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格,请你手……手下留情……”一名生得白白净净,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脸色苍白的求饶着,他正直挺挺的站在大树前,头上还顶着一颗红苹果。
“少啰唆!惫不快点站好!”容貌娇美月兑俗的旗装少女叱喝道,并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精心打造的银箭。
少女身边的婢女幸灾乐祸的笑道:“小喜子,你可要好好保重啊!”
“石榴,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可以陷我于不义?”叫做小喜子的小太监一脸的苦瓜相,两眼一闭,梗声道:“格格,奴才来世再来伺候你……”
旗装少女抿了抿嫣红的小嘴,自信满满的拉满弓,将箭头瞄准目标物……
“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保佑小喜子长命百岁……”救郎喔!万一主子没对准,他的小命就玩完了!
只听见“咻!”一声,银箭准确无误的射中红苹果,嵌进树干中。
“射中了!射中了!”石榴迭声拍手叫好。
小喜子闻言翻了个白眼,两腿发软的坐倒下来。“谢天谢地……”他这条小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格格,你真厉害,真不愧是咱们大将军的女儿,好个虎父无犬女。”婢女的赞美可让镇国大将军阿图格的掌上明珠──如意格格的尾椎都翘起来了。
如意昂起秀美的下巴,“这还用说吗?等阿玛回来,我要再表演一次给他看,阿玛看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还要再来一次?”小喜子一听到这个噩耗,立刻假装昏倒。
如意嗔恼的白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这样就昏倒了!石榴,去提一桶水来把他泼醒……”
“格格,奴才已经醒了,不用费事提水了。”小喜子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看见石榴在旁边偷笑,他孩子气的脸庞满是尴尬。“臭石榴,我晚点再跟你算帐。”
石榴朝他扮了个鬼脸,“哼!自己胆小惫怪别人!”
“你……”小喜子气红了眼。
石榴挑衅的用眼角睨他,“怎么样?”
“哼!懊男不跟女斗。”小喜子辩不过她,只好自我安慰的说。
“哦?太监算男人吗?”
“石榴,你太过分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取笑他嘛!又不是他自愿入宫当太监的。小喜子嘴一扁,哽咽的说:“格格,你一定要为奴才作主。”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斗嘴了。”如意将银弓交给小喜子,接过石榴递过来的碧罗春茶,毫不秀气的咕噜、咕噜一仰而尽。“阿玛一早被宣进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吗?”
石榴掏出绢帕,帮主子拭了拭汗湿的额角,再帮她倒了杯茶水,“回格格的话,将军是还没回来。”
“哼!准是那个隆亲王又在皇上跟前嚼舌根,不然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宣阿玛进宫呢?真是小人一个!”如意为父亲抱不平的说。
“格格,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将军战功彪柄,朝野皆知,皇上也十分倚重将军,绝对不会有事的。”石榴体贴的帮她捏捏手臂、捶捶肩头,哄她开心。
如意偏了下螓首,绽出一朵笑花,“说得也对,就算有事,只要有太后女乃女乃在,绝对保阿玛平安无事。”
“是啊!是啊!谁不晓得皇太后最疼的就是咱们格格,就连宫里那些皇格格也比不上,只有在一旁嫉妒的份。”小喜子赶紧说些好话,希望主子能放他一马,不要再叫他表演那些可能会要人命的把戏。
“哇!”如意娇嗔的啐了一口,“马屁精。”
石榴这回可和小喜子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了,她嘴甜的说:“小喜子说得也没错,京城里谁不晓得皇太后拿格格当亲孙女看待,这格格的头衔还是她让皇上亲自下旨封的,别人会眼红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好了,你们两个今儿个是糖吃太多了,还是有什么阴谋啊?”
“奴才不敢。”小喜子佯作诚惶诚恐的说。
石榴笑吟吟的说:“奴婢也不敢,这可是咱们的真心话。”
“嗯哼!谅你们也不敢。”如意两手叉腰,摆出凶巴巴的表情,“否则本格格自有办法来修理你们。”
“格格饶命。”两人同时叫道。
“饶什么命啊?”
