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看似脾气暴躁却贴心的房东小姐除了叫她吃饭外,其余什么都没有多问。
身心疲惫得仿佛她碰触就会破碎了的贝念品,对此心里盈满了感激。
白天,她在外头找工作,买了份报纸用红笔圈起自己或许能做的职业,晚上,她蜷缩在那摆放在女敕黄玫瑰花壁纸墙面角落,绷着六0年代流行的华丽红绒布面、可如今却褪成一抹旧色胭脂的单人沙发椅内,在落地灯晕黄暖光下,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那一圈戒痕。
宣原回国了吗?他已经知道了吗?
他会大发雷霆,还是会松了一口气?
贝念品无法自抑地常常去看手机,既期待他的来电,又害怕他的来电。
就连下定决心慧剑斩情丝了,心底深处却还是卑微可怜地盼望着,他对自己或许会有一丝的不舍与挽留。
可悲的她,所有白天表现出来的坚强与独立,在夜晚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第四天早上,天亮了,贝念品用冷水醒脸,试图冷静夜里无眠又哭过的浮肿双眼。
总有一天,她能割舍得下,总有一天,她会在早晨起床时,不再在枕边发现夜里泪湿过的痕迹……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今早,她乖乖地坐在长餐桌上,默默地等着看起来明显有起床气的房东小姐做早餐,纵然松饼和女乃油的香味那么甜,气氛感觉起来是那么温馨,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一名短发陌生女子晃进了餐室,贝念品闻声抬头。
“早安。”女子礼貌微笑。
“你好。”她露出一丝讨好的怯怯笑容。
“我是昨晚才到的新房客,以后请多指教。”女子亲切地道。
“谢谢你……”她有点害怕被人瞧出微肿的泪眼,惶然地低着头,小声解释,“其实我也是三天前才来的……就是靠近后院的那间房间……”
“如果你们两个聊够了,可以自己动手拿盘子过来盛松饼了吗?”管娃翻了翻白眼。
“好。”女子忙抄起桌上绘着樱挑的白色磁盘。
“对不起。”贝念品以为房东小姐生气了,内疚地低声致歉,也乖乖拿着盘子过去排队。
避娃铲起了煎得金黄诱人的松饼,各扔了两片在她们的盘子上,旋即利落地又敲了三颗蛋进锅里。
她们俩噤若寒蝉,像小学生一样站在旁边等,有些讪讪然地互觑了一眼。
等荷包蛋煎好了之后,管娃再度支使她们去倒牛女乃,然后自己煮了一大壶浓浓的咖啡,一样是砰地放在长餐桌上。
避娃优雅地将自己盘子里的松饼对切成漂亮的八片,然后抓过白瓷罐,在上面淋了一大堆枫糖。
“干嘛?”她突然睨向那名短发女子。
一旁的贝念品下意识缩了子,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你想说人胖不是没有理由的吗?”管娃手中的叉子正确击中枫糖松饼,报复性地咬了一大口。
贝念品想开口解释安慰,可乱糟糟的脑子里还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句子,身旁的短发女子已经接话——
“那个……关于美国CIA某高阶探员……前妻……”
她倒抽了一口气,不安地轻扯了下那短发女子的袖子。
房东小姐脸色已经够难看了,“前妻”这个词会不会再去踩到她的禁忌?
短发女子茫然地看了看她,小巧的脸庞难掩迷惑——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她自己也不确定,但是看房东小姐的眼角都开始在抽搐了。
“是真的。”可没想到咬牙切齿吞完一块松饼后,管娃突然出声了。
短发女子喔了一声,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
贝念品尴尬地低着头,努力做出一脸专心研究面前松饼的表情。
“我叫管娃,前夫是个没脑袋的猛男种马。”房东小姐冷冷地补充,“他的优点是性能力超强,缺点是爱国主义已经吃光了他的脑细胞,我们的性生活火花四射,婚姻生活却是烂到爆,所以我逮到机会一逃离婚姻马上就跑回台湾——该谁了?”
现在是在召开第一届逃妻住抱大会吗?
贝念品肩头缩得更小,有点希望地板突然裂开个大洞把自己吞进去藏起来。
“我是吴春光,昨天才从台北搭火车到台中,我的‘未婚夫’警告我不准挟带他的宝宝私自潜逃,但他是个颠倒众生的公子,而我是个有婚姻恐惧症的流浪癖患者,所以我们真的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顺便问句题外话,婴儿也在‘禁止携带宠物’的规定内吗?”
宝宝?!
