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大哥,这是你要的ACC58充电器的基板图解,我把中文直接写在日文旁边,那几个专有名词如果译得很奇怪,你要告诉我喔。”颜紫嫣眉心微锁,自己毕竟不是电机、电子本科系的学生,虽很用心想做好翻译的工作,仍害怕自己程度不够,反而越帮越忙。
华鸿电子最主要是以各式各样的充电器、变电器和手机通讯为大宗,近来却积极与日本企业合作,有意将触角探向电脑主机板、LCD面板等等的研发上,再加上大举西进政策,这一时期,华鸿上下忙得一团乱。
而颜紫嫣几乎是被赶鸭子上架,由于人力资源部迟迟没找到专职的翻译人才,她虽然是工读生,专业知识不足,但似乎没谁在意这一点,完全拿她正职的翻译人员看待,果真应了谢晋丰那句话——既然落入火坑,只有乖乖被操的份。
来到华鸿打工,短短三个星期,她十分努力的学习,帮忙翻译一些日文电子信件,内容大多牵扯到产品设计的问题。
有时日本方面会很恶劣,把原稿设计图直接E到大德和其他三名Layout工程师的电子信箱,好像世界上每个人都该看得懂日文似的,这时,技术支援处会响起连声诅咒,秽言秽语地“干谯”,简直把“台骂”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就连唯一的女性工程师赵美琪,同样是个中翘楚。
磨了几次下来,颜紫嫣也练就一身不错的功夫,处变不惊,在一片烽烟火海中,抱著超厚的中日电子科技大词典猛查,要不就上日本网站,搜寻相关的专业用语,很尽心地完成每件工作。
收到那份译好的图解,大德感动得几要痛哭流涕,厚唇夸张地颤动——
“谢谢你,小嫣美眉,呜……你对我真好。”
颜紫嫣脸皮薄,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啦,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你的鼻子还会不会痛?这几天还会流鼻血吗?”
那天真是惨况连连,要不是后来谢晋丰及时阻止,将真相说明,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还会扔出什么东西。
就一个愚人节,竟能闹成这样?!她平生首见。
当然,被捉弄的感觉很不好受,可是事后,技术支援处的工程师们全跑来跟她道歉,真心诚意的。她向来心软,根本板不起脸孔,再加上大德吃了她两记“飞鞋”倒地后,竟血流不止,被紧急送至医院救治,检查的结果,他左翼鼻膜被打裂,微血管爆开。
大德模模鼻梁上的贴布,嘿嘿傻笑。“好很多了,已经没那么肿了。”
“真的很对不起。”她再次道歉。
“哎呀,你不要再SaySorry啦!听得我耳朵都要长茧了,这样下去,我也会良心不安。”唔,小美眉真是可爱得人疼。
忽然,一支笔朝他射了过来——
“谁?!谁偷袭我?!”
“这位名叫周守德的大德,请不要露出那种猥亵表情。”赵美琪双腿一动,旋转椅带著她滑过来。“小嫣美眉,姊姊保护你,赶快过来,姊姊这里最安全。”
“厚——你卡差不多喔,什么姊姊?明明是阿姨好不好?”
“你眼睛“苟”到牛屎啊?没看见姊姊在这里?”
“呕——谁的垃圾筒借本人吐一下。”
斗嘴的戏码一天通常要上演好几回,颜紫嫣夹在中间,无奈也好笑,想装作若无其事偷偷溜开,右腕却被赵美琪握著,不知要怎么摆月兑。
口水战正激烈时,啪、啪两声,大德和赵美琪的后脑勺各挨了一记铁沙掌。
“靠!又是谁?!”
“哪个小人?!背后偷袭!”
颜紫嫣跟著转过头,只见高壮如山的男子两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立在身后。
“呃,呵呵,老大,您这儿……您不正忙著开会吗?怎地空闲下来啦?”赵美琪好似老鼠见到猫,脖子一缩,竟学起北京腔来。
谢晋丰锐目细眯,两道粗眉不太爽地纠结。
“陈总要的那份安规资料,你到底做最后核对了没?今天是最后一天,没生出来就不准下班!”
