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王宫凤尔霄坐在高耸的皇宫飞檐之上,不畏正午艳阳高照,居高临下地眺望着大半个皇宫西翼,只是宽阔伟岸的背影却有说不出的寂寥。
为什么要跟个呆子似地坐在屋顶上晒太阳?
为什么不出去骑马放鹰?
为什么不去找皇兄说说笑,背背书也好?
为什么……
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脑海里回荡的都是那张孤清冷艳的小脸,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她绝艳苍凉的微笑和冰冷无情的眼神,感觉到她唇瓣的柔软甜蜜,因为──因为他就是不能不去想她。
他愤慨地捶了下的屋瓦,忿忿然地抱臂,自己跟自己大生闷气。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凤尔霄疑惑地自问。“不过同样两颗眼睛一管鼻子一个嘴巴,就算长得比我生平见过的其它女子还美,可这世上的美女多如牛毛,我也从来没动心过,为什么偏偏对她念念不忘?”
可恶!他到底在干什么?
充其量不过是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而且大部分时间她对他都是冷冰冰,剩下的时候他们俩都忙着吵架,还吵得凶的咧!
然后,昨儿他深深吻了她,她也狠狠掴了他。
“那我到底是喜欢她什么?”他自言自语,满心纳闷。“难道本王有被虐症?天生欠人骂?”
要不,为什么连被她骂的时候,他都觉得特别来劲儿?
只除了……她那一记巴掌和那一番无情的咄斥。
昨天她真的大大地伤了他的心……凤尔霄脸色黯淡了下来。
“完了……”他忍不住申吟。“她莫不是本王的命中克星吧?”
不,不会的,他凤尔霄顶天立地一男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这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小女子给拿住?
虽然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纤弱绿衫女郎总是令他心悸难抑、不能自已。
就像刚刚自他眼皮子底下掠过的那一抹绿色衣角,就眼熟得令他心跳──咦?
“小商?!”他揉了揉眼睛,倏然睁大。
懊不会是眼花了吧?
可距离虽远,兼有柳荫花影掩映,但以他平时百步穿杨的好功力和好眼力,决计不会看错的!
“她要去哪里?”凤尔霄连忙站起身,迷惑地远望着那抹绿色衣裳。
左胸口又开始不争气地心跳如擂鼓,他本想一跃而下,速速赶到她身边,可是心念乍现,他那受伤至深的男儿尊严立刻跳出来悬崖勒马。
“凤尔霄!你还是不是男人?有点骨气行吗?”他咬牙切齿的咒骂自己,“昨天人家都说得那么直接了,她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你这样死皮赖脸纠纠缠缠的,又算什么?”
想他凤尔霄,可是个爱国爱民的大好男儿、有用之躯,怎么能像个急色鬼、窝囊废似的教人瞧不起?
思及此,他硬生生抑下满心热血澎湃的冲动,盘腿一坐,闭上双眼,自顾自地吹着猎猎大风。
不管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在阴凉如秋的假山内,商绿羽只着一抹翠绿色抹胸绣花肚兜,未着中衣,外头罩着一件宽松的淡绿色雪纺袍子,以一条金缕带子轻束柳腰,浑身紧绷地伫立着,等待信号。
此番刻意妩媚轻佻的衣着打扮,为的就是想引起饮下“合欢散”的皇帝更加“性致”浓厚。
外头不时响起皇帝爽朗的笑声,偶尔穿杂着另一个清雅的苍老男声;他们下棋下得并不专心,毫无厮杀意味,反倒像是以棋会友,边下边聊天。
她隐约可听见皇上和那位大师藉棋道谈经国之道,她可以感觉得出皇上盛治天下的仁德之心。
“商绿羽,妳真的要这么做吗?”她喃喃问着自己。
为了完成任务,不惜毒害英明君王,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万民福祉于不顾。
她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也没兴致当圣人,或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但她至少还懂得分辨何谓大是与大非。
他老人家关心贫苦,爱惜百姓,既要忧谷贱伤农,又要怕谷贵伤民,对于民疾民伤,无不处处在心。
在他老人家的治理之下,国富民强,丰衣足食,四海升平,这些都不是华丽不实的虚言妄词,而是铁浇的事实,铜打的江山……
凤尔霄那番慷慨激昂、深感与有荣焉的话回荡在她脑海。
一想到他那张热情爽朗的带笑脸庞,她的心口重重一绞,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他一定会恨透了她,一定会……
商绿羽,妳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冷血动物!
