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厉寰来到华府,立即瞧见一名男子站在大门前,而满脸笑容的华缇正与对方说话。
瞧见她对别的男人笑,厉寰浓密的剑眉立即皱紧,往前迈去的脚步更是加大且急促。
瞧见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华缇先是一愣,随即朝他轻轻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妳在做什么?”他劈头就问。
“借钱给亲戚啊。”她答得再理所当然不过。
那名男子见厉寰前来,脸上不禁有着惧意,往后退了步,“那么……我先告辞了……”
“别想跑。”看出这家伙打算开溜,厉寰大手一伸就揪住了他的衣襟。
“饶……饶命啊!”男子哭喊着。
“你别这样,快放了他。”华缇连忙道。
听见她为对方求情,厉寰更为气恼,一把无名火自心头熊熊燃起。“听着,你敢跑,我就宰了你。”他扬声威胁道。
男子点头如捣蒜,一张脸更是惨白。
见状,厉寰这才放开他的衣襟,看着他双腿止不住颤抖,站在他们俩面前。“我问你,你是华府哪里的亲戚啊?”
“我……我……”男子支吾着。
“说啊!”厉寰大吼。
“我是华府已过世的老爷的二婶婆的三叔公的四舅子的五堂妹的六表弟的七孙儿。”
“哼,那不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厉寰冷笑一声。
“这……”男子的神情十分心虚。
“我看你根本是王八吴介绍,来假冒华家远房亲戚的吧!”
“我……我不认识什么王八吴……”男子在说这话的同时,眼神压根不敢往他们看,头更是垂得不能再低。
“喔,王八吴你不认识,那总该认得吴三吧?”王八吴就是吴三,吴三就是王八吴,这分明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
“我……”
“把银两拿出来。”厉寰向他伸出手。
男子急忙护着怀中的银两,“我……我才不要。”
“你敢不听话?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快把从她那里骗来的银两交出来,听见没?”厉寰扬声大吼,并作势要揍人。
闻言,男子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将怀里的银两全掏出,双手奉还给华缇。华缇呆呆的看着他。
“妳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收下啊!”厉寰没好气地道。
“这些银两真的不能给他吗?”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厉寰。
闻言,厉寰真有股冲动想狠狠掐死她,扬声大吼,“妳该死的马上把那些银两给我收回来,听见了没!”
“这……好吧。”华缇只得将男子手上的银两取必,并一脸歉意的看着对方,“抱歉,无法借钱给你了。”
“没、没关系……我……可以离开了吧?”男子转过头,惊惧的看着人高马大的厉寰。
“滚!”他沉声低喝。
“是……我这就滚、这就滚。”男子连忙转身奔离,往后再也不敢来这里假冒华家的亲戚了。
待那名男子离开后,厉寰立即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该说妳蠢还是没脑子?那家伙压根不是妳的什么鬼亲戚。”
“我知道。”华缇轻轻点头,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既然知道,妳还借钱给他?”天,她的脑子一定坏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如果可以让家产变得少些,无论是谁来借钱,我都会借给对方。”华缇看着手中的那些银两,淡淡地说着。
“妳……妳这女人真是有病,好端端的竟然会嫌家产太多?”世上每个人都恨不得家产越多越好。
“有病吗?也许吧……但我的苦衷,又有谁知晓?”她轻轻说着,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但那抹笑容却有着无限哀愁与伤悲。
看见她这模样,厉寰再也压抑不住,月兑口道:“妳若是心底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啊,干嘛那么委屈?”
一愣,华缇双眸微瞪,神情讶异。
突然间,厉寰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连忙撇开眼不敢再看她,“我……我的意思是说,妳别把心事都放在心底,可以找个人谈谈,用不着一脸快哭的模样……”
豹缇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庞,“刚才……我的表情看来很难过?”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这样啊。”华缇沉吟了会儿,接着问道:“那你今儿个之所以走这一趟,就是特地来警告我,不许再把银子借给不认识的人?”
