀地对上,他微微一笑,对她颔首。
她莫名一阵心悸,为他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瞳。不过心悸之外,还有些许谅愕。
这人知道他们在观察。他是谁?
她蹙起眉头,不记得秦家有这一号人物。
她身旁的男子没察觉她的不对,只纳闷的盯着楼下那名紫袍男子,“既然如此,这个秦啸天为何还来?咱们的禁制对他没效,不是吗?”
闻言,她收回视线,“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他是可以独立作业没错,问题在于咱们。咱们现在通盘吃下扬州八成以上的货运,若咱们要拉抬运费,对他来差绝对有利;但若不是呢?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并非不可能,吧?要是咱们降低运费,城内商家的成本势必降低,对他家商行的生意就会有决定性的影响。”青衣女子站起身来,“他怕的就是那微小的可能性会发生。”
“哇,那他这次可是来对啦。”他咧嘴笑着,随即想到,“大小姐,那他会成为阻力吗?”
“不会。”至少她希望他不会。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
“因为这家伙还不错,赚的是良心钱。”说完,她瞥了下外头,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便放下酒杯,一扬秀眉,“走吧,小周。咱们也该现身了,请人家来,总不能让人家等太久。”
四海楼在扬州城内是赫赫有名的。
为啥有名?当然是因为四海搂内有一把刀,一把很有名的刀!
这把名刀并不是江湖人士用来打打杀杀的刀,而是一把菜刀,一把专做天下美食的菜刀!
天下哪有会自己做菜的菜刀,听来岂不可笑?
如果您这样认为,那就错了,因为四海搂的菜刀并非普通菜刀,而是一名大汉,他姓菜,名刀,合起来念,就叫——菜刀!
厨房里,菜刀手里掌着菜刀,手起刀落的剁着白斩鸡,喀喀喀喀喀地,菜刀十分有节奏地砍在砧板上,没快一点、没慢一分,当然斩出来的鸡块也是大小适中。
虽然说他的姓名念起来有点好笑,但却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爹取名的远见,因为菜刀的确很会拿菜刀,当然也很会做菜;幸好,他的人长得不像叶刀。
菜刀剁好了最后一只白斩鸡,俐落地将鸡肉全盛上了拼盘,嘴一张,发出浑厚的声音:“出菜!”
四海楼恭候多时的小二哥们,立刻轮番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拼盘到前头去,今夜四海搂被人全包了下来,来的二十多人皆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实在是怠慢不得,所以众人皆比平时认真地伺候着,生怕得罪了这些大爷们。
来到了厨房外,小二们一一将拼盘上了桌,就见这些大爷个个面免凝重,似是家里死了老母一般,敦人大气不敢乱喘。
四海搂菜刀亲手做的菜,可是值一桌百两,有名的贵,当然也是有名的美味可口,酒菜是一道道的上桌了,可是却无人动筷,只等着发帖的主人出来,等着等着,却始终未有人现身。未几,那姓屈的胖子忍不住站了赶来,不满的道:
“那叫战七的小子到底在哪里?老子可没那鬼时间整晚坐在这干耗!”
“屈胖子,帖子上署名是战青,并非战七。”王老板冷声讽刺着。他王家和屈家是死对头,两人从没看对眼过。
屈胖子涨红了脸,粗声粗气的叫道:“管他是七还是青,咱们大伙儿照帖上的时间准时来到四海搂;都等上一刻钟了,那姓战的小子还不出现,分明是戏耍咱们!”
他话声甫落,猛地一拍桌子,岂料刚好一名小二哥来到身边端菜上桌,这拍桌子间一挪一动,无巧不巧地便撞倒了小二手上的鲜鱼汤翅,霎时汤翅四溅——
“啊——妈的!你这个不长眼的浑小子!”屈胖子急退仍被泼到右脚上的靴,一只上好靴子可有大半泡了汤翅,气得他肥胖的大手一挥,眼看就要巴到那谅慌失措的小二哥脸上,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挡下。
“屈老板,”那跟在秦啸天身旁的书生,不知何时竟到了屈胖子的身前,轻轻松松便伸手握住他肥硕白女敕的手腕,笑咪味地道“火气别那么大,很伤身的。”
“你是什么东西?”屈胖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想将手抽回来却硬是抽不动。这书生看似文弱,没想到手劲倒是不小。
“在下萧靖。”他微微一笑,自我介绍完,就对一旁还在打着哆嗦的小二哥道:“你别怕,屈老板心宽体胖,不会和你计较的。”他带着笑意转向那被自个儿箝制住的屈胖子,“屈老板家财万贯,这区区几两银子的靴子,可还没放在眼底呢,您说是吧,屈老板?”