“呜……”赵美琪像小媳妇似的点点头,滑动旋转椅赶紧溜开。
“再来是你——”目光冷峻地一沉,直逼得大德瑟瑟发抖。
“老、老大,伦家已经赶出来了。”吞著口水,大德仍鼓起勇气发言,“……我们Layout工程小组四帅哥,在小天使小嫣美眉的帮助之下,终于成功试作出SQJAL8OO的第一个成品,那个东东在半个小时前就放在老大的办公桌上了……”呜,当组长很可怜耶,老大顶著一把火,他这小组的头头总是首当其冲。
暗红色的峻唇微抿,冷哼了哼,谢晋丰视线往旁一扫,黑黝的眼瞳直勾勾盯住沉静无声的颜紫嫣。
“处长,我、我……”双肩下意识地瑟缩,这不能怪她,三个礼拜的工读经验让她了解到一件事——
这男人在面对工作时,完全的投入,完全的严谨,到了几近苛求的地步——苛求别人,也苛求自己。
倘若部门中有哪个环节达不到他要的标准,赶不上他订下的时限,他的脾气就如同维苏威火山爆发,骂人的嗓门之大,足以震掉天花板。
直到现在,她仍心存怀疑——
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握著她的手用力摇蔽,咧著嘴,冲著她说“我们一起加油”,那张古铜色脸庞粗犷中略见憨气,真是他吗?
还有,跟她一块儿困在电梯里,硬抓著她的手不放,毫无保留地对她透露心中恐惧的男人,那也是他吗?
浅浅的印象里,他动不动就咧开白晃晃的健齿,像是故意展示似的,说话声音是响了点,却朴实、有安全感。她记得,那一天的他挺好相处,是个好好先生。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她不由得猜测,他会不会也是乘机愚弄她?
四月一日呵,唉……能去怪谁?
“老大,小嫣美眉是无辜的,她很乖、很努力、很认真打拚,你、你你不要凶人……”大德果然还有点侠义心肠,“你看你看,这份基板图解也是她整理出来的,还有啊,之前要不是她把几个日文KeyWord译出来,我们四个人还真搞不清楚SQJAL80O的隔热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哩。”
“没有……我、我没有……”颜紫嫣咬著软唇,因受到过度的称赞,颊边不禁羞涩地染开两抹红女敕。
她知道自己的实力,比起专业人士差得大多,根本没大德说得那样好。小脸又遭一波热气侵袭,她垂下颈项,竟不太敢接触谢晋丰的注视。
“我凶她了吗?”掀唇轻吐,谢晋丰忽然放下双臂,“我都还没开口,你紧张个屁?”小嫣美眉……谁替她取的?厚,这群死小阿不好好工作,只顾著把美眉?!
没敢再回话,大德吐吐舌头,把脸转向电脑,假装忙碌,暗地里已收到不少同情的眼光。
此刻,只剩下颜紫嫣局促地站在那里,气氛好尴尬。她抬起手,将几根不听话的柔丝塞到耳后,又模了模脸颊,费力思索著该用何种方式退场。
“带著笔和笔记本,跟我进会议室。”
男人沉缓的嗓音突然袭来,害她很不争气地轻跳一下。
“啊?”婉丽明眸犹豫地眨动,脸容闪过一丝急色,“处长,我、我……会议室里不是来了一位随行的专业口译人员?你还要我翻译吗?我、我程度没那么强,不行的……”
今天日本厂商前来拜访,原本应该由营业部门负责接待,但华鸿的营业单位几乎全部西移大陆,目前留守台湾的不到五人,再加上日方人马来了好几位研发工程师,一些设计上的概念需要进一步讨论沟通,自然而然地,这就变成了谢晋丰的责任。
整整两个小时,会议室门窗紧闭,连窗帘都拉上了,似乎正进行著一场最高机密的重要谈判。
颜紫嫣送了两回咖啡进去,两次都觉得压力颇重,有股沉窒气流朝自己扑来。
她试著去厘清原因,发现问题出在那名随行口译身上。
本来,她对自己的日文能力还有点信心,可是进去送咖啡时,她才真正见识到口译的专业素质为何。
那位负责转译双方对话的口译小姐看起来好漂亮,年纪应该没大她几岁,但十分干练俐落,举手投足间又有成熟女性的妩媚。唉,人家娇口一吐,她这个半调子立刻就被踢到天边去了。
谢晋丰截断她的嗫嚅,语气更沉|“就是因为有一位专业口译,我才要你进来见习。”
“可是……我、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你也学日文,不可能一句都听不懂。”
“不是不是,”小脸摇得像波浪鼓,“我是说,我不懂你们谈的东西,那些电子、电机的专业术语,我、我跟不上的……”翻译还可以捧著专业词典慢慢啃,现场同步口译就得凭真本事,更能测出能力之优劣。她肯定不行的啦。
谢晋丰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面对工作时,他是绝对的暴君。
“跟不上也要跟。去拿笔记本和笔,三分钟后进来。”丢下命令,他别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走进会议室。
颜紫嫣咬著唇,怔愣在原地。
她只是小小的工读生,连大学文凭都还没正式到手,他怎么能这样“操”她?