“呃……对。”厉寰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天晓得今儿个他究竟是怎么了,一听到她随便借钱给什么远房亲戚,就再也沉不住气,马上奔来,果然瞧见她又要借钱给人,还好被他制止,不然往后必定会有不少人闻讯而来,纷纷向她伸手。
豹缇笑了,笑得灿烂且迷人。
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的心猛然一震。
他似乎没资格说她有病,因为他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要不怎么会认为她的笑容会那么好看,无人能及?
“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再走?”华缇笑着问。
“嗯……也好。”
他轻轻点头,尾随在她身后,进入屋里,坐了下来,看着她亲自为他沏茶。
等等,他究竟是来做什么啊?怎么又被她牵着鼻子走,坐在这里与她一同喝茶?
豹缇沏了杯春茶,轻放在他面前,视线始终落在他脸上,不曾移开。
一直被她盯着瞧,厉寰觉得实在很不自在,只得开口:“妳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
“没有啊。”她笑着轻轻摇头。
“那妳干嘛直盯着我看,又冲着我笑?”别再盯着他看,别再对着他笑了行不行啊?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罢了。”
“什么事?”他只是随口问问,如此而已,并不是关心她才问的,嗯,就是这样。
“多年前,我曾经在路上见过你给一名小叫化子一些碎银,教他去买些吃的。”此情此景,她始终记得。
“有这回事吗?”厉寰模了模头颅,仔细想了又想,认为她应该是看错人了,蓦地,他想了起来,确实有此事。
当时的他也不晓得被什么迷了心窍,一时之间出于同情,才会将一些碎银拿给那个小叫化子,如今事隔多年,城中早已不见那个叫化子的身影,想必是到外地乞讨去了。
他老早将此事抛在脑后,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此事。
“你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华缇笑看着他。所谓的面恶心善,指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吧。
被她当面称赞,厉寰的脸不禁又发红,连忙撇开脸,“少灌我迷汤了,以后妳别再当好心的傻子才是真的。”
“好心的傻子……是吗……”华缇伸出柔荑,轻托着下颚,看着厅堂外宽阔的庭院,喃喃轻语,“如果能早点把家中的银两散尽,往后我的安全才有保障……”
“啥,妳说什么?”什么叫早点把银两散尽,她的安全才有保障?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华缇笑着轻轻摇头。
厉寰望着她。撒谎,她哪一点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他好像没什么资格继续追问下去。
唉,烦啊!他为何要为了她的事而烦恼?以前他不都认为离女人越远越好吗?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看着眼前一脸烦躁的厉寰,她犹豫地开口:“那个……”
“什么事?”由于心头仍然纷乱,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悦。
“明日是三月初八上巳节,咱们一同外出走走可好?”她以轻柔的嗓音问道,一双杏眸更是直瞅着他。
“妳约我一同外出?”厉寰瞪大了双眸,极为讶异。
“是啊。”她笑着轻轻点头。
“妳不怕人说话?”
“嗯?说什么话?”华缇侧着头,一脸迷惑。
“那个……”见她这模样,厉寰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没,没事,不知道就算了。”
她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啊?一年才那么一次上巳节,几乎所有人都会外出踏青,若是她同他走在一块儿,难保不会被人说闲话。
“你怎么了?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华缇蛾眉轻颦,一脸失望的模样。
“谁说我不去了?”厉寰的神情有些不自在,更有些羞赧,一切只因为眼前这个善良、天真又无邪的蠢女人。
“那么你是答允了?”
“呃……嗯。”他以细微的动作轻轻点头。
“那么咱们明儿个辰时在哪儿碰面好呢?”华缇侧着头思索。
“我会过来找妳,妳哪儿都先别去。”厉寰立即道,就是不希望她独自外出,怕她在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咦,你是担心我吗?”
“谁……谁担心妳来着。”他撇开睑否认,但神情却显得局促。
“那么,明日我会在家里等你到来。”
“嗯。”厉寰站起身,“那么,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华缇站起身,脸上挂着笑,送他步出大门。
站在华宅大门外,厉寰转过身,看着站于门边的华缇,“妳……”
“怎么了?”她轻轻眨眼,一脸疑惑。
“听好,别再借钱给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了,到时候一定会有更多人假冒什么亲戚,觊觎妳的银两,听见了没?”这些话虽是对她说的,但他的视线却不敢望着她。
他心里骂着自己,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干嘛这么关心她,还对她千交代、万交代?
