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允萨的内伤,洛翩翩急着想回苗寨寻找雪蝶儿的行动暂且缓了下来,再加上有了允萨的承诺,她终是同意暂时在林中小屋住下。
这一日允萨运功调息,待收劲后才对着洛翩翩说:“我出去多拣些柴火。”
“够了,咱们用不了那么多。”她指着堆在屋旁的柴火,不解地开口。
允萨嘴角噙着淡笑,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夜里凉,湿气又重,我怕你承受不住,染上风寒可不好。”
虽然洛翩翩有他的外氅当被盖,但一到夜里,他总见她裹着外氅瑟瑟缩缩,虽只是暂居此处,但几日下来,对姑娘家的身体总是不好。
靶受到他体贴的行径,洛翩翩唇边笑意不断,心里一甜,怕是眼眉间都要沾上蜜了。“不怕,我身体强壮得很。”
“还是谨慎些好。”他坚持的说。
“那……咱们顺道打些野味加菜好不?‘戟’这些日也不知怎么的,唤都唤不回,而我吃果子吃腻了,现下肚子咕噜咕噜地敲着小蹦。”
洛翩翩虽说已识情滋味,但依旧是小泵娘性子,坦率的可爱。
卑一说完,她不禁怀念起有“戟”在身旁的日子。
那只白鹰笨虽笨,但不光只是衔珍珠,偶还会是替她猎个鸡、雁,现下就算嘴发馋,她也只能摘摘野果止饥。
允萨没好气地扬起笑,揉了揉她的发,语气带着包容。“铁定是跟你一样,玩疯了。”
“那当然,它是我的‘戟’,一定要跟我同一个性子。”洛翩翩俏皮地鼓起腮帮子,嗔了他一眼后,又不自觉地灿笑出声。
允萨的眼底尽是她弯起笑弧的含笑水眸,在阳光下,她的笑靥灿烂可比日阳,教他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不过今儿个可奇怪了,怎么走了大半天,见不到半只猎物?”淡淡的失望涌上心头,洛翩翩不解地喃着。
耳边鸟语啁啾轻啼不绝于耳,偏偏不见飞禽走兽的踪迹。
“不打紧,总是找得到吃食的。”允萨怡然自得的开口,倒不在意能不能猎得到食物。
依他的身手,要在这山林野谷找猎物岂非易如反掌,只是这些年他追随盟长左右,鲜少能有如此清闲的时候,再加上洛翩翩古灵精怪的性子,就算只并肩走在蓊郁林间,也让他觉得新鲜有趣。
“我还有另一个主意。”脑中想法一定,洛翩翩拉着允萨往另一处走。
她主动落在腕上的柔荑,教允萨不由得乱了气息。
仿佛在无形中,他向来严谨的个性已被她外放的性子软化,渐渐出现一个连他也陌生的自己。
“我要吃大鱼。”脚步落定,洛翩翩笑盈盈地宣布。
抛去短暂的胡思乱想,允萨的眸光落在眼前银波荡漾的淙淙流水上,挑眉问:“不吃肉,改吃鱼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脸上跃动着渴望的神情。
允萨露出意会的笑容,浏览四周,眸光一定,身形俐落地由溪畔边的老树折下一截木枝。
“你确定有鱼吗?”
洛翩翩真想为他敏捷的身手喝采。“当然了!芦松溪是蕴育努拉苗寨的生命之水……”忽地,她话一顿,好半晌才道:“以前我常和雪蝶儿、桐桐、千月到溪边玩的……”
努拉苗寨位在芦松溪的中上游,虽然此处已接近下游,但同一条溪水,蕴着相同的回忆。
思及过去的欢乐,洛翩翩眼眶微红,凝滞在唇边的话,在瞬间全被心底的沉郁取代。
“允萨,你真的会陪我回苗寨找雪蝶儿?”她墨睫微颤,心底的不安在此刻无所遁形。
允萨俊眉略拧,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傻丫头,我当然会陪你回苗寨。”
“那……雪蝶儿她们,会没事吧?”
她这话问的傻气,但允萨却回答得不假思索。“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你的好姐妹都会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深深望着眼前的男子,她绽开微笑,用地反握他的手。“好,我信你。”
她喜欢被他这样握着。
可能是因为长年习武的关系,他的掌心及修长的五指布满粗茧,厚实的掌温贴着她的小手,总煨得她心暖也心安,教她怎么都舍不得放开。
“好了,你别难过了,再不捉鱼,换我的肚子要饿得打雷了。”他捏了捏她的女敕颊,难得幽默地柔声道。
她破涕为笑,只能呐呐地娇嗔道:“哪有这么夸张。”
“你小肚皮都能打小蹦,我的大肚子怎么不能饿得打雷?”他笑着想引开她担心姐妹的慌乱思绪。
洛翩翩瞬也不瞬地凝着他,看着他向来冷硬的脸部线条柔和下来,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他们打开始就瞧对方不顺眼,每次见到他板着臭脸时,她更是见一回恼一回。
而现下,他们由最初的吵吵闹闹到现下的柔情蜜意,真教她不由得不相信“姻缘逃讪”四个字呐!