婉柔的嗓音出自一名身穿青莲色素绸坎肩的美妇人口中,她在婢女的陪同下来到后花园。
如意一见到美妇人,立刻亲匿的偎向她,“额娘!”
“看你玩得满头大汗的,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云芯宠溺的拂开黏在爱女鬓边的几缕青丝,怜爱的睇着与自己神似的容颜。“都十六岁了,还像个小女圭女圭似的,额娘怎么放心让你嫁人呢?”
如意诧异的瞪大眼眸,“额娘怎么又扯到那儿去了嘛!”嫁人对她来说,还是好遥远的事。
云芯挥了下纤纤素手,摒退一干奴仆。
“你们都下去吧!”
待只剩下她们母女俩之后,云芯才拉着爱女的小手,在八角石桌旁坐下,想单独和她说些体己话。
“额娘,到底是怎么了?”如意心急的问。
云芯轻柔地一笑,妩媚的容颜丝毫未随年龄的增长而稍减。
“还不是前两天恭亲王府的老福晋请额娘过去吃茶,又问起了你和王爷的婚事。你迟迟不肯点头,王爷也不会勉强你,可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额娘,吉祥哥哥答应过我,愿意再多等我两年,您就告诉老福晋,要她别再催了嘛!阿儿不想这么早嫁人。”她耍赖的说。
“那就先订个亲吧!”云芯想到一个权宜之计。
如意怔了一下,“这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订了亲就有了名分,大家的心里也踏实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一天未嫁,朝中有多少贝勒、公子想攀这门亲事,尽避都被你阿玛给推掉了,可是难保有个什么万一的。”
“你也明白额娘最欣赏的是王爷的人品及才华,加上他又是皇上的亲侄儿,论权势,朝中可没有人比得上他,况且你们又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总比嫁了个不熟悉的男人好。”
“孩儿明白额娘的用心良苦。”她蹙眉轻声地道。
云芯握了一下女儿软绵的小手,和颜悦色的劝道:“如意,额娘是真的希望你能嫁给一个疼你、爱你的男人,除了王爷,全京城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好的男人了。”
“好嘛!等下回孩儿见到吉祥哥哥时再跟他讨论、讨论,这样总可以了吧?”如意在心中叹了好大一口气,每个人都以为他们情投意合,其实她和吉祥哥哥之间只有兄妹之情,为了制造假相,才会在众人面前演戏,但是,他俩早就串通好了,在还没找到真心喜欢的人之前,干脆就将错就错,省得皇太后或皇上胡乱指婚。
“听听你的口气,好像额娘逼着你上花轿似的。”云芯点了下如意的鼻尖,“王爷愿意娶你可是你的福气,别拿乔了。”
如意皱了下俏鼻,趾高气昂的说:“哼!能娶到我才是他的福气呢!我真要嫁,吉祥哥哥要是敢说个不字,我就跟他没完没了。”
云芯轻声的斥责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全让你阿玛给宠坏了。”
“额娘,咱们满人女子才不像汉人那样扭扭捏捏的,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干嘛啰哩叭唆的一堆……呢!扒、呵!额娘,孩儿不是在指您,您可别误会了。”如意吐了下粉舌。
云芯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女儿,“真亏你还记得。”
“孩儿怎么敢忘呢?”如意干笑的说,都怪她心直口快,不然怎么会忘了母亲是汉人的事?
“将军大人回府!”外头的吆喝声让这对貌美如花的母女收起说笑的心情。
“阿玛回来了!”如意高兴的跳起来叫道。
瞟了一眼女儿身上不整的衣裳,云芯忍不住叨念着,“你阿玛回来了,你也该回房去打扮、打扮,再换套干净的衣裳。”
如意俏皮的打了个千,“喳!”