屈胖子闻言张嘴想骂,但随即想到他这话要是一骂出去,可不是承认自个儿小家子气,连个几两银子都要和一个穷小子计较,一点度量也没有吗?他这嘴张了老大,却尴尬的疆着,只觉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这屈胖子没说话,一旁的小二可吓得脸色发白,忙趋前蹲下,抓着肩上布巾帮他擦靴,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屈胖子见状,好歹这小二也道了歉,他小眼瞄了一下四周,为免自个儿留下臭名,这才悻悻然闭上了嘴。
见他气消了些,萧靖方笑笑地松开了手,奉承他道:
“屈老板不愧是屈老板,果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屈胖子闻言重重哼了一声,不过脸上神情却又好上几分,他一坐回椅子上,当仁不让的受下这句场面话,“好说。”
“真是不要脸!”一句话,不轻不重,却将众人的心声说了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立即扫向语音出处,只见本来空无一人的主位上,不知何时竟冒出个青衣姑娘大剌剌地坐在上头,在她身后则站了一名看似护卫的男子。
“你说什么?”屈胖子气得又是一拍桌子,二度站起身来。
“说你不要脸。”她讪笑着,很配合的再说一遍。
“放肆!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屈胖子小眼一瞪,几乎喷出火来,嚣张的咆哮着。
“放四?我还丢五咧,又不是在玩叶子戏!”她一双大眼闪着笑意,看手一抛,便丢了一颗花生到小嘴里。
“你你你——”屈胖子气得结巴。
那青衣姑娘见状还好玩的昂首笑问身后的护卫:“小周,我太放肆了吗?”
“小周忍着笑,一脸正经的回答:“回大小姐,是有点儿,老爷子说过,要给人家留点颜面,就算有人真的不要脸,咱们也要替他顾及那张脸。”
“是吗?”她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无辜的回头看向屈胖子,虚情假意的笑道:“这祥啊,那我道歉好了。”
“你你你你——”屈胖了闻言更是气得直发抖,指着她的鼻头却“你”不出其他字眼儿。
“我我我我——我怎样?”她学着他的结巴,也伸出食指抖着指回去,好笑的道:“你你你坐下吧你!”
奇怪的是,在她的食指点指下,屈胖子居然身不由己地膝盖一打弯,竟真的坐了下来,而且不再说话,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
这一招可真让众人大开眼界,顿时知道自己遇上了江湖高手。只有秦啸天和萧靖对看了一眼,拄意到动手脚的并非那青衣姑娘,而是在她身后的那名男子。
“这下可安静多了。”她笑笑地扫视众人,然后站起守扬声道:“很高兴扬州城内的诸位今日皆能到场与会,各位只要在往后都能像今日一般的配合,咱们海龙战家绝对不会为难大家,希望在和平相处之外,更能协调出合理的运费。”
此语一出,可让商家们呆了一呆。这姑娘就是战家的代表?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些商家应帖前来,战家却随随便便使派出一位姑娘应付他们?开什么玩笑!
几位老板立时面露愠色,陈老板第一个发难,“海龙战家虽然是海上霸主,但派个小泵娘来应付咱们,是否也过分了一点?叫你家主人战青出来,否则一切甭谈!”
不少商家也火大的一一附和,你一言、我一句的。
“对,叫战青出来!”
“拿出诚意来!”
“这里是扬州,可不是战家的地盘!”
“咱们不和女人谈生意!”
“叫战青出来!”
一时之间,厅堂内吵闹不休,青衣姑娘冷着脸站在前头,就听这些迂腐的商家们,这边一句小泵娘、那边一句不和女人谈生意,听得她火气越来越大,猛然一拍桌子——
“统统给我闭嘴!”