“我会烤世上最好吃的鱼给你吃。”允萨拿出随身匕首,温笑的同时,双手已刨刮去叶,原本的粗枝一端已被削尖。
“不好吃怎么办?”她嘟着嘴问。
允萨笑道。“那只好再捉一尾,再烤一回,直到你觉得好吃为止。”
洛翩翩闻言,抑不住地咯咯笑出声。“你想让我一辈子不敢吃鱼啊!”
幽黑的深眸看着她好转的心情,允萨放心地扬了扬唇,视线转向溪中,专注的寻着鱼影。
未多时,溪边堆了好几条肥滋滋的大鱼。
看着允萨手执枝条,精准的疾射,洛翩翩在一旁兴奋地又叫又跳,一张慧黠的小脸笑得愈发灿烂。
她欢畅的笑声,竟教允萨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在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真正喜爱一个人就是如此,只要能让喜爱的人快乐,就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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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又过了几日,这些天来允萨靠着洛翩翩的丹药及自行运功疗伤下,体内的真气已畅行无阻,内力也完全恢复。
待朝阳破云初升,温暖的晨光将林叶上的露珠映得闪耀夺人时,两人已上路朝苗寨而行。
也许是因为心中忐忑,一路上气氛显得凝重。
当他们到达当日雪蝶儿被掳走之处,允萨感觉身边红影忽地一顿,他侧眸问:“怎么了?”
“雪蝶儿死了……”
允萨微怔,不明白她何以妄下断言。
冷风徐徐吹拂,洛翩翩一身翻飞红衣流露出一股凄冷。“蝶在人在,蝶亡……人亡……”
巨石上,一只银蝶被银针穿透嵌入,也许已死去多日,银蝶身躯被风化,四瓣银翅几要随风而去。
允萨浓眉微挑,不解地瞥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深浓的自责,教洛翩翩身子剧烈颤抖起来。“这是……雪蝶儿身上的守护蝶,只要感应到主人发生危险,它就会冲向敌人,释放蛊毒……”
头一回听到如此奇闻,允萨震愕得无以复加,好半晌才能开口:“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不!是我害了她!”自责如洪水般袭来,她难以承受地蹲,捣着脸痛哭起来。
他同样蹲在她身旁,沉声安慰:“翩翩,别这样!”
“都是你……”
洛翩翩迁怒的话本要月兑口而出,却在允萨张臂搂住她,大手轻抚着她的背时吞回肚中。
她的指责让允萨重重叹了口气,却不忍怪她。
“在当时那种危急的状况下,你留下只会让情况更糟,所以纵使时光倒流,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他坚定的语气止住了洛翩翩的泪水,此时,她才明白她与允萨间的差异。
他成熟知分寸,即便是瞬间做出的决定也强过她单纯的感情用事。
疤形之下,她的责怪显得幼稚无理,但她真的无法承受痛失姐妹的事实。
“就算你再痛苦、再自责都无济于事,现在我们要思索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还要追查雪蝶儿是不是真的遇害。”捧着她泪痕斑斑的小脸,允萨轻柔的说。
“我真的不知道……”
泪眼蒙眬的看着允萨浓眉紧蹙、担忧的模样,洛翩翩一时间竟无法面对他。
她该要怪他、恼他,但她是那么、那么地喜爱眼前的男子。
如果当日不是他出现,他们之间或许就此天涯各一方,无缘再见。
但也因为他的出现,她被迫遗弃了亲如手足的好友……
思绪千回百转,一时间教她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允萨,你让我静一静,好吗?”
他瞅着她,听着她茫然的喃语,允萨知道此时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压下胸中沉窒的闷气,他点头道:“好,我会在这里等你。”
望着她的背影,允萨只希望她能在平静后,谅解他当时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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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翩翩恍惚的走着,思绪纷乱如潮。
天空碧蓝如昔,看着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她不明白为什么努拉苗寨会遭逢如此不幸。
“血洗苗寨……”想起当日被允萨带离努拉苗寨前看到的情景,她不寒而栗地甩头。不敢再回想。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潺潺流水声益发清楚。
“姑娘请留步。”
蓦地,一道陌生的声音唤住她,她循声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粗犷的笑脸。
“我不认识你。”沉郁的心情未散,洛翩翩淡瞅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向前。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哈哈!”
男子语落,手一伸,先发制人地想扣住她的纤臂,控制她的行动。
来者不善!
洞悉对方不轨的意图,洛翩翩轻蹙眉身形陡然一闪,躲开他的攻势。
岂料方躲过一人,又有几个男子由四方窜出,瞬间围住她。
“不知诸位大哥欲意何为?”洛翩翩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几名男子装扮一致,身披狐毛,腰别弯刀。
蓦地,她想起在鄂霍多金斯高原遇到的辽人。
“小泵娘,我们大王有请,还是请你乖乖跟我们回去吧!”
“我不懂你说什么?”不待对方继续说下去,她旋身秀足轻点,打算以她向来自傲的轻功逃出包圈。
为首的辽人名唤沙兀我,正是当日她在