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风高中的特色之一,就是拥有一座藏书上万册的图书馆,馆内光线充足,窗明几净,在里面读书绝对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孟思齐捧着书上了二楼,远远的就看见角落里坐着一抹纤影。他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俊秀的脸庞中透着兴奋。
“翩翩,你今天这么早到?吃过午餐了没有?”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隔着镜片欣赏着近在眼前的女孩。
“我吃过了。”唐怡翩本能的往他身后瞧去,却没见到该出现的人,“怎么没看到靖湄?你没找她一起来吗?”因为他们两人是同班同学,以往都会一起来。
校方为了让他们“三剑客”能有更多的时间研读更多的功课,于是同意让他们利用午休时间在图书馆里彼此切磋。
他闻言月兑口而出,“我们为什么一定停在一起?她来不来跟我无关。”
“怎么?你们吵架了?”唐怡翩直觉的问道。
孟思齐吸了口气,口气稍缓,“没有,她在忙辩论社的事,没有空来。”
她恍然大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你才生她的气,是不是?”
“不是……翩翩,你误会了。”他在心底申吟,就是太常和楚靖湄同进同出,才会让别人误会他们是一对,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
“靖湄的个性是好强了点,可是,她真的是个好女孩,你们相处的时间最长,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才对。”唐怡翩可以感觉出楚靖湄对孟思齐有意,只是太爱面子不肯明说罢了。
孟思齐心里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将心事向她一吐为快,只有吞吞吐吐的说:“翩翩,其实我……我……喜欢……”
“对不起,我来晚了。”楚靖湄像一阵龙卷风猛地袭进来,打断他即将月兑口而出的告白。
唐怡翩的心思全被她拉过去,也没去细想孟思齐想对她说些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她用书本搧着风,香汗淋漓,“还没,我忙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午休过后还得赶场哩!”
孟思齐没好气的讽刺,“那你可以不要来呀!又没人叫你一定要来这里。”他差一点就能对唐怡翩表白了,都是她这程咬金害的。
“喂!你是什么意思?怕我成绩赢过你吗?哼!下次我一定要考赢你,看你怎么神气!”她掩饰心底的难受,假装不在乎的说道,楚靖湄其实也明白孟思齐喜欢的是唐怡翩,而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博取他的注意,那总比被他视而不见的好,她心中如是想。
他书卷气的脸因她的挑衅而涨红,“我什么时候神气了?你爱拿第一就去拿啊!我又没阻止你。”
“哈!我是怕被你的亲卫队给打死了,你以为我不想吗?”她讽笑的说。
“我哪有什么亲卫队?翩翩,你可不要当真,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孟思齐不想让她误会,要不是他教养好,他早就臭骂楚靖湄一顿了,她居然企图破坏他们的感情!
唐怡翩为两人之间的僵局打圆场,“靖湄是在跟你开玩笑的,你就不要当真了,靖湄,不要再逗他了,思齐可开不起玩笑。”
“就是因为他开不起玩笑,所以才需要多多练习,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她半假半真的说道。
孟思齐拉长着脸说道:“我有没有幽默感关你什么事?”
“你……”她为之气结。
唐怡翩安抚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你们不要再吵了,我们是来读书的,可不是来吵架的,靖湄,你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是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你家那口子,明明答应我午休要来和大家一块讨论,先作一次练习,结果竟然食言而肥,跑去打球了,你说我气不气?!”她极度不爽的说道。
她一听到“你家那口子”后,脸就倏地红了,“他们……快要比赛了嘛!等比赛结束,他就有时间了,你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的男朋友,她总是希望两人能和平共处,否则她实在很为难。
“唐怡翩,你见色忘友,他要去篮球比赛可以,但我的辩论比赛怎么办?我们已经拿了两年的冠军,要是今年输了,我就要准备切月复自杀了。”她敲着桌面,忿忿不平的说道。
没人留意到孟思齐勃然大变的脸色,她们在说些什么?谁是唐怡翩的那口子?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子吧!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你们是在说谁?”
楚靖湄佯装无心的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啊?翩翩现在可是正陷入热恋当中,她的白马王子已经出现了,而且对她很好,真是郎才女貌,让人羡慕死了。”
“靖湄,什么热恋?太夸张了。”唐怡翩扯着她的袖子嗔道。
孟思齐的脸扭曲了一下,牢牢的盯着她看,“是真的吗?他是谁?”