“真拿你没办法。”云芯又好气、又好笑的走了。
石榴很快的指挥几名下人将热水送进琼琚阁里,好让主子沐浴包衣。
“唉!烦死人了。”如意呆呆的托腮叹气。
石榴伸手探了下水温,“格格在叹什么气?”嗯!温度刚刚好。
“还不是为了我和吉祥哥哥的亲事。额娘刚刚又跟我提了,真的好烦喔!”人为什么要长大?如果永远是个孩子,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的事了。
“格格,能嫁给恭亲王是多大的福分呀!京城里有多少格格日思夜想,无非就是巴望着当恭亲王的福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呢?”石榴实在不懂她这个主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非得把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不可。
如意站起身以方便石榴替她解开盘扣,小嘴噘得高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吉祥哥哥打小一块长大,就像一对亲兄妹似的,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嫁给他,就算真要嫁人,我也要嫁给和自己情投意合的男人,所以,我们事先就约好了,若是等到我十八岁还嫁不出去,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当他的福晋。”
“可是,万一王爷已经找到喜欢的姑娘,那格格该怎么办?”她最关心的还是主子的幸福。
“那只有委屈那个姑娘当侧室了,不过,我这个元配是绝不会跟她争宠的,成亲只是个幌子,省得额娘又跟我唠叨。反正嫁了人,我还是照样过我的日子,他们尽避去相亲相爱,我绝不会介入的,这是我和吉祥哥哥事先就说好的。”如意暗自得意于自己的聪明。
石榴听了简直快昏倒了。“格格,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呀!”
如意月兑去身上仅剩的肚兜、亵裤,让身子浸泡在洒了几滴香油的热水中,她满足的吁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问:“为什么不行?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啊!”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那个女人了?格格,你要多为自己的将来设想,免得后悔莫及。”石榴焦急的劝道。
“你别这么紧张行不行?反正还有两年,说不定我很快就会遇到喜欢的男人,那我就不必委屈自己嫁给吉祥哥哥了。”
“委屈?!”石榴翻了个白眼。能嫁给恭亲王居然还说委屈,这种话大概只有她的主子说得出口。“格格,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你看上的对象与你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只将军大人和夫人会反对,恐怕连皇太后都不会赞成,到时还是会逼着你嫁给王爷咧!”
如意挑了下秀眉,慧黠的笑说:“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吉祥哥哥答应过要帮我说情,只要他一出马,太后女乃女乃那边绝对没问题,皇上更不会有意见,至于阿玛和额娘这边嘛……嘻、嘻!本山人自有妙计。”
“格格──”石榴停下按摩主子香肩的动作,想再劝她几句。
“我心里自有打算,你就别再说了,倒是刚刚那些话可不准你跟额娘提半个字,不然给我小心你的脑袋。”她半威胁的说。
石榴识相的吞回嘴边的话,“奴婢遵命。”
无论是谁见到镇国大将军阿图格,都不难想像他在沙场上奋勇杀敌时,那种气势如虹、万夫莫敌的魄力。他有着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大魁梧的身材,和一双凌厉的眼睛、高耸的鼻梁、宽阔的大嘴,只消一吼便能让敌人闻之丧胆,征战沙场十多年,屡建奇功,也因此得到“巴图鲁将军”的封号。
“哼!隆亲王纵容底下的人为非作歹,居然还敢反咬我一口,简直是欺人太甚。”阿图格忿忿不平的在爱妻面前发泄怒气,“我看他根本还记恨着当年你没有选上他的事,所以老是跟我唱反调,处处找我麻烦!”
