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厨房外头偷窥了下里面,只见花婶一个人,没旁人在,元宝这才踮着脚尖来到身材圆胖的妇人身后,伸出两手,由后头往前捂住她的双眼。
她还不忘装出怪腔怪调。“猜猜我是谁?”
“四小姐,妳吓了我一大跳。”花婶拿开她的手,回头笑骂一句,然后伸长脖子,见没人在外头,不由分说的从冒着热气的蒸笼里,抓了两块糕点,塞进帕子里给她。“别让人瞧见了。”
元宝将它们包好,藏到袖子里头。“谢谢花婶。”
“不用跟我说什么谢,反正给那些人吃也是浪费,他们吃不完宁可扔进馊水里,也不肯给府里的下人吃,这样糟蹋食物,早晚会有报应的。”对于上头的那些主子她早有一肚子的不满。“要不是老夫人在世时千交代万交代的,要我好好照顾妳,我早就不干了。”
“花婶,其实妳不必这么委屈,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元宝何尝希望她在这里受气,只是她舍不得花婶离开。
报婶轻抚着元宝的右颊,怜惜的看着上头的胎记。“妳要怎么照顾自己?他们可不把妳当作一家人看待,只差没要妳去干我们这些下人做的活,唉!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要这样对待四小姐。”
“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因为我有女乃女乃、有娘还有花婶。”
元宝真挚的话语让她不禁泛出泪光。“那是四小姐看得起我这个老太婆,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拉起袖口拭了拭眼角,“算一算年纪,四小姐也快十六了,大小姐在妳这岁数都已经嫁人了,二小姐也订了亲事,我只担心老爷根本不会帮妳盘算将来的婚事,就算有也不会为四小姐着想。”
“花婶,婚姻大事也是要看缘分的,女乃女乃也说过,总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有眼光,不会计较我脸上这块胎记的男人。我相信女乃女乃的话,我会一直等,直到那个男人出现为止。”在她心目中,女乃女乃是她见过最聪明、最有智慧的女人了,所以只要是女乃女乃说的话都不会错。
报婶点头如捣蒜。“没错,四小姐是该相信老夫人的话才对,是我这个老太婆瞎操心了。”
“我知道花婶是关心我。”现在她是元宝唯一可以撒娇的对象了。
“对了,四小姐,我差点忘了提醒妳。”她脸色一整,露出严肃的神情。“我今早听说老爷又要纳妾了,二夫人她们都气坏了,四小姐能避就避,最好是待在房里不要出门。”
闻言,元宝的小脸皱了起来,“爹又要纳妾了?”
“是啊!听说对方的年纪跟二小姐差不多,老爷也真是的,年纪都可以当人家的爹了。”说到这里花婶就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当家主子。
“老爷八成以为是府里的夫人年纪太大才生不出儿子,所以这次干脆娶个可以当女儿的姑娘进门,听说对方还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聘金才点头答应嫁进门。”
元宝苦笑一声,也是很无奈。“爹想要一个儿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种事谁也拦不住。”
“原本二夫人为了让老爷不再纳妾,派人到处打听,这才听说万安县有户人家收了个养女,据说只要收养了她,很快就能生下男丁,所以就劝老爷跟对方商量,不管出多高的价钱都没关系,希望对方能够出让;偏偏老爷就不信,非要纳妾不可,看来府里是永无宁曰了。”花婶半嘲弄的说。
元宝目光微黯,“希望新进门的这位姨娘可以如爹的愿就好了……花婶,我先回房去了。”
“好,我聊得都忘了,快回去把点心吃了,不然都凉了。”
离开厨房,她心情沉重,这座府里的事不是自己能过问的,就算想关心,也只能放在心里。
迎面走来的婢女瞟她一眼,见到了她又不能当作没看见,只好敷衍的唤了声“四小姐”,不等她回应便扭身走了。
元宝也不以为意,这种状况她早就习惯了,她只希望不要碰到不想看见的人,可是老天爷似乎存心跟她作对,偏偏就让她遇上,她就算想躲也已经太迟了。深吸了口气,加快脚步通过。
“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萧家的四小姐,今天还真是难得,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走动,幸好现在是大白天才没吓到人。”
遗传到二夫人的丹凤眼,这位萧家二小姐有张古典秀致的容貌,可是嘴巴一开就坏了形象,跟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一样都是得理不饶人,嘲讽是她们最拿手的本事了。
“玉筑,妳这么说太过分了。”和她并肩走来的年轻男子不由得轻声斥责。“她到底是妳妹妹。”
二小姐没料到会被未婚夫这么数落,顿时有些下不了台。“你竟然为了这个丑丫头教训我?方敬仁,本小姐还没嫁进你们方家,你就这样欺负人。”
“我不是在教训妳,而是说实话。”在这座大同县里,也只有方家的财势可以和萧家相提并论,因此方敬仁认为不必讨好身旁这个骄纵惯了的未婚妻。“妳们都是一家人,不该和平共处吗?”
