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当天晚上没有回去,接下来的几天也没有回去她住的地方。
颂奇心急如焚、失魂落魄地到她住的地方等她,可是她都没有回来,到医院去打听,这才知道她已经辞职了。
由于院方坚决不肯泄漏员工的资料,他无从找寻樱桃在哪里,因此他只得请专人找寻她。
他每一逃诩在懊悔,也都在苦苦思索,她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他。
他承认那一天没有护着她是他的错,可是他完全不明白向来讲理又善良的樱桃,为什么会做出那等无礼的行径?
他去问过高氏夫妇,他们在知道樱桃是他的女伴后,都害怕得不肯多谈。
懊像害怕他会对付他们似的。
他越来越搞不懂了……
看来只有找到樱桃后才能解开这一切迷团。只是,樱桃到底在哪里呢?
☆☆☆
一栋雅致的两层楼洋房,坐落在众多的平房间。
乡下的空气甜美而清新,田梗与金黄色的稻田铺出一片丰年的太平景象。
樱桃漫步在田边,在晨起的阳光下缓缓独行。
她受伤了,最好的疗伤地当然是自己的家乡,亲爱的母亲身畔。
她已经回来半个月了,农夫即将秋收,天气也渐渐变冷了。
在台北经历的一切,现在想来像是梦境一样,可是却每每戳痛了她的心。或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好起来了。
快乐依旧,生活依旧,可是她的心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凄凉的温情,还有对过去的追思。
她从来不知道,人是可以被同一个男人伤害两次以上的,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笨,竟然笨到漠视他俩之间的鸿沟,还以为只要有爱,就能跨越一切。
太阳暖暖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温暖了她的身体,也奇异地安抚了她的心灵。
她已经慢慢可以平静了。
“樱桃。”一声慈祥的呼唤在她耳畔响起。
樱桃回头对母亲微笑,母亲依然纤瘦美丽,只是她的青春己经一去不回了。
二十几年的青春岁月,就奉献给了一个不值得奉献的男人,现在母亲还剩下什么呢?
“妈,你会不会后悔?”她走近母亲,挽着母亲的手继续漫步。
“后悔什么?让我的女见去台北工作,然后再伤心回来吗?我当然后悔。”沈芳怜惜地凝视着女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为了“爸爸”那个不值得的男人付出了所有的青春。你后悔吗?”
“当年他有他的真诚,我相信他也是真心喜欢我的。可是人是会变的,尤其他本就没有办法拒绝名利的诱惑,他也从不低头、不认输。”沈芳喟叹着。“总之,我很高兴他回到了他的世界,还我俩平静,更高兴他给了我一个最珍贵的礼物,那就是你。”
“妈妈……”樱桃眼眶泛红。
“所以我不后悔。”沈芳坚定地道。“只是我很对不起你,我让你吃太多苦了。”
“不要这么说,我们一直就是相依为命的,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亲了。”她曾经拥有过,可是那已经消失了。
像流光浮云清风一样,掠过的时光永远不会再回来。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令你伤心的男孩是谁?”
“何必呢?他已经死了,再提起他只是徒让自己痛苦。”樱桃淡淡地道。
“他死了?”沈芳为女儿难过,“樱桃……”
“他的本尊没有死,可是他的分身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她绽出一抹凄楚的笑,“所以请不要为我难过。”
“樱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怎么一下子死了一下又没死?
樱桃浅浅一笑,“那已经不重要了,你不需要弄清楚。总之以后我们要快快乐乐的过下去,不要再让其他的事情打扰我们了。”
“可是……”沈芳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
她总觉得女儿的平静只是假象,她的伤口并没有经过检视治疗,她只是在强自掩饰,假装伤口不存在。
可是热恋过后的伤痕只有自己能够处理,别人怎么说怎么做,也抵不过当事人经历的惊心动魄。
沈芳是个明理的母亲,她也不再多谈,只是静静地陪着女儿。
☆☆☆
樱桃在本地的一家私人内科诊所当护士,日子过得平淡且平静。
她每天固定上班下班,闲暇的时候就是陪着母亲种种菜养养鸡,生活回归到最单纯的朴实清静。
颂奇在她心中依然是个伤痛,可是时间真是治疗的良药,虽然不能让她忘了他,可至少已经能够让她再想到他时,心中只剩下淡淡的伤心。
锥心的痛苦已经慢慢消褪,她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这一天她准六点下班——乡下的诊所晚上鲜少看诊,也许是因为乡下人清静快乐惯了,身体也很少出毛病,晚上的诊所顶多只是让老医生和左邻右舍一起喝茶聊天嗑瓜子而已。
樱桃告别了老医生,背着背包走回家。
乡下的道路朴实有味,充满传统之美,她小时候最喜欢数着脚下的红砖,跳着回家。
曾几何时,童年已然溜走,现在的她数着红砖,心头已然是另一番滋味。
就在她低着头的时候,一双擦得晶亮的名牌皮鞋出现在她眼前。
樱桃本能抬头,却望入了一双黝黑深邃,可她绝不想再见到的眼眸。
她的脸色有瞬间惨白,却什么表情也没有。“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吹到乡下地方来的?”
颂奇微蹙起眉,深深地凝视着她,“你瘦了。”
她耸耸肩,“有吗?”
可是她注意到他也憔悴了。
“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老天,他找惨她了!
樱桃脚步继续向前,“我离开好像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
他突然攫住她的手臂,沉痛地道:“请你不要再用这么冷淡的口气和我说话,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他想惨了她,每天什么事都不能做,只是不断找寻她,陈嫂都快要将他绑起来,以防他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
懊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可是没想到他飞车南下,见到的却是她冷淡的模样。
教他如何承受得了这个?