她很用心在学了,好多生硬的专有名词和术语,她仔细找出日文的对照用法,把笔记做得整齐漂亮,努力存进大脑记忆体里。这三个礼拜,她虽已慢慢上手,可是,他不能要求她一步登天啊!
呜……别的工读生是否也跟她一样,被主管强迫去做那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小嫣美眉,已经过了两分三十七秒了。”大德压低声音,好心提醒。“只剩下二十三秒,你动作快一点,要不……老大又要跑出来吓人了。”
“啊?”如梦初醒,颜紫嫣像阵风似的冲回自己的小小座位,拿了铅笔盒和笔记本,又风也似的往会议室方向卷去。
她是胆小表吗?只懂得逆来顺受,人家要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要她站著,她就不敢坐下吗?
不,当然不是,她只是……只是希望世界和平。
☆☆☆
墙上的挂钟当当响起,连敲十下,此刻正值晚间十点。
技术支援处里,除了几名经常性加班的工程师,绿色盆栽旁的小角落,颜紫嫣窝在略嫌简陋的小办公桌后,专心一致地对著电脑萤幕做日文输入。
“小嫣美眉,不要这么拚命啦,快回家睡觉卡重要啦。”
“厚,生平第一次看到工读生拚成这个样子,真要叫你第一名。”
“我们是命苦,你也跟著我们受苦,唉,老大实在大狠心了,根本忘记你是娇滴滴的小女生。”
技术支援处的工程师们,年龄普遍在三十岁上下,最年轻的也才二十五,刚从部队退伍下来。八成是物以类聚,活宝特别多。
“小嫣美眉,来来来,电脑关上,大哥哥开车送你回家。”
“小嫣,我们几个要去Pub小坐,很正经的那一种,要不要跟我们去啊?请你吃消夜、喝点小酒喔。”
颜紫嫣回眸微笑,摇了摇头,“你们先走,我还剩一些些没完成,等一下我会关电脑、关灯的。”
“可是现在很晚,我们都要走了,留你一个在这里太危险。”
指尖键进几个字,她再度转过小脸。“真的没关系,这栋大楼都是属于华鸿的,又有警卫先生巡逻,进出也需要磁卡,很安全啦。况且,十点也不算晚。”说著,她又面向电脑,与一堆日文和电子名词奋斗。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嗯。”
“还有啊,有什么不对劲,就按桌下的警铃。”
“嗯,掰掰。”
眼睛仍黏在LCD萤幕上,她就著自己整理出来的会议笔记,存了两种版本在电脑里,等会儿还要列印出来,才算大功告成。
其实,今天被叫进会议室里,情况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可怕。
本以为就要当众出丑了,她硬著头皮进去,战战兢兢的,双腿还忍不住发软,没想到谢晋丰竟然只要她坐到一边,在旁听他们开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学得很快,有些模到他的脾性,知道他不可能莫名其妙要她进去呆坐。
果不其然,研讨会议在一个半小时后结束,送走访客,谢晋丰立即对她下了一道命令,要她将适才与日本厂商讨论的内容做出完整报告,中、日文都要,明天早上九点准时交到他办公桌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两种版本的会议纪录。
