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震炎没有让人先行通报,单独来到栀翠园,因为他还有件事必须解决。
来到门外,曲起指节,才要往门上拍,就听见屋内传出一阵呕吐声,还有着急的低嚷,不由得中断原来的打算,驻足听下去。
“小姐的孕吐好像越来越严重,吃什么吐什么,镂月,你看该怎么办?”裁云手足无措的问。
镂月倒了香茗,让主子漱漱口。“小姐,还是让奴婢到药铺子买几帖安服止吐的药回来煎了喝,或许状况会好些,不然老是这么吐法很伤身体的。”
“不用了,万一让别人瞧见了准会起疑。”沈寒碧用手绢拭了拭唇角,拣了颗腌制的蜜饯含进嘴里。近来蜜饯总是不离她身,一天要吃上好几颗。“只要度过早上这段时间就会没事,你们不要太大小敝了。”
“奴婢是担心小姐的身子挺不住,要是病倒了就不好了。”
沈寒碧呵护着月复中的骨血,“我是有喜,又不是生什么大病,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落地,辛苦一点也是值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小姐?”裁云问。
娇容掠过一道忧愁。“只不过王爷眼中似乎只有那位温姑娘,她受了重伤,他便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压根忘了自己承诺过什么。”
“小姐不要胡思乱想,王爷不是那种人,他既然答应要迎娶小姐,必定会说话算话。”镂月向裁云使了个眼色。
裁云会意过来,马上帮腔说话。“王爷喜欢小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年小姐要是没有先嫁进杨家,现在早就是戈王妃了,只要小姐有喜的事能顺利瞒过大家,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嗯!”沈寒碧颔下螓首。
裁云扯开敏感话题。“小姐饿不?奴婢到厨房去弄些吃的来。”
沈寒碧打起精神来,“也好,最好清淡一点。”为了孩子,就算吃不下,也得勉强自己多吃点。
“是,小姐。”裁云缚身走向门口,不料才打开房门,乍然见到杵在外头的高大人影,像是做了亏心事,吓得三魂七魄全都飞了,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叫。“啊!王爷!”
在屋里头的主仆不约而同的睐向门口,果然见到龙震炎跨进门槛,脸上的血色猛地刷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才的谈话万一被他听见了,那么所有的计划不就曝光了。
“王、王爷?”沈寒碧捏紧手绢,面色如雪的唤道。
龙震炎脸色一沉,“你们全都出去,本王要跟你们家小姐谈一谈。”
“是。”镂月和裁云不敢不从,斜瞟了下苍白无助的主子,还是退了出去。
他踱向沈寒碧,脸上的表情深沉难测。
“碧姊,有身孕的人不要站太久,坐下来说话。”
“王爷,我……”她又心虚又羞愧。
“你什么都不用说,本王了解。”龙炎不但不生气,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孩子是杨家的骨肉吧?”
再也隐瞒不住,沈寒碧羞惭的垂下螓首。
“本王会派人到杨家通知他们,既然有了孩子,自然没有理由休妻,相信杨家也会重新接纳你。”
沈寒碧泪水盈睫的仰起娇容,“王爷曾说要娶我为妻……”她还抱着一丝希望,经过这些日子的富贵生活,享受惯了,也变得贪心了。
“本王要向你道歉。”龙震炎毫不迎避,坦承自己的过错。“碧姊,那天的话只是一时的赌气,并不是本王的真心话。”
她续着手绢,“一时的赌气?王爷对我真的毫无情意?”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要她放弃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她真的舍不得。
龙震炎苦笑一下,剖析自己的内心。“本王喜欢你,可是那份喜欢是种属于亲人之间的感情,就因为碧姊长得和先母极为相像,每次看着你,就会引起本王的思母之情,所以才会动了娶你的念头……”
“我的脸?”她怔怔的低喃,不禁想起有一回父亲看着她,半开玩笑的说她和远嫁京城的姑母简直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说是亲生母女,大家都会相信。“就因为这个原因。”
“对不起。”龙炎放段再次道歉。
沈寒碧娇躯微颤,“其实王爷真正爱的是那位温姑娘,赌气也是因为她。”
“是的。”他点头。
她吁叹一声,“我明白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到头来还是得不到。
“杨家的事本王会帮你处理,你就安心待产,另外本王会让总管请个妇科的大夫来帮你诊脉,以免有什么差错。”
“多谢王爷关心。”沈寒碧幽幽的说。
龙震炎颔首,转身离开栀翠园。
