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琪清醒后得到的好消息是黎万福再度被捕入狱,这次他动手打人以及勒索的经过全被监视摄影机录下,而且黎万福假释期间犯下的罪行,刑责可望加重。
不过悦琪的脑震荡仍让所有人不敢掉以轻心,深怕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更何况她还直接倒向碎玻璃,身上到处可见被玻璃割伤的伤口,所以薛秀丽和美云整天寸步不离的守在医院里。
“还好这么漂亮的脸蛋没事,可真把我给吓坏了!”薛秀丽心有余悸的说,“悦琪,以后如果再发生这种事就跟我讲一声,我可以给他钱,只要你平安就好,我多怕你就那样一倒不起啊!”
“还好脸没事,要不然我以后怎么把金龟婿!”悦琪倒是很看得开,还会开玩笑。
“你还没放弃把金龟婚的梦想啊?”美云白了她一眼。
“当然,我得找个有钱人帮我还债啊!”悦琪笑咪咪的说。
“还什么债?”薛秀丽一脸疑惑的问。
“医药费、我跟铭恩的房租,还有工作室的装潢……”悦琪望箸薛秀丽,歉然道:
“薛姊,我真的很抱歉,那么贵的装演……我想我得加把劲把个超级金龟婿才赔得起了。”
“别讲那些,多伤感情哪!”薛秀丽握着她的手,“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你跟美云重新建立了我的信心,那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我只要你赶快好起来就好了,要多少钱以后我们都可以赚。”
“对啊,傻瓜。”美云点点她的鼻子,“钱的事就算没有薛姊也还有我顶着,反正你快点把身体养好就好了。”
“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这几天应该可以出院吧。”悦琪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工作了。
“急什么!堡作室也要这几天才会装修完毕,这一次薛姊找来设计师用了打不破的材质,感觉还不错。”美云对新设计颇为赞赏。
“嘿嘿,设计师该不会刚好也是个金龟婿吧?”悦琪不怀好意的望了好友一眼,“看你这么欣赏他的作品。”
“哼!你敢说我?”美云瞪了回去。“另一只金龟被挡在病房外好几次,不晓得是谁不肯把握,还敢说我呢!”
一提到霍楠军,悦琪的脸就染了一层霜。
既然已经说了两个人这辈子是不可能的,就没必要见面。
即使……他说了要结婚。
“别提了。”薛秀丽拉了拉美云的衣角。“让悦琪好好养病比较重要。”
“好吧,那我出去叫他走吧。”说完,美云站了起来。
“美云……”悦琪喊住她。“叫他别再来了,我不可能再见他……”
“真的?”美云怀疑的问。
“嗯。”悦琪点了点头,头一晃动就发疼。
“好吧。”美云耸耸肩,离开了病房。
“薛姊,对不起。”霍楠军毕竟是薛姊的儿子。
“别这么说,虽然我很想要你当我媳妇,但是我知道楠军的脾气,我也能体会你的感觉……”同是过来人,与其嫁给一个幻想中的白马王子,然后看着幻灭,悦琪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就照她的意思做,她不会偏袒儿子。“楠军都不确定自己能定下来,谈结婚太遥远了。”
“是啊……”悦琪落寞的笑了。“真的太遥远了。”
“哼!”美云气冲冲的进门。“薛姊!你儿子是吃了什么火药了!”
罢才在大厅跟霍楠军打了个照面,她好歹也是个美女,朝他点了头他竟然瞪了她一眼,还把头扭开假装没看见。
“最近楠军睥气很差呢。”薛秀丽摇摇头。“奉元的人看到我就苦笑,几个高级主管都来跟我抱怨过了。”
两个人的谈话声对悦琪来说好像成了静音,只见她充耳不闻的盯着电脑,测试着最新的设计。
“好了,没问题。”他在纸上做好记号,然后把档案传给美云。“美云,我把二十七号传给你,已经完成了,你可以联络客户了。二十八号我昨晚回去做了一些,我想今天我可以做到二十九号……”
“悦琪?”薛秀丽有点不敢置信,一般人需要做一星期的工作量,悦琪竟然只花了两三天就完成,而且质感不错。“你多久没睡觉了?”听管理员说悦琪几乎每天天一亮就到工作室。
悦琪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忘了。”
“这种事也能忘,你这几天每天就只吃一餐,而且严重的睡眠不足,你在拚什么啊?”美云承认自己也是爱钱一族,但她也没像悦琪这么不要命的工作过。
瞧她脸上挂着倦意,发丝也失去了光泽,整个人甚至瘦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铁定吃不消。
“你想累死自己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啊。”美云拉住她的手臂,“你看你,瘦得太离谱了。”
“悦琪,你是不是缺钱?”这么死命的工作除了为钱,还有什么?