“他叫左扬,是十二班的学生。”提起他,唐怡翩不禁扬起一朵极为温柔的微笑,“其实我们只是刚开始交往而已,才不像靖湄说的那样。”
“那你嘴上幸福的笑容又代表什么?”楚靖湄取笑的说。
她眉眼间的娇柔已说明了一切,“讨厌,你不要这样笑人家,我说的都是真的嘛!不跟你们说了。”
孟思齐深受打击的瞪着唐怡翩,一股怨气由胸腔直冲到头顶,目皆欲裂,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十二班的学生成绩会好到哪里,你怎么会看上那种人?”他不信她会看上条件比他差的男孩子,那个叫左扬的是对她下了什么蛊?“翩翩,你可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那是很不实际的,况且你还年轻,谈恋爱太早了吧!”
“你什么时候成了翩翩的监护人了?你管人家交不交男朋友,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劳你费心。”楚靖湄忍无可忍的顶了他一句,也替自己出口怨气。
他马上反唇相讥,“翩翩个性单纯,可不像你这么活跃,习惯和男孩子厮混在一起,要是她被欺侮了怎么办?”
“可恶!你说我常和男孩子厮混在一起?!”她声量不自觉的提高,拍着桌子倏的站起来,红着双眼和他怒目相对。
唐怡翩也觉得他的话太过分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每个人都不太对劲?
“孟思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靖湄?我知道你关心我、怕我会吃亏,可是你也不该做人身攻击,靖湄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大家都清楚,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翩翩,你不用说了,反正在他心中,我根本毫无分量,我是什么样的人对他也无关痛痒。”她泪水盈眶的抱起书本,将椅子收回桌下,心情跌到了谷底,已无心再看书了。“你们继续留下来念书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她两年多来的暗恋就到今天为止。
“靖湄!”唐怡翩也慌忙起身,临走前丢下一句话,“孟思齐,我希望你能向靖湄好好道歉,否则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带走自己的东西,急急的追出去。
孟思齐欲言又止的想向她解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左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非要查清楚不可!
唐怡翩洗好澡,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边走着,经过唐介威房间门口,从半开的门缝中见到他正在打理行李。
“二哥,你又要出门了吗?”她往床沿一坐,看着他打包,“又是工作吗?这次要去哪一个国家?”
唐介威只简单的带了一个手提式行李,整理好后拉上拉炼。
“我搭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到日本,我要去参加一个日本朋友的婚礼,顺便跟客户谈生意,在爸妈回来之前,你和杏姑就住在我这里,房子的安全系统我都设定好了,不会有问题的,就算有事也会马上有人赶过来帮你们,还有,你一定要记得吃药。”
她乖巧的应了声,“我会准时吃的。二哥,你打算要去多久?”
“不一定,要看生意谈的怎么样才能决定。”他忽然若有所思的瞟她一眼,勾起坏坏的笑,“翩翩,我可要先跟你约法三章,不要以为二哥不在,你就可以不准时回家,我可是会查勤的喔!”
唐怡翩赶忙撒娇的嚷道:“我什么时候没有准时回家了?二哥少冤枉人了。”
“是吗?别以为有杏姑帮你隐瞒,我就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了,最近你好象每逃诩拖到快八点才回到家喔!”他犀利的瞅着她。
她垂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支支吾吾的道:“人家……人家又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和同学放学后去喝个饮料聊聊逃邙已。”
“和什么样的同学?男的?女的?”他挑挑眉问道。
“二哥。”她耍赖的喊。
唐介威板起了脸,拉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叫二哥也没用,你如果在外头乱交男朋友,我就叫爸妈把你送回香港,让老三和老五来盯你,你也不想那样吧!”
“我当然不想!可是,二哥,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有足够的分辨能力来交朋友呢?就算是男的朋友也有好人,你们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不是?不然对别人太不公平了。”
“我相信他们之中的确有好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从小你的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平安长到这么大了,总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度过,像你们这年纪,对爱情懵懵懂懂的,轻易尝试是很容易受伤的。
“我们只是希望能免去你承受痛苦的机会,这十八年来你在身心上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大家是心疼你,才想要好好的保护你。”他轻抚着她微乱的长发,回想着这体弱多病的小妹妹几度差点丧命,如今想来还心有余悸。
“我知道,所以我才愿意乖乖的听你们的话,爸爸、妈妈,和哥哥姊姊们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能不知道感恩,可是我长大了,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一点点自己的空间,能让我有决定未来的权利,好吗?”她用着楚楚可怜的口吻,眼神却是充满坚定的神采。
他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些话你都跟爸妈说过吗?”
