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空降部队即将进驻公司的消息传出后,秋红著实高兴了好几天。
因为这表示她有机会完成老妈交付的任务……虽说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是没有谁比她们四姊妹更清楚家中女霸王强权的可怕。
耙说个不字吗?那就等著被剥掉一层皮吧。
“其实想想,我们也挺可怜的。”
淡黄色和浅绿色系组成的乾净租书店里,四边墙壁镶入四只大书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有三排直立型书柜摆放著漫画,而在里头则是摆著两行舒适的樱桃红长沙发,在柜台旁还有几张透明玻璃的小桌子和椅子,提供一些想看报纸或杂志的客人坐著阅览。
秋红穿著一件公牛队红T恤,底下一条白色七分裤,雪白修长的小脚踩著英雄牌拖鞋,俏丽的鬈发用条粉红色头巾绑住,露出白皙粉女敕的小脸,边翻著一本时尚杂志边发出感叹。
正在帮一位国中生扫描完要租借的小说的冬红,闻声抬头,乌黑及腰的长发也随著她的动作微微轻荡著。
“三姊,听说自言自语是衰老的现象。”她不无担忧。
“我也是这么想。”秋红苦笑,支著下巴叹了一口气,“怎么办?我最近老喜欢自言自语,而且动不动就伤春悲秋,你看我这是什么症状?”
“思春期到了。”送走客人,冬红拿过搁在柜台上还没看完的小说继续看。
“喂,跟姊姊讲话有点诚意好不好?还一边看书……难道你看不出我很苦恼吗?”秋红趴在金属椅背上,皱起眉头抗议。
大姊、二姊嫁出国了,就剩下她们两姊妹可以互相谈心商量事情,偏偏小妹是个标准的书蠹虫,一天看书的时间比讲话的时间还多,真是跟她一点都不像。
“我知道你很苦恼,否则也不会连晚饭都没吃就跑来我这里呆坐两个小时。”冬河讠顶眼镜,镜片后的澄澈眸子凝视著姊姊,“好吧,是为了嫁人的事吗?”
“那当然。”秋红叹口气,低下头,额际抵在椅背上,“唉……”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烦心的。”
“你当然这么说了,大姊、二姊嫁了,老妈现在每逃诩在念我,我的耳朵都快长茧……不对,我已经快要魔音穿脑而亡了。”
“这种事是靠缘分的,你一个人著急有什么用?”
“这句话你去对妈说。”
冬红把书放在腿上,一本正经地看著她,“你不是一向不乏追求者吗?”
“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有什么用?”秋红哀号。
“其实你干嘛那么在意妈说的话?”冬红耸耸肩,“作家蔡康永说过,有风格的料理师傅,是不会任凭客人想点什么,就做什么的;客人可以要求吃生鱼片,可是有风格的师傅,会决定此刻最适合做生鱼片的是哪一种鱼?也就是你点归你点,未必吃得到。”
秋红呆了呆,随即起身立正鼓掌,小脸绋红十分激动,“说得好,说得太好了……不过,你可不可以把这一段话念给妈听?”
“你还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冬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相差两岁果然还是有代沟的。“我要告诉你的是,妈妈点菜,你负责买单,但你可以选择用信用卡还是用现金买单,过程不相同,但结果都一样。”
秋红眨眨明亮的大眼睛,“也就是她要求她的,我还是可以找我要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冬红捏捏眉心,她好想伸手拿那本正看到精采处的小说。
“可是她要个外国人哪。”
“那你就给她外国人,反正妈又没有限定你日期和时间,大姊和二姊分别在二十六岁及二十四岁嫁出去的,所以你最少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来。”冬红终于忍不住翻开小说,视线立刻黏上去,“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急了吧?”
秋红眼睛倏亮,“哎呀!我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怎么没有想到呢?”