云芯亲手奉上茶水给阿图格,柔声细气的说:“就算如此,你也犯不着跟他生气,随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皇上相信你就够了。”
“还好你当年选的人是我,不然你这辈子都要被那个下流胚子给糟蹋了。”
隆亲王是当今皇上的大哥,也是出了名的性好渔色,王府里早已妻妾成群,可他又喜新厌旧,年逾五十还陆续的纳进幼齿小妾,甚至还强抢民女,实在让人不齿至极。
“妾身也很高兴能嫁给将军。”她垂下眼睑,羞涩的说。
阿图格的眼中闪着激狂,在爱妻柔媚的嗓音中,方才愤怒的情绪也渐渐消去,不由得轻拥住她柔弱的肩头,仿佛回到两人新婚时的那段甜蜜时光。
当年云芯不过是慈宁宫里的宫女之一,因为性情温婉娴淑,做事勤快,得到皇太后的喜爱,让她专司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而云芯的娇柔羞怯就连当今皇上都曾为她动过心,正巧阿图格平定乱事,班师回朝,对她一见钟情,于是请求皇太后赐婚,没想到早已垂涎她的美色的隆亲王也轧上一脚,硬是要跟阿图格争。
笔太后在左右为难之际,决定让云芯自己选择,结果自然是镇国将军月兑颖而出。隆亲王得不到美人,从此记恨在心,两人只要在朝中见了面,无不针锋相对,少不得一顿唇枪舌战。
“皇上今天召你入宫,就是为了你告了隆亲王一状的事?”云芯小鸟依人的偎在夫婿胸前,轻声询问。
阿图格这才从柔情蜜意中回过神来,“也不完全是为了这件事……”
“哦?”云芯仰高螓首,睇着夫婿凝重的表情。
他沉吟片刻,“你还记不记得大约三个月前,皇上曾经微服出游,到灵山附近狩猎的事?”
“当然记得,听说还出了点意外。”云芯颔首说。
“嗯!那天皇上只带了几名近身侍卫出门,行程相当隐密,不过还是让那帮乱党得知,并尾随他们到灵山,意图行刺皇上,就在情况危急之际,有人出手救了皇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阿图格每想到此,心里着实捏了把冷汗。
云芯好奇的问:“可知那名出手相救的人是谁?”
“据说是个脸上戴着鬼面具的男子,武功十分高强,他以一人之力对抗五、六名乱党,并顺利的救皇上月兑险,当时皇上一直追问对方的身分,可是那人始终不肯开口,皇上大概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希望我能代为找到此人。”
“可是人海茫茫,咱们要从何找起?”她问。
阿图格轻扯一下嘴角,“这些日子皇上也派了许多密探出去察访,总算有了一点线索,只知道这名戴着鬼面具的男子名叫“鬼夜叉”,来自武林中的一个神秘家族,在前朝时曾经是江湖一大门派,武功诡谲莫测,如今已日渐凋零,剩余的人也跟着行踪成谜,想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既然如此,我们只要尽人事、听天命就够了。”
他坚决的摇摇头,“这可不行,皇上同时指派我和隆亲王找寻“鬼夜叉”的下落,我可不想让他抢先一步,到时还得看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孔。”
云芯娇媚的横他一眼,“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输给隆亲王,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阿似的。”
“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他赌气的说。
云芯噗哧一笑,让阿图格窘迫得满脸通红。
“阿玛!阿玛!”只听见咚、咚、咚的奔跑声,一身艳丽旗装的如意已经活蹦乱跳的冲进门,就算穿着花盆底鞋也不会阻碍她的行动,而她这一叫嚷,也打断了夫妻俩的温馨时刻。
阿图格张开双臂,轻轻松松的将爱女高举起来,“阿玛的小心肝,看你今天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哈哈……阿玛……”如意笑得小脸发红,由上俯视而下,“阿玛,我跟您说,我的射箭功夫越来越好了,待会儿我表演给您看。”
他朗声大笑,“真的吗?那阿玛非看不可啰!”
“好了,你们父女俩真是一对宝,也不怕让人笑话。”云芯摇头轻笑。
“谁敢笑我的小心肝?本将军一刀砍了他的脑袋。”阿图格对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可是宠爱有加,真是含在嘴里怕糊了,捧在手上又怕摔着,只要是她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如意搂住阿图格粗壮的手臂撒娇道:“阿玛最疼我了。”
“阿玛不疼你疼谁?”他揉了揉爱女的发顶,脸上刚硬的线条也转柔了。
如意笑嘻嘻的腻在阿图格身边,朝云芯暧昧的眨了眨眼,“当然还有额娘啰!不然额娘待会儿要吃醋了。”
云芯羞赧的白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阿玛最疼的人是额娘,女儿排第二没关系。阿玛,我说的对不对?”
