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州
艳阳天,天空蔚蓝得无边无际,金灿灿的光芒毫不留情地照射大地,唯有深深大宅那曲折蜿蜒的檐角廊柱下,重重幽凉阴影犹静静盘踞,像蹲着某个不知名的鬼魅。
事实上,每当入夜,奴仆们都会不自觉远远绕行而过,就是不敢穿越那一处早被封起来的旧园子。
听说,每到入夜,那斑驳的老墙后就会传出阵阵鬼哭。
听说,曾有个新来的仆人大着胆子,偷偷爬过墙头想一窥里头究竟,却当场标飞魄散,吓得连滚带爬惨叫连连──
“有鬼……全身都是血的女鬼……救命啊……”
一时间,大宅内人心惶惶。
谈宅大主子谈礼复事后闻知大怒,非但痛斥了下人们一顿,严命不准任何人擅闯这座园子,更不准任何人再有怪力乱神之语,违者五十大棍打将出去!
此举虽是强行压制住了众人的窃语议论,却阻绝不了台面下逐渐散播、弥漫开来的恐惧。
但无论如何,昔日谈家三房居住的那所园子,如今已是奴仆们眼中闹鬼的凶宅。
“胡嫂子,妳在谈家待了这么多年,肯定听过很多关于“那里”闹鬼的事儿吧?”一旁等着烘炉上那壶水滚的小丫鬟又怕听又爱听,忍不住凑近。
“就算有鬼,也是冤魂哪……”灶下老大娘胡嫂子脸上皱纹更深了,擀着面的手微微停顿,叹了一口气。
“冤魂?”小丫鬟睁大眼睛。“真的吗?为什么?”
“去去去!别挨着老婆子想听啥子鬼故事。”胡嫂子回过神来,嘘赶道:“妳守到一壶滚水都快凉了,拎回去不被臭骂一顿才真叫有鬼呢!”
“哎哟!那倒是。”小丫鬟吐了吐舌头,赶紧拎了滚水壶便忙回去了。
小丫鬟吃力地拎着滚烫的水壶,忙奔回那栋谈家大宅里最精致华美的绣楼。果然是迟了,才一跨进门坎,就听见了主子在哇啦哇啦叫。
“就用这水,想冷死我呀?”
“小姐对不起,热水马上就到了,奴婢待会儿马上帮您重弄一盆温的,您再忍忍。”
“杏儿姊姊,”小丫鬟一反方才在灶房里的淘气,硬着头皮忙把滚水壶拎了进去。“水水水……来了。”
“到哪儿钻沙躲懒去了?要是耽误了小姐的事儿,仔细妳的皮!”大了几岁的丫鬟恨恨瞪了她一眼,接过滚水壶赶忙绕进屏风内。
一把娇女敕清脆的嗓音气急败坏嚷嚷:“快快快!我要来不及了!大哥哥好不容易才答应带我去赏花的,妳们快点儿行不行?”
“小姐息怒,都是婢子不好,您快别生气了。”杏儿急急赔罪,快手快脚地将滚水和入了冷水盆里,仔细试了温度,这才急忙打湿、扭干帕子。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那只雪女敕小手一把抽过帕子,顾不得还在滴水,气呼呼便胡乱抹起了脸。“很慢耶妳们!”
那是一张娇女敕得吹弹可破、宜喜宜嗔的小小鹅蛋脸,眉目如画,嘴角还泛着一朵浅浅的梨窝,只可惜此刻正在气恼中,否则料想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必定甜美可人极了。
她是谈璎珞,谈家大房的千金,也是被谈家大老爷宠上天的掌上明珠。
今早起床,就为了久等不来的洗脸水,便惹得她小姐大发娇嗔,直到妆容缀点得娇俏妥当,换好了一身以金丝银线绣成的牡丹衫子,支使到前院吩咐大少爷务必等候的丫鬟也回来复命了,她这才欢喜地露出了笑颜。
“行了行了。”急躁的心思稍定,谈璎珞终于有空回头对丫鬟们嫣然一笑,好不大方地宣布,“花会上若瞧见什么好吃好玩儿的,本小姐再买回来分妳们吧!”