“钱当然、水远不嫌少。”即便说话的声音总是带着愉快,但是看她那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实在让人担心。
悦琪也顾不得去想别的,一心只想多赚点钱,头等病房一天要价好几千,她一连就住了半个多月,还有工作室的装演,如果还不了这恩情,她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离开?当然,这是一定的,她怎么能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即使薛姊对她那么好,但薛姊终究是霍楠军的母亲,霍楠军心情不好多半与她有关,如果她一直持在这里,他心情当然不好,而她也是……知道对方的存在都不好过,她只想离这儿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是她不想欠了人家一堆恩情拍拍就走,除非她存够足以还给薛姊的钱,只要先还了这个债,之后铭恩当兵,她可以一个人租个小房子,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再说父亲的刑期也只是判了几年,他一出狱后还是会来找她,她得先离开这里,免得到时候又惹来麻烦。这种每逃诩活在担心受怕里的日子,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如果身边的人跟着遭受池鱼之殃,更是让她难过不已,她不想过几年后发现自己又得面临一次恐怖骚扰,这一次她要走得远远的!
“这么拚做什么?你不是想嫁个金龟婿吗?”美云好奇的问道。
“别提了,这年头哪来的金龟……”
卑还没说话,悦琪突觉一阵晕眩反胃,看得其他两人又是一惊。
“你怎么了?还好吧?”美云紧张的问。
打从悦琪脑震荡后就经常这样,医生说脑震荡的后遗症就是偶尔会感到头晕和恶心。
“悦琪,你是不是该去医院检查看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脑震荡应该要好好休息,你几乎没休息多久就又开始工作,而且工作量有增无减,每天又睡眠不足,就算想赚钱也应该要把身子养好。”薛秀丽看在眼里着实有些心疼,不明白悦琪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工作。
“青春有限,只能趁现在多拚点。”悦琪忍着嗯心感回道。
“我们可以帮你啊!”
“我给你们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她一想到上回父亲到这儿摔烂了薛姊的骨瓷咖啡杯,就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傻瓜,说那是什么话,这么讲太见外了。”薛秀丽知道她仍在为之前的事不安。
“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敢想像几年之后他出狱了,情况又会是怎么样?”她不相信父亲关个几年就会变好。
“找个男人保护你啊!”美云提议道。
“有用吗?我还不是照样脑震荡。”悦琪开玩笑的说。
怎知话才一说完,她便瞥见霍楠军就站在门口。明知打从那一夜她哭着离开他的公寓后,两人就不再见面了,在医院里明知他就在身边,她也不肯醒来,可是……怎么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他已经有许久不再下楼了,霍楠军明知道自己在这儿工作,又怎么会来呢?悦琪低着头不敢再往他所在的位置望去。
濒楠军铁定听见她的话,这下又要误会她认为他没有保护好她,其实她并不是这个意思,更何况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亲密爱人了。
“妈,你不是要去看爸?”