“小姐,王爷跟你说了些什么?”两个婢女紧张万分的冲进来问。
她苦涩一笑,没有说话,只是轻抚着小肮。幸好还有这个孩子,就算回到杨家,至少能帮她挣得一些地位,只希望老天爷帮帮她,让她生个儿子。
***
辫迷了七天七夜的温绮红,终于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平安的回到阳世,但因为身体过于孱弱,又躺了半个月才恢复元气。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唉!鳖着真好。”靠坐在床头上,想到还能张开眼睛看这个世界,顿时觉得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龙震炎尽避为她的苏醒而雀跃,但不善于甜言蜜语的他还是习惯性的跟她抬扛。
“哼!这就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ㄏㄡ,你居然骂我是祸害,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受伤的?”她鼓颊嗔骂,“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巴不得我死掉,这样以后就不会来烦你了对不对?你真没有良心……唔……”她别身抚着受伤的部位,伤口还是很痛。
他脸色丕变,迅速的掀开她的罩衣,察看伤口的情况。
“哇!你干什么?”温绮红拍掉他的大手,将衣襟扯回原位。“我还没成亲,你这样对人家动手动脚的,传出去很难听耶!”
“你以为有人敢娶你吗?”有了皇上踢婚,哪个男人跟天借胆,敢跟他抢!
温绮红气红了眼,哇啦哇啦大叫,“你咒我找不到相公是不是?哼!大不了本姑娘用买的,就不信没人肯卖!”
“除、非、他、们、想、死!”龙震炎怒咆,声音中的怒气教人不敢小觑。
她的火气也冒出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意思。”他把话丢回给她。
“我哪会知道,反正你就要娶亲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干涉谁。”
要不是念在她伤势未愈,否则龙震炎真想再证明一次给她看,让她明白他们之间老早就扯不清了。
龙震炎淡淡的说:“碧姊已经离开了。”
“虾米?你为什么要让她走?”
他横她一眼,“她有了身孕,当然得离开了。”
“ㄏㄡ,你这个男人有够差劲,弄大人家的肚子还想始乱终弃!”
温绮红哩啪啦的数落着。
“住、口!”龙震炎眼冒凶光的吼道。
温绮红经他这么一吼,内心深处那股曾经面临死亡的恐和不安全感顿时涌了上来,感到无比的委屈。“人、人家又没有说错,干、干嘛这么凶?枉费人家快要死掉的时候,还在后悔没有早点跟你说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他好像听到什么关键字眼。
她含泪的瞪他一眼,“我要回家养伤,不屑住在你的王府了。”
“不准!”没有时时刻刻盯着她,他会不放心。
“你这个暴君有没有一点人性啊?”温绮红瞠大乌眸,不可思议的大叫,“我要回我家也不行吗?”
龙震炎沉下脸庞,“不准就是不准,王府里有下人可以伺候,而且你现在还不适宜随便动,你就给本王老老实实的待着。”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况且有我娘在,她会照顾我。”
他还是那句老话,“不准!”
哇咧!“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也火了。
“只要你赶快好起来,到时你要怎么烦本王都行。”他月兑口而出的话语饱含着无限的深情。
温绮红呆了呆,“你……”
“当日本王之所以答应娶碧姊,主要是因为跟你呕气,想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并不是真心的,你真以为本王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吗?”他问。
她傻傻的点头。
“你……”龙震炎愤怒的瞪她,“难道你不相信本王要的人只有你?”
“呢,真的吗?”
龙震炎瞪大炯炯的虎目,红色的火光从眼底射出,看得她心里发毛。“本王对你如果不是真心,就不会为了一株小小的返魂草,欠阎无赦一个大大的人情,你还敢怀疑本王的诚意?”
“好、好!我相信就是了。”她害羞的绞着手指说。
他敛起怒容,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相信就好。”
“可是……”
“你还有什么意见?”龙震炎脸色又变得很难看。
温绮红面有难色的偷瞄他的脸色,“可是,我们温家的事业没有人继承怎么办?我从小唯一的志愿就是要成为史上最伟大的媒婆,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
“所以?”