“谢小姐。”杏儿和小丫鬟忙谢不迭。
直待她终于离去了,丫鬟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相视苦笑。
“咱们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唉。”
今日是徽州一年一度最热闹的花会,无论大大小小报坊皆会将自家精心培植的山茶──别名曼陀罗花──送往城中最繁华的那条古街上,按去年名次高低顺序排数儿,举行一连三天的花卉鉴赏会,由徽州知府、知县以及有头有脸的富商们裁判比评,分别选出前十名,花中魁首者可得匾额一座,黄金五百两为奖赏。
为此,城里城外通州上下,各花坊无不使尽彪身解数,以期一举夺魁。
闭州百姓们更是在这三天里争相前来欣赏或清丽出尘、或美艳绝伦的各品茶花,把偌大一条古街挤得是万头钻动、水泄不通。
谈家大少爷笑咪咪地牵着妹妹的手,一脸友爱之情,可不知怎的,他左颊凹陷扭曲的旧伤在微微牵动下,笑容却有着几分掩不住的惊怖骇人。
谈璎珞每每看见他颊上丑陋的伤痕,心头就不禁掠过一丝难受。
“大哥哥,”她抬头望着他,心下难过,嘴上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很疼吗?颊上的肉真长不好了吗?那每天早上起床照镜子会不会吓着自己?大哥哥有没有考虑过在上头贴个花黄还是狗皮膏药什么的遮遮?”
“混说什么?!”谈运庆恼怒地瞪向她,“妳当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干嘛那么凶?人家也是关心你。”她一脸无辜,“提供点小小的意见罢了。”
“妳这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下回换我把妳细皮女敕肉的脸咬下一块来,看妳疼不疼,还敢不敢乱说话?”他有些火大。
“那我就叫爹爹扣你月钱。”她得意洋洋地笑着。
“妳真是──”他大大气结。
“是什么?”谈璎珞斜睨着他,兴致勃勃地反问,“小恶霸?捣蛋鬼?告状精?”
“好了好了好了……”他被她搅得头疼,只得抱着脑袋频频摆手告饶。“就算是哥哥说错话行不行?”
“听说老福堂的玫瑰酥饼好吃极了,大哥哥要是能亲自买来给我吃,那我就不跟爹说你欺负我。”她笑嘻嘻,一副小人得志貌。“也不叫爹扣你月钱了。”
“本少爷去买?”谈运庆皱了皱眉,瞥了身后服侍的小厮一眼。“让狗子帮妳买去,大哥哥在这儿陪妳赏花岂不更好?”
“啥?”她故作耳背,大声嚷嚷:“大哥哥说什么?你反正也不缺月钱?”
“行行行,我去买,我去买。那妳在这儿乖乖等,可别乱跑。”谈运怯谠小厮使了个眼色,“看好小姐,人多,别走散了。”
“是,大少爷。”
迸街上人声鼎沸,大伙纷纷挤来蹭去,争相品评那各色雪白、娇妍、朱红、淡绿茶花。
“这株“倚栏娇”可美得紧哪!”
“不不,像那株“月丹”才叫好看……”
“那有什么希罕的?这品娇艳非常的“一捻红”才端的是动人……”
谈璎珞平时都被保护在谈家大宅里,几时见得到这般的扰攘闹热景象?她也不嫌挤热得慌,兴奋得小脸红绯绯,一忽儿蹲在盆花开一红一白的“二乔”前看得津津有味,一忽儿被人潮挤到了那株据说名闻天下的“风尘三侠”前头,她不怕被挤坏了,倒让身旁努力想隔开人潮保护她的狗子急得一头汗。
“哎哟!”狗子可说是搏命上阵,一双大脚丫被人潮给踩来踏去的,频频惨叫。“你们当心点……哎哟喂呀!”