她咬紧玉齿,“我就是不要,你想怎样?”
无端被扯了进来,元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闻言,方敬仁眉头一皱,“妳的心胸未免太狭窄了。”未婚妻的态度让他不禁厌恶,当初以为两家门当户对,结为亲家会对方家的生意有帮助,可是现在想一想,他真的要和这种女人共度一生吗?
“你!”二小姐登时气结。
元宝在心中叹气。“我先回房去了。”
“都是妳害的!”她硬是拦下元宝,不由分说的,右手一扬,当场甩了她一个耳光,让毫无防备的元宝顿时傻住了,硬生生的挨下。
“萧玉筑,妳疯了!”方敬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也抓痛了她。
二小姐不禁气得大骂,“我打这个丑丫头,你心疼了是不是?”
“对,我就是心疼。”他不假辞色的吼道。
她脸色丕变。“你……”
“你们慢慢吵吧!”元宝抚着被打疼的面颊,强忍着委屈,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泪水。
无暇顾及她,二小姐只想问个明白。“方敬仁,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喜欢那个丑丫头?”
方敬仁鄙夷的睇睨着她,“古人说娶妻娶贤,虽然她长得丑,至少她能够庇佑你们萧家,让萧家的生意越来越兴旺;反观妳这位二小姐呢?什么都帮不上忙,又是这般不可理喻,要是真的娶妳进门的话,我看我方府只怕每天被妳闹得鸡飞狗跳了。”
走没几步远的元宝听到他的话,知道这下完蛋了,她心里想着,拜托,别再害她了,她可是一点都不高兴这位未来的二姊夫替自己说话。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里,依据以往的经验,不用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再编派一些罪名给她。
这回的处罚又会是什么?是再饿上她几天?还是不准她再踏出房门一步?这些处罚元宝都经历过,也算是最轻微的,就怕她们觉得这样不够,又想出新的花样。
如果可以,元宝真希望有人可以带她离开这个家,到底女乃女乃说的那个有眼光的男人何时才会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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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丫头,还不快开门?丑丫头!”
房间的门板都快被擂破了,元宝就是不想去开,她算得还真准,二娘真的找上门来了,而且不只她,还有两位异母姊姊也一起来了。
外头的二夫人发起狠来了。“妳再不开门,我就叫人把门拆了!”
元宝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开就是了。”
慢吞吞的将门栓拉了开来,才开出一条门缝,门板就被人从外头用力推开,力道之大,让她差点往后摔倒。
一只绣花鞋跨进了门槛。“都是妳这个丑丫头的错!”
她这二娘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全在元宝意料之中,只听到“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再度落下,让她原本还烙着淡淡指痕的左颊又是一阵火辣。
其实,这个耳光她可以避开,但是避开之后呢?经验告诉她将会有更严厉的处罚等着,所以她不躲也不闪,先让二娘消气再说。
“二娘……”忍着痛楚,元宝挤出笑脸轻唤。
丹凤眼犀利的一瞪,“不要叫我二娘!”