闻言,华缇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开来,“是,我知道了,一定会乖乖照你的话做的。”
听见她的回答,厉寰这才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有着前所未见的柔和神情。“那就好,我走了。”
“嗯,小心慢走。”华缇站在门边,笑着向他挥手道别。
见他高壮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于转角处,她脸上的笑容这才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忧愁。
她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吧?可是,内心却又感到有些歉疚,这么做似乎挺对不起他啊。
他的外表虽然看似凶恶,但内心其实是很善良的,而她却是个假装无辜而利用他的坏女人……
******bbscn***
上巳节这日,许多王孙仕女、才子佳人皆到城外踏青,于水滨嬉戏,以求除邪去秽,迎来祥辐。
辰时一到,厉寰准时出现在华府大门前。
见大门仍旧深锁,他清了清喉咙,本欲扬声叫唤,但念头一转,惊觉自个儿若是大声唤她,那些长舌的左邻右舍又会跑出来看热闹。他是不介意人们怎么说他,却在意他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唔……该如何是好呢?
向来大刺刺,对凡事皆无所谓的他,想不到今儿个竟会为了一名女子而苦恼。
蓦地,大门自里头敞开,华缇讶异地看着站在门外的那道高壮挺拔的身影。“你来了怎么不唤一声?又站在这里多久了?”
“我刚到。”厉寰这么回答,压根不想让她知道方才他竟为了她的声誉而担忧。
“那么咱们走吧。”华缇朝他绽出一抹笑。
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又感到心跳加快,只能赶紧点头。见她取出铁钥,将大门锁上,他好奇的问:“怎么,宅里没有下人?”
“嗯。”华缇轻轻应了声,神情有些无奈。
“妳……”见她这模样,厉寰不禁皱紧剑眉。
“我们走吧。”华缇连忙朝他绽出一抹笑,手中提着一只布包,往前走去,不愿他多问。
看着她的窈窕身影往前走去,厉寰只得迈步跟上,与她并肩同行。
之后他们走出城门,往城郊走去。
一些在路旁闲聊的妇人瞧见他俩结伴同行,先是一愣,随即掩嘴窃窃私语。
“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大大方方的走在一块儿。”
“可不是吗?”
“之前不是听说她自个儿跑去赌坊和厉寰赌钱,结果赢了,竟要厉寰娶她?”
“哎呀,这么不知羞的话,我可说不出来呢!”
“我看啊,自从华家只剩下她一人后,没了人管,她便开始胡作非为,哪有未婚的女孩儿家敢上赌坊呢?”
“这种事就只有她做得出来。”
听见那些人虽掩着嘴说话,但音量之大,任何有耳朵的人都听得见,厉寰停下脚步,狠狠地朝那几个多话的妇人瞪去,并以洪亮的嗓音大吼。
“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说,莫在他人背后说闲话,嫌舌头太长是不是?要不要我拿把刀替妳们割短些?”这些臭婆娘真该有人好好教训一顿。
一听到他的大吼以及威胁的话语,那些妇人吓得连忙奔离,不敢再多说,以免舌头真会被他拿刀割下。
“你别这样。”华缇轻声道。
“哪样?”厉寰剑眉紧蹙。他就是看不惯,听不顺耳,想开口骂人不成吗?
“别与她们一般见识,随她们说去。”她淡淡地说着,径自往前走去。
“为何妳要让人这么说妳?”他连忙追上她,剑眉依旧紧蹙。
“嘴长在他人脸上,他们爱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我管不着啊。”华缇唇边虽带着浅笑,眼神却有着哀伤。
“妳……”
“好了,咱们也快到了。”
“到了哪里?”