“你很吵耶。”谈璎珞忍不住傍了他一个大白眼。
“小姐对不起……啊!”狗子突然拔尖儿大叫,忙缩起脚,疼得龇牙咧嘴。
谈璎珞本觉不耐烦,见他那副蠢相又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你呀,要在这儿免费给人家踩脚丫子玩,还不如去给我买一盅梅汤来喝喝。”她小手拚命搧着风,“呼,这天,真是热死人了。”
“是,小姐……”狗子痛得泪汪汪的,还是有些迟疑道:“可是大少爷吩咐过,要小的看好小姐的。”
“我说狗子哥。”谈璎珞突然面露笑意的唤了一声。
“嗳,”狗子顿时受宠若惊,忙立正站好。“小的不敢,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想请问一下现在大少爷不在,你跟我谁大?”她扬眉看着他。
“当然是大小姐大。”主仆尊卑之别,就连他狗子也懂的。
“那不就得了。”她的笑脸倏收,二话不说,大拇指一比,“去!”
狈子张大嘴愣了好半天,最后只得乖乖服输认分。
“那、那小姐在这儿等会儿,狗子马上买去,您可别乱跑,万一迷路可就不得了了。”狗子不忘千叮咛万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谈璎珞的注意力早被另一盆花瓣红粉的茶花吸引住,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我又不是小阿子,还迷路咧,你们也太瞧不起人了……哇!这盆花儿长得真漂亮,亏他们怎么养的?”
不一会儿,闹哄哄的人潮越发拥挤,挤来蹭去的臭汗早取代了满城花香,谈璎珞身不由己地被人群挤着行进,额头渐渐沁出热意,小手再怎么搧风也不凉了。
“这什么天?专门晒人干的吗?”她环顾着陌生的街道,顾不得叨叨抱怨,蓦地一呆。
咦?这、这又是哪里呀?
满满的人潮,眼生的屋檐高墙,街巷更是纵横如迷宫,她开始觉得不安了,努力迈动着两条腿,拚命挤出了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可怕人海。
懊不容易钻出拥挤人潮,到了一处较僻静的巷子口,她略一定神,方才想起──
大哥哥和狗子呢?不是说马上就回来了吗?该不会连他们也走失了吧?
“需要帮忙吗?”一道温柔含笑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吓?!”谈璎珞倒退了两步,充满警觉地瞪向来人,“你、你……干、干……什么的?”
可恶!她那一慌就大舌头的毛病又跑出来了。
“抱歉。”高大俊美的男子对她微微一笑,“吓着妳了?”
爹爹说过外头坏蛋太多,尤其是男人,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避他的笑容是不是她生平见过最漂亮好看的──说不定越俊越是坏家伙呢!
谈璎珞满眼戒慎地盯着他。
“我只是想问──”
“等一下!”她双手扠腰,娇小身段倒是霸气十足。“我准你跟我说话了吗?别以为仗着自己长得俊就可以随意搭讪姑娘家,告诉你,本小姐才不吃你们登徒子这一套!”
登徒子?
男子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她弯弯眉儿紧紧皱起。
“对不住。”男子不以为忤,神态依然和煦如春风。“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姑娘可是迷路了?或许我可以──”
“用不着!”她下巴高高抬起,“本小姐才没迷路,我只是……呃,在这里歇歇腿儿喘口气罢了,要你充什么英雄救美呀?真多事!”
为了充分强调出自己的气势,她激动地挥舞着小手,却没料想到恰恰懊挥中了他脸颊。
啪地一声响,剎那间,两人都呆住了。
他没有抚颊,也没有生气,高大身形动也不动,谈璎珞却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她……她竟然打了人?
脑中闪过头一个念头便是赶紧道歉,可一想到是他自己没头没脑找人乱搭讪,她突然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这一巴掌是你自找的,可不是我存心赏你的。”她嘴上好不倔强,粉女敕脸颊却娇艳通红得离奇。话说完,活像心虚似地转身就跑。
跑出了有一段距离后谈璎珞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对他做了个奇丑无比的大鬼脸。“活该!痛死你!”
然后,又一溜烟不见影儿了。
独留身形高大修长的他,皓玉般的英俊脸庞印着刺目红痕。半晌后,他用手背缓缓抚过发烫的颊,蓦地微微笑了。
“好一个泼辣带刺的倔强姑娘。”
绑来,谈璎珞还是靠自己的力量回去了。
有什么难呢?只要走到县衙,双手抱臂,极不耐烦地望着门口衙役,开口说:“喂,想不想赚外快?我可是谈家的大小姐哦,只要你们谁能送我回去,我爹肯定重重有赏!”
