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往后走了,-会跌下去的!”古承殷对着梦里的女孩喊着。
那些他从来不曾说出口的话语威胁着他要月兑口而出,但他全都忍了下来。他从来不求人,他能做的就是要她知道那是有危险的,试着让她只朝自己走来,而忘了要离开的事。
但女孩却不再理会他的叫唤,再往前走了一步,跌进了见不到底的深渊里,她甚至没有因为这样的跌落而惊叫出声。古承殷往前奔去,只见她不停的往下坠,她的脸上没有惊慌,而他伸出了手,却早已握不住她,只能看着她继续坠去,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她为止……
睁开眼,天甚至都还没全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同样的噩梦里醒来了。打从她走了的那天开始,这个梦就盘据在夜里,占走了他所有的思绪。
迸承殷走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任冰凉的水从头顶上流下,只希望那刺骨的寒意可以让他从梦境里清醒。他不愿意在清醒之后花任何时间去想她,他得全心全意的专注在工作上头,永无止尽似的把工作摆在第一位,这才是他!
踏出家门,柯治诚早已经坐在车内等着他。
“渥夫先生下午会抵达,我们会先招待他,晚上暂时休息,明天就会进行研讨……”柯治诚公事化的把一日行程对他报告了一次。
“收到大陆那边的报表了吗?我昨晚要赵经理传真了一份过来。”
“已经收到了。”柯治诚从公事包里拿出了报表,并拉过笔记型电脑,叫出了档案。“我想你一定想对照我们这边的资料,电脑里这份是我们这头的……”
迸承殷给了柯治诚一个满意的笑容,打开了报表,对照之下果真有出入。
“可以叫那姓赵的滚回来了!”
柯治诚回了老板一笑,在古承殷鼻子底下敢做乱,那姓赵的还真不是普通的白痴,真以为隔了个台湾海峡古承殷就什么也管不着了?也不想想当年亲自去那头打天下的可是古先生本人,那边的人全是为古承殷卖命的,哪可能给人掏空的机会?
“周经理今天一早已经过去了。”
姓赵的今天要是接到人事命令当场被解雇,还得面对公安的逮捕,那情况一定很有趣。
“今天还有别的事吗?”他打算晚上再召开一次经理级会议,为明天和渥夫先生的会议做出完美的事前准备。
“应该就这些了,贾太太有打过电话来,问你要不要陪贾小姐一起去挑礼服,要我请你打个电话给她。”柯治诚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老板的表情,看着他那两道浓眉微微的皱了起来,立刻接着说道:“我已经告诉她你在忙,不需要连这种小事都打来报备。”
听他这么说,古承殷眉头才稍微舒解了些。“那就好。”
他并不是真心的想结婚,只是公司里的股东多事所做的媒,而他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答应了,或许他是真想结婚了吧!
这件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做的事,他竟开始认为有其可行性,都过了那么多年,有些想法在他心里的确有了变化,也许这只是他对于夜里那固定存在的噩梦所做的对抗,结了婚之后也许那些梦就会跟着他身分的改变而消失。
如果她知道了……会怎么想呢?还是一样什么也不说的认输离开?
“要喝杯咖啡吗?”柯治诚打开了摆放在一旁的纸袋。
迸承殷点了头接过咖啡,喝进那香浓的汁液,却发现心里同时散发着苦涩。他只记得她亲手为自己泡的咖啡的味道,一直以为所有的咖啡都是一样的味道;哪知道她的离开连带使得咖啡也走了味。
“结婚日期是哪天?”
“下个月的月底,三十一号。”
迸承殷点了点头,独自陷进沉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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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间川横的驾到自然有着顶级的礼遇,不管是在饭店还是在餐厅,所有接待的人员无不战战兢兢,想让这国际级的贵宾享受高级的服务。而除了这头之外,另一端也怠慢不得,殷商集团的大老板今天也在这里设宴款待美方合作公司。
不论古承殷是否会到场,所有等在这里拍仲间川横的记者同时有了另一个使命──要拍到古承殷。管他是不是肯接受采访,光是拍到他的人,就可以让收视率升高,民众才不管他要不要对着镜头说什么,电视机前的熟女、少女,甚至是男同志,全对这古先生有兴趣,尤其是他最近传出了婚讯,更是所有人津津乐道的消息。
一听闻另一个包厢里的客人是仲间川横,这头被招待的渥夫先生立刻请人传话,自称是仲间先生的仰慕者,希望能见他一面。难得来台湾一趟,竟然可以见到知名服装大师,这简直让一向品味卓著的渥夫欣喜不已。
而仲间倒也挺会做人,虽然私人行程不希望被打扰,但是一听到是美国百大企业之一的查理渥夫也在台湾,立刻答应了见他一面。
这突如其来的会见是原本没排定在行程里头的,而这一见也让柯治诚傻了眼,他盯着桌子另一端的女子看得入神,足足隔了五分钟他才离开包厢,打电话给没有出席的老板。
一等电话接通,古承殷的声音传过来,柯治诚劈头就问道:“鬼月已经过了吗?”
