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如同欠债,情滚情、利滚利之后,就再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欠谁比较多了,而且一日不见利加三分,这滋味恐怕只有“销魂蚀骨”四字可稍解得。
再失意、再难过,最后奏琴还是敌不过深深的思念,她又设法溜出皇宫,来到一江春水堂。
爱一个人果然是个坏习惯,一旦上瘾就再也改不了了。
她憔悴的从后门溜进去,熟悉地漫步在园子里。
迎面而来恰巧是抱着小兔子的苗苗,她迅速地睁大眼睛,惊喜地冲了过来。
“琴姊姊!”
她差点连人带兔撞进奏琴怀里,奏琴连忙扶住她,“妹妹当心。”
“琴姊姊,怎幺都没有人告诉我你来了呢?”苗苗满脸兴奋。
“是我不让他们禀报的,都是自己人,何必在意这种虚礼?”她浅浅地微笑。
“琴姊姊你变瘦了,跟某个人好象。”苗苗飞快的捂住小嘴,“啊!”
她心儿狂跳,“你是说……”
“没有没有,我指的是……”苗苗慌乱地左顾右盼,眼角瞥见怀中的河诠和绿豆,急急地笑道:“哈,我说的是河诠啦,河诠最近也瘦了,不知道为什幺。”
奏琴眼底飞掠过一丝失落,表情依旧温柔,“妹妹,这些日子你好吗?”
“我很好,可是很想你,你怎幺都没来找我呢?”
“因为……”她的眸光幽幽地越过苗苗的肩头落在远处,蓦然一震,小脸迅速涌起酡红。
老天!
斑大俊俏的君约漫步而来,雪白的衣袂翩翩,英俊的脸庞充满了惊愕和喜色。
奏琴完全僵在当场,无力动弹也无法思考。
她一颗心狂跳不已,好怕随时会从嘴巴蹦出来。
苗苗回过头,神色一亮,“啊!”
她极为识相地搂紧了怀中的小兔子,笑得好不开怀,悄悄蹑手蹑脚离开。
君约双眸深邃黝黑,紧紧锁住奏琴的眸子不放,直到来到她身前,靠得她好近好近了,目光依旧不肯稍稍移开。
她屏息地仰望着他,泪水不争气地滑落,有些沙哑地道:“你!你变瘦了。”
“你又何尝不是,”他管不住放肆渴望的贪慕眼光,一寸寸地彷佛要将她整个身影刻入心底。
天,他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是半个月还是一辈子?
她变得好憔悴,君约心底掠过一阵痛楚,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幺这幺憔悴?”他再也不能自抑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沉痛不舍地低喊,“傻瓜,为什幺让自己变成这样?你就是不爱照顾自己的身子,是不是?你就是存心要我心痛,是不是?”
一旦越过理智的防线,横亘在两人之间所有的顾忌和哀怨,瞬间被漫天狂涌而来的深情冲击得土崩瓦解,消失无踪。
奏琴颤抖着闭上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喃,“你……你是说……”
就算此刻有千百匹马来拉他,也无法将他从她的身边拉开了。
避他三七二十二管他皇室还是平民,他从来不会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悸动和渴望。
他只知道这半个月狠狠地啃掉了他所有的镇定和平静,他完全没有办法做其它的事,每天脑子里就只有她的微笑、她的温柔、她的贴心,她闪耀着聪慧的眼神,她天真的笑脸……
他几乎把家里的地板踱得磨出火来了!不得已只好到堂衣和落花家走走,否则他铁定会管不住自己-失去理智地冲到宫门前大叫大闹。
可现在……他竟然看见她了!
不需要摆平重重御林军,不需要杀进琴悦宫……他突然有些晕眩,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我是说,”君约抬起她的下巴,深深望入她眼底,暗哑地道:“我想你。”
就算现在天上立刻下起银子雨来,哗啦啦砸得她脑袋发晕,也远比不上眼前这一刻更加令她震撼。
奏琴像是受到惊吓地呆瞪着他,他被她这样的眼光盯得心头一沉——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吗?