濒楠军虽然是对着薛秀丽说话,但那灼热的眼神却盯得悦琪的后脑直发烫,而她压根不敢抬起头看他。
完了!他看起来很火。美云用电脑传了个讯息给悦琪,还偷偷跟她使了个眼色。
看了美云传来的讯息,悦琪心底又是一凉。
抬头望着他和母亲离去的模糊背影,她只能忍着心痛。
她早就没有立场再去跟霍楠军解释什么了。
“……一天到晚加班,我听铭恩说工作室的工作做完,她还接了其他的案子回家做,就像不要命似的,而且自从脑震荡后她常常不舒服,情况很糟”
薛秀丽其实是想帮悦琪解释,没想到才讲到一半就被打断。
“你也在指责我当时没有保护好她吗?”霍楠军铁青着脸问。
“当然不是!”薛秀丽急着澄清。“我当然知道你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尤其当时你和她已经……”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她说分手就分手,我也没答应啊!”霍楠军很难不对悦琪说的话产生反应。
“儿子,她并没有怪你……”薛秀丽努力的帮悦琪解释。
“她没有怪我,只是说什么也不肯见我而已,简直莫名其妙!”霍楠军停好了车,一脸铁青的说:“走吧,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爸在等着我们。”
“你跟你爸一样,总是认为我们是一群奇怪的女人,需要被保护,只要每天待在家里就好,这是要不得的大男人主义。而且你们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但是你们宁愿相信那是女人的莫名其妙个性作祟,你所在乎的悦琪也许只是你心里的形象,她一直努力的想在你面前表现,你却从没在乎过,甚至你只会用“莫名其妙”来形容她提议分手的动机,可见你根本没有了解过她。”薛秀丽突然对儿子发起飙来。“算了,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干脆就趁今天,我打算跟你爸聊聊我的莫名其妙问题,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必须知道他以前忽略了我。”
穿过廊道,薛秀丽走到病房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看护就坐在床边读著书。
“你先离开一下,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薛秀丽朝看护一笑,即便心中有着忐忑,她还是决定把三十几年的恩怨说个清楚。霍洋的时日不多,如果她继续懦弱下去,那她永远没有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
“感觉像回到生楠军的时候……”她环顾四周。“那时候我一个人住在医院里,你请了管家来陪我。”
濒洋点点头,露出似有若无的笑。
“等我回到家以后,我开始坐月子,楠军交给管家带、女乃妈带,很少回到我身边,你也是……”薛秀丽努力的微笑着。“我知道我们的年纪差了很远,你拥有高学历,而我只是个平凡的乡下人,我们之间很难找出共同的话题,每次我想找个话题来跟你说说话,你总是奇怪的看着我,彷佛我没有资格和你讨论一样。”
濒洋摇摇头,他从来不知道薛秀丽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我书念得不够多,但我相信那不是问题,我开始胡乱的投资,花掉你不少钱,每一次我想证明自己就跌得越深……我也曾经放弃过,想要离婚,想要离开这一切,我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了,没有什么能留下的理由。”薛秀丽抬起脸坚强的望着丈夫,“但是我没有走,因为我还没证明我的能力,我还没说出我心里的想法,就算走了又有什么意义,你和楠军永远不会了解我的想法。其实我们当初根本不应该结婚,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却从来没想过我的期望会落空。”
濒洋闭上眼睛,了解她的想法后,有种很深沉的无力感,没想到会是在他生命走到尽头时,妻子才鼓起勇气告诉他心中的想法。
“现在有了这间小堡作室,我想这应该是个好的开始,我不再作那种春秋大梦,我认清楚自己不可能创造一个比奉元更庞大的事业。浪费那么多时间,我在五十出头才真正靠自己赚到了钱,而且整个过程我亲自参与,也花了心思,费了力气,那是种无法言喻的成就感。”
“你现在快乐吗?”
“是的,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候。工作室里的有个女孩曾经是楠军的女友,可是楠军和你一样,所以她拒绝了楠军。也许你想通了,可以跟楠军谈谈,他们还年轻,如果要花三十年才了解彼此,那对他们来说太浪费了……”
“这是什么?”
看着悦琪递来的信封,薛秀丽一脸茫然,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一百多万的支票。
“悦琪,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些是要还你的,医药费还有工作室装潢的费用,我该要负责。”
“倪琪,你怎么这么傻,你拚了命的工作就是为了要还这些钱?”
悦琪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嗯。”
“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又没催你还,你这样不眠不休的……唉,你……”薛秀丽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本好好的一个漂亮女孩,现在却不成个人样。
“人情债……扛不起来。”悦琪的语气也显得无力。
“但是你知道吗?所有的钱都是楠军付的。”
一听到他的名字,悦琪脸色大变。
“我不能收你这个钱,所有的钱都是他支付的,并不是我,你得亲手交给他。”
“好久不见。”
听到这声音时,霍楠军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抬头一看,她就站在门口。
“我跟陈小姐说我是工作室的人,她就让我进来了。”
悦琪往前走了一步,好奇的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张望了许久,才将眼神落在他身上。
她脸颊浮现酒窝,她是在对他微笑吗?