冬红选择不予置评,继续看她的小说。
“呵呵呵!那我就放心了。”她快乐地哼起歌,又有兴致翻看杂志了。
相较秋红的安心,冬河谠她的心理状态可一点都不乐观。基本上,一个成天问人家寂不寂寞的人,通常是心里最寂寞的那个人。
三姊的思春期到了,从她-喜-悲的症状就看得出——冬红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以后类似小猫叫春的麻烦困扰日子还有得受呢。
被冬红猜对了。
秋红才高兴没多久,在某一天的下午,她又在柜台后发呆了。
香浓的卡布其诺已经从烫变成凉了,她还是望著落地窗外的树木和人行道叹气,支著下巴的模样像煞了闺中怨女。
自认倒楣到极点才跟她轮到班的纪凤鸣气得说不出话来,虽然此刻没有任何电话进来,她还是忍不住频频怒视秋红。
“曾小姐。”纪凤鸣抬高下巴,强忍怒火,“请自重。”
她漫不经心地接口,“重、重……重利轻别离,该你。”
“我看起来像是在跟你玩文字接龙吗?”纪凤鸣咬牙切齿的问道。
秋红这才回过神,认真地看著她。呃,纪小姐看起来像是巴不得抡起柜台上供外客使用的电话筒重重敲她的头。
她缩了缩脖子,随即又露出甜甜的笑容,“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曾小姐,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是发呆时间。”纪凤鸣深吸一口气,僵硬地道:“我想你进公司也两年了,并不是新手,做好工作是你的分内之事。”
“对,没错,”秋红小脸诚恳得不得了,十分认同她的话。
纪凤鸣一窒,瞪著她笑容真挚的表情,“所以……”
她突然发现对著这样一张诚心诚意、笑意盈盈的小脸,怎么也训不下去,有再多的怒火和不满也挤不出口。
“纪小姐,对于你的金玉良言规劝之词,我一定会铭记在心,非常谢谢你肯费心指导我。”秋红一脸感动。
“那……那就好,没别的事了。”
“感谢你。”秋红敛眉低头,感谢在心。
纪凤鸣不可思议地瞪了她一眼,仿佛想说什么,后来还是强忍住,只在喉头模糊咕哝了一声,然后低头接她的电话。
再次崇拜地望了敬爱的,公私分明且纪律严明的纪凤鸣一眼,秋红刚刚脑袋瓜突然松掉的螺丝钉再度起了效用,她恢复了笑脸,轻快地揿下按钮——
“笃扬企业您好。”
早上,高耸宽阔的笃扬商业大楼涌入上班的人潮,秋红总是在八点半到公司,换上鹅黄色的制服后,便泡了一杯咖啡慢条斯理地-著,在八点五十六分的时候打卡,然后洗完杯子回到柜台后待命。
等待九点整,绿袖子的音乐钟响起,正式上班。
不过今天不同,今天是个特殊的大日子,所以她八点就到公司,八点二十就端坐在柜台后了。
“早,副理早,陈经理早,刘课长早……”她巧笑嫣然,对著每一个踏进公司的熟悉面孔绽露出最亲切的笑容。
秋红的甜美笑容也是笃扬企业的招牌之一,据一项非正式的统计显示,上司与员工每天上班最需要看到的是什么?就是她的笑容。
简直比有氧的营养早餐还要能振奋人心呢。
电话灯钮亮起,她揿下按键,语声轻快地道:“笃扬企业您好……找销售部的李承功?好的,您请稍候,我马上为您转接分机……不客气,应该的。”
坐在她身边另一位总机小姐却是忙著应付上门的客户,“您是大成公司的业务代表,要找采购部的李经理?请问先生贵姓……董?董先生,您稍候一下,我先帮您通知李经理……”
懊不容易忙到一个段落,觎了个空,秋红伸长了穿著高跟鞋的秀气长腿,努力扭动了下脚踝。
噢,她好想把高跟鞋月兑掉,让脚趾松活松活。平时她们可以换上轻便的凉鞋,只是今天情况特殊,她只好忍耐著高跟鞋的不方便。
快九点了没?她很期待那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
“秋红,要不要喝咖啡?”同事丽苹转接一通电话完毕,吁了口气别过脸问道。
她抬头,灿烂一笑,“谢谢,我刚-过,等著下午茶再跟你‘续杯’。对了,今天可是我们笃扬企业的大日子哦。”
丽苹眼睛一亮,“你是说……就是今天?”