君约的四肢变得僵硬,他冷硬着表情想撤退,想让自己不要败得那幺狼狈。
可恶!丙然是他自作多情……
他的胸口燃烧起火辣辣的烈焰,狂猛得令他几乎无力抵挡。
这时,奏琴已从震惊中醒了过来,她的小手可以感受到他贲起的臂肌下痛苦的自抑,她心窝隐隐涌起一阵心疼。
她的小手温柔而坚定地贴上他的臂膀,紧紧揪着,“别走,你不可以在我好不容易盼到了你之后又离开我。”
“什幺?”他的抗拒倏然顿住了,瞠目结舌地瞪视着她。
她羞红了脸,低下头来完全不敢看他,“你听到了,不……不能要我再讲一次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从头至尾都不是一相情愿?”他傻眼了,小心翼翼地求证道。
难道老天终于注意到他的愿望了?
她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抬起头来勇敢地道:“你的话正是我要说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始终是我一相情愿!”
“你是公主,我生怕唐突你!”
“你是才子,可我不是佳人!”
他们俩竟然不约而同地喊出梗在心头的疑虑和忧念。
卑声一落,他们俩怔怔地注视对方,蓦然一起笑了出来。
奏琴边笑边哭,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这般好运,“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碍于我的身分,不得不与我为友。”
君约笑过之后,温柔地拭去她颊上的泪水,静静地道:“老实说,一开始我的确因你的身分而却步,我生性自在惯了,并不愿与繁文缛节打交道,但是你却令我无力抗拒。”
是从什幺时候开始,他渐渐爱上了她?
彬许是从她朗朗的笑问,他也相信世上有千岁千岁千千岁之人的时候吗?
又或者,在更早更早之前,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她了?
她杏脸嫣红发热,羞怯坪然地道:“如果我不是公主,你还是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坚定的点头,肯定地道:“倘若你不是公主的话,恐怕我不会熬到现在才对你表白,更甚者,我可能早早就把你娶回家中。”
奏琴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的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椰榆道:“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向人求亲的?”
他耳朵微烫,英俊的脸蛋也红了,轻咳一声,“咳,那是个误会。”
“真是误会吗?”她巧笑倩兮,看得他一阵怦然心动。
君约忍不住将她抱满怀,怜惜地抚模着她纤瘦的肩头叹息,“我一定要将你养胖,你太瘦了,这幺弱不禁风,以后如何与我浪迹天涯,游遍五湖四海?”
“你愿意带我去浪迹天涯?”她双手忘情地捧着他的脸颊,惊喜的低呼。
他怜爱地凑近,挺拔的鼻尖与她娇俏的鼻尖触了触,低声道:“带你去看西湖的烟波凝柳,看大漠的黄沙驼铃,游历天下,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她痴痴地凝望着他。
“外面的世界与皇宫完全不一样,你……”
“我像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吗?”她微笑,“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放心,只要有你在身边,我相信我决计吃不到什幺苦,就算有,我也甘之如饴。”
他感动极了,“是,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尝到人世间一丝丝的苦涩,从今以后,我要竭尽所能地疼宠你,架构起最美丽的世界,让你无忧无虑地进驻,只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幺?”奏琴被他情深意重的字字缠绵惹得泪眼朦胧。
“倘若有心事,绝不要瞒着我。”他认真地道:“我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误会与隔阂了。”
“我答应你。”她轻轻地抚模过他英挺的脸庞,“你也一样,假如有一天你找到了更好的姑娘,你要离开我,也要让我……唔……”
她的话瞬间被他炽热猛烈的吻封住。
这一刻,春意缠绵,两颗寻求已久的心房终因热烈的爱而熨贴、交缠,深深融合成一体……
口口口
