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译人走马上任之后,农会里所有大小部门的女性职员们,便陷人了一股疯狂的倾慕风潮中。
从办公室里的热力看来,琪英不难想见台北市长马英九先生受民众欢迎的景况。
比起马市长,虽然译人的魅力还无法遍及全市,但他肯定是全欢喜镇和全农会里最受欢迎的最佳男主角。
尽避琪英身处快被数字淹没的会计室里,但她耳旁还是不时会有各种流言窜过来窜过去的。
比方有十几位云英未嫁的女同事,组成一个明争暗斗团,专事争奇斗妍,好吸引译人的注意。
当然,还有那种自命清高或是抱着灰姑娘心态的人,不屑用精心妆点过的外貌招蜂引蝶,她们三不五时地出现在译人会经过的路线上,然后抛给他一个浅浅的微笑就跑,希望用笑容吸引他的目光。
不过最厉害的当属那种勇于示爱的女同事,光是巧克力和亲手织的毛衣、点心,就堆满了他的办公桌,旁边还不忘附上一张小卡片,上头写着自已的芳名。
看来,为了吸引译人的注意,全农会未婚的女性无不卯足了劲。
琪英低头写着会计帐目,眼角余光瞥见几名笑得暧昧的女同事,正在一旁叽叽咕咕地讨论着译人今天的穿著打扮。
“留美硕士就是不同,光看他穿着白衬衫、蓝背心和牛仔裤,就觉得帅劲十足。噢,真是怎么看怎么帅。”其中一妹一脸迷醉地说。
其它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加人讨论的行列。
“我今天经过他办公室时,他还抬起头对我微笑。天哪!他笑起来好迷人,牙齿好白,好像广告明星喔!”
“讨厌,妳是不是又借机跑去偷看他了?我就知道妳最喜欢假公济私了。哼!他是我们大家共同的目标,妳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偷跑的行为?”
“拜托,总干事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妳管得着吗?”
“妳说的是什么话?”
眼看着一场女人的战争就要爆发了,琪英不禁大大叹了口气。
若非她清楚的知道现在是公元一九九九年,而不是古代的话,她还真有点怀疑是不是见到皇帝选妃的情景了呢。
“琪英,妳有什么感想?”文莺突然悄声问道。
“什么?”她有些闪神,没听清楚她的问题。
文莺朝那羣女人聚集的方向努了努嘴,“就是她们呀,听说不只是我们传统部门这边,就连生鲜部门和信用部门里的女职员,都为总干事抢破了头呢!”
“可见得大家生活太无聊了。”琪英没啥兴趣地回了一句。
“话不能这么讲,译人的确是长得人品出众,再加上国外留学回来,还担任“大官”级职位,很难教人看了不心动的。我看全农会就只有妳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文莺取笑道。
她干笑两声,“要我对他有兴趣?再等一百年吧!”
“琪英,其实你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速配,为什么偏偏不来电呢?”
“我们刘家跟他们张家好像上辈子曾互倒过会,所以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不打起来就该庆幸了,怎么可能来电。”
“我知道妳爸和张桑从小吵到大,小到偷挖番薯,大到抢同一个女朋友,而且他们两个最喜欢互别苗头了,又爱“膨风”,所以会这么吵吵闹闹的自然不稀奇。但是妳和译人不同,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吵的?”文莺纳闷地问。
“八字不合。”琪英简单地回答。
“统统赖给八字,未免太不负责任了。”文莺不以为然的说。
“要不然我也无法解释。”她侧头想了想,恍然指出,“对了,还有他很白目。”
“这算什么理由?”
“阿姨妳不知道,那是他在你们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我跟妳说,从小到大,他就以激怒我为乐,这种痛苦你们是不会了解的。”说完,琪英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文莺闻言,噗嗤一笑,“哪有这么严重?”
“是没这么严重,不过我看也快差不多了,倘若我再不加以制止,只怕今后他会滥用职权来欺压我。”
“他不是这种人,或许他对妳会顽皮一些,但是他的人格……”说到这里,文莺眼睛突然一亮,“很奇怪吔,他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很有绅士风度,唯独对妳不同?说不定他对妳有特别感觉呢!”
