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露将至。
盼弟跨进婆婆的寝房,听到她终于肯见自己了,更是不敢怠慢,马上放下手边的事,立刻赶来。
“婆婆有事找我?”盼弟屏息地问。
孙氏靠坐在床柱上,病恹恹地揉了揉鬓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听说婢女说你天天来请安,想说再不见你,好像我这个当婆婆的心眼有多小、看你不顺眼、老爱挑你的毛病,所以就要人找你来了。”
“谢谢婆婆。”盼弟更加确定自己没有错,只要有诚意,对方一定感受得到。“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就倒杯热茶给我。”孙氏话说得有气无力的,不过就是在等待她这声“谢谢”,要盼弟感激自己肯见她。
她马上走到桌旁倒了杯热茶,恭敬地说:“婆婆请喝。”
“嗯。”接过盼弟呈上的杯子,孙氏继续演戏。“唉……”
盼弟见孙氏叹了口气,这才敢抬眼看她,见孙氏气色不太好,免不了关心地问:“婆婆哪里不舒服吗?”
“还不是被那个不孝子给气的,都过了这么多天,连看也不来看我,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娘。”孙氏抱怨地说。
“婆婆,真是对不起。”盼弟替相公道歉。
孙氏偷觑她一眼。“这又不是你的错,自己生的儿子,我又能怎么办呢?也只不过是希望他能来探望我,然后跟我低头认错。”
“我……”盼弟面有难色,因为这件事她也跟相公提过好几次,不过相公就是坚持不肯一起来请安。
“连你也帮不上这个忙吗?”孙氏口气一冷。“我还以为煜堂喜欢你,只要你说的话,他一定听。”
“可是……”盼弟咬了咬唇,她多少也猜得到这对母子有心结,至少相公有,因为被生下自己的娘亲伤害过,那个结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打开,因此才不想强迫他来探望婆婆。
“算了!”孙氏右手一挥,又叹了口气。“连媳妇儿都不肯帮我,说不定真的得等我死了,那个不孝子才能来看我。”
“婆婆不要这么说……”她好为难。
孙氏用手绢拭了一下眼角,呜呜咽咽地哭诉:“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为后半辈子可以依靠他了,想不到有了媳妇儿,就不要我这个娘了。”
“婆婆,不是这样的……”盼弟担不起这种罪名。
“难道不是吗?”说着,孙氏连声音都哽咽了。“我只不过是要他来跟我认错,真心地道个歉,就这么困难吗?”
“我、我试试看就是了……”盼弟握紧了下拳头,硬着头皮答允。
“你真的肯帮我?”孙氏眼底惊过狡黠之色。
“是,婆婆。”盼弟不答应也不行了。
“那就拜托你了,现在才知道有你这个媳妇儿似乎也不坏。”孙氏夸了两句,脸上笑得慈蔼,让盼弟想把话收回去也没办法。
“婆婆,我先回去了。”说着,盼弟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眼看目的达到,孙氏马上破涕为笑,跟着掀被下榻。
“想跟我斗,你还早得很。”孙氏也是相当了解自己生的儿子,最恨别人指使他去做任何事,那只会让他反弹更大。
“二夫人这招真是高明。”婢女呈上参茶。
“那是当然了。”孙氏得意洋洋地说。“煜堂可是我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让其他女人抢走。”
***
当晚戌时——
盼弟端着热水走进寝房,接着蹲在床前,帮自己的相公热敷右腿小腿,然后再为他按摩,这已经是每天夜里必做的事。
“你也不必每天帮我做这些,等真的不舒服再做也不迟。”风煜堂故作不耐烦地说道。虽然很喜欢盼弟为他做这些事,但却不想让她太辛苦。
她倒是不以为意。“等到感觉到不舒服时已经太迟了,何况这些不过是小事,一点都不累,相公就让我做吧。”
“是你自己要做的,可不是我逼你的。”风煜堂还是无法坦然说出心中的感谢和情意。
知晓他就是爱面子,还有口是心非,盼弟笑吟吟地接腔。“是,不是相公逼的,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你、你想做就做吧。”风煜堂困窘地别开头,不想看她的笑脸,因为他知道早就被识破了。
“谢谢相公。”盼弟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不过心里却是千头万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等到帮相公热敷完,也按摩过了,盼弟先将面盆搁在房外,然后关上门扉,先起个头。“相公,今天早上我去看过婆婆了……”
他用手巾擦干脚上的水,凤眼淡淡一瞥。“她跟你说了什么?”