“你有你的世界,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她盯着他,口气萧瑟。
他心痛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错了什么吗?我让你生气了吗?求求你,不要不跟我说话,打我骂我都行,只要别这样对待我!”他恳求着。
樱桃强忍着泪水,“我只要你别再来打扰我。”
“为什么?”
“难道你看不出,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吗?”
“如果你指的是上次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证,高氏夫妇绝不会追究。他们甚至——”
“他们当然不会追究!”她气愤地叫了出来,眼中冒火,“他们怎么有那个脸追究?”
“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谈。”
“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这样离开我……”他咬着牙,心中也不禁恼火,“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枉费他对她情深至斯!
樱桃听见他的话,不禁失声痛哭,“你根本不了解!我心里的痛苦你根本就不会了解……”
“那你告诉我呀!”
“就算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场跋,我还是会给你惹笑话,可能到最后没人敢邀请你……你能够接受被人家取笑有一个乡下女朋友吗?”
“为什么我不能有乡下女朋友?为什么你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如果你是喜欢我的,就不会为了别人的眼光而退却。在我心目中,我认识的沈樱桃是个勇敢的女孩,遇到事情不会像老鼠一样躲起来!”
樱桃瞪着他老半天,才颓然地道:“谢谢你这么说。可是我们的问题不在这里……我们的身分相差太多了。”
“你就因为这点而离开我?”他为之气结。
“你们上流社会不是最讲究身分吗?”她不会忘记那次受到的屈辱。
“你可以为我改变的。你上次不就做得很好吗?如果不是后来的行为……”他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一惊停住了话。
他又说错了什么?
樱桃缓缓地摇头,眸光凄然。“错了错了,你要的不是我,你要的是那个装扮起来风华绝代的女子,一个像是高贵仕女的女子。”
“希望你变得美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你不希望自己变得很美很好,让大家都欢迎接纳你?”他不明白。
以前的那个颂奇,重视的是她本身,而不是她装扮后能够迎合上流社会的样子。
以前的那个颂奇,心心念念的是她快乐与否,绝不是她能不能为别人所接受。
以前的颂奇重心灵,现在的颂奇重外在一切……
樱桃真正死心了,她现在所见到的是个陌生人,她以前喜欢的颂奇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如果你是以前的那个你,那就好了……”她轻轻地抬起手,抚过熟悉的俊美坚毅线条,心底凄怆万分。“回去吧!你己不是你,我也已经不是我了。”
他惊呆了,“你……你的意思是……”
她露出一抹宽容却凄伤的笑,轻轻道:“回去,你不是我爱上的那个颂奇,你是另外一个,而我爱上的那个已经死了。”
“樱桃……”他被她搞混了。
“以前的颂奇绝不重视我的外表,他爱的是单单纯纯、最真实的我。现在的你会被我吸引只是因为我的与众不同和唱反调,还有我装扮起来的样子……你想要的并不是真正的我。”
她说得轻轻柔柔,听在他的耳中却如雷声隆隆,迷雾四起——
“你……”
事情并不全然如此,可是他在这一瞬间却无法辩驳。她看起来如此哀伤,好像在追悼某人……
“我想念以前的你。”她最后下了结语,笑笑地离开了。
他看着她踩着轻轻晃晃的脚步,身影被黄昏的晚霞映出了浅浅的光晕。
蓦然一道浅紫色的光芒闪过他脑海,他脑中飞闪过好几个片段……
他的头顿时疼痛起来,痛得他汗流浃背……好像有某种东西一直呼之欲出,可是却又一直受限着出不来。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想起来,想起来!
☆☆☆
晚上,樱桃看着窗外的大雨,闪电隐隐透云而出。
又是一阵奇矣邙起的大雷雨,让她想起了同样雷雨轰隆的那一天。
她叹了一口气,拉动棉被盖好自己。
天气渐渐冷了,她要更照顾自己的身体才对,否则冬天一来,她岂不被冻成冰棒?
“樱桃……”沈芳突然走进女儿的房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特。
“妈,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刚刚刷了牙正准备睡觉,可是……”
“可是什么?”
“我看见窗外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的……好可怜,他全身都已经淋湿了,可他就是站在那儿不走。”沈芳有点忐忑地道:“不知道是不是疯子之类的……可是看他穿得西装笔挺的也不像。”
英俊的年轻人?穿得西装笔挺?
樱桃心儿猛然狂跳,“他还在吗?”
“是呀,所以我才跑进来问你该怎么办。”她是很胆小的。
樱桃急急跳下床,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她冲出了大门,看见的果然是一脸迷惘与伤心的颂奇。
他身上已经被雨淋透了,眼眸却依旧渴望求恳地望着她。
“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樱桃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头发,那因寒冷而显得苍白的脸庞,刹那间心疼欲死。
她再也忍不住地扑向他,拉住他的手哭道:“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你这是何苦呢?,”
“我一定要想起来,我知道我一定得想起来!”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她,“否则我就会失去你了。”
她低叫一声,哭着抱住他。
雷声骤然大作,雨仿佛在这一瞬间下得特别大,那道若隐若现的紫色霹雳神龙一现,倏闪而过——
颂奇瞬间像被电着了,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樱桃,小心!”然后就昏厥了过去。
樱桃哭叫着,拚命要扶起他沉重的身躯,“妈,过来帮我!”
沈芳急急地拿着大伞冲了出来,与女儿撑着这个失去知觉的男人,缓缓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