琪英看了她一眼,“阿姨,妳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也说不定。”文莺陷人深思里。
“阿姨,妳想太多了。”琪英摇摇头,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报表上,“快点工作吧!”
文莺打量了她半晌,发觉琪英当真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
唉,这两个年轻人的事真是令人伤脑筋。
他们两个都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他们的幸福和快乐自然也是她关注的焦点之一,假如他们俩可以凑成一对的话,那该有多好?
刘张两家也对立够久了,人家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他们两家吵闹多时,也该到“合”的时候了吧?
文莺自顾自的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索性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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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看完八点档连续剧,乡间的静谧夜晚又重复着每日的无聊,单调到就连草丛里的小昆虫都不太认真地吟唱了。
其实也难怪欢喜镇上的居民们会对刘张两家的一举一动如此关切,除了他们财大势大引人注目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乡下日子无聊,大伙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张大眼睛、竖直耳朵等流言。
琪英洗完澡,边擦着甫吹干的蓬松秀发走回房间。
“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
在他们家帮佣已久的小兰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两根辫子在脑后晃呀晃的。
“小兰,我不是要妳叫我琪英就好?念了三年,怎么妳就是改不了口?”琪英没好气地说,伸手轻轻地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不过在这个民风淳朴、思想行为保守的欢喜镇上,像小兰这样恭敬且温顺的女孩还不少。
这也就是琪英喜欢住在乡下的原因之一,因为民风淳朴的人们,总是热情且友善,虽然有时他们会显得热情过度,但无伤大雅。
“小姐,”小兰还是改不过来,她腼腆的笑着,“妳就别再为难我了,我是个下人,怎么可以直接叫妳的名字呢?”
“现在已经是民国八十八年了,不是民国初年,每回听妳小姐长、小姐短的,我都快要产生错觉了。”
“小姐……”
琪英轻拍额头一下,“算了。妳要跟我说什么?”
“对了,老爷回来啦!”
“回来就回来。”话一说完,她突然觉得不对劲,惊讶的问:“老爸到哪里去了?怎么晚餐的时候没有看见她?”
卑说回来,她这个做女儿的也太混了,居然连老爸不在家吃饭都没注意。琪英暗忖。
“不知道,不过老爷好像不太高兴,他还喝了一点酒。”最后这句话,小兰说得很小声。
“我去看看。”说完,琪英连忙往大厅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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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脸色通红的刘火旺边打着酒嗝,嘴里边叨念着“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兄子才念个硕士,就大声成那副德行……改天我叫阿英也去美国一读个女博士回来,看谁厉害。”
“阿爸,你又在念什么了?”甫踏进厅口的琪英不解地问。
刘火旺一听到女儿的声音,急急忙忙睁大一双醉眼,“阿英,妳明天就收拾行李,到美国念个女博士回来,知道吗?”
“阿爸,你喝太多了。”
“我才没有,明天阿爸就帮妳把农会的工作辞掉,然后买张机票去……”他努力维持清醒。
“去睡吧。”她推推父亲,没好气地说:“早睡早起身体好,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工厂巡查吗?”
刘火旺又打了个酒隔,“唉,妳不知道,实在太令人生气了,如果我没有说给妳听,妳是不会明白阿爸受的窝囊气……”
“你又跟张伯父吵嘴了?”
“咦,妳怎么会知道?”
“你们俩不和,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琪英模模额头,叹了口气,“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事吵架?”
“吵?我哪有那么多精神跟他吵。明明是我先在庙口和庙公聊天,他突然冒了出来,一脸得意的跟我吹嘘他见子有多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农会总干事。”他吹胡子瞪眼睛地说。
“阿爸,张译人当上农会总干事,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还有什么好气的?”像她都已经认命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这些天体认良多。
“我本来还不觉得怎样,可是看他那副嚣张的嘴脸,我就满肚子气。”
“阿爸,你们两个吵了大半辈子了,彼此是什么德行,难道还会不明白吗?”她摇摇头,“快去睡吧,早点睡觉对身体好些,我就不相信张伯父会像你一样,为了这等小事就发酒疯,戕害自己的身体。”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刘火旺,只见他一脸恍然的说:“对喔!我怎么可以中了他的计,气死验无伤,我才不要为了他那个乌龟王八气坏身体呢!”