“不知道元宝做错了什么,惹得二娘这么生气?”她明知故问。
二夫人张牙舞爪的将她逼到了墙角,身旁的两个女儿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跟着逼上去。“就是因为妳,害玉筑受了委屈,无端的让那姓方的骂了一顿,要是两家的婚事生变,妳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元宝试图辩解。
二小姐嫉妒的打断她。“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装出一副可怜相,就可以博取别人的同情,敬仁就是被妳这模样给骗了。”
“我没有……”
“还说没有?”三小姐跟母姊可是打一鼻孔出气。“我看妳八成是嫉妒我姊姊,想乘机勾引未来姊夫,也不想想自己长得什么德行了,方家的人哪敢要妳这种媳妇儿。”
元宝无奈的低喃,“我真的没有。”
“如果没有,敬仁为什么会为了妳来凶我?妳给我说!妳是不是暗地里对他说了些什么?”二小姐越想越觉得妹妹的话有道理。
元宝的肩头被推了一下,脚步狼狈的踉跄。“我没有单独跟他见过面,更没说过话,二姊,妳要相信我。”
为了替女儿争一口气,二夫人可不会轻易放过她。“妳还敢嘴硬!凭妳这副模样也想嫁人,妳真是在作梦。告诉妳好了,就冲着妳能庇荫萧家,让府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和老爷已经说好了,这辈子妳就乖乖待在府里当个老姑娘,哼!妳一辈子都休想嫁人。”
小脸顿时发白。“二娘,妳和爹怎么可以这样做!”
二夫人冷笑一声,“为什么不行?反正也没有哪户人家敢要妳这个丑丫头做媳妇儿,更别说男人见了妳就想跑,光是想到跟妳圆房就会吐,有个地方供妳吃住,妳就该谢天谢地了。”
“娘说得对,要不是妳还有那么一点用处,早就赶妳出去了。”三小姐幸灾乐祸的附和。
元宝黑白分明的圆眸霎时红了、湿了。
这一连串尖酸刻薄难听的话语,彻底的击溃了元宝残余的自信心。
“我再警告妳一次,最好离敬仁远一点……”二小姐往她的臂膀用力掐了一把。“否则有妳好受的了。”
元宝皱起小脸,忍着痛不敢吭气,只有豆大的泪珠不停的滚下来。
“娘,妳说该怎么惩罚她?”两个女儿得意的问道。
丹凤眼一瞟,“丑丫头,从今晚起,不准妳给我回房间睡觉。”
娇小的身躯颤了一下,“那、那元宝要在哪儿睡?”
“娘,就让她到厨房去睡好了,听说三娘以前也是厨娘的女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勾搭上爹,她们母女都是同样卑微的身分,最适合的就是那个地方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二小姐这话说得可狠毒了。
元宝顿时怒气涌上心头。“不准妳这样说我娘!”
二小姐哼笑一声,“怎么?妳娘自己不要脸,还怕人家说啊!”
“二姊,请妳多留一点口德!”元宝气得满脸通红,这算什么家人?娘在世时一直叫她忍耐,可是她真的快忍不住了。“人在做、天在看,造口业死后是会下割舌地狱的。”
堡女心切的二夫人马上又赏了她一个巴掌。“好啊!妳向天借胆了,竟敢当着我的面诅咒她。”
艾着满眶的泪水,元宝捂住又红又烫的面颊,“二娘,做人不要做得这么绝,妳讨厌我,我可以离开这个家,但是请不要侮辱我娘。”
“离开?妳可是这个家的财神爷,万一妳走了,害得萧家的生意一落千丈,那我岂不成了罪人?”二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才容许她继续待在府里。“打今晚起,妳就给我睡在厨房,我一天不点头,妳就不准回房睡,听到没有?”