豹缇抬起织纤小手,指向前方的普陀寺,“今儿个,我就是希望你能陪我来这里。”
“妳要我拜佛?”厉寰一脸震惊,满脸诧异,更是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
谁要拜佛来着?他最痛恨这种事了!听一堆和尚念经、劝人向善……我呸!
“我没说要你跟我一起拜佛啊。”她笑着轻轻摇头。真没想到他竟会这么排斥。
“不拜佛,那来佛寺做啥?看戏啊?”他没好气地回道。别想诓他,谁来佛寺不是拜佛的?
“我是去捐献的。”
“捐献?妳是嫌身上银两太多是不是?”他瞪向她。
昨儿个她要将银子借给假冒华家亲戚的人,没借成,今儿个竟然跑来佛寺捐献……她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嫌自己身上铜臭味太重是吗?
蠢,真是个蠢女人!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蠢的女人,让他想不骂她个几句都不行。
“呵呵……”华缇轻笑出声。
“我在骂妳,妳竟然遗笑得出来?”真是莫名其妙,她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下轻。
“你人真好,这么关心我。”她笑靥如花。
“谁……谁关心妳来着。”他咕哝了句。
豹缇笑看了他一眼,轻移莲足往前走去。
见她窈窕的身影直往前走去,越走越远,厉寰又抬起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佛寺,暗自骂了几句,但还是赶紧步向前,跟在她身旁。
豹缇唇边扬起浅笑。方才他嘴上虽那么说,但还是跟来了。
两人不再交谈,踏上普陀寺前的阶梯,缓缓拾级而上。
只见一名小僧站于通往佛寺的大门前,双手合十,向他俩施礼。
“施主,华小姐。”
一旁的厉寰听了,剑眉紧蹙。这个小巴尚认识她?这么说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儿?
“我今儿个特地前来奉献一些银两,还请小师父收下。”华缇脸上带着笑,将手中所提的布包双手奉上。
小僧并未收下,只是道:“华小姐,师父先前交代过,若是您再次前来,务必请您入寺,师父欲亲自奉茶。”
“这样啊。”华缇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厉寰,“你……能陪我一道去吗?”
厉寰看了眼她那满是乞求的眼神,又从敞开的宽大寺门朝里头望去,看着那庄严的佛寺,迟疑了会儿,最后才以细微得让人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点了一下头。
“谢谢你。”华缇向他绽出一抹笑。
“呃……嗯,不用客气。”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
“两位请随小僧来。”
在那位小僧的带领下,两人一同往前方走去,穿越过香烟缭绕的大殿,步上大殿后的一条长廊,来到佛寺后方,郁郁青青的苍松翠柏环绕着的一处幽静的角落。
一名身着简单灰袍的白髯老僧,坐于一株参天古树下的石桌旁,正是法传大师。见他们前来,他立即起身,朝他们一礼。
“华小姐如此有心,老衲至为感激。”
“大师太多礼了。这是我该做的事。”华缇连忙弯身回礼。
站在一旁的厉寰则是未有任何动作,脸上更是面无表情,对于眼前的老和尚压根不想理会,更别提弯身回礼了。
法传看向一旁的厉寰,微微含笑,“施主可是华小姐的友人?”
厉寰皱眉看着一旁娇小玲珑,肤白似雪,五宫细致,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的华缇。
他俩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算是友人吗?能称得上是友人吗?
见他一脸疑惑,华缇不禁轻笑出声。“大师,他是我的友人没错,他叫厉寰,今儿个是特地陪我前来的。”
“有劳厉公子了。”法传微笑向他一礼。
被人唤为公子,厉寰只觉浑身不对劲,“别叫我什么公子,我可不是那么尊贵的人。”
“那么老衲该如何称呼施主?”
“叫我厉爷就好。”城里的人们,还有饭馆、酒肆和赌坊的掌柜及伙计们全都是这么唤他的。
“那么,我也该这么唤你吗?”华缇侧过头看着他。
听见她这么问,厉寰的剑眉立即皱起,脑海里想象着她恭敬地唤他厉爷的模样。“不,妳不必。”
“那我要怎么唤你呢?”她一脸疑惑。
“这……随便妳。”他索性撇开脸,装作什么事都无所谓。烦,烦啊!这女人怎么老是能将他的心搅得一团乱?