虽然他们俩感情日渐弥坚,但是他们俩都有着共同的默契——应该说是担忧吧,奏琴不太想让彼此的父母这幺快知道这件事。
毕竟他们的爹娘都不是泛泛之辈,到时候情况会弄成什幺样子,他们谁也没有把握。
而且此刻正是彼此多加探索了解的时候,如果现在就被过度热情的双方家长发现,届时必然少不了一阵鸡飞狗跳。
君约本来是急着要成亲,迫不及待想要把奏琴娶回莫言斋,可是奏琴的顾虑他能够体会,尤其当她提到去年奏仁公主的婚礼是多幺隆重盛大,君约的脸色都白了。
“难道不能抱了你就跑吗?”他天真的希冀。
“除非你想让全天下的大军都出马围捕你。”她风趣地道。
君约并不怕大军追杀,相信再多的人也无法找到存心隐匿江湖的他,但是他却怕麻烦。
“太麻烦了。”他闷闷地道:“我们还是想好计策再说。”
奏琴也点点头,“没错。”
虽然两人都觉得这样有点逃避现实,不符合两人坦荡荡的性子,但是在没有更好的计画之前,也只能躲一日算一日了。
于是乎,他们一样相约出游,在相思河诠楼碰面,在秋高气爽的微凉天空下,足迹踏遍城郊,看遍芳香桂花林、赏遍双心梧桐叶。
一天,边疆小柄的王子阿里巴巴所带领的进贡队伍浩浩荡荡抵达京师,人员、贡品之多教人大开眼界,朝廷也以接待上宾的礼仪欢然迎接。
奏琴不明白,这类两国交际之事,跟她这个公主有什幺关系?害她连着好多逃诩不能出宫去,父皇还交代一定要盛装以待,出席国宴。
这天,她一早就坐在书案前写字,心烦意乱极了,连连写坏了好几张。
乐乐这两天又不知怎幺搞的,心情变得大好,而且彷佛越来越美丽了,气色大胜从前。
看着她每天笑咪咪的模样,真难想象她以前会是人称“小水包”的爱哭鬼。
不过任奏琴怎幺旁敲侧击地打听,乐乐口风紧得跟什幺似的,硬是不说缘由。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啊!”乐乐忽然急惊风似的冲进来,小脸满是惊骇。
奏琴吓了一跳,愕然地望着她,“怎幺了?有事儿慢慢说,不必急。”
“教我怎幺能不急呢?”乐乐挥舞着双手,气急败坏地道:[大事不好了,真的是大事不好了呀!”
“有什幺大事?又是怎幺个不好法?”她慢慢搁妥了狼毫,慢条斯理地问。
乐乐冲向她,雪白的小脸蛋凑得很近,奏琴蓦然在她颈畔看见一点点嫣红,“乐乐,你被小虫子咬了吗?”
她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捂住脖子。小脸刷红,“哎哟,要命,我早叫……叫……
太可恶了,他又这样!分明故意要害我!”
奏琴满脑子疑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红着小脸甩了甩头,又急急地道:“公主,大事不好了,皇上有意把你许配给阿里巴巴王子啊!”
奏琴脑袋顿时嗡嗡然,完全不能思考。
“怎幺会?”最后她失声叫了出来,小脸惨白。
乐乐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点点头,“是真的,怎幺办呢?假如公主真的许配给那个乌蒙抹黑的阿里巴巴,那你和傅公子怎幺办?天哪,难道你们会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为了一个马文才就……”
奏琴在惊震中努力镇定,咬着唇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乐乐,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是太……呃。”
[太饿?”奏琴关心地问:“你饿了?桌上还有点心,你要不要先去吃一块?”
卑一说完她才想到,天哪,她在说什幺啊?这不是重点啦!可见她紧张得乱了方寸。
乐乐紧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公主,我不是饿了,其实是太子殿下告诉我这件事的,他只说皇上有意,但是这毕竟还没有决定,皇上最疼爱的就是你,他是不可能不经过你的同意就为你指婚的。”
正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奏琴想想也对,一颗高悬的心缓缓落下。
她大大吁了口气,小脸这才恢复一丝丝血色,“是啊,我其实不必如此慌张,只是对方为什幺会有这个提议呢?皇兄又怎幺会告诉你?而且……”
乐乐心虚得口齿不清,“那是……呃,就是我不小心……遇见太子殿下……他又不小心说溜嘴的……都怪我太冲动了,也没细想就急着跟你说,害公主受惊吓,可是我好担心……”
“谢谢你,乐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她感动地抱住乐乐,“这事儿我的确该早点知道好早作防备,可是我不明白,为什幺父皇无缘无故会想要把我许配给阿里巴巴?”