元宝的泪珠扑簌簌的往下直掉。
“娘,我们走吧!”三小姐可不想在这狭小编气的地方多待片刻。
报了仇的二小姐讨好的搀着母亲,还不忘回头对元宝投以挑衅的眼神,然后母女三人终于走了。
“唔……”一声呜咽从喉底进了出来,她捂住小嘴,慢慢的蹲。“娘……女乃女乃……妳们为什么要丢下元宝?呜……元宝好想妳们……呜呜……”这一刻,她再也勇敢坚强不起来,她觉得好孤单、好寂寞,好想有副胸膛可以依靠,可以让她放声大哭。
女乃女乃,您说的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他真的会来带元宝离开吗?为什么他还不来呢?她快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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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花婶得知元宝所受的处罚,气得要去找二夫人拚命,她可是受了已故老夫人之托,要好好照顾元宝,就算拚了老命,也要给二夫人一点颜色瞧瞧。
“花婶,算了,妳不要去。”
她气红了老脸,“四小姐,她们这样对妳,真是太过分了,简直没有天理……好歹妳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她们……”
“花婶,我不要紧,这点委屈我还挺得下去。”元宝不想让她更难过,只得这么安慰。
“四小姐就是心地太好了,老爷有妳这样的女儿是他的福气,他还不知珍惜,会遭天打雷劈的。”花婶边哭边咒骂着,“呜呜……我可怜的四小姐……妳不该出生在这座府里的。”
元宝被拥进一副暖呼呼、软绵绵的怀里,眼眶瞬间跟着红了。“我一点都不可怜……真的,我真的不可怜……”
“呜呜……”花婶哭得比当事人还大声。
小手不断轻拍着她的背,“花婶,不要哭了……我没事……真的没事。”偷偷的抹去泪水,漾开甜甜的笑脸。“我相信老天爷有眼睛,祂在上头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我现在受苦,可是以后会很好命的。”
报婶哭得更惨了。“四小姐……”
“好了、好了,不哭了。”像在哄小阿似的,元宝搂着她胖硕的身体,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只有一个人。
从当晚开始,元宝为了不要再惹二娘生气,拿了被子就来到厨房打地铺,幸好现在时节才刚入秋,夜里还不算太冷,否则再强壮的身子也受不了。
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壁挨着,元宝睡不着,两手圈抱着曲起的双腿,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响起那些残酷无情的话……
凭妳这副德行,男人见了就想跑,光是想到要跟妳圆房就会吐……
妳就乖乖待在府里当个老姑娘,这辈子休想嫁人……
为什么有人的嘴巴可以说得出这么恶毒的话呢?难道她们不怕造口业会有报应吗?元宝真的不明白,她已经尽量不去招惹她们,为什么她们还是这么讨厌她?她不奢望她们喜欢自己,但是至少留给她一点小小的空间。
靶觉到面颊一片湿濡,她才惊觉自己又哭了。
苞乱的用袖口抹了抹脸,眼角不期然的瞥见一双黑色靴子赫然站在眼前,顿时倒抽口气。
“喝?!”元宝本能的仰起小脸,认出对方,一颗提得老高的心脏这才落回原位,小手拍了一拍,“呼!大侠,原来是你……我怎么没听到你的脚步声?”
燕大不动如山,只是由上往下俯视着她,又粗又浓的眉头微拧,似乎很奇怪她为什么要睡在这种地方,只是,想归想,他还是不擅长诉诸言语。
想到他会来这里是为了找食物吃,元宝勉强打起精神。“大侠,今晚我特别留了一碗白饭给你,上头还淋了肉汁,不过已经冷了……我去端来给你。”
她不着痕迹的擦去泪痕,掀开锅盖,端出用大碗公装的白饭,上头果然淋了一小撮的肉汁,虽然她肚子也很饿,好想把它吃掉,可是想到有人也需要它,只好忍住。
“快点吃吧!”
他头颅微微一偏,狐疑的觑着她还闪着泪光的瞳眸,眼圈红红的,连鼻头也是红红的,还有微肿的左颊。“妳哭了?”
“没、没有。”元宝下意识的抹了抹眼角,不知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燕大不太相信真的没有,胸腔里有某种陌生又不知名的东西在燃烧着。“是谁欺负妳,我帮妳去杀了他。”嗓音倏地变得低沉危险。
元宝悚然一惊,“不行!”
“为什么?”他不懂。
她忙不迭的摇头,“没有人欺负我,真的,我没有骗你,大侠,你不能去杀人,杀人是不对的。”
“不对?”燕大的黑眸透着浓浓的困惑。“为什么?”