自然有迫不及待想讨好爹爹的县官和衙役,屁颠屁颠的搓手哈腰,抢着恭恭敬敬将她送回谈家大宅。
谁不想要点儿好处?尤其他们谈家富甲一方,随便门缝子里扫扫的银子就比他们一年的俸禄还多。
大大方方坐着官轿被送回谈家大宅的谈璎珞,一路上可是很心安理得。
谈礼复巡视产业回来时,恰恰与亲自押轿护送的县太爷相遇,一得知此事,除了奉上沉甸甸的红包道谢外,一进了屋,自然是勃然大怒,把儿子骂得狗血淋头;尤其是狗子,更是吃了一顿好打。
“我又不是故意的……”谈璎珞跷着二郎腿,嚼着满口酥饼,一嘴含糊,好不无辜。
绣楼里,杏儿斟茶伺候主子,对于挨打的弟弟狗子是半句情也不敢求,只用很哀怨的眼光瞅着自家小姐。
“他们被骂被打又不是我害的。”谈璎珞配茶冲下了嘴里的酥饼,接触到丫鬟们满是怀疑的眼神,登时嘟起小嘴,“好啦,可是我迷路了耶!万一我真的不见了怎么办?妳们都没有一个人担心我迷路回不来吗?”
“奴婢们当然担心了……”杏儿忙不迭表明心迹,却是满脸没奈何。
唉!
“担心个鬼啦。”谈璎珞嘀咕,没好气地抱怨,“搞不好妳们心底巴不得我别回来了,省得一天到晚得应付我这个千金大小姐,是吧?妳们私心是这样想的吧?”
这这这……这话教她们怎么回呢?
杏儿蕊儿啼笑皆非,不敢吭个声。
“璎妹妹,咱们不是约好了要去万缎庄取衣裳的吗?”一道娴柔女声自外头响起。
多亏这么一打岔,丫鬟们无不松了口气,连忙唤了声“翠小姐”。
“哎呀!我怎么都给忘了?”谈璎珞眼睛一亮,跳了起来,兴奋地拉着绿裳女子,“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等等,怎么能这么说风就是雨的?”谈翠环忙道,“咱们还得去向大伯伯禀明要出门,得等他老人家许可才能乘轿去。”
“呿,不就去取件衣裳,又不是花木兰要上战场,还搞那套十八相送来着?”谈璎珞心急不耐烦地拖着她就要往外走。
谈翠环停顿下来的脚步和小小拉扯,终于穿透了她满脑子兴匆匆的急切。
“又怎么了?”她皱眉。
“璎妹妹,妳是大伯伯的心头宝,也是咱们谈家的金枝玉叶,自然想什么便能做什么,可是我和妳不一样……”谈翠环有一丝黯然,咬着唇儿。“若没禀明大伯伯,大娘是不准我出门的。”
谈璎珞好不同情地看着她,“二婶婶就因为自己不能生,而翠姊姊又是二叔叔和外头窑姐儿生下来,抱回我们家养大的,所以她看妳什么都不顺眼,有事没事就对二叔叔说妳的坏话……我怎么给忘了呢?”
谈翠环闻言,秀气脸庞浮现难堪的潮红,却只能憋着气,也不敢对她说出只字片句的不满。
“璎妹妹能理解,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她努力压抑下受伤的自尊,挤出一丝笑。
“妳又何必跟个没脚蟹似的任人糟蹋?二婶婶这样处处挑妳的错处,还不都是欺负妳没个好出身吗?可妳娘当妓女也不是妳乐意的呀!”她替堂姊抱不平,忿忿道,“我说大人们最会说一套做一套了,听说当年二婶婶许妳进门认祖归宗时,表面贤良淑德,嘴上对二叔叔说得可好听的了,可现在──”
谈璎珞全然没发觉自己的仗义发声,听在谈翠环耳里不啻一记记火辣辣伤人的掌掴,犹自说得义愤填膺。
谈翠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极力抑下阵阵气苦悲愤。
这回能到万缎庄裁做新衣裳,还是沾了谈璎珞的光,如果她口气不对,惹恼了谈家这个真正的大小姐,说不定她盼了好久的漂亮新衣裳就泡汤了。
所以她继续憋屈着,陪着笑脸道:“我知道璎妹妹心疼我,不过大娘其实刀子口豆腐心,她平常待我也挺好的……”
“哪里好?”谈璎珞一脸不以为然,“二婶婶那样待妳,我就不信妳心里不气恨?别骗人了。”
像她呀,就是怎么也看不惯那些伪善、矫揉造作的势利嘴脸,明明心里恨得牙痒痒,可一个比一个还虚伪恶心。无聊!