贝念品猛然抬头,望向说话率直的吴春光。
“生下来借我玩。”管娃圆滚滚如黑钮扣的大眼睛若有所盼地盯着吴春光的小肮,语气里透着一丝努力压抑下的渴望,“违规的事就一笔勾销。”
“谢谢你。”吴春光松了一口气。
“宝宝……”她泪光莹然,目光痴痴地看着人家的肚子。
“你。”管娃手中的叉子突然重敲了下贝念品的盘子,吓了对方一大跳。
“……我叫念品。”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嗫嚅道:“姓贝。”
“幸亏不姓纪。”管娃咕哝。
吴春光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差点不礼貌地被逗笑了。
可是贝念品显然不以为意,温柔而好脾气地点点头,“是啊,差一点我就变成纪念品了。”
避娃首次以一种崭新、略带欣赏的眼神瞅着她,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还好你仍然保住了幽默感,没被那个烂男人毁了一切。”
贝念品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却渐渐渗入了一丝苦涩。
她没有注意到,这次换吴春光大逆不道地撞了撞管娃的手肘。
“干嘛?我又没说错——”管娃扭过头去恶声恶气抱怨,随即警觉住口。“你——继续,不用理我。”
“谢谢。”贝念品感激地望着她俩,随即语意艰难地道:“我……是逃妻,我先生还不知道我离开了,他……他去欧洲开会……”
“你最标准。”管娃不忘瞪吴春光一眼,“不像某人。”
“如果宝宝生出来以后认你做干妈,”吴春光挠挠短发,叹了口气,一摊手,“你可不可以就此停止围剿我?”
“以为我不敢吗?”管娃一拍桌面,震得盘里的松饼跳了下。“成交!”
“感谢老天。”吴春光抬眼望向天花板,一脸释然。
一丝克制不住的笑声突然响起,她俩齐齐朝急忙捂住嘴巴的贝念品望来——她也被自己逸出的笑吓到了。
“笑屁啊!”她乖乖认分自首,“我替你们讲。”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下一瞬间,不约而同噗哧地笑了出来。
看着面前一个笑得东倒西歪,一个笑得花枝乱颤,贝念品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心头沈甸甸压着的感觉像是轻松了一些些。
这就叫作“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吗?
不过在这一刹那间,她突然感到好像没有那么孤独了。
也许是处境相似,也或许就是有缘分,她们三个人在跨越了最初的陌生阶段后,很快就变成了互相真心关怀、疼惜彼此的好友。
而对于生命中那些令她们伤心的男人,她们却很有默契地绝口不再提。
只因为那是存在自己心底最深的爱恋,最痛的烙印……
“念品,你在找工作吗?”
中午,管娃在大嗑一盘什锦炒米粉的当儿,突然抬头问。
“嗯……”她一愣,小小声问:“你怎么知——”
“我是无所不知的房东。”管娃眉头一扬,话锋一转,“既然缺钱干嘛不早点跟我说?”
“我……”贝念品心一跳,急急解释,“我不、不缺钱,这几个月的房租还是付得起的,真的,阿娃,你不用担心——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谁担心那种小事了?”管娃握着筷子的手不爽地敲了下桌面,“我是在跟你说房租吗?”
她一呆,怔怔地望着管娃。
“没事在报纸上画圈圈叉叉,这样我怎么看清楚那些政客唬烂过些什么东西?”管娃伸指自波涛汹涌的胸口内翻出了一张名片。“喏!拿去。”
可是她都是自己溜出去另外买一份报纸的啊……贝念品脑中念头甫闪过,还没开口,就因管娃的动作而看傻眼了。
这种从蕾丝里夹出东西的惊人……呃,诱人画面,她除了在电影上看过外,还从没看真人实际做过。
她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想起要接过。
“这间‘好幸福花店’是我房客小白开的,在附近算是数一数二的大花店,平常坑起那些送花给女朋友的火山孝子绝不手软。”管娃露出一朵鲨鱼般的笑容,“她也是我那些房客里面最长进的,看你去了以后能不能学着点,反正花店那些事你也熟。”
贝念品感激地望着她,却不免有些迟疑。“这样好吗?”
“哪里不好?”管娃继续埋头大吃,摆了摆手,“去去去,明天照上头的地址去上班,就说我叫你去的……对了,等一下饭后咖啡你煮。”
“呃,好。”她拿着名片,还没怎么回过神来。
卑说回来,管娃又是怎么知道她熟悉花店的事呢?
前CIA高阶探员前妻……
这就叫名不虚传吗?
究竟在什么时候,秋天已经来了?
坐在公司前的广场上,胡宣原怔怔地看着渐渐变黄的树叶,连手里捧着的那杯外带咖啡早已凉了,犹不自知。
“你怎么了?”苏紫馨忍不住轻碰他的肩头。
他回过神来,深邃眸光透着一丝迷茫。
苏紫馨心一紧,“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觉得——”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会是个很失败的丈夫吗?”