“都对、都对,哈、哈……”阿图格一手抱着一个,将她们母女俩圈在自己身侧,“你们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都一样重要。”
如意笑吟吟的说:“我也是,阿玛和额娘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
“真受不了你们。”云芯嘴上轻斥着,脸上却漾着幸福的笑靥。
“阿玛,您今儿个进宫,隆亲王还有再为难您吗?”如意关切的问。
阿图格瞪大铜铃眼,“哼!要跟我斗,他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对嘛!那个老要不是仗着自己是亲王的身分,才能在那边耀武扬威,不然他早就被人乱棒打死了。”
云芯蹙眉轻斥,“如意,这话可不要在外面随便乱说,以免惹祸上身。”
“额娘,他若不是姓爱新觉罗,咱们也不必怕他,我就不信皇上不知道他干了哪些好事,却迟迟不办他,真是气死人了。”她嫌恶的说。
“如意,就算皇太后再宠你,但隆亲王到底是皇室中人,你可千万不要恃宠而骄,自己跑到皇太后面前多嘴。”云芯太了解女儿有话直说的个性,说是直爽,却也很容易闯出大祸来。
“你额娘说得也对,小心肝,有些事还是要忍耐,不要主动去惹他们。”阿图格也忧心的叮嘱。
如意展颜一笑,“阿玛、额娘,你们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的。”
“那就好。”他这才稍稍放心。“走吧!让阿玛看看你的本事有多高……”
云芯含笑的看着他们一老一少有说有笑的离开沉香园,不知怎么的,胸口却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什么?”小喜子活像挨了一记闷棍,眼前金星乱窜。
如意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敝吗?”
“格格,你这不是要奴才的小命吗?”他真歹命。
“我这回又不是要拿你当目标,你怕什么呀?”如意撇了下红滟滟的唇,“阿玛说我的射箭功力已经大有进步了,所以,我要找会移动的目标来练习,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啊!犯不着大呼小叫的。”
小喜子发出一声惨叫,“可是,格格也用不着跑到深山里头练习呀!”要是出个什么岔子,他的脑袋就不保了。
“好啊!不去山上也行,那就由你来当目标好了。”她明媚的大眼闪着促狭的笑意,“你一样在头上顶一颗苹果,然后在前头跑,我则在后头追,不过,要是我一个不留神射歪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听得心惊肉跳,寒毛直立,“格格,那……还是到山上去好了……”谁教他最怕死了。
“这还差不多。”如意得逞的咯咯娇笑,赶苍蝇似的说:“那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快去马房挑匹适合我骑的马来。”
“喳。”小喜子垂头丧气的走了。
如意愉快的哼着小曲,若不是最近吉祥哥哥外出访友了,她也不必老是闷在府里,今儿个阿玛和额娘都不在家,她要趁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格格,你叫小喜子上马房干什么?”石榴从外头进来,困惑的问。
她笑吟吟的说:“因为我要出门。”
石榴的头皮开始发麻,“请问格格要上哪儿去?”
“这个嘛……我想到灵山附近走走,听说那儿风景美,地方又大,正好适合我练习射箭。你得记得提醒我把弓和箭全带着,等吉祥哥哥回来,我就可以在他面前威风一下了。”
“格格,这样不太好吧?”石榴面有难色的说。
她明眸一瞪,“有什么不好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要我穿得跟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谁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格格,奴婢还是认为不妥……”就算换了一套衣裳,主子的美貌和气质就是和别人不同,她不担心才怪。
如意摆了摆纤白的柔荑,“好了,别再啰哩叭唆的,我已经决定了。”
“万一将军回来……”
“阿玛若是怪罪下来,自有我承担,你就乖乖的待在府里,让小喜子陪我去就好了。”她可不想出门时还有人跟在身边嘀嘀咕咕的,那多扫兴啊!
“让小喜子跟就好?”石榴怪叫一声,“他能做什么呀?格格,还是让奴婢跟你们一起去吧!不然奴婢真的不放心。”
如意坚持的说:“不必了,用不着那么多人跟着,这样反而会惹来注意。”
“可是……”
如意将身上穿戴的贵重首饰取下来,连发上的珠簪也不留。“你就随便借我一套衣服,还有,帮我把头发编成两条麻花……”
“格格……”石榴虽然不赞同,可是主子一旦决定的事,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再争辩下去也是枉然。“唉!让奴婢来吧!”