濒楠军觉得自己的呼吸快停了,放下手上的文件,他站了起来。
“薛姊跟我说医药费,还有工作室的装潢费用,都是你付的。”悦琪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
濒楠军警觉到自己的动作可能会吓着她,所以也跟着停住脚步。
“谢谢你。”她圆亮的眼睛望着他,然后酒窝又出现了一次。
只要她看着自己还会微笑,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吧?
“你还好吗?”霍楠军无法忍住走向她的冲动,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他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看起来这么脆弱。
“嗯。”她有点害怕的点点头。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好。”霍楠军走到她面前,离她只有一步之远,这么近的看着她,才知道她瘦得多可怕,她从来不是这个模样,当初那个抱着他,认真的说着她有多爱他的甜美女子,和眼前这个只剩空壳的女孩,竟然是同一个人。
“还好。”悦琪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她没办法面对他太久。
“听说铭恩去当兵了。”
“是啊,他已经毕业了。”
“妈跟我说你还是很不舒服,是吗?”
“嗯,总是头晕脑胀的。”悦琪又露出了微笑。
酒窝第三次浮出她的脸颊,霍楠军松了口气,伸出手像以前一样揉揉她的头发,可是她却像被电到似的,护着头往后猛烈的缩了一下。
“我弄痛你了是不是?”他紧张的问道。
她不说话,只是一下摇头,一下又点头。
“你的头还是会痛是不是?”她不回答只是让他更紧张,而且她皱着眉的模样彷佛真的很疼。“悦琪……”
“你弄痛我了……你是真的弄痛我了。”
豆大的眼泪毫无预警的滑落她的眼眶,他一看到她的泪更是不知所措。
“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头上的伤还没好。”霍楠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是那么想拥抱她,可是她又痛得无法让人碰触。
“永远都好不了……”悦琪忍着泪,伸手比着心口,声音破碎。“你伤了我,这里……”
“悦琪……”一样的情况,如同数个月前的那夜,她哭得像是失去了心爱女圭女圭的小女孩,他除了看着她心碎,什么也不能做。
“我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根本怪不了你,早该知道会是这样,我却自投罗网,但是……我心好痛。”她知道不能太靠近霍楠军,就是怕自己会崩溃,果然他才碰了她的头发一下,她就忍不住了。
“悦琪,别这样,你让我好难过。”霍楠军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可是才一搂住她却又惊惶的松了手,她整个人瘦得不像话,彷佛只要他一出力,她也会跟着碎在他怀里。
“天啊……你怎么了?”
“别靠近我!”悦琪抹掉眼泪。“我只是伤心而已,看见你……让我很伤心……很伤心……”
“别这样,悦琪。”霍楠军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小手只剩下一把骨头。
“还给你……”她递给他一个信封。
悦琪看起来摇摇欲坠,他根本不敢太用力的碰触她。
“求求你,让我还给你。”
不想让她太过激动,他只好接过信封。
“悦琪,坐下好吗?我们好好谈谈,你不是很想结婚吗?我们……”
“不是跟你。”她哭着摇头。“霍楠军,我不想再对着你掉眼泪了,我真的好伤心,我伤到了我自己,也给了你机会伤害我,我应该要去找适合我的人保护我、照顾我,就算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也没关系,但不是跟你!”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看我每逃谠着你哭泣吗?”
“悦琪……别这样,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你现在就是在让我哭,应该说我没有办法看着你时不哭,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心就好痛,好痛……”她用力的擦掉眼泪,“我好累了,我想回去。”
“我送你回去。”
“我只想一个人。”
“悦琪,别拒绝我。”
“你伤到我了,我没有办法……”悦琪摇摇头,转身缓缓离去。“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看着她抽搐的肩膀,霍楠军感到她的拒绝撕裂了他的心,而他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