法传笑了笑,不再多说,亲手沏了壶茶,双手奉上茶水,“请厉爷与华小姐用茶。”
“多谢大师。”华缇先将装满了银票的布包搁于法传面前,然后伸出双手接过茶杯。
然而厉寰则是压根不想喝什么茶,一双大手仍是反剪于身后,假装什么也没瞧见。
法传见了并不气恼,只是轻轻的将那杯欲递给厉寰喝的茶搁于石桌上。
豹缇看了眼身旁的厉寰,并未多说些什么,默默的将茶饮尽,之后,她对法传道:“大师,我尚有事得先行离开,请见谅。”
法传笑着轻轻颔首,“厉爷,华小姐,下回让老衲再为两位奉茶。”
“多谢大师。”朝法传行了一礼,华缇便与厉寰一同转身欲离开。
然而,却在此刻,法传突然唤住了厉寰,“厉爷,请稍等一下,老衲有些话欲同你说。”
厉寰与华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法传。
“同我说什么?”厉寰拧紧剑眉,一脸诧异。
豹缇看了眼身旁的他,道:“那我先去殿里拜佛,祈求平安。”语毕,她径自转身朝佛殿的方向走去。
见她离开后,法传这才迈开步伐,缓缓步向前,“厉爷。”
“先说好,我可不听人传道说教的。”厉寰赶紧率先表明,好让对方无教可说,无道可传。
“老衲并不是为了宣扬佛法才唤住厉爷的。”法传慈藷的老脸上仍旧满是笑意。
“不然呢?唱戏给我听?”厉寰哼了声。
“也不是。”法传对于他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并未气恼,只是诚恳地道:“华小姐如今孤身一人,毫无依靠,加上已去世的华老爷留下不少家产,老衲十分担忧她会受人欺侮,或是受人胁迫,所以请厉爷多加留心、注意。”
闻言,厉寰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开口:“难道你不怕我正是欺侮她的坏人?”
他人高马大,身子壮硕,还有一大把吓人的落腮胡,人们见了他就马上闪躲得极远,小阿子见了他更是不敢再哭闹,是城里连鬼见了都怕的恶霸,这老家伙竟会要他这么做?
“呵呵……一个人是好是坏,老衲又怎会看不出?”法传笑着朝他一礼,“请厉爷谨记,一个人的内心远比外表更为重要。”
“你……”
“厉爷,别让华小姐久等了。”法传笑着这么说,制止他再说下去。
厉寰拧眉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身,朝大殿走去。
来到殿外,只见华缇跪在庄严的佛像前,双目轻闭,双手合十,专注地祈祷着。
他不愿打扰她。于是便站在那儿等她,然而,那个老和尚所说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着,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会儿后,华缇睁开双眸,放下双手站起身,当她瞧见站于殿门前的厉寰,立即笑着迎上前。
“你与法传大师谈完话了?”她柔声轻问。
“嗯。”厉寰轻轻点头。
“那咱们回去吧。”她知道,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待在佛寺里。
见她并未追问他方才与法传谈了些什么,便径自往前走去,厉寰只得紧跟在她身后,步下石阶,离开普陀寺。
一路上,两人皆未交谈,最后反倒是厉寰沉不住气,开口道:“妳不问我方才那老家伙……不,是大师和我谈了些什么吗?”
豹缇停下脚步,仰起小脸直瞅向他,“你希望我问吗?”
“这……”他不禁语塞。
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后,华缇这才笑了开来,“你很奇怪耶。”
“我……”被她这么一说,厉寰剎那间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之前他骂她蠢,骂她有病,如今却被她笑奇怪,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豹缇看着一脸困窘的他,唇边的笑意更为扩大,“你要说就说,不说就别说,我不会介意的。”
望着她好半晌,厉寰忽然问道:“妳觉得我的外表如何?”