“快点!我得把握时间。”她手忙脚乱的换上汉人女子的便服。
石榴的口中还是碎碎念的,“格格,要是遇到危险,你千万不要逞强,赶紧回来再说……”
“知道了、知道了。”她又不是三岁小阿。
懊不容易着装完毕,如意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她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应该可以瞒过所有的人。
这时,小喜子来到门边候着,“启禀格格,奴才已经都准备好了。”
如意接过银弓和箭袋,“好,我们马上出发。”
“小喜子,给我好好的照顾格格,要是格格有个什么差池,小心我扒了你的皮!”石榴恶狠狠的嘱咐。
他被骂得很冤枉,“你以为我愿意吗?不然你自己为什么不阻止格格?”
“你为什么不先劝?”
“我劝过了,可是格格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那是因为你没尽力……”
“你凭什么……咦?格格呢?”小喜子终于注意到主子不见了。
石榴气急败坏的指着门外,“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格格已经走了!”
“啊?”他忙不迭的追上去,“格格,等等奴才……”
每逢夏季,灵山总是野花盛开,绚丽多彩,处处可见大草旬子、白桦林、落叶松等植物。
如意噙着一抹甜笑,悠闲自在的骑着马在山道上走着,顺便四下张望有没有猎物可以当作目标。
“呼、呼!”可怜的小喜子挥汗如雨的跟在后头,已经走得气喘如牛。“格格,咱们坐下来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回头瞪他一眼,“你就是平常缺少锻炼,才走一小段路就喊累,要休息你自己去,我还要到前面去瞧瞧。”
小喜子委屈的咕哝,“格格当然不会觉得累了,因为走的人是奴才。”
“你在偷骂我对不对?”如意悻悻的问。
小喜子干笑的说:“奴、奴才不敢。”
“哼!”如意轻轻的踢了下马月复,“那你在这里休息好了,我先走了。”
这下小喜子可慌了,他惊恐的大叫,“格格,不行啊!榜格……”
如意快马加鞭的往前奔驰,将两人的距离拉大。
“格格!榜格!”
小喜子的叫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听不到。
嘻、嘻!总算把人给甩掉了!如意跑了好长一段路,才将速度放慢下来,晶灿的眼睛梭巡着猎物,抬头瞥见几只麻雀从林中飞过,她赶紧拿出银弓,再将箭搭上,对准天空……
就在这紧要关头,草丛中钻出一只黑不隆咚的东西,从马蹄前一溜烟的跑过去,马儿受到惊吓,蓦地发出长长的马嘶,两只前蹄抬得高高的,险些让如意摔下去。
“啊!”如意把手上的弓箭一扔,紧抱着马脖子惊声尖叫。
如意在慌张失措之余,又不小心踢了下马月复,马儿收到讯号,嘶叫一声便拔足狂奔。
她僵硬着身子趴在马背上,紧闭着双眼喃道:“停下来……快停下来……阿玛、额娘……救命呀!阿玛……”
尽避她从小就学会骑马,可身旁也一向都有仆从跟着,从来没出过事,如今孤立无援,她再也忍不住的频频掉泪,哭着大喊救命。
“停下来……呜……”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如意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危险,两手紧紧的攥住缰绳,使劲一拉……
嘶!马儿倏地整个立起来,当如意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仿佛长了一对翅膀,触目所及的净是湛蓝的天空和白云,抛到半空中的身子已然飞向碧洗的无尽天际……
如意知道她这次真的完蛋了,只能无助的等待撞向地面的那一刻……
“唰!”的一声,一道敏捷的黑影掠向她,在她摔落地面之前,将她纤盈的身子接个正着。
咦?为什么不痛?
难道她没死?