“咳,咱们……就别为我的事儿耽搁时辰了。”谈翠环脸上笑容略僵,“还是办正事儿要紧,好不?”
“那倒是,反正翠姊姊妳自个儿都被欺负惯了,我还替妳瞎操心个什么劲儿?”谈璎珞兴匆匆地道:“走走走,咱们取衣裳去。”
谈翠环面上愤怒一闪而逝,柔荑还是亲亲热热地挽着堂妹,好似多么姊妹情深似的。
位在典雅建筑间的万缎庄年初开张之时,几乎全徽州都不看好这家标明专卖高价昂贵丝缎的商号,毕竟这儿最便宜的***布料起价就要五两银子,几乎可供一户小康人家三个月有余的开销,有谁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会来这么贵的绸缎庄买布裁裳?
可万缎庄这一年来却跌尽了众人的眼珠子,它非但没在半年内倒闭,反而一开张后便客似云来,至今生意兴隆鼎盛如故,出入的客人们非富即贵,几乎全徽州官宦巨贾家的夫人千金都是它的座上宾。
绑来众人才知晓,原来万缎庄各式昂贵美丽的缎子种类不下千项,而且大半都是外头绸缎庄里寻不着的珍货,再加上里头的裁缝师傅们都是昔日皇宫里退休下来的知名工匠,作工非但精致细巧,且款式独特漂亮,几乎式式样样都不同。
盎贵人家的夫人千金们会为之风靡不已,也就不难想见了。
一踏入朱红大门,首见的便是一个形如井而露天的清凉天井,四周植着几丛桂花,一堂珍贵红檀木桌椅摆放其中。由于万缎庄贵客采预约制,一次只接待一组客人,所以当谈璎珞和谈翠环依约翩然来到时,一名笑意晏晏的掌柜已垂手恭立,招呼下人将精致细点香茗一一端上。
“两位谈小姐请用点心。”唐掌柜笑容殷勤有礼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半点惹人厌的铜臭味儿。“今儿有上好的“胭脂醉”,请小姐们品评一二。”
“谢唐掌柜。”谈翠环柔声有礼道,款款落坐,好不端庄。
“我们的衣裳呢?衣裳好了吗?”
面前那一盒四小品的豌豆黄、驴打滚儿、杏仁糕、缠丝女乃油小饽饽,谈璎珞才一坐下,便手挥目送,一下子吃了大半,却也没忘了正经事。
反观谈翠环,好一副大家闺秀的款儿,连茶也只是举杯微微沾唇,连一口都不敢多啜。
“小姐莫急,您那一袭“月光”自然已经是好了的,还有这位小姐的“花华”,待会儿小人便让他们取出来给您。”唐掌柜面不改色,笑意晏晏。
“那就好,你们手脚还挺麻利的嘛!”谈璎珞边说边喝光了杯里的茶水,柳眉微一扬,不太愿意承认地喃喃,“这茶好香啊!没想到你们这间小布庄也供得起这么好的茶,嗯,有品味。”
“谢谈小姐夸奖。”唐掌柜微笑道。
“璎妹妹。”谈翠环秀气白皙的脸庞难掩一抹渴盼地等待着新衣,却也不忘表现雍容庄重,柔声轻斥。
“干嘛?”谈璎珞一脸莫名其妙。
谈翠环小脸有些红了,声音放得更低了,“说话有礼些,莫忘了咱们的身分。”
“我不是称赞他们有品味了吗?”她怪异地瞥了堂姊一眼。
谈翠环本要开口说些什么,又想到这个任性的娇娇女压根儿半点幽娴贞静的自觉都没有,索性由她去了。
也好,丢脸现世的是她,这样反而更能衬托出自己的温柔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