桌子发出巨大声响,她说话的声音却更是洪亮,在人声瞬间静下来时,她眯着眼向前倾身,一字一句的对着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说:“我就是战青!”
一阵静默,众人瞪着那自称是战青的姑娘,然后——王老板第一个起身调头就走,陈老板二话不说跟着也往门口移动,连声招呼都没打,其他人陆陆续续随之跟上,屈胖子若不是被点了穴道,绝对是第一个走出大门的人。
虽然早料到会有这种场面,但她仍然被这些人轻视的的态度给伤到了。
他们甚至连个听她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
只因为她是个女人——
战青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但她压了下来,冷声提醒众人:“扬州城内目前百分之八十的船运都在我的手上,不想做生意的,大可以走出四海楼的大门。”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些想走的人脚步不由得缓上了一缓。
一直没说话的邹玉成这时突然开口,皱着眉道:“小泵娘,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可不是来玩的。”
她看着仍坐在位于上的邹老头,有些讶异他没离开,而那些离开的人听到邹玉成说话,纷纷意识到他还在原位,随即更发现秦啸天也没离开,他们不禁迟疑地停了下来,因为这两个人不会做赔本生意。
“我也不是来玩的。”战青寒着一张俏脸回道。
己回到秦啸天身边坐下的萧靖突然微笑插话道:“既然大伙儿都是来谈生意的,那就算有了共识,如果是有利益的,相信各位老板绝不会放掉这赚钱的机会。俗语说的好,有钱大家赚,各位老板何不听战姑娘把语说完再做打算?”
众人听到有钱可赚,这下可全打消了去意,才站起来的人坐了下来,到了门口的也全都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坐着。
战青看了那书生一眼,她本来就想将语说清楚,是那些人根本不想听,但此刻,场面总算是镇了下来,至少目前一个人都还没踏出大门口,而原因就是这家伙开口说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语,将重点塞进了这些王八的脑袋里。
他那么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她极力想达成的事,实在是让人感到生气。
战青皱了下眉头,扫视眼前的商家们,她濂吸口气,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相信只要她将那计划提出来,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赞同。
“相信大家都知道,这两年来冬霜夏早、蝗害四起,各地收成皆不好,米价被某些不肖商人借机拉抬……”她说边意有所指的看了其中几位,他们的反应是轻哼一声,显然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战青未多加理会,继续说道:“大家互相抬价,恶性循环之下只会造成价格居高不下,寻常人家买不起米粮——”“买不起就别吃啊。”其中一名富商满脸不屑,“难到还要咱们开仓赈灾?咱们是在做生意,又不是在当菩萨。”
战青极力忍住自身的厌恶情绪,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是要个位当菩萨,请听我把话说完。”
那富商悻然哼了声,见她一直冷冷地瞪着自己,才勉强点下头表示答应不再开口。
战青见状才又继续道:“一般人家买不起米粮,只会造成诸位米仓中的货销不出去,新米放一年便会变旧米,再良好的米仓也是会生米虫出来。没有人能保证明年后年依然会是霜旱连连,若气候好转,咱们南方这儿必能有良好收成,试同各位囤积的旧米能否与明年的新米相较?也许现在真的有人能卖到一斗千金,但到时你们的存货只能以低价贱卖,甚至丢到河里。”
“你的意思是要咱们降价求售?”王老板讪笑着,“哈哈,为了明年的不确定,放弃今年铁赚的银两,咱们有不是笨蛋。”
其他人也笑这位战大小姐太过天真。
战青对众人的讥笑不以为意,只是以响亮的声音再度盖过众人,正色地道:“我的确是要各位降价求售,但是依然能够赚到十足的银两,甚至更多!”
这句话引起了秦啸天的兴趣,一直维持沉默的他突然开口,“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他一开口,就让不少人敛起了笑容,狐疑的偷瞄这扬州第一大富商。难道他真相信这位姑娘会有什么赚钱的好主意?