她咽了下口水,“所以我们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他倒想听听着。
“吸,比说……你继续当你的王爷,而我就当我的媒婆……”她边说边观察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龙震炎微眯虎目,“然后呢?”
“当然了,王爷也可以偶尔上上妓院,解决男人的需要,我这个人很明理,懂得替你设想。”温绮红开始考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接下来呢?”他忽然有种预感,绝对不会喜欢她下面要说的话。
她双手拊掌,眼中冒出两颗梦幻般的星星。“当我们思念彼此的时候,就可以找个地方偷偷的见面,顺便共度良宵,就像一对奸夫婬妇——不是、不是,是恩爱的夫妻。”
“还有吗?”他的嗓音陡降了好几音。
温绮红全然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远景中,无法自拔。
“当然还有了,如果我们有了孩子,男娃儿就归你,女娃儿就归我,她可以跟着我性温,长大之后继承我的农钵,成为我们温家第二十代的传人,王爷,你说这个办法是不是很棒?”她兴致盎然的偏首微询意见,对上一张怒火中烧的铁青酷脸,骇得她险些从床上跌下地。
“你把本王当作什么了?种马吗?”他大肆咆哮。
她飞快的捂住耳朵,“你不赞成就算了,我们再想另一个。”
“不必!本王已经帮你想好了。”
噜一声,温绮红困难的咽了下口水。
“嗯……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是什么办法?”
“明天本王就进宫要皇上下旨赐婚,到时你不嫁也得嫁!”再待下去,他真的会失手掐死她,说完,踩着石破天的沉重脚步尽速远离。
“赐婚?”她抬高嗓音叫唼。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日之后,皇上的贴身内侍张公公带着圣旨来到大王府的麟阙楼,当着众人的面宣读皇上的旨意,唯一可以不用下跪的温绮红,还傻愣愣的坐在锦榻上,好几天还不了神。
“……钦此”
宣读完毕,龙震炎恭敬的双手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喜王爷、王妃。”张公公顺理成章的改口。
终于如愿以偿,黑眼中净是骄傲满意之色。“公公不必多礼。”
“另外皇上还特别要咱家送来千年灵芝,要给王妃补补身体,将来王生七八个小子都没问题,还请王妃收下。”他命令身后的小太监将精美木盒上,“这是莫大的赏赐,王爷和王妃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美意。”
温绮红抽搐着嘴角,哭笑不得。“多谢皇上……呕,敢问公公,皇上就只有交代这个而且吗?”
他偏头想了又想,“皇上的确只有交代这件事,咱家不会记错。”
“不对呀!”她怪叫一声,“当初是皇上自己答应人家,如果我有办法让王爷娶妻,就要封我一个金牌红娘的头衔,他怎么可以忘了?”
龙震炎大皱其眉,“不许放肆!”
“我哪有放肆,明明就是事实喔!”她咕哝的说。
张公公为之失笑,“回王妃,皇上当初确实是这么说过,可是现在要嫁给王爷的是王妃你本人,这世上岂有两头赚的道理。”
“可是,当初皇上又没说不行,现在才来狡赖,要是传扬出去,有辱皇上的诚信威严,会留给后代子孙一个不好的印象喔!”
“呃……”张公公她辩得哑口无言。“那王妃意欲何为?”
她笑眯了眼,“当然是请皇上补发给我罗!不过,最好能制成匾额,我好挂在我们温家的大门上宣告世人。”这下可以大大的威风一下了。
“咱家明白了,这就回宫复命去。”
龙震炎让内务总管代他送客。“公公慢走。”
“幸好我反应快,不然岂不是要不到了。”温绮红一面发着牢骚,一面摊开明黄色绸布裁制的布轴,“原来圣旨长这个样子……跟戏台上没啥两样嘛!”
他将圣旨收了回去。“你都要嫁给本王了,还要那些干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咩!”她没好气的说:“只要有这块匾额,就可以光宗耀祖,证明我没给祖先漏气,我娘在亲戚朋友面前也会有面子,亻ㄡ,可见你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用心。”
“有我这个女婿,她已经够有面子了。”真不晓得她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温绮红用手指括了下他的面皮,“羞羞脸。”
“伤还痛吗?”龙震炎坐在床沿,将她搂在怀中问道。
她白他一眼,“当然痛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看,所以婚期最好再延后一个月,等我能下床再说。”
龙震炎霸道的说:“没关系,本王可以抱着你拜堂。”
“你、你是故意要跟我吵架的是不是?”真会给他气死。
他挑毋的咧开大嘴,朝她附牙咧嘴。“这是本王这辈子最大的乐趣。”话中的情意也只有自己明白。
“亻ㄡ,我都没有计较你用这种小人步数了,你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不嫁了,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本姑娘也不嫁!”