通常柯治诚是不可能对他开这种玩笑的,更别提是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古承殷心里像是有了个底,柯治诚为他工作也有好几年了,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定是出了事。
“你想告诉我什么?”
“如果不是见鬼了,那我就是真的见到她了。”
见到她了?不需要讲得太明白,古承殷只想得到那唯一的“她”。
柯治诚把今天招待渥夫先生的经过说了一遍,而他在一道吃饭的包厢里头认出了魏比灵。
“要我请司机回去接你过来吗?”柯治诚想也不想的问道。
虽然已经过了四年多了,他不相信古承殷完全忘了魏比灵,老板的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她。
“他们还有其他的计画吗?”
“明天晚上仲间大师有个服装发表会,我想我们应该不可能没有邀请函。”有什么邀请函是古承殷拿不到的呢?就怕他不肯出席而已。
“那就明晚再说吧!”
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冷静下来,而不是冲动的立刻跑去见她。
迸承殷挂了电话,发现自己的心又开始急促的跳动了起来,而这情况上一次是发生在她离开的时候。
如果魏比灵一直没出现,也许他也不会想再见到她,可是一有了她的消息,他却激动得不能自己。
是的,他当然要见她,他要亲眼看到她,确定她仍然是存在的,就算他一样在面对她时无法解释自己的想法,那都无所谓……她不能就那样自以为是的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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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柯治诚看到自己了。
魏比灵从头到尾都没有讲过半句中文,反正这趟来有随行的翻译,而她是商务代表,不需要主动出来翻译所有事宜。只是渥夫的随行翻译只负责翻译日文,而尽避公司里多的是会说英文的同事,仲间仍要她来做沟通的桥梁,即便她一句中文都没说,却仍是露了馅。
她和柯治诚一起共事三年,柯治诚之所以获得重用,不只是因为他管理能力强,而是他对任何细微事物都有超乎常人的观察能力,光能从自己身上闻到古承殷的气味,就断定他们两个在一起,那就算她换了发型,换了另一种语言,也没办法蒙骗过他的眼睛;而魏比灵早已经从柯治诚了然的眼神中判定他认出了自己。
“带我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吧!”结束了所有行程,精力充沛的仲间川横对着比灵说道。
“我以前住的地方只是一间小鲍寓,而且我没在那边住上多久,只有偶尔回来办些证件时住饼几晚。”
“在那之前-住在哪里?”她总有个地方是她住得久一点的吧?
比灵想了一下,回头对着他笑道:“那将会是我不愿意回想的去处。”
仲间大师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来这女孩有着不愿透露的故事,从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就知道魏比灵这女孩非比寻常,她的脸上同时有着柔弱和坚定,错乱的美感令她在一群人当中显得特别突出。
“BB,-害怕面对过去吗?”仲间一手拿着烟斗,轻吐了口烟。
“不,事实上,你很快就会看到我的过去,很快。”
她脸上的笑多了些无奈,但她一点也不害怕。离开台湾前她对古承殷说过了,她最害怕的事已经发生,在事情还没发生前她的心从来没有得到真正的平静,而当她验证出自己所要的答案之后,所有的恐惧也就跟着不再存在。
原本以为来台湾两个月,神不知鬼不觉,完全不相干的两个行业不会有任何交集,可是竟然在第一天一下飞机,就遇上了殷商在招待美国客户,如果老天要重新安排这一切,那她倒想看看这一回会上演何种好戏?
“BB,我不希望-再受到伤害。”
仲间明白一开始他要比灵跟着到台湾来,她似乎有些不愿意,那细微的抗拒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尤其发生在比灵身上,更是令他感到惊讶。
为什么她不希望回到自己的出生地?这当中必有原因,可是他不希望她永远都只是逃避而已,也许他应该要给她一个面对的机会,所以才要她这次也得一起到台湾来,不过真当他们抵达之后,仲间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错的?