盼弟支吾了下,才说:“婆婆说已经好几天没看到相公了,说怎么都没去跟她请安,她很难过,看起来气色也不太好。”
“喔。”风煜堂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就是故意不去,想看看接下来娘亲会使出什么手段。
“明天早上相公是不是可以——”盼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冷地打断了。
风煜堂把双脚伸进被窝,低喝一声:“不去!”
“相公。”她叹道。
他沉下俊脸,拒绝再讨论这个话题。“好了,该歇着了。”只要想到那天娘打了盼弟那一巴掌,还是很生气,这样的在乎让他手足无措,也难以启齿。
“可是……”盼弟夹在中间真的很为难。
“别让我再说第二次!”他口气更冷。
盼弟垂下眼帘。“是,相公。”
等她在床榻上躺上片刻,身边的男人已经睡着了,盼弟却没有睡意,只是想着明天婆婆问起,该怎么回答才好。
就这样,盼弟一整夜都睡睡醒醒的,等到天亮,寝房里却只剩下她一个人,这阵子总是陪自己用早膳的男人已经不见人影。
相公生气了吗?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开这对母子之间的心结。
“三少夫人怎么不吃?是没胃口,还是不舒服?”小翠见主子居然连筷子都没动一下,这可是很反常的行为,连忙担心问。
经婢女这么一问,盼弟才发现自己烦恼到连最爱的白米饭都吃不下了。“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小翠也就信以为真。“要不要再歇会儿?”
“不用了,我还得去跟婆婆请安。”她很快地吃了点东西,便心神不宁地去面对婆婆的质问。
经过府里的奢华园林,已经开始蒙上冬天的颜色和气氛,不过盼弟没有心情去欣赏,只有忐忑不安,真希望不要太快走到目的地。
饼了片刻,终于还是来到婆婆的房门外,她深吸了口气,这才举手敲门。
“三少夫人请进。”婢女前来应门,并让到一旁。
盼弟紧张到膝盖都在发抖,举步维艰地走向倚在床头的中年美妇,福了。“婆婆今天身子好点了吗?”
“哎!没见到煜堂,我怎么好得起来。”孙氏语带责备地说。
她唇角微僵。“相公他……他……”
孙氏接下盼弟说不出口的话。“他不肯来看我这个娘对不对?”
“对不起。”盼弟把头垂得更低。
闻言,孙氏一脸嘲弄。“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教我怎么疼你这个媳妇儿?我还真是命苦,想要一个能干的媳妇儿,这个愿望连老天爷都不肯给,算了!我以后都不拜托你了。”
听婆婆这么抱怨,盼弟不禁感到羞愧。“我会再劝相公,直到相公愿意来探望婆婆为止。”
“好吧,就再相信你一次。”孙氏虚情假意地笑说。
“婆婆不要这么说,我一定会求相公来的,请婆婆不要担心。”盼弟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就拜托你了,媳妇儿。”只有在必要的时候,孙氏才会用上“媳妇儿”这三个字。
而这三个字也让盼弟的压力更大了。
必到居住的院落之后,始终没看到风煜堂的身影,盼弟只能坐在房里等待,在脑中反覆思索该用什么说词来劝他比较恰当。
一直等到用晚膳时,风煜堂才现身。
“小翠,再多准备一副碗筷。”见到相公走进寝房,盼弟不由得面露喜色,马上吩咐婢女去张罗。
小翠快快出去了。
“我还以为相公出门去了。”见风煜堂神色跟平常一样,盼弟才松了口气,还真担心他从昨晚气到现在。
风煜堂在桌案旁落坐。“我在二哥那儿,跟他聊了一会,你要是真的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既然相公在府里,当然要等相公了,免得相公又怪我没有‘以夫为天’了。”盼弟笑吟吟地说。
他佯哼一声。“只要你心里记得就好,我也懒得把这四个字一直挂在嘴边。”
“是,相公。”盼弟笑到双肩抖动。
待婢女又送上一副碗筷,盼弟便让她先退下,不用在旁边伺候。
“相公请用。”盼弟盛了碗白米饭,然后递给风煜堂。
风煜堂不客气地接过去,然后吃了起来,见盼弟光顾着吃白米饭,他难得主动为她挟菜,直到堆成了小山。“多吃一点……”这样的动作出乎他意外的自然,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
“谢谢相公。”她羞涩地说。
他假装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再把自己养胖一点,瘦巴巴的实在不好看,别人还以为你被虐待了。”
盼弟已经吃得满嘴的菜,听了这番话,只是用力点头。
“不要噎到了。”风煜堂一面说,一面盛了碗鸡汤,放在盼弟眼前备用。
她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喝着相公亲手盛的鸡汤。“要是我变得太胖了,相公可不能嫌弃。”
风煜堂低嗤一声。“我是那么肤浅的男人吗?外表美丑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
“是什么?”盼弟膛眸问道。
“是心。”是那一颗爱我、在乎我的心。他在心里补充。
盼弟一脸认真地说:“相公尽避放心,我的心不会变的。”
“口说无凭,我会等着看你的表现。”风煜堂明明心里很高兴她这么说,不过嘴里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是,相公。”她一脸笑意晏晏。
接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饭,享受这温馨宁静的时刻。
相公此刻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如果现在提去探望婆婆的事,应该会答应吧?盼弟不时的偷瞄身旁的男人,揣揣不安思忖。
“你想说什么?”风煜堂早就察觉到她的视线。
“相公……”盼弟思索着该怎么说才不会惹恼他,君羊耳卯制作,偏偏自己的口才又不是很好,所以说得吞吞吐吐的。“如果是我求你做一件事,你肯答应吗?”