“小姐?”
太监压低声音在洞口轻唤,持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着,显然也紧张至极。
她回过神,脸色一凛。
“时候到了。”
商绿羽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迈开僵麻的脚步,跨出假山洞口。
她觉得自己浑身血液似已凝结成冰,为何她还没有被午后炽热的阳光晒融成一摊血水?
“臣妾晶才人,”她走近虽略感诧异,笑容却依旧慈蔼和气的凤帝,僵硬着身子屈身行礼。“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妳呀。”凤帝笑了,亲切地摆摆手。“来来来,坐下说话。”
“是。”她低垂眸光,迅速睨了四周。
丙然,人都被支使开了。
她暗暗冷笑。就连那名太监也溜得飞快,深恐留在原地遭大祸吗?
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入宫这半年来,吃的住的可还习惯?”凤帝非但没有质疑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反而笑吟吟地像个慈祥的长者般关怀道。
商绿羽一愣,反倒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
那太监不是已在茶水中下了“合欢散”吗?为什么皇上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异状?
“晶才人,想什么呢?”凤帝好奇地笑问。
她忙收摄心神,轻声道:“谢皇上关心,一切都好。”
“很好很好。”凤帝一笑,吸了吸鼻子,迷惑地四处张望。“咦?什么味这般香?”
商绿羽随即恍然,是她脸上搽的寒梅珍珠冰肌粉的香气。
“回皇上,许是臣妾身上‘天生’带来的寒梅香……”她照着“大人”交代的,一字一句重复。
“朕觉得这香气好熟悉,好怀念啊。”凤帝吁了一口气,眼神温柔了起来,“妳可知朕为何会封妳为才人,却从不召寝于妳吗?”
“臣妾不知。”她心一震,惊疑道:“许是臣妾入不得皇上的眼,这才未能得蒙圣眷。”
“不是这样的。”他怀念地笑笑,“当初选秀之时,朕一见绘有妳容貌的画轴便大感惊异,因为妳的模样像极了朕十多年前游江南时邂逅的一名清丽女子,她闺名唤晶媚,笑起来美得像梅花初绽。”
她内心震动,猛然抬头。
笔上还记得她娘?
“她身上那抹特殊如冰晶似雪梅的清香气息,也和妳身上的香气极相似……”凤帝的眼神因美好的记忆而变得柔和。“当年朕与她有缘相遇,可惜却无缘相守。因她自小订了亲,且夫家不日便要前往迎娶,朕就算再喜欢她,身为一国之君又如何能夺百姓之妻呢?”
她直直地盯着凤帝有一丝忧伤感怀的笑容,心下揪成一团。
娘,皇上记得您,他并没有忘了您……就跟您也从未遗忘他一样。
商绿羽不知该替娘欢喜还是心酸好,却是喉头紧缩,一句话也说不出。
“照理说,朕该将当年那缕旧情新植于妳身上,”凤帝看着她,眼底闪动着一丝笑意。“可朕总觉得,倘若当年朕与晶媚情缘得以开花结果,我俩所出之女,恐怕也约莫妳这么大了。”
商绿羽心一动,不知怎地,鼻头莫名酸了起来。
她岂有这等天大福分?
“而且妳又长得与晶媚那般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若说妳是晶媚的女儿,朕定深信不疑。”凤帝扬唇微笑。“待妳到朕这年纪就会知道,人哪,实在不得不感叹这缘分命运的种种奇妙巧合之处啊!”
不是巧合,世上根本没有巧合的事!
商绿羽心下又苦又涩,又惊疑又感伤,最后才勉强挤出轻柔甜软的声音。“这就证明了妾身与皇上有逃讴良缘哪。”
“傻丫头,朕方才不是说了,朕是拿妳当作与昔日恋人无缘所出的女儿,自然难以将妳视若妃嫔那般召寝。”凤帝笑了出来,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若非宫制不宜,朕还真想收妳为义女呢。”
凤帝温暖的大手,疼爱的碰触,就像她梦中曾希冀过、却从未发生过的……一个父亲宠爱怜惜地模模女儿头的情景。
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她的身子颤动着,几乎无法自抑。
别,别这么做!