“欧吉桑,你放心吧!苞你一起混久了,搞不好现在的我只会伤害别人而已!”比灵在两人单独谈话时总是会一改恭敬的态度,没大没小的对他开起玩笑来。
“最好是这样。要知道人生是很短暂的,千万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我确定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在我离开这里到日本去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她知道继续留下来的结果还是一样,所以提早结束了自己的苦难,否则就算她不走,情况只会比现在还糟。
“那就好,明天晚上-一定得出席,我帮-挑了一套衣服,我可一定要看-穿才行喔!”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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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仲间团队的一员,魏比灵穿着仲间特别为她设计的服装,就算穿梭在后头,与待会儿要上伸展台的模特儿擦肩而过,也不会显得逊色。
“外头的状况很不错,所有人反应都很热烈。”传来的消息让大家很兴奋,仲间川横的设计一直广受世界名流欢迎,而打响了这一炮的旗舰店也备受期望。
秋冬的发表会顺利结束,大师被模特儿们拥戴出场,穿着裤裙的他像个老顽童似的,不时向台下弯腰敬礼,接受所有人的欢呼。
比灵和裕美就站在后台讨论着明天的行程,裕美突然对着她说:“有人朝-走过来了。”
“是吗?”比灵早已经有所准备,只是她一直告诉自己不需要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要。
直到他走近时,比灵才发现她甚至还认得他的脚步声。
“回台湾不来见见老朋友吗?”
迸承殷就站在她身后,这场服装发表会受邀的全是金字塔顶端的客户,而他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比灵早已料到会有此事发生,所以也没在事前做出任何特别交代阻止他来。
她转过身面向古承殷,双手交抱在胸前,挑着眉看他。
“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这不是古承殷所要的回应,她甚至一个字都不说。“我以为-至少会打通电话给我。”
“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事要忙,我正在工作中。”她用着客气且冷淡的语气对他说完,便又继续回头用日文和裕美讨论今天的发表会事宜。
而站在她身边的裕美则一边和她说话,眼神透露出对那位美男子的注目,只是她太了解比灵了,只要比灵不理那个人,那她也不会不识相的继续追问,反正等这发表会结束后,她总有机会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但古承殷并不愿就此离去,他一直站在她身边,不时用眼神打量着她,看着她这几年来的改变。
以前那头俐落的短发已经留长了,应该是多了女人味,可是对照她脸上的表情却感觉不出弱势,而她脸上那副黑框眼镜更是带出了强势的风格,配上黑发和白净的肤色,反而让她在人群当中更加抢眼。当然,她身上那套一看就是仲间所设计的女性套装,搞不好会成为企业界女强人的抢手服饰。
场子还热着,但是仲间已经回到了后台,接下来的派对就只要靠那些影视明星、社交名媛撑撑场面就行。仲间一看到魏比灵身边多了一个男士,从他看着比灵的眼神里,仲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想也不想的主动走过来和那名男子打招呼。
“我是仲间川横,请问你是?”
“久仰。”古承殷听他说的是英文,自然也用英文对话,“我姓古。”
“是BB的朋友吗?”
“不是!”回答的不是古承殷,而是仍假装和裕美讨论的魏比灵。
魏比灵当然注意到了他们的谈话,没等古承殷回话,她就先回答了。这一开口也让仲间和裕美都愣了一下,尤其是裕美,刚刚还看她和那男子说话,一下子她就用着冷淡的语气说她跟那人不是朋友。
而古承殷只是看着她,没有为了她的话语而多作解释。
“不是吗?”仲间又不是傻子,比灵会回应得这么迅速,就已经证明了当中一定有什么事。“BB,我该不会是看到-的“过去”了吧?”
“不是!”她又肯定的说了一遍。或许单独面对仲间时她会愿意承认,但要她当着古承殷的面承认他是自己的过去,那就完全不可能!
而这一回她说话的时候还看了古承殷一眼,表情冷静,表现出来的模样像是一点也不怕他拆自己的台,只是向其他人宣告着她就是不愿承认自己认识这个男子。
“BB一直都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看来你一定不是好人,她才会这样子对你。”仲间用着带有日本腔调的英文说道。
“或许吧!”古承殷也没打算拆她的台,但他的确不确定自己今天来这里做什么?他已经见到了魏比灵,也确认了她现在在为仲间川横工作,她还是存在着,只是再也不是专属于他的,就这样……
“这样吧!我请你喝杯酒。”仲间举起手朝旁边指了下,要他跟着自己走,还不时找寻话题和他聊聊,“你喜欢今天秀的衣服吗?”