“为什么这么说?”苏紫馨屏住棒吸。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修长指尖缓缓摩娑过杯沿。
“你和胡太太……吵架了吗?”不知怎的,苏紫馨就是不想用“你太太”的说法,或许在她心底深处,从来就认定他这辈子爱的就只有她,也唯有自己,才够资格成为他胡宣原的妻子。
“没有。”他胸口郁闷烦躁到不行。
令他愤慨懊恼的是,他们夫妻结婚五年来从没吵过架,就因为连一点争执和事先的征兆都没有,一向温柔顺从的妻子就这么没来由地,突然留下了那一张离婚协议书给他。
那张离婚协议书和婚戒像平地炸起的响雷,轰得他手足无措、晕头转向,直到现在都过了半个月,他还未能从被炸懵了的茫然状态中,真正恢复清醒过来。
至今他仍不知道,念品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可是这几天他的胸口,却莫名空了个大洞似的,好像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在他还没发现前就失去了……
他悚然而惊,捏着咖啡杯的大手霍地一紧。
“哎呀!”苏紫馨急急掏出手帕,擦起他被咖啡溅湿了的手。“有没有烫到?你究竟怎么了嘛?”
纸杯歪歪地落了地,胡宣原无视地盯着倾倒一地的咖啡,全然没有会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念品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他有亏待了她、还是教她吃苦了?
“难道……”他浓眉一扬。
“你要去哪里?宣原?”惊疑不安的苏紫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起身大步离去。
宣原怎么像变了个人?
迅速冲上楼回公司的胡宣原立刻将万秘书叫进办公室。
“每个月拨进我太太私人账户里的款项是多少钱?”他劈头就问。
万秘书看着脸色铁青的老板,吞了吞口水,“就是董事长吩咐过的,一个月十五万,每个月五号入账……有、有什么问题吗?”
“十五万。”他皱起眉心,“查一下账户里头还剩多少钱。”
“……是。”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万秘书还是立刻取出iPhone联机网络银行,看了里头余额,讶异地报了一个颇为庞大的数目。
“董事长,夫人私人账户里的钱几乎没有动用过。”
苞宣原闻言,心中疑惑迷团更深。
不是家用不够的问题……那是什么?
不过不管是什么,他已经受够了每天回到家一室清冷,更受够了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事员,连他送洗回来的衬衫色系顺序都能搞得乱七八糟。
最重要的是,胡宣原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回荡着,硬是狠狠掐着他的颈子逼迫他不得不承认——
他已经厌恶透了每天回到家,却看不到她的这些日子……
贝念品开始在“好幸福花店”工作,她每天规律地上班下班,细心安静的性情备受冶艳的老板白姊夸赞,还主动说要帮她介绍几个台中有名的田侨仔第二代当男朋友。
“老板,谢谢你,但是我已经结婚了。”她歉然地推却。
“那有什么关系?结了还是可以离的嘛。”白姊伸臂勾着她纤瘦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说:“用不着骗我了啦,你老公要是真那么疼你,哪里还舍得让你出来抛头露面卖花呀?听白姊我一句话,那种养不起老婆的男人就当厨余丢了就算了……”
“老板,你误会了,我先生他不是……”贝念品欲言又止。
“不是什么?”
“没什么。”她轻咳了一声,将那盆修剪过叶子的蔷薇盆栽移到阴凉处,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老板,我下午可以请假吗?”
“当然可以……”白姊忍不住问:“可是下午请假要干嘛?啧,如果是娃姊要请喝下午茶的话,那我也要跟。”
“不是的,”贝念品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感伤。“是我一个好朋友要离开了,我想回去送送她。”
“了解。”白姊点点头,“那你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谢谢老板。”
白姊看着温柔婉约的贝念品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啧啧,“究竟是哪个白痴舍得放走这样的贤妻良母?”
要是她有兄弟的话,就可以肥水不落外人田了……可恨哪!
贝念品骑着单车赶回去,就在那栋巴洛克洋房门楼前,看着知心好友吴春光就要被她的未婚夫接回家去了。
吴春光看着她和管娃,眼底有着满满的不舍、忐忑,以及悲喜交织的期盼。
她心底明白好友有多么地渴望,这一次是真正可以永远拥抱爱情、牢牢抓住这份珍贵的幸福啊!
于是她上前拥抱住了吴春光。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就去做吧!”她在吴春光耳畔哽咽微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幸福,好吗?”
“我尽量。”吴春光紧紧回抱着她,眼眶红了。“你也是。希望你爱的那个男人,终有一天会记起该如何去好好爱你。”
她回以怅然的笑,一如往常地不敢抱任何希望。
避娃则是抱臂走近吴春光的未婚夫翟恩,尽避两人身高差距了二十几公分,她依旧露出杀人鲸般的可怕微笑。
“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就把你撕成一块块丢进台中港。”
“你们管区知道这边住了个暴力狂吗?”英俊斑大的翟恩摊了摊手问道。
“我为人一向低调。”管娃伸出大拇指,对他做了个划过喉咙的警告动作。“记住,胆敢欺负我的人就死定了!”