“朕今日这番话,可解了妳心头疑惑?”凤帝对她微笑,慈祥地道:“朕知道秀女入宫,便是想要能受圣宠,为娘家光耀门楣;可朕在对待妳的这件事上,确有私心。若论理是朕亏待辜负了妳,所以朕答应妳,将来定会在名位上对妳有所补偿,也让妳能对家中交代。”
商绿羽呆住了。
那、那是什么意思……
“傻子,朕岂会看不出妳对朕亦是无心,还巴不得离朕越远越好?”凤帝忍不住朗声大笑,再度拍拍她的头。“妳尽避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吧,朕说过,往后还是会让妳在名义上由才人晋贵嫔、昭仪而后妃,可朕朝后犹会私下拿妳当义女那般看待──”
卑尚未说完,凤帝突然一口气呛住,脸庞涨得血红。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她悚然大惊,慌忙相扶。
“朕胸闷得紧……好似有万箭钻刺……”
商绿羽又惊又急,紧紧扶握住他。“皇上──”
“妳……别、别怕……许是朕的老毛病心悸……症……只要……传太……太医……”凤帝逐渐瘫软倒地,本能地抓攀住她的手想撑住身子,却没料到她宽松的外衫却在慌乱间被一扯滑下,露出大半个光果莹白肩头。
他猛烈呛咳了起来,全身抽搐,嘴角溢出一缕腥红鲜血……
“皇上!”商绿羽大惊失色,想也不想抱住他,放声大喊:“来人!救命啊!快来救皇──”
“发生什么事了?”突地,浑厚熟悉的男声震惊的响起。“老天!”
凤尔霄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一切,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云鬓微乱,她的衣衫不整,她还紧紧抱着他父皇,而父皇正激烈剧咳着,大口大口地狂吐鲜血!
她跟父皇……父皇跟她……他们两个……
电光石火间,他脑中像被雷炸醒了般,所有的谜团疑惑和线索终于连结拼凑成图──此毒唤“冰清玉洁”……经之后,毒性由女传男,化入男子体内便成致命剧毒……毒发之时,将心脏爆裂而死……
老太医的话在他耳际回荡着。
可以请你带我出宫看看今日城外的晚霞吗?
她祈盼地看着他,神情脆弱而忧伤的模样彷佛还在眼前。
“父皇!”他一口血气翻腾上涌,猛地冲向前,扬掌将她震飞出去,铁臂一伸,将凤帝护在怀里。“妳竟是刺客!”
原来,她早就蓄意以体内奇毒毒杀父皇?!
他话到最后,已有些颤抖。
商绿羽纤弱身子如断线纸鸢般飞起,然后重重跌落地上。
“我……”她胸口剧痛,肋骨似断,呛咳着咯出血来。“咳咳咳……”
“妳怎能这么做?”他目赀欲裂,怒喊道:“妳怎么能?!”
商绿羽作梦也没想过,他眼底熊熊燃烧的恨意对她的杀伤力竟是如此强大。
她以为她不在乎,她以为她承受得住──可是,原来她不能……
“对不起……对不起……”她凄楚地望着他,喃喃道。
她是身不由己……
不!
不是的,她必须告诉他,她还没做下那逆逃隈行,她……
每喘息一次,胸口传来的剧烈痛楚便撕裂着她的意识,她的视线逐渐模糊,隐隐约约,她像是看见了凤尔霄一把将凤帝抱起,还有许多突然出现的高大人影,然后……
有人狠狠地抓住了她。
下一刻,她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她已被囚在不见天日的幽暗地牢里。
胸口的伤让她痛苦得无法喘息,勉力想撑起身子,却发觉自己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那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痛楚包围笼罩着她,饶是一身傲骨硬气的商绿羽也不禁逸出一丝申吟。
“痛……”
“妳醒了。”凤尔霄静静坐在昏暗之中,声音低沉森冷得令人胆寒。
商绿羽微微一震,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试图凝聚眸光,她想看见他……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懊暗,好黑,她什么都看不见。
痛楚猛烈地敲击着她四肢百骸,她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唇瓣,努力挤出一句话──“皇上……可……无恙?”