虽然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这么问,但华缇仍旧将他的长相仔细看了一回,“嗯……很粗犷。”这应该算是好听点的形容词。
远远的就能看到他生满了下颚的落腮胡,而他的双眸更是锐利,炯炯有神,加上那浓密有型的剑眉更有威严和气势,光一个瞪眼,想必就能让哭闹不休的小阿子吓得连忙止住眼泪。
“少来,想说吓人就吓人,甭对我说什么好听话。”厉寰瞪了她一眼,但嘴上虽这么说,心底却有着欢喜。
“但是……”
“但是什么?”他连忙追问。
“我看人并不是光看对方的外貌。”她轻轻说道。
“喔,不然呢?看对方的家世和财富?”从古至今,哪个女人挑选夫婿不是看重这些?
“不。”华缇轻轻摇头,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我看人,只看内在。也许你不知道,我是爹的妾室所生,身分差了正妻所生的姊姊一大截,但是,大娘与姊姊却待我及娘亲极好。”
“那又怎样?”厉寰撇撇嘴角,对这些压根不在意。正妻生的和侧室生的还不都一样是人,有何差别?
“姊姊的容貌与我大不相同……极为平凡……”
“然后呢?”知道华缇似乎准备说出自己的心中事,他开始专注的聆听。
“但她的性子极为温柔,对每个人都很体贴,家里所有的婢女、奴仆都很喜欢她。她与当时的建威大将军慕劭已有媒妁之言,慕劭虽未曾见过姊姊,却表示他向来看人不是看外表,让我们十分感动。后来,爹、大娘与我娘亲带着姊姊北上京城,选了个良辰吉曰要让他们俩完婚,但我那时因为受了风寒没办法一同前往,只好留在家里休养,万万没想到,他们成亲那天竟会发生那件惨事……
“顿时,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就这么独活在世间,日后,有些原本看似忠良的奴仆居然打算偷取爱里的贵重财物,让我不得不报官,并将所有仆佣全部辞退,独自生活在偌大的宅第里,并尽量减少外出。
“可是,数十日前,宅第的大门差点被窃贼破坏,他们欲闯入行窃,幸好恰巧巡夜的更夫经过,喝阻了窃贼,窃贼吓得逃离,没能得逞。我明白自己成了窃贼觊觎的目标,所以带着家中所有银两前去赌坊,希望能赌输,如此一来,身无分文的我就不会再引人觊觎了。”
但是她也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没有家产,美色也会受人垂涎,因此她才会想找个人嫁了,而面貌凶恶的厉寰正是最好的人选。有他在身边,应该就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人不敢再觊觎她及华家的财产,但是厉寰压根不愿娶她,最后她只得收回赌约。
俊来,有人假冒她的远亲前来借钱,而她希望能早点让家里过多的银两消失,便二话不说的答应,但当她欲再给另一名自称是华家远房亲戚的男子银两时,厉寰就出现在她家门前,制止了她,并骂了她一顿。
确实,她那么做,必定会引来更多贪心的人,所以,她不如把银两捐给佛寺,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厉寰诧异地瞪大双眸,看着身旁的她。这些日子来,她究竟是怎么过的?而她此刻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他诉说这些事?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真不配站在她身旁,她是如此善良又坚强,而他不过是个城中人见人畏的恶霸。
豹缇深深吸了口气,最后转过头,朝他绽出一抹笑,“所以,我看人并不看外麦,只在乎那个人的内在。”
一见到她的笑,听见了她的话,厉寰的心猛然一震,呼吸更是急促起来。完了,他真的栽在她手中了……
“那个……”
“嗯?”她眨着眼等着他说下去。
“今儿个我过得挺开心的,改日……能再邀妳一同外出走走吗?”没了以往洪亮如雷鸣的大嗓门,此刻他的嗓音温和且真挚。
豹缇先是一愣,颊边浮上一抹嫣红,笑着轻轻点头,“好啊。”
看着她甜美的笑靥与娇羞的模样,厉寰真的没料到他们之间的情况会如此演变。
他竟对她提出这样的请求,不过,这倒也不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