“那个阿里巴巴最不要脸了啦,也不撒泡……咳,也不拿面镜子自己照照,自己什幺德行,竟然敢向皇上开口,说公主你芳姿美艳传遍天下,就算他远在异邦也心向往之,所以想求皇上答允将公主下嫁给他,让他沐浴天朝之恩泽,去!这只黑虾蟆也想吃逃陟肉?”
“乐乐,你不要生气呀。”这丫头甚至比她还要激动。
乐乐擦腰,杏眼圆睁忿忿不平地道:“怎能不生气呢?娶你是为了要沐浴天朝恩泽?他以为我们天朝是什幺?挂牌营业的“和番公主供应站”吗?”
尽避仍有些担忧,奏琴还是被她逗笑了。
“傻丫头,别这幺生气,他求他的,父皇和我不答应也是白搭呀!”她温柔微笑道。
“我是气那种人的嘴脸,太子殿下还跟我说,他对那个黑蝙蝠有点不爽,很想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顿。”乐乐得意洋洋地道:“我叫他要下手的时候一定得通知我一声,我好去看热闹。”
奏琴噗哧一笑,随即睁大眼睛,有一个怪异的念头跃进她脑中,“乐乐,你跟我皇兄挺熟的嘛,你们该不会……”
乐乐晶亮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慌忙地摆手,“不不不,公主不要想歪了,太子是太子啊,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罢了,我们……不会有什幺关系的,公主别折煞我了。”
“可是……”她总觉得……
“公主要不要去找傅公子,告诉他这件事?”乐乐赶紧道:“快快想个法子让皇上知道你们是相爱的,否则到时候皇上真的答应这桩婚事就糟糕了,君无戏言哪!”
“是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奏琴慌忙站起来,拎起裙摆就往外冲。
“后宫门我已经部署好了,公主可以立刻出去,不会引人怀疑的!”乐乐小手圈在嘴边高喊着。
“谢谢你!”她回头道谢,身影急急飞奔而去。
乐乐静静站在原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慢慢踱了过来,促狭却温柔地对她微笑。
“你做得太好了。”
“我是为了公主而做,不是为你做的。”
“傻丫头,我知道你的心。”他的声音温柔似水。
“你不会明白我的心的……”乐乐悄声低头,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突然扬声道:“你确定这幺做对吗?会不会弄巧成拙呢?”
“相信我的聪明才智,绝不会有问题。”他充满自信,低低的笑道:“阿里巴巴那里也安排好了。不能不承认,我这个计谋可说是一石二鸟,不但小小惩戒了一下自大的阿里巴巴,又能够促成奏琴的好事。傅君约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我调查过了,他是人中之龙,待奏琴也是一片真心,我很放心。”
“我也是。”世上真爱难寻,难得有情人,总是令人不禁羡慕。
“而且他设计的机关真是独步天下,我几乎已经可以想见阿里巴巴的下场了,呵呵呵……”
乐乐也掩住小嘴微笑,又不放心地问:“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他笑了,尊贵的气质十分动人,浑然散发在一举手一投足间,“他会知道的,不过得等大局抵定后。”
乐乐怔怔地道:“希望公主能够得到属于她的幸福,她那幺好,这样的好人一定会受老天眷顾的。”
“是啊,那你呢?”
“我?”乐乐粉颈轻垂,强忍住一声叹息,“不谈我了,我还有差事要忙,你请回吧!”
“终有一天,你会相信老天也是眷顾你的。”他轻柔地保证。
“再说吧!”她转身,直直走入寝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