“妳怕我父皇不死吗?”他咬牙怒斥。
“不……”她艰难地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好教妳死了这番狼子野心,”他冷冷道,“幸亏太医及时让我父皇服下‘冰蟾化毒散’,阻止毒性运行至心脉。”
靶谢老天!
商绿羽闭上眼,长长吁出一口气。“那就好。”
“好?”他怒视着她,低声咆哮起来,“别以为装模作样假意关心,妳就能逃月兑谋刺逆上的滔天大罪!”
“我没有。”她轻颤着吸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看着他,“我没有。虽然那原来是我的任务,但我并没有真的动手……”
凤尔霄盯着她,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和痛苦。“妳真的承认……妳的确是来谋害我父皇的?”
“是,”她眼眶灼热得厉害,泪水随时威胁着要落下。“我是埋伏在宫里要毒杀皇上的刺客没错。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那么做……我甚至不确定,我会不会那么做,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何皇上竟中了毒?”
最起码她是还来不及动手。
但,她知道他不会相信的。
笔上中毒之时,就只有她在身边,她的嫌疑自然最大,尤其她本就暗蓄不轨之意,如果他晚到一步,或是皇上尚未中毒之际,她可能已献身……
不,她不愿让他知道这么肮脏可悲的内幕,死也不能!
“王爷尽可将我处死以谢天下,以正视听。”她惨然道。
就让他以谋害皇上之刺客的罪名杀了她吧!
至少,那是她唯一自知清白、可以无愧的身分。
他深锁浓眉,“妳别以为本王不会!”
她颤抖地深深吸口气,逼迫自己不去理会胸口几乎撕扯开来的痛楚感,勉强支撑着爬起身,乏力地紧紧靠着湿冷墙角。
“那么,就给我一个痛快。”
随着话声的落下,阴暗地牢里陷入一片静默。
商绿羽自知任务失败,“大人”决计不会留她活口,而她也再无生路。
他就真的那么恨皇上……那么恨她吗?
“是谁指使妳的?”长长的沉默后,凤尔霄终于开口。
她神情木然,毫无反应。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声音里有着深沉难抑的痛苦,悲愤地低咆:“为什么?”
她不语。
“告诉我!”他握紧拳头。
她长长睫毛无力地低垂,掩住了眼底深深的悲哀。
“我父皇还昏迷未醒,待他老人家醒来之后,妳若还是嘴硬不肯说出幕后主使者──”他双眸恨意狂炽。“我一定亲手杀了妳!”
商绿羽默默望着他的方向,低声道:“我……等你。”
那虚弱飘忽的三个字令凤尔霄的心一抽,莫名心痛了起来。
可就因为这一抹该死的心疼,他更加勃然大怒,倏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和狂野气势瞬间压迫着整座牢房──也沉沉地压在她心上。
“妳是对的。”良久后,他瘖痖开口。
她一震,怔怔然地抬起头。
“妳真是一个最无情无义、冷情淡薄,缺心少肺的女人。”他字字句句刺得她鲜血淋漓。“妳说得一点都没错,妳,根本就不值得我喜欢。相较之下,我宁可试着去爱紫霞表妹!”
她瞬间呆掉了!
然后,不若来时那般悄然,盛怒之下的凤尔霄如同一阵旋风狂卷而去。
愤然甩上的那扇沉重牢门,发出轰然巨响,连墙壁也承受不住地扑簌簌落下泥尘。
商绿羽动也未动,苍白的脸庞上,泪水悄悄坠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外头是黑夜抑或是白昼,凶恶的狱卒送了几回臭掉的粗饭,她始终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墙角。
他最后离去的那番话,终于彻底地击垮了她。
“这样也好……”她喃喃自语,“我本就是个不值得,也不该被爱上的人。”
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恨她。
她也终于可以从这份注定无望的奢求情感中,得到真正的解月兑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痛得像遭大火焚烧一般?
商绿羽蜷缩在角落里,眼眶灼热依旧,可泪水早已干枯。
沉重僵滞的脑子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慢慢想起了那一日──她命运彻底覆灭的那一日──的种种诡异离奇之处。
笔上是怎么中的毒?