“没有,面对他们,我说不出口。”父母太疼爱她了,要是向他们说出这些话,怕会伤到两者的心。
唐介威摇了摇头,“我应该拒绝你的,可是又不能残忍的阻碍你的成长。”
“二哥,你答应了?!”她低呼一声,又笑又叫的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轻拥着她依旧纤弱的身子,他才道:“纯粹交朋友可以,不过,可不能随便乱来,你还小,有些事不要因为好奇就轻易去尝试,你听得懂二哥的意思吗?”唐介威仍不放心的提醒。
唐怡翩脸微微发红,“二哥,你说到哪里去了嘛!人家才不会做那种事。”
“不会最好,要是谁敢轻举妄动,我会宰了他。”他握紧拳头,关节嘎吱嘎吱响着。
“好啦!你不要这么暴力嘛!”她无奈的笑道。
他忽然抓起她的右手,深深皱着眉头,“你手上的戒指呢?”
“哦,在这里啦!学校规定手上不能戴戒指,我就把它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
她拉出衣服里的链子,炼坠是一只白金的戒指,和他手上的是一样的款式,唐家所有成员的手上都戴着。
唐介威这才将要斥责的话咽了回去,“不管是戴着还是挂着,总之,这戒折绝不能离开你身上,知道吗?”
自从十年前唐家发生一件绑架事件,排行第六的妹妹唐怡璇遭到歹徒绑票,虽然三天之内就在警方的协助下顺利的救回来,但在唐家已造成不小的阴影,这也是他为何选择从事保全事业的原因之一。
也就在保险公司成立之后,在一位计算机奇才的部属设计下,在戒指上装上了精密的追踪器,如果真的有紧急情况发生,马上就能从计算机上查出人质所在位置,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人质,他不想自己的家人再度经历一次噩梦。
唐怡翩将项链收回衣内,“二哥,我很注意自己的安全,况且学校里也没有人晓得我的身分,所以不会有事的。”
“话不要说得太早,近年来台湾的暴力事件越来越多,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就算放学后要跟同学出去,也要打通电话回来跟杏姑说一声,还有,不准超过八点回到家,这是最大的极限。”他表情严峻的说道。
她行了个童军礼,调皮的笑,“是!”
他疼爱的捏了下她的鼻子,“赶快去把头发吹干,小心感冒!”
唐怡翩这才咯咯笑的跑回自己房间去。
左扬将机车停好,因为明天家里有两位贵客上门,所以母亲忙着去市场大采购,因此他今天一放学送翩翩回家后,就赶紧代替母亲到店里招呼客人。
摘下安全帽,爬了爬一头不驯的短发,眼尾无心的朝店门口扫去,赫然注意到在一群机车以及脚踏车的前后包围下,停驻了一辆价值不菲的百万名车。
他不在意的将安全帽夹在腋下,连着大步晃进店里,两位店员见到他像看到了救星,实在是他们已经忙得快疯掉了,也不晓得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居然座无虚席!