他俊脸一冷。“那要看是什么事。”
“就是去探望婆婆……”瞥见风煜堂脸色又变得难看,盼弟一股作气地把要说的话说完。“不管有再多的不满和怨气,婆婆还是生下你的亲娘,所以我求你去看看她吧。”
“如果我还是不去呢?”他阴阴地问。
“即便是为了我也不愿意吗?”盼弟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固执。
“为了你?”风煜堂目光倏冷地喃道。
她真的好恨自己不够聪明,说服不了这个男人,只能用这种方式。“相公要是真的喜欢我,当我是你的妻子,就该听我的劝,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相公好……”
“你这是在要胁我?”他目光升起一抹嫌恶。“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因为我不再讨厌你、嫌弃你,就该听你的摆布吗?你也跟她一样,妄想控制我?”想到盼弟也跟娘亲一样,就让风煜堂开始失去理智。
“我是生你的娘,难不成还会害你……”
“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娘,你就乖乖地照做……”
风煜堂抽紧下颚,就因为她是生自己的女人,这辈子都无法摆月兑,只要听到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做的全是伤害他的事,他就好心寒,但他也只能一再的被利用,只因为他们是亲生母子。
想不到他唯一心动的女人、妻子也说同样的话。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盼弟一脸慌乱,没想到他会这么误解。
风煜堂把筷子用力一放,霍地站起身来,表情冷到了极点。“那么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对你好了,你就有权利命令我。”
“相公,我并不是在命令你,我只是希望你和婆婆能够和好……”她小脸发白地喊道。
他冷愣地。“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盼弟脑子里一片混乱。“为什么不用操心?我是你的妻子……”夫妻不就是互相扶持,遇到困难要一起面对?
“对!你是我的妻子,所以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该待的地方就好,什么都不用管,你明白了吗?”丢下这句话,风煜堂寒着俊脸,拂袖而去。
她梗声唤道:“相公……”
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盼弟真的想不通。
“难道我想帮他也错了吗?”盼弟跌坐回凳子上,眼眶整个泛红,可是她不许自己掉泪,只想等相公回来,再跟他解释清楚。
只不过盼弟等了一晚,风煜堂都没有回房。
她一个人躺在床榻上,似乎睡着了,不过又好像醒着,作了一个已经不太记得的梦,直到听见远处传来鸡啼,盼弟才睁开眼皮,模了模身旁的空位,它还是冷的,知道相公这次真的生气了。
天亮了,小翠进来伺候主子梳洗,然后把早膳端进来。
“你知道三少爷昨晚睡在哪儿吗?”盼弟忧愁地问。
罢刚就注意到主子苍白的脸色,所以小翠小心翼翼地回道:“因为没看到伺候三少爷的阿贵,所以三少爷可能昨晚就出去,不在府里头……三少夫人是不是跟三少爷吵架了?”
她牵强一笑。“有一点吧。”
“三少爷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还是先用早膳吧。”小翠安抚地说。
于是,盼弟心不在焉地扒着碗里的白米饭,却觉得食不下咽,这碗白米饭已经不再那么吸引自己了。
才吃了几口,盼弟便摇了摇头,让小翠把东西撤下去。“以后不用帮我准备那么多菜,不然吃不完浪费了。”
小翠回了声“是”,便先退下。
“相公到底去哪里了?是住在朋友家里吗?”盼弟口中低喃,却只能坐在房里等待着。
一直到接近中午,风煜堂被小厮搀回房来,只见他似乎有些宿醉未醒,连路都走得歪歪斜斜。
盼弟马上起身迎接。“相公,你回来了。”
“不要碰我!”风煜堂攒着眉头,一把挥开她伸来的小手,全身散发着排拒的气息。
她小脸一僵。“相公昨晚去那儿了?我很担心……”
风煜堂逸出嗤哼。“你想知道?”