她并没有动手,而体内“冰清玉洁”之毒也未解,她依然可以感觉到体内那股冰寒之气。
那么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难道是那名太监?不,皇帝出事,首先严查的必定是饮食茶水,他有胆下催情之剂,却没可能冒着被满门抄斩的危险,下手投毒。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喃喃自问,努力凝聚心神,却怎么也无法拨开迷雾,窥知分晓。“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他’设下的局?‘他’改变心意了,决定要一石二鸟,同时杀了我和皇上──”
这两个“他”最痛恨的人。
她胸口受重创之处依旧剧痛着,她的头更是疼胀欲裂,可是最令她无法忘却的痛苦却是他……
因为她,那个爱笑的霄王不见了。
他眼底温暖的关怀、笑意和热情,尽数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仇愤敌视和受伤……
“喂喂喂,原来这里头关着的刺客是娇苑里的晶才人耶!”一名狱卒吃惊地嚷嚷了起来。
“是名才人?我的老天呀,既然是皇上的侍妾,怎么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哼!最毒妇人心。听说那名协助下毒的太监已经被抓到了,他口口声声嚷着自己不过是被晶才人央托,在皇上的茶水里下了‘合欢散’。可据太医所验,皇上中毒,最大肇因是那贱人脸上所抹的香粉,里头掺进了曼陀罗花种子──”
“然后呢?然后呢?”其它狱卒忙追问。
“原来这曼陀罗花的香气与‘合欢散’相辅相成,具有转化为剧毒的可怕药性。”那名打探得知宫内调查内幕消息的狱卒恨恨地道:“这心机恶毒的女人,竟然想得出这么阴损的法子来谋害皇上。”
“太可恶了!照我说,这种贱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真不知太子和王爷为何还不早早下令处死这贱胚?”
“虽有人证物证,可咱们太子心存仁慈,说是要详查清楚再行治罪,以避免她是遭受诬告……”
“依我说呀,都给霄王当场撞破了,这事还能有假吗?”
狱卒议论纷纷,愤慨不已。
他们激动愤怒的讨论声浪飘入大牢之内,自然也听入了商绿羽的耳里。
曼陀罗花……合欢散……寒梅珍珠冰肌粉……原来如此。
她的心瞬间陷入深深的悲哀里。
“‘他’是唯恐我临时反悔吧,怕我不愿顺从‘他’的胁迫毒害皇上,所以早设好了这个一箭双鵰之局。”
她终于完全明白了。
如果她依照原来计划献身毒杀,皇上会死,倘若她不按照原定计划,皇上也难逃一命;而她左右也月兑不了一死抵命的惩罚。
“爹,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她声音破碎颤抖。
阿霄……你说错了,我父并非严父,我母亦非慈母。
他们一个满心充斥着仇恨与报复,不惜玉石俱焚,一个却是自私懦弱、不顾夫妻恩义,频以过往旧情折磨眼前人。
阿霄,你的爹是好父亲、好君王,而我的爹却是为了私情报复,不惜将亲生女儿推进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不是有句话叫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
所以,她就这样被活生生扔进狼圈里。
而有这样无情冷血自私可怕的爹娘,身为他们的女儿,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已经知道我晶才人的身分了,你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她梦呓般喃喃低语,“就连我也好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活得这么可怕又这么卑微?为什么不早点结束这一个悲剧?”
她,是他父皇名义上的侍妾,而几次出手相救的他,对她有情有义又情深义重,可她却要毒害他父皇,并且还是出自于她父亲的逼迫授意。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混乱的、荒谬的世界?!
商绿羽惨然地笑了起来,而且笑得越发疯狂激动。
“闭嘴!吵死了!”狱卒在门外怒斥。“疯女人!妳笑什么笑?竟然胆敢谋害皇上,很快就要人头落地了,妳居然还笑得出来?”
“哈哈哈……”她大笑到快喘不过气,笑到泪水串串滑落颊畔,笑到嘴角不断涌出黑血。
“疯女人!妳还快不闭上──”待看清之际,狱卒悚然大惊,倒抽了口凉气。“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