看着仲间把古承殷带了开,魏比灵的表情变得更冷了些。
“-没事吧?”裕美担心的看着她,因为自己从来没看过比灵的表情这么难看。
“那死老头到底打算干嘛?”
“他们只是聊聊而已。”裕美不懂比灵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不喜欢这种状况。”比灵皱起了眉。“我以为他会站在我这边。”
“BB,他们只是聊聊而已,别那么紧张好吗?”裕美安慰着她。
其实裕美也明白比灵跟那男人之间一定有过什么不愉快,而仲间大师故意带开那男人也满奇怪的,不过她不想让比灵担心,硬是把自己的怀疑给吞了下去,尽量说些话安慰她。
“我真的不喜欢这样……”
比灵皱起了眉,她不喜欢仲间和古承殷太过接近,现在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重新经营起来的,她只希望自己的世界能与古承殷不再有牵连,所以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她就焦躁得不能自己。
“BB,-到底在担心什么?我们不过是来准备旗舰店而已啊,两个月一到,很快就可以回日本去了。”
“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而每个人都有不想回忆的过去,如果欧吉桑管得过火了,到时候我恐怕就不会再回日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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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魏比灵并非都不曾回台,偶尔她还是会为了办理一些事务回来,只是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也没有与任何人联络。回到自己的住处,管理员也把她所有的信件都集成了一个小纸箱交给了她。
掏出钥匙,她对自己唯一拥有的小鲍寓还不是那么熟悉,里头也没什么摆设,只有大地毯,几个抱枕零星的散落在上头,角落摆了一部电视机,还有卧房里的一张弹簧床。
这屋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家,不过稍早比灵已经去订了一些家具,待会儿就会全数送来。她已经决定了,回台两个月期间不住仲间所提供的饭店,也可以乘此机会好好整理一下这地方,也许下一次回台湾,她还可以有个温暖的小窝住上几天。
坐在地板上,她打开了纸箱,里头多半不会有什么私人信件,就像电子邮件一样,通常一打开,垃圾信件总是占据大多数。找出了几封比较重要的银行通知,毕竟她人一直不在台湾,有些经济上的往来得在出国前就先做好安排。打了几通电话,联络了该联络的事项。
她习惯让自己处于忙碌的状态,不喜欢闲下来的茫然,手边的事一忙完,脑子就容易想起不好的事。戴上了手套,穿上了围裙,她拿出清洁用具开始打扫,把这屋子里所累积的尘埃彻底清除。就算她不会在这儿住上多久,都宁可把时间耗在打扫上头。刷完了浴室之后,门铃也跟着响起。
举起手一看,的确已经是约定的送货时间了,她上楼前跟管理员打过招呼,告知他等会儿会有人送家具来,所以也没多想就打开了门,但她没想到先到的人会是古承殷。
“你来这里做什么?”
就在她绾起头发、穿着围裙,手上还戴着清洁手套、拿着抹布的时候,古承殷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迸承殷也没看过她这个样子,记忆里的魏比灵一直是个职业妇女,她回到家里后连泡面都是他动手煮的,他从来没看过她下厨,更别提看见她打扫了。这些事他们都有人专门处理,而魏比灵回到家唯一做的事就是洗澡、睡觉,再不然也只是待在书房里,整理隔天要用的文件。她如此居家的一面差点让古承殷认不出来。
“-似乎不太想在其他人面前跟我说话,我只好来找。”
“我等一下还有事要忙,所以没空跟你谈。”魏比灵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是-一点也不想跟我谈吧?”他当然明白她的推托,比灵很明确的用表情告诉他,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要跟我谈什么?”
就算有再多的话,说了又有什么用?早在她离开的时候,古承殷就该知道会是如此了。
她的眼神不带任何温度,即使魏比灵没把他当敌人看待,但她对待他也只像是个陌生人,而这不是古承殷所能接受的。在她离开之前,她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容易沟通而且了解自己,他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就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但……这些真的全都不存在了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跟-说些什么才好。”
迸承殷自己也无法解释几度想来碰她钉子的念头是从何而来?但她就离自己这么近,她人就在台湾,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他完全控制不了想见她一面的念头,即使明知见了面也无济于事,他还是想来。
“你应该还有很多事得做吧?我不认为你需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而且我是真的有事要忙,请你离开。”她再一次下逐客令。
他文风不动的站在原处,隔了几秒才开口:“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