“嗯。”盼弟愣了一下才点头。
风煜堂冷笑一声。“我上青楼找姑娘去了,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虽然这么说很幼稚,可他就是想证明谁也别想要胁自己。
“原……原来是这样。”盼弟脸上的血色褪去,可是她又不能阻止相公去那种地方,只能努力忽视心如刀割的疼痛。
“你有意见吗?”他嘲讽地问。
盼弟挤出一抹笑靥。“没有,我去让人准备醒酒茶。”
“不必,我睡一觉就好。阿贵,还不快过来伺候……”风煜堂坐倒在床沿,朝小厮吆喝。
她原本要上前的势子打住了,只能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小厮帮相公月兑下直裰和鞋。
“谁都不准吵我!”说完,风煜堂倒头就睡了。
待小厮退下,盼弟双脚像是生了根,脸色也一片惨白,只觉得心口好痛,两天前还觉得自己好幸福,可是此刻却打心头开始发冷,还一直蔓延到了全身。
是她不该去关心自己的相公吗?
一切都是她的错吗?
终于,盼弟移动娇小的身子,像一缕游魂般往房外走去。
不可以哭……
娘在临终之前握着她的手,嘱咐她要坚强一点,要好好照顾爹和两个年幼的弟弟,所以不能轻易落泪。
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境,她都不能被打倒。
盼弟来到位在府里最后方的院落,来到了两个弟弟的寝房,因为永冬害怕一个人睡觉,非要哥哥陪着不可,所以永春干脆跟弟弟一起睡。
“姐姐!”正在吃饭的两兄弟见到她进门,都开心地奔上前去。
年纪较大的永春盯着她,问道:“姐姐吃过了吗?”
她硬挤出笑脸来。“我不饿,你们吃。”
“姐姐怎么了?”永春盯了半晌便开口问。
不想让他担忧,盼弟摇了摇螓首说道:“姐姐没事。”
“姐姐都在哭了,怎么会没事。”他不相信。
“姐姐哪里在哭?”盼弟模了模自己的面颊,上头是干的。
“姐姐的眼泪是在心里头,别人看不见,但是我可以看得到。”永春一眼就看透姐姐眼底的悲伤,他已经有好一阵没看到,以为姐姐现在过得很好,看来并不是,让他相当愤怒。“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
她弯下腰来,用笑声来掩饰快要逸出唇畔的哭音。“你姐夫对我很好,怎么会欺负我呢?你只要用功读书,其他的事都不用去想。”
永春轻抚着姐姐没有血色的小脸,愤怒之余也作出了决定。“如果姐姐在这里不快乐,咱们可以回以前住的家,就算是间破屋子,也没有白米饭可以吃都没关系,只要咱们三个人在一起,都不要分开就好。”
大弟贴心的话让盼弟倏地红了眼眶。“那怎么行?你跟永冬还小,需要吃东西才能长高,不能老是饿肚子。”
“我不怕挨饿!”永春只希望姐姐得到幸福。
身旁的永冬也大声地跟着哥哥喊着:“我也不怕挨饿!”
“姐姐真的没事……”盼弟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
“姐姐不要老是为我和永冬着想,这样我会更难过的。”永春泛出不同于这个年龄的苦笑。“因为姐姐不快乐,我也一样会不快乐,还有欠姐夫的那三十两银子,等我长大之后会想办法还给他,姐姐不用担心。”
“永春……”她喉头哽住了。
“姐姐一直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和永冬,已经做得够多了,就算吃不到白米饭,可是总比在这儿受人欺负来得好。”他抡紧搁在身侧的小拳头。“咱们穷归穷,但是还有骨气,不要让人瞧扁了。”
“可是骨气没办法让你和永冬三餐都吃得饱饱的……”说着,盼弟已经不争气地落下泪来。“我也答应过爹要照顾你们,直到你们长大成人……”
永春用袖口帮姐姐擦去泪水。“爹已经不在,也管不着了,所以姐姐不必理他,只要咱们决定就够了……就算真的会饿死,我也不怕。”
“永春……”她泣不成声地张臂抱紧大弟。
年纪小的永冬也扑过来。“哥哥不怕,我也不怕。”
“姐姐,咱们回家吧……好不好?”永春真的好舍不得姐姐再为了他和永冬而受苦了。“好不好?”