秦啸天的注意让战青得到不少鼓舞,她双眉一扬道:
“咱们目前米价昂贵,寻常百姓根本买不起,但是北方大城却依然有能力收购,我相信诸位有不少米粮都是运往北方倾销。但是,就算能销至北方,也要经过二至三次的剥削,其中运输占了大半成本;而且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家漕运行能直接一路将货物载运至长安、洛阳。”
她审视着众人,很满意地发现大部分的人都有了兴趣、变得较为专拄地倾听她说语,因此更有信心的继续下去。
“原因一,是在于现有的漕运商行都不够大,每每只能运行短程便要交与下一家当地的漕运。第二,因为灾荒手敛流民纷为盗匪,陆路有山贼、水路更有水盗,运货三次便有一次要遭劫掠,其中损失惨重更是不在话下。”
语说到此,不少人心有同感,频频点头。但陈老板还是颇为不屑,质疑道:“这又和要咱们降价售粮有什么关联?”“当然有关联。”战青一展笑颜,自信的说:“问题出在货运上。只要有一家能够一路到底、还能抵挡盗贼的运行出现,运送成本绝对能降低三成以上。”
“你不是说目前没有任何一家漕运能做到吗?”王老板提出质疑。
“以前是没有,现在有了。”她黑瞳明亮生辉,双手叉腰,气字轩昂的道:“咱们海龙战家的四海航运就做得。我们有船、有技术,人员训练精良,熟悉水只要是水上,绝对没人可与之较量。再者,河运若不成,走海运战家更是得心应手。”
“你的运费如何计算?”邹王成并不苯,不会以为这战家大小姐会好心捉议帮忙运货。
“我只要求一件事,希望诸位一致降低米价。战家将诸位的运送成本降低,诸位就能销得更多,相对的就赚得更多,而这中间省下来的差价,除了咱们战家该拿的一成运费,其余差价必须反应到售价上!”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秦啸天扬眉询问。
战青笑容更加灿烂,“不只咱们战家有好处,这是三方受惠的事。第一,战家开了这条航线,增加了一笔固定的收入;第二,因为咱们的加入,让扬州的商家们多了更大的商机,且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第三,也因为米价的降低,百姓买得起米粮。”
停了一停,喘口气又道:“平民百姓若能平安过活,绝无人会想去当流民盗匪,只要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经济必能提升,当经济越好,诸位赚钱的机会就越多,诸位赚钱的机会越多,咱们货运的生意就越好,这是互相循环的事,何乐而不为呢?若是照目前竞相抬价恶性竞争的模式,别说明年了,今年能赚多少都还是个问题,那些多出来的米粮到最后只会烂掉而已,希望各位能三思。”
这几番话说下来,可真让座上几位大老板对这战家大小姐刮目相看,她提出来的计划相当实际,再且不赔钱又能换得好名声,的确是有其可行性。
众人各自沉吟思量,更有人己经私下计算起得失利益,窃窃私语的有,一脸高深莫测、不发一语的也有。
,“诸位老板认为如何?”她扬眉凝问,脸上表情镇定;其实手心都在冒汗。
问题之后,引发的是一阵沉默。半晌,秦啸天突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转身离去,战青心一紧,知道这人一走,大半的人势必会跟着离开。
偏偏他又是其中最有可能反对的人,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有养船队的商家,而且训练有素,虽然比不上战家的,但仍足以运输货物,他其实没必要加入这笔生意的,他有船队,所以对他来说没有多大差别。
战青紧张的看着秦啸天。她赌的,是他的良心。
他直视她的双眼,开口说;“我加入。”
三个字,让战青笑开了笑脸,但她并没有因此被冲昏了头,只微一点头道:“明智的决定。”
随着秦啸天的加人,其他商家纷纷跟进,包括被解开穴道的屈胖子也不例外,虽然他极度的不高兴,但他绝不会和钱过不去。
那一夜,四海搂中谈成了一笔当年最有价值的生意,海龙战家的名声更是从海上传到了内地,跨足河运!
巧的是,当天夜里,久旱不雨的扬州城忽然下甘霖,滋润了干裂大地。
此事被人穿凿附会,蔚为奇谭,战家聪慧精明的大小姐战青,更是从此被扬州人尊称为——海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