“呃……杀人本来就是不对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元宝一时之间被他问住了。“这世上没有人有权利夺走另一个人的性命,否则还要王法做什么?大侠,我不知道你们江湖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可是杀人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燕大怔怔的看着她,“义父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多杀几个人也无妨。”
“他说错了!大错特错!”她小脸一整,说得振振有词。“你的义父怎么可以这样教你?如果真的犯了法自有王法制裁,不可以随便杀人的,大侠,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他瞅着她严肃的表情,过了半晌,才愣愣的点头。
“噗!”元宝因他傻气憨直的模样而破涕为笑,虽然眼前的男人是个武功高强,可以飞逃谳地的大侠,却有可爱单纯的一面,和他的外型很不相衬。
疑惑的看着她吃吃笑着。“妳不哭了?”
“嗯,谢谢你,大侠。”
“为什么?”燕大满脸怪异的问。
元宝的嘴角噙着一抹真诚无伪的笑意,“什么为什么?因为我谢谢你吗?那是因为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至少这个时候有人可以陪我说话真好。”
“认识我很高兴?”头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说。
她用力点头。“嗯,大侠,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朋友?”这个名词他曾经听过。
“对,朋友。”她指着自己。“我叫元宝,以后你就叫我元宝吧!”
燕大动了动嘴唇,“元、元宝。”
“对,这是女乃女乃帮我取的名。”
他瞅着她亮晶晶的瞳眸,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他也傻傻的回视,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元宝只好主动开口问了。
“大侠,那你呢?我已经告诉你名字了,接下来换你说,你姓什么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保证不会跟人家说的。”
“燕大,义父叫我燕大。”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想问的是这个。
元宝扬高两边的嘴角,“原来大侠姓燕,燕大这个名字很好记。”
“义父取的。”这回他学聪明了。
她沉吟了下又问:“你义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他有些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义父就是义父,义父收养我,教我武功,给我饭吃,但是如果我没把事情办好的话,义父就会生气。”
“听起来他好像是个很严厉、很不好相处的人。”元宝颔了下首,表示了解了。“你肚子不饿吗?快吃啊!”
燕大摇摇头。“我不饿,已经吃过了。”
“你已经吃过了?”她心中一喜,为他高兴。“你找到工作了吗?”
他还是摇头。“府里的厨子煮给我吃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元宝怪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瓜子,她一直把他当作时运不济的落难大侠看待,结果是自己想太多了。“既然这样,那这碗饭我自己吃了。”
说完,元宝便端起大碗公坐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一脸津津有味,今晚她只吃了一点点,到这个时辰早就消化完了。
斑大的身躯也跟着一矮,就这么蹲在元宝面前看着她吃饭,似乎觉得很有趣,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元宝被盯得有些羞窘,有些不自在。“你、你不要一直盯着我啦!”
“为什么?”他问。
她一时语塞。
“为什么?”燕大不死心的又问。
被他这么追问,元宝这才吶吶的回答,“因为……我长得很丑。”
“不丑,妳很好。”他正经八百的说道。
她先是一怔,接着噗哧一笑。“大侠,你真有眼光,看得出我好的地方。”
“妳真的很好。”
“谢谢,这位大侠,你也很好。”
燕大偏头看着她,眼瞳透着一抹不该有的纯稚。“我很好?”
“嗯,你很好,是个好人。”
浓黑的眉峰揽了个死结。“好人?”
不要!不要杀我……
是谁派你来的?我跟你无冤无仇……
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只是无辜的老百姓……
燕大脑海中不期然的浮起一张张恐惧惊惶的脸孔,还有耳畔的尖叫大嚷……他是好人吗?如果是好人,那些人为什么看到他却这么害怕?
“大侠?”元宝见他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开口叫他。
他真的是好人吗?
元宝改唤他的名字,“燕大,你在想什么?”
听见她叫自己,他终于拉回飘远的思绪,盯着她看了好久,想象着元宝也跟那些被他亲手杀死的人一样,见了自己就跑,满脸的惊惧,不再亲切的对他笑,给他东西吃,燕大突然觉得很不喜欢那样,他希望她一直对他这么好。
“你怎么了?”
燕大说得好小声,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连头都抬不起来。“我不是好人,我不是。”
“大侠,你在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他在嘴巴里头咕哝着,“我不是好人……”话声未落,他已经站起,往外直直走去。
“你要走了吗?”元宝问道。
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不过希望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可以陪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