“没错。”她兴奋得双颊绋红,抬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古典钟。
八点五十五分……
不过空降部队说不定有特权,可以在上班前的最后一秒钟,甚至是过了上班时间很久才出现报到,所以她也不用太专心注意时间,反正任何人要进入公司,都会先进入宽阔明亮的大厅,经过她们柜台和左手边警卫先生的位置的。
她不会错过历史性的一刻的……咦?
秋红眨眨眼,看见聪明绝“顶”的总经理……不,是前任总经理,现任副总经理走进大门。
在他身后的是一群长相与气质夹杂著英俊、潇洒、儒雅、秀气、老成等风格的高大男人,有金发碧眼、有棕发蓝眸,还有红发褐眸,各国菁英与帅哥应有尽有。
也有几名艳丽窈窕的金发和红发美女,不过瞧她们一副精明干练的专业样,看来也是女性菁英代表。
但是为首著,最吸引人的目光,同时也是最高大挺拔、气势尊贵的,却是一个黑发黑眸的东方人。
看来这个东方人就是前任总经理鞠躬哈腰引领的主要对象了。
秋红点点头,“嗯,说不定他就是公司未来的大头目,长得真是好看哪。”
氨总经理和几名现任经理带领著空降部队进入大厅,秋红和丽苹善尽职责地站起身,亲切地微笑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批是熊是虎,是何头衔,不过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总没错。
为首的东方男人瞥了眼正咧嘴傻笑的秋红,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是她?
秋红正巧迎上他的眸光,她脸颊微微一红,心里有些纳闷。
咦,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奸像很奇怪会在这里看到她似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啊。”她自言自语。
没有理由啊!
她再仔细看一下,他好像有点面熟……
等到帅哥俊男们分批进了A、B、C和专用电梯后,她身旁的丽苹神魂颠倒地喘了一口气。
“好帅啊!”
她回过神来,兴奋地道:“对啊、对啊,各国俊男都有,眼睛都快看花了。”
丽苹赞叹一声,“今天真是太幸福了……不不,是从今以后都很幸福,每逃诩有帅哥可以看呢,就像是来到男模特儿集训区一样……嗳,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比所有的人都要英俊挺拔的东方人?”
秋红点点头,“那个是极品,极品中的极品。”
“看副总经理对他恭敬的样子,想必来头很大喔。”
“是呀,说不定是日本总公司派来的大头目……”说到这里,秋红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大大扼腕,“哎呀!”
“怎么了?”丽苹吓了一跳。
“日本人。”她皱紧眉头,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
“日本人又怎样?”
“他不是外国人。”她摇摇头,“长得又是黑发、黑眼睛,没希望了。”
丽苹差点笑出来,“他怎么不是外国人?日本也是外国啊。”
“日本人是几千年前,秦始皇让徐福带去拓荒移民的三千童男童女的后代,那还不一样是中国人?有什么搞头?”她再摇摇头,坐了下来,支著下巴思索,“不过这次来了这么多外国同事,嘿嘿嘿……”
丽苹点点头,“对喔,这样你就不必担心找不到外国老公嫁啦。”
她跟秋红是同时进公司的同事,两个人感情比其他人都要好,她自然也清楚曾家的家规。
“可是我挑人、人挑我,想要看对眼也很难。”她想起小妹说过的话,突然又语重心长的说:“唉,这种事是要靠缘分的,急有什么用?再来我也还年轻,应该不必这么急呀。”
“秋红,你讲话前言不对后语,自相矛盾喔。”丽苹瞅著她,眼里有著担心,“而且我觉得你最近好像……”
“怪怪的?我知道。”秋红苦笑接口,自我解嘲,“这是老化的前兆。”
“你今年才二十二就老化了,那我这个二十八岁的怎么办?”
呀,又说错话了。
她急忙摇摇手,“不是、不是,其实是我的思春期到了,这个时期脑筋都不太灵光,所以你千万不要理会我的胡言乱语。”
“思春期啊……”丽苹心有戚戚焉,“我的也到好久了,唉,再没有好男人来追,我看这下子要直接进入更年期了。”
秋红一怔,随即捧月复大笑,“哈哈哈……丽苹,你好好玩哦……”
般笑程度跟大头哥可以比的……
咦?
大头哥?!