那些纪录对他来说又没用,文字是死的,他和那些工程师讨论的言语是活的,什么……机型模具的咬合、电流铜线缠绕二十七圈和三十二圈的分别、散热片螺丝该锁在哪一点?其他还有如何控管SMT溢胶,如何避免零件浮插、包焊、锡桥等等的问题……
光日文就搅得人头昏,更何况还挟带一大堆专业用语,要不是有那位专业口译小姐在,多少指引她方向,颜紫嫣不知自己能不能把报告写出来。
印表机的答答轻响归于平静,她拿起微温的纸张,看见上头密密麻麻的纪录,心里涨涨的,有股说不出的成就感。纸上的那些专用术语,在学校是绝对学不到的,可经过今天的“洗礼”,她竟然有些概念了,好神奇。
走进处长办公室,她把会议纪录夹在卷宗里,端正放在谢晋丰办公桌上。
桌面收拾得十分整齐,和外头那些大小堡程师的相比,这儿简直可列为样品屋。
桌上摆著一个相框,里头的照片应该是全家福,很温馨的沙龙照。
背景是柔和的晕黄色,老父、老母和三个子女。谢晋丰站在后面的中间位置,右臂搭在另一名与他一样高大的男子肩上,左边臂膀揽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爽朗的笑容里略带憨意,就如同她第一天遇见他时的模样。
“唔,奇怪的男人……”教人弄不懂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低喃一声,颜紫嫣香唇微微漾笑,将相框放回原处,退出办公室。
待她离开华鸿大楼时,已是十点半。
之前,她打电话跟母亲报备过了,今晚会晚归。
华鸿大楼离最近的捷运站,尚有三个公车站的距离,颜紫嫣踏出大楼,春夏交错的夜风带来些许凉意,她走过大楼前的公车站牌,没停下脚步,继续往人行道缓缓踩踏,沿著一整排为美化市容所规画的绿树走去,隐约间,彷佛闻到在这繁华都市中趁夜悄绽的香气。
散步到捷运站吧。她想,足尖变得更轻盈。
这一带大多是商业大楼,沿路的商店也都配合上班族的时间营业,此时早已打烊,只有几家还任著招牌闪烁。
往来的行人不多,刚经过一个巷口,她步伐微顿,因为看见了他——
“阿婆,来,我背你,我背很宽、很大、很舒服的,你告诉我家在哪里,我背你回去好不好?”男人诱哄著,半蹲在瘦小的老婆婆面前,把一大片宽背贡献出来。
老婆婆瘪瘪嘴,十分委屈地说:“我巴肚夭。”
“好。”他捺著性子,“我等一下买东西给你吃,然后带你回家。来,你先上来,我背你。”
“我巴肚夭啦……”老婆婆再次强调,但似乎抵不过那片宽背的诱惑,边喃著,仍乖乖地趴上去。
双臂往后勾住老婆婆的两腿,谢晋丰轻松站起来,爽朗笑著——
“好啦,我们去前面的超商买东西吃,等一下吃饱,巴肚袂夭啊,阿婆要动动脑,想想你到底住在哪里喔。”
“巴肚夭啦。”老婆婆仍是这么一句。
“好好好,唉……”看来得送她到警察局了。他暗叹口气,调整了下重心,稳健地往前迈步。
“处长?”
“咦?”他面容一侧,竟瞧见那抹纤雅身影,她五官有些朦胧,一对小兔般的眼睛眨呀眨的,带著浅浅疑惑。
“怎么你还在这里?”挑起一道粗眉。
“我、我留下来加班……整理今天会议研讨的内容。”
当工读生也能加班到晚上十点多,该说他这个主管太没人性,还是她太好支使,被吃得死死的,半点也不敢反抗?