“我不会让你有理由修理我的。”翟恩占有欲浓重地将吴春光抓回自己怀里,闲闲地对她们这两个依依不舍的“逃妻”道:“我们走了,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这屋里的男人能多一点。”
贝念品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这对有情人,落寞地笑笑。
“想得美。”管娃嗤之以鼻。
避娃转向吴春光握住了她的手,眸光专注而关切,低声道:“我说过,没有谁有资格剥夺我们安居乐业的权利。我知道这很难,但尽量不要因为某些废人和屁话而践踏自己的人生,听到没有?”
“好,我会牢牢记住的。”
“把我的电话号码记好,我随时乐意替你踢爆那些烂人的。”
“一言为定。”
“加油,给他好看!”管娃不忘再抛给翟恩一个“小心!我会盯牢你”的眼神。
在最后一轮笑中带泪的拥抱后,吴春光终于坐上未婚夫的保时捷,离开了。
贝念品好替她开心,可是嘴角笑容轻轻弯起,不舍的泪水却再也禁不住夺眶而出。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管娃牢牢挽住她的臂,小手往她背上猛力一拍,“放心!以后我罩你!”
“咳咳咳……”她的眼泪瞬间狂飙了出来,不过这次是因为痛。“谢、谢谢。”
“行了,小意思啦!”
不去想,是不是就不会心痛了?
就在贝念品以为自己渐渐将蚀心的思念和伤感藏得很好,甚至连自己就快要相信她能将痛苦全数遗忘了的时候,在那一个秋风卷起的午后,她接到了他的电话——
“喂?”当时,她正忙着包花,手机响起时连看也未看便匆匆接起,夹在耳朵和肩头间接听,边腾出手来剪去玫瑰长茎。
“你在哪里?”
懊久未曾听见的低沈醇厚嗓音回荡在耳际,她心一颤,努力压抑克制了好几秒,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哽咽了。
宣原……
她双手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一个不小心,右手持着的锐利弯剪划破了指节肌肤。
是那—阵剧痛惊醒了她,贝念品丢掉弯剪,另一手紧紧压住不断沁出鲜血的指节,鼻头酸楚难禁,满心满怀想对他诉说的千言万语翻腾上涌着,却全堵在了喉间。
“你这次闹得也够久了。”电话那端传来胡宣原刻意压抑下的冷静淡漠声音。
她瞬间僵住。
“这样的离家出走,有什么意义?”他冷冷道,“你已经不是小阿子了,有事为什么不能沟通,一定要用这么幼稚的手段?”
贝念品紧紧压着伤口的指节微微泛白。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还是因为紫馨她们母女?”胡宣原镇定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我还以为你一向成熟理智,没想到你却跟那些肤浅无知的女人一样,只会用这么无聊可笑的手段来糟蹋自己的婚姻……念品,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贝念品闻言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完全无法思考、不能动弹。
肤浅无知……幼稚可笑……
夫妻一场,五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所有倾力去爱的结果,竟然只换来他这八个字?
一瞬间,贝念品仿佛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灭了、消失了,眼眶里灼热的泪水也渐渐干涸。
“等你决定签字的时候,再打给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板得没有半点生气,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流干了。
然后,她慢慢拿下手机,按下关机键,再轻轻地放回桌上。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贝念品脸色苍白,神情平静,一直不断在包花束、扎缎带、修剪盆栽、整理新进的花材中度过。
原来,不是谁的错。
不是因为虎视耽耽的旧爱苏紫馨,也不是因为那个名叫媛媛的小女孩,而是因为她的丈夫从未真正将她摆在心上。
——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事实的真相,远比一切更加伤人。
贝念品沉默地下了班,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在意手上的伤还没有擦药包扎,也不在意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凄惨。
她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缩在单人红绒布沙发上,贝念品曲膝紧紧环着自己,小脸深深埋在腿上,一缕悲泣呜咽逸出,忍了好久的热泪再也抑不住奔腾滚落。
卑还没说完的胡宣原不敢置信地瞪着传来嘟嘟嘟断讯声的手机。
她竟然挂他电话?她怎么可能会挂他的电话?
罢刚那个和他通话的,真是他“温柔贤淑、性情温顺”的妻子贝念品吗?
这五年来,她对他永远只有充满崇拜倾慕的小心翼翼,几时曾有过方才的那种冷淡、无情?
可恶!
他焦躁难安地揉着剧痛了好几天的太阳穴,就连那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大海啸那段期间,他都未曾这么头痛、困扰过。
她究竟怎么了?又到底想怎样?
生平首次,他惊觉到自己柔顺的妻子竟然也有固执得跟头牛的时候?!
苞宣原心底突然有种大事不妙了的不祥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