这个认知让她偷偷的睁开一只眼睛,想看个究竟。
如意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男性眼眸中,眼底还隐含着关注和焦虑之色,让她的心没来由的怦怦直跳,仿佛就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可是,等她眨了眨眼睛,再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她陡地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我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见到牛头马面……”她哽咽的阖上眼睛,唇角抽搐两下,无比哀怨的低喃着,“你要带我到阴曹地府去了,对不对?可是,人家这辈子只撒了一点小毖,可没做过半件坏事,所以能不能惩罚轻一点?不要让我下油锅,人家不想变成丑八怪;也不想上刀山,因为我怕痛……”
阿玛、额娘,对不起,女儿比你们先走了……她在心中喃道。
她才活到十六岁,生命就这么结束了,人生真是太短暂了。
就在如意自艾自怜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安置在柔软的草地上,肌肤上还能感受到阳光的热度,小脸也晒得刺刺的,一点都不像已经死掉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眼睑,瞄了下救命恩人。
“呃……你……是人还是鬼?”
如果他是人,干嘛没事戴着鬼面具吓人?
那人一声不吭的旋身准备离去。
“喂!”如意总算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没死,而且刚才被救命恩人抱在怀中,还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所以,他绝对是人没错。“等一下!”
那人静静的伫立在原地,无声的瞅着她。
如意被他的黑眸一觑,竟莫名的心慌意乱起来。
“呃!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回应也就罢了,居然甩头就走。
简直太不给她面子了,今天若没有问清楚,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想着、想着,如意索性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挡住对方的去路。
“你不说就不准走!”
面具后的黑眸困惑的睐着她。
“快说呀!你到底叫什么?”她也不想这么蛮横,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鬼夜叉。”
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神秘色彩。
“鬼夜叉?好特别的名字。”如意霎时收起娇蛮的姿态,青葱小手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脸上写满了好奇。“不过,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你想要什么奖赏尽避说好了。”
表夜叉顿了一下,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姓名。
“不用了。”他淡淡的回道,又往前走了两步。
“等一下嘛!人家还没说完。”她娇嗔的拦下他,一抹红霞亲上脸颊,“你住在这附近吗?”
奇哉怪哉,她脸红个什么劲?如意在心中暗忖,她又不是第一回和男人说话,怎么她和吉祥哥哥说话就不会这样别别扭扭的?
“不是。”他不疾不徐的说。
如意睁着明亮的星眸,“那你住在什么地方?”
“四海为家。”鬼夜叉说。
他狐疑的看着面前这个操着一口好听的北京腔、生得娇柔明媚的小泵娘,不知该说她是大胆还是无知,居然和他这个陌生男人攀谈起来,也不怕他心怀不轨。而她虽然身穿粗布衣裹,但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小姐所有,不是他可以招惹的对象。
她的唇畔漾着无邪的笑意,“那我给你一笔银两,让你买间房子,将来好有个栖身之所,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好不好?”
表夜叉摇摇头,不想再逗留下去。“不必了。”
“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人不爱银子的。”如意的心里好急,不知该怎么留住他才好。“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告辞了。”他说。
可是他才跨前两步,就察觉到袖摆被轻轻的扯住,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姑娘?”
如意发觉自己的脸颊好烫,一颗心狂跳个不停,明知道她这种举动若是让额娘见到,准又要被叨念几句,可她就是不愿意放手。
“你、你……”快说啊!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她了。
表夜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解的瞅着她羞红的小脸。
就是这种眼神!如意在他深深的注视下有些头晕目眩,宛如坠进一个好深、好深的坑洞中,再也无力爬出来。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她好不容易找回声音问道。
他静默两秒,“恐怕不行。”他俩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今天会碰面完全是一个意外。
如意失望的凝睇他,直到他颀长的身影如一片无根的落叶般飘远,她还怔怔的看着……
“呜哇……格格,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奴才快担心死了……”费尽千辛万苦才赶来的小喜子哭得浙沥哗啦的。“奴才在路上……捡到格格的弓和箭……以为格格……遭遇不测,简直快吓死了……”
此刻的如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的心已经遗落在那个戴着鬼面具的男人身上,再也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