“本工不在乎成亲那天有个五花大绑的新娘子。”龙震炎漾起气死人不偿命的恶劣笑容道。
温绮红作势挥拳打他,“你敢!”
“小心伤口。”
“不要你假好心,唔……”
“你看!又痛了是不是?”
“都是你害的!”
“闹够了没?”
“你又吼我?本姑娘不嫁啦……”
***
一年后
下了早朝,意气风发的戈王爷回到麟阙楼,房内空荡荡的,不见该在的人在场,整张脸顿时拉得长长的。
“王妃到哪里去了?”他有预感自己后半辈子会常常说到这句话。
内务总管畏畏缩缩的上前回话,不敢直观主子的怒眸。“呃……禀王爷,王妃她……他逛街去了。”
他再次低咆,“逛街?”
“是、是逛街。”看来,还是提早退休活得比较久。
瓣王爷阴冷的瞪着他,“你应该知道欺骗本王的下场。”
“呜呜……王爷,是王妃要奴才这么说的。”内务总管马上识时务为俊杰的改变供词,唏哩哗啦的哭诉着。
“好,很好,她在哪里?”
内务总管牙齿打颤,“温、温家祖厝。”
谤本不必听他说出答案,戈王爷老早就猜到了,连朝袍都来不及换下就赶着去逮人,留下劫后余生、浑身虚月兑的内务总管跌坐在地上喘气。
胯骑在黄源骏马上,雷霆万钧的来到温家祖厝,住在附近的邻居似乎对这种奇特的现象已经见怪不怪,觉得稀松平常。
就见戈王爷翻下马背,穿过温家大门,门上还高悬着御赐的匾额,上头还有皇上亲笔所写的“金牌红娘”四个金色大字,可谓是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慢慢来,我们温家作的媒可是有当今皇上认证,保证每到都能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瓣王爷矗立在店口,看着里头挤满了人潮,将坐在大椅上的清秀少妇团团包围住,只见她游刃有余的招呼上门的客人,脸上从头到尾都笑咪咪的,让他额上的青筋不禁暴凸。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保证明年大婶就可以抱孙子了。”她乐不可支的振笔疾书,在小册子上记录对方的资料。“下一位还有谁……咦?怎么跑光了?”
原本还黑压压的一间全是人,才一眨眼工夫,全跑得不见人影,仔细一看,才知道她又被逮到了。
“呵呵,王爷,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冷冷的讽刺,“已经不早了,再晚一点,你这份兼差就要变成正职了。”
“不要这么说喔!大家都那么希望我帮他们作媒,我也没办法。”清秀少妇——也就是戈王妃佯作无奈的叹道。
自从嫁入王府,紧跟着娘亲也宣布退休,轮流到六个姊姊家去住,顺便游山玩水,她就成天没事,所以偶尔回家兼差,夫妻俩有时会为了这件事争吵,可是床头吵、床尾和,基本上只要别太过分,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可是好景不长,这种日子就要结束
了。
“你忘了自己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吗?方才屋里挤满了人,万一不小心被撞到,摔倒了怎么办?”戈王爷火冒三丈的吼道。
瓣王妃缩了缩脖子,“我、我自己会小心的。”
“本王一点都不相信你的保证。”他动作不敢过于粗鲁的扶着她的腰。“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该回家了。”
她动作迅速的将小册子藏进怀里,不然铁定被没收。“王爷,你希望我生的这一胎是男的还是女的?”
“都好。”
“这样啊!万一是女的,你会不会失望?”
瓣王爷斜睇她一眼,“不会,你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哪有,人家只是随便问问。”
他凉凉的说:“我的女儿只能姓龙,别想让她姓温。”
“我又没说什么。”她低头嘀咕着。
“没有最好。”
大王妃很不服的嗔向身旁高大的夫婿,嗯哼!总有一天,她会想出办法来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