谢晋丰沉吟了几秒,炯亮眼瞳紧盯著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老婆婆突然拗起来,踢著双腿,在他背上胡乱扭动——
“我不要在这里,我巴肚夭、我巴肚夭,我昧倒去阮叨——”这回不只肚子饿,还吵著说要回家了。
没多想,颜紫嫣连忙从包包中拿出一个面包,撕开包装,递了过去。
“阿婆,这里面有包河诠和芋泥,很香、很好吃喔。你先吃,垫垫肚子,等一下我们到前面的便利商店,再买热腾腾的关东煮给你吃。”那面包本来是她的克难晚餐之一,可她吃下半盒孔雀饼乾、喝了鲜女乃,肚子就饱了。
老婆婆接过面包,大大方方啃了起来。
虽然瞧不见老人家的神情,但已听到身后传来略哑的笑声,谢晋丰眸底闪耀著奇异与兴然,侧目瞥去,正好和颜紫嫣温柔的眼神接触。
她朝他暖暖牵唇,两朵腼腆的红云轻染香腮。
“我们先到前面转角那家7-11好不好?阿婆光吃一个面包可能不够,而且还得帮她买瓶饮料……处长?”
“啊?!喔,呃……对!”他陡地回神,发现心跳得乱没规律,热流在血管中乱窜,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
为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慌张,他长腿跨出好大一步,继续往前迈进。
颜紫嫣赶紧追了上去,和他肩并著肩,轻声问:“处长认识阿婆吗?”
摇了摇头,谢晋丰再次调整背上驮负的重量,目光直视前方,神色有些懊恼。“刚才她一个人坐在红砖道上,我以为她跌倒受伤了,问她要不要紧,她只肯告诉我她肚子饿,问来问去,就只知道她巴肚夭。”
“嗯……是失智老人吧,应该就住在这附近而已。”
“我也是这么想,可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唉,无奈啊。
“她家人要是发现阿婆不见了,一定很著急,说不定现在正到处找呢。”她发现,男人每个步伐都踩得平稳扎实,速度徐缓,应是顾虑到背上的老人家。
其实……处长是个好人呢,虽然一专心投入工作,就会来个超级大转性,吹毛求疵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这一刻,她不禁想起愚人节那天,当自己从晕厥中醒来,曾望见他炯亮黑瞳中的关怀,当时心神未定,如今回味,才明白那是真切而朴实的善意。
他呵,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好人。
不知她思绪多转折,谢晋丰深吸了口气,语气一振——
“总是要送阿婆回去,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填饱她的肚子。”
两人挺有默契地相视笑开,可他随即收敛,再度专注于前方。
颜紫嫣下意识模模自己的脸蛋,将发丝勾到微热的耳后,瞥了眼老婆婆,后者正津津有味地舌忝著面包里的双层夹馅。
跟著,她眸光又调回男人的侧颜,抿著唇,若有所思。
“你……看著我干什么?”那样的注视静悄悄的,却教他浑身不自在。
菱唇弯著朦胧的弧度,顿了三秒才说——
“我全都瞧见了。”
“瞧见……什么?”
“刚才你哄阿婆的样子……”他故意捏扁嗓音,学小阿撒娇、装可爱也就算了,以那一八○以上的身长,半蹲在瘦小的阿婆面前,臀部还翘得半天高,难不成是要阿婆跳马鞍?她俏皮地眨眼。“我全都瞧见了。”
“喔?”那又怎样?
“好滑稽、好好笑,而且好矬。”
哇,好残酷的评语。
“呃?”黝黑的脸几要与黑夜融成一色,幸好今晚夜风清凉,多少为他拂去脸上的臊热。
然后,瞥见她掉开头,柔软的音珠轻洒,像唱歌一样好听——
“阿婆,来,我用纸巾帮你擦脸,呵呵……对,还有另一边也要擦,喔——你手也要擦呀……那我再抽一张新的,这样才乾乾净净呀,呵呵呵,没关系的,阿婆不要惊、不要怕,我们一定会送你回家。”
不知怎地,老婆婆竟被她给逗笑了。
谢晋丰心中微暖,揉合了淡淡惊奇,脑中模糊想著——
老人孩子性,哄老人跟哄小阿应该差不多,这种差事,果然还是女人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