哎呀,她怎么没有想到呢?爽朗大方的丽苹配上老实又搞笑热情的大头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绝配!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丽苹,看得后者背脊一阵发凉。
“怎么了?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
“呵呵,呵呵呵……”她咧嘴一笑。
思春期真的会把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变成如今这种疯疯癫癫的奇怪样吗?
秋红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在思考撮合丽苹与大头的可行性,就连中午要到秘书室约透娜吃饭,低著头不自觉的走进专用电梯里,揿下十六楼的按钮。
“嗯,丽苹配大头,大头配丽苹……挺好的,不过,要先找机会把他们两个拉出来碰面,然后我再假装中途有事偷偷溜走……思,虽然是老狗变不出新把戏,不过正所谓老套老套,老是中圈套,这一招能流传千古,必定有它的道理在……好,就这么决定了。”
“看不出来你也懂得算计人。”一个温和低沉,却有著不容漠视的优雅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是个很好听的男声,虽然说话的腔调有些淡淡的外国腔,不过一点也无损那迷人的嗓音和每个音节后微微的沙哑佣懒。
是个很适合去当电台午夜DJ的声音……咦?
她猛地抬头,正正地对上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一双饶富兴味的陌生黑眸……
等等!她眯起眼睛仔细看清楚……又好像没有那么陌生了。
“你什么时候进电梯的?”她疑惑的开口问。“还有,我好像见过你。”
“我们是见过。”织田丰盯著她,眸中有一丝隐约笑意。“我很少看见走路头低低的女孩,地上有钱吗?这样心不在焉很容易撞到头哦。”
“不知道,不过我猜如果有钱的话也轮不到我捡。”她睨了他的长手长脚一眼,就事论事,“因为我手短,在弯下腰前早就被手长的人捞走了。”
他眸光一闪,抿了抿唇微笑,原来粉红芭比并不如他想像中的没脑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伶牙俐齿,不过她的认人本领实在太差劲了。
“电梯中就只有我们两个,你是在暗示什么吗?”他好整以暇地道。
秋红微蹙眉头,“什么啊?你到底在讲什么?”
难道他的手不长脚不长吗?她可是按照常理判断,一般来说,钱掉在地上,手短的通常是比不上手长的捡得快,这样叫暗示?他有病啊?
可怜哪,长相英俊不凡,没想到脑袋这么不济事,这样要如何在弱肉强食的笃扬企业里生存呢?
她心中登时对他涌起了无比的同情和保护欲。
秋红忍不住伸手要拍他肩膀……她使劲踮高脚尖,这才勉强拍到他的臂膀。
织田丰瞪著她,这是做什么?
“你是新来的吧?”她一副老油条的口吻问道。
“可以算是。”他微蹙眉瞥了眼搁在自己臂膀上的小手。
“笃扬企业不好混喔。”她语重心长的说。
膘?
“我会罩著你的。”她再拍了拍他坚硬宽阔的胸肌,惊异掌下那结实的弹性,忍不住藉机偷模了两下。
罩?他眯起眼睛……等等,她的手在做什么?
他还没有被公然性骚扰过,她可说是第一人了。
叮地一声,十六楼到了,电梯门缓缓开启。
“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到一楼柜台找我,别客气,就这样了。”她最后一次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一跨出电梯,便中气十足地吆-道:“透娜,我们中午去吃咖哩海鲜饭!”
特别精心打扮过,显得格外美丽大方的秘书们一看到她来,七嘴八舌地报告最新消息。
“秋红,透娜升官了,被调到十八楼新任总经理那儿罗。”
“啊,那我不敢上去找她。”她吐了吐舌。
她一向避免跟“官”字辈的打交道,尤其是在江山易主、风云变色的当头,她才不要屁颠屁颠地上楼去,被误会是赶在前头巴结新主子呢。
“我看今天新官上任,透娜应该会忙到没时间吃中饭吧,再说从下午两点开始,除了警卫和柜台人员外,其他人都要分批到会议室开会,所以我们现在忙著准备相关资料,以备空降部队询问。”
“不过老实说,这些空降部队还真帅。”
“就是说啊,嘻嘻嘻!”
秋红忍不住开心地跟著笑了起来。
她彷佛可以看见全公司上下桃花朵朵开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