左扬赶紧月兑下外套,穿上母亲的围裙帮忙招呼客人。
接连端着饮料及点心给了几桌的客人,他总算才有时间喘口气。他刚抬起头,就见到玄关处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大一小,大的是一名约四十多岁的男人,深色的西装显示出他高人一等的气势,左扬在见到男人五官的同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中闪过,仿佛在他脸上见到自己年纪大了以后的模样,他依稀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接着他的视线往下移动,定在正被男人牵在手上的小女孩,年纪约莫七、八岁左右,含着微笑,绑着公主头,正用好奇的眼神望着四周,大概不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欢迎光临。”说话的同时他已挂起职业的笑容迎上去,眼底却含着浓浓的评估意味,左扬看得出这男人也一样。
这是左云涛第一次和儿子面对面,心中尽避激动莫名,除了双眼因兴奋燃着火光之外,脸上却仍保持着平静,这的确是个的亲生儿子,是十八年前他死也不愿意承认的亲生儿子。天!他简直是个年轻时候的翻版,可当年他居然一口咬定是妻子背叛他和别的男人怀下的野种,就这么让儿子从此成了父不详的私生子。
他清咳了一声,缓和内心产生的冲击,眼光掠过店内的喧哗,沉声的问道:
“你们这家店的生意似乎不错,不知道还有没有位子?”他们母子俩就是靠经营这家店维生,他可以想象得出这十八年来前妻是过着怎样艰苦的日子,才把儿子拉拔长大。
“有,请两位跟我来。”左扬旋身领着一大一小的客人走进店内,他挑了绿风高中学生所聚集的区域,熟稔的勾住其中一位男同学生的肩,很哥儿们的说道:“各位兄弟们,你们也霸占太多的位置了吧!让出两个位子出来可不可以?我们有一位小客人,可不能让人家罚站太久。”
那群男生立刻挪出位子来,其中一个则往他胸口捶去,笑骂:“左扬,昨天那场比赛真是精彩,尤其是你那个三分球射篮,真他妈的酷毙了。”
“还可以啦!”他不好意思的说,很快的便收拾出一片干净的桌面出来。
望着已经杯盘狼藉的桌面,左扬又说道:“喂,你们怎么才点了这么一点东西,这样就吃够了吗?要不要再点些别的?”
大家也都很给面子,连忙又点了一堆食物,才继续聊他们原来的话题。
左云涛满是兴味的看着儿子招呼客人,没想到前妻将这孩子教养得相当优秀,完全不似一般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这使他更觉愧疚,不知自己让以何种身分来面对他?
“先生,你要喝什么?”他将菜单递到男人眼前,唤回他的神智,左扬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笑问:“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羞怯的望一眼高大的父亲,才慢慢的比出八根手指,左扬模模她的头,道:“告诉大哥哥你想要喝什么?巧克力牛女乃好不好?”
她皱皱鼻子,小小的头颅用力的点头。
“好,那等一下你可得要喝光光喔!先生,那你呢?”他转头问向男人。
“麻烦给我一杯热咖啡。”他说道。
左扬收回菜单,有礼的道:“请两位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接下来他忙着清除客人留下的垃圾,并没有太多时间注意那对父女。不过却能感觉得到男人不时朝自己投来的视线,但是他没有去理会那人的心思。不是听说他移民到国外了吗?没事跑回台湾做什么?不会是良心发现,想来探望被他拋弃了十八年的前妻和儿子吧!
饿着肚子忙到快九点,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他已经累得像条狗,昨天一场球赛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今天又忙成一团,全身的筋骨都像要散了,他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呃?”他低下头,见小女孩拉着他的围裙,扬起弯弯的唇角对他笑。
左云涛抽出一张五百元付了帐,转头对女儿说道:“静纯,跟大哥哥说再见。”
小女孩乖巧的挥挥小手,“大哥哥,拜拜。”
“拜拜,记得下次再来找大哥哥玩喔!”他也向她挥挥手。
“这孩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所以个性变得很内向害羞,平常也很少说话,难得她会主动对你示好,看来她跟你很投缘。”左云涛还想再说些什么,今天来没见到前妻,多少有些失望,不过见到儿子的面,也算是有收获。
左扬眸光如利刃扫去,唇上挂着假意的笑,“失去母亲虽然可怜,不过也要看当父亲的愿不愿意付出更多的爱心和关怀,女儿会变成这样,不能全归因于没有母亲的照顾,那是不负责任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我不该这么说。”他被儿子驳斥得无话可说,静纯的母亲就是因为他忙于事业,无法拨出时间陪她,才在剖月复手术生下女儿后,也撒手西归了。“能把你教育得这么好,一定是个伟大的母亲。”
“当然。”他有点赌气的说。
左云涛神情黯淡,嘴角苦涩的抽搐一下,听到这回答并不意外,他牵起女儿的小手,“静纯,来,我们该走了。”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条寂寞的身影步出了泡沫红茶店,坐上了外头那辆百万名车,很快的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左扬若有所思的想,该不该把这件事跟母亲说呢?他到现在还不清楚母亲对父亲抱持着什么态度,是恨呢?还是仍爱着他?他是不反对父母破镜重圆,不过,前提是要能确定这一次父亲不会再伤母亲的心才行。
只是,现在父亲身边又多带了一个女儿,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