“所以你赶快去睡觉吧。”她催促着。
真是的,两个老人家加起来超过一百岁了,偏偏火气还这么大,简直就像两个斗气的小阿子一样。
一想起张伯父,译人的脸庞倏地跃人她的脑海,她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跳动。
讨厌!自从他回国出现在她面前后,她就三不五时的心悸,难不成他真是生来克她的,非把她扰乱到心脏无力不可?
不,打小开始,她就己经发誓,绝对不要再让他左右她的心跳快慢!
“阿英,妳怎么了?怎么脸比阿爸还红?”刘火旺睁着惺忪醉眼,像发现新大陆般嚷着。
琪英啐了一声,“睡觉、睡觉,我也要回房去睡了。”
窗外,月出皓兮,星子照兮,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琪英紊乱的心跳还是不住地敲着万般纷杳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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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英咬着原子笔杆,晶莹的黑眸仔细地搜寻着帐目。
奇了,明明九号肥料和尿素各一百包,价钱应该没有这么多,而刚刚产销班拿过来的款项好像又……
“琪英。”一个低沉悦耳,但她听来却觉无比刺耳的男声在她头上响起。
“什么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头。
丙然,映人眼帘的就是那位“年轻有为”的总干事―─张译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质料高级的衬衫和黑色背心,再搭配一条深红色的领带,看在琪英眼里,只有“骚包”两字可以形容。
这里可是朴素的农会,不是美国大学吔!
“妳别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我。”译人失笑道。
“鄙夷?”琪英连忙垂下睫毛,遮住流露出的想法。“总干事多心了。”
“我不习惯看到妳这么必恭必敬的模样,这让我觉得好不舒服。”他语带委屈的说。
闻言,琪英白了他一眼,不悦道:“要不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所以想千方百计整我是不是?”
“我何时有过这种想法?”他直呼冤枉。
“你自己心里有数。”她轻哼道。
全办公室里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唉,这下又让他们逮着看好戏的机会了。一想到自己又将沦为众人的笑柄,琪英一把火不由得往心头烧。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道:“算了,不知道总干事方才叫我是为了什么事?”
“不知妳中午有没有空?能否赏脸一同吃个饭?”译人笑着邀请。
此言一出,立刻响起众人讶然的低呼声,这话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琪英差点被口水呛到,愣了半晌才找回声音,“这又是一个恶劣的玩笑吗?”
“事实上,有件事相求。”他笑得根温和,一副无害的模样。
但是琪英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柄小五年级的时候,他就是用同样的笑容成功地诱拐了一个当时号称“虎豹小霸王”的学校败类,让他胡里胡涂地在训导主任面前骂三字经。可以想见的,那小霸王的下场自是惨不忍睹,一时间人心大快,译人自然成了全校女生心目中的大英雄。
“有话就说,别这么有礼,我会怕。”她老实的说。
再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似乎在他英俊的脸上看出一抹黄鼠狼的表情。
“是关于妳爸和我爸的。”说着,译人别有探意地瞥了四周,低声道“妳想在大庭广众下讨论吗?我是无所谓,反正我―─”
“时间?地点?”她匆匆打断他的话。
刘张两家已经够出名了,犯不着再打知名度了。
译人缓缓绽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黑眸里闪着异样光芒,“十二点十分,我在停车场等妳,妳知道我车子的号码吗?”
“哪还需要记号码,全欢喜镇也就只有一辆保时捷而已,我若认不出来就太逊了。”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他点点头,“那么中午见啰。”
目送他笑着离开,琪英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小人得志!”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看他是真心诚意要请妳吃午餐的。”文莺插嘴道。
“那可难说,我倒宁顺相信“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这八字箴言。”琪英一晨声叹气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怎么诸事不顺。”
瞧,她现在手头上还有一大张帐目不符的表格,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中午以前没弄好,看来她又得牺牲晚上的时问加班了。
唉,她早该知道张译人这个大扫把出现,她的日子将会灾难不断。
自从六岁那一年,他要帮她捡掉在池塘里的小报帽,却不慎把她推下水开始,就注定了她一辈子得受他欺负。
他们两个真的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