“我以后也不会再喊肚子饿了……”永冬也跟着哭了。
“傻弟弟……”她将两个弟弟好不容易养出了点肉的小小身子搂住,紧闭下眼皮,让一颗颗泪珠滚落下来。“好……咱们回家……”
在这座府里,让盼弟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真的需要有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个晚上,好好思考以后的事。
于是,盼弟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心想应该也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去向,便带着两个弟弟步出风家大门。
***
“嗯……”风煜堂从酒醉中醒来,看了下窗外,天色早就黑了。“盼弟……盼弟……我要喝水……”
他捧着快要爆炸的脑袋坐起身,只见到桌上的烛火,不见妻子的踪影,表情有些不悦。
“阿贵!阿贵!”他连叫了好几声。
接着便见到小厮神色匆忙地推门进来。“三少爷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风煜堂低头穿上鞋。
“已经快亥时了。”小厮捧着袍子过来说。
“三少夫人呢?”他眉头蹙紧。
小厮一面伺候主子着装,一面回道:“呃,奴才也不太清楚,小翠说她已经一个下午都没见到三少夫人了。”
“八成找她那两个弟弟了。”风煜堂不用问也猜得到。
小厮又摇了摇头。“三少爷,三少夫人的那两个弟弟都不在他们房里,大少夫人和玉疆少爷也在找他们。”
“他们也不在?”风煜堂揉了揉眉心,这才站起身来。“再多派点人去找找,一定是在府里某个地方。”
“回三少爷,真的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到三少夫人。”小厮不敢吵醒主子,否则早就想说了。
风煜堂听了大皱其眉。“不可能!这府里再大,不可能连一个大人两个小阿都找不到,再去找。”
“是。”小厮只得再去找人帮忙。
待小厮走后,风煜堂摇蔽地来到桌旁,自己倒水来喝。“夜都深了,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才这么说,他便想到睡着之前,似乎和盼弟说了什么,可是这会儿头很重,也很乱,怎么都想不起来。
风煜堂恼怒地喃道:“待会儿见到她,得好好训一顿不可。”
他在房里等了半天,小厮才去而复返。
风煜堂坐在凳子上问:“找到人了吗?”
“三少爷,方才有人去问了门房,门房才说差不多未时左右,三少夫人就带着她的两个弟弟出门去了。”小厮回答得满脸疑惑。
“出门去了?”风煜堂一脸不解。“门房有没有问她要上哪儿去?”
小厮摇了下头。“门房说他没想到要问,只说三少夫人既没让人准备轿子,也没说要乘坐马车,就牵着两个弟弟离开府里了。”
他沉下俊脸。“为什么没有问?”
这个问题小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都是些没用的奴才……”风煜堂低咒一声,然后起身在衣箱中翻找,见到盼弟的衣物都在,铜镜前还摆了常用的珠簪发饰,什么也没带走。“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三少爷……”小厮期期艾艾地说:“三少夫人会不会回娘家去了?”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回娘家?”风煜堂狐疑地看着他。
“因为三少爷跟三少夫人说昨晚睡在青楼,三少夫人听了很伤心,所以奴才才会这么想。”小厮大着胆子把话说完。
经小厮这么提醒,风煜堂想起他的确为了赌气而这么说,其实只是睡在朋友的府里。“很好!她想要回娘家,那就回去好了。”
“三少爷不去接三少夫人吗?”小厮小声地问。
他哼了哼。“不去!”
“三少爷……”小厮欲言又止。
“你可以下去了。”风煜堂低咆。
“是。”小厮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风煜堂听见门扉关上,才烦躁得来回踱步。“居然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回娘家,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相公吗?”
没错!他是生气,气盼弟跟娘一样,非要强迫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就像被踩到了痛脚,让他毫不留情地展开反击。
可是风煜堂从没想过要她回娘家,只要她以后别再犯就好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程度,结果那个女人竟然就这样一走了之……
败好!
他绝不会去接她回来!
尽避心里是这么想,可是风煜堂却在床榻上辗转难眠,怎么也沉不住气,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爬了起来。
风煜堂脑中不禁又浮现盼弟夜里端来热水,温柔地帮他敷脚、帮他按摩的情景,想到那张故作勇敢的小脸,只有两个弟弟的事才能让她暂时忘了坚强,失控地掉下泪来,明明应该气恼那些泪水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流,可是却很清楚就是因为这样才对盼弟动了心……
就算嘴里说不会去接她,但是风煜堂知道自己还是会去的,只因为他多么喜欢盼弟的陪伴、多么心疼盼弟的傻气,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取弟弟们的幸福,这样的女人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就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的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
是他反应过度吗?
风煜堂不禁问着自己,因为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害,让他太过恐惧,所以才会一下子把她的话往最不好的方向去想,盼弟又真的做错了什么?
他瞪着窗外的淡淡月光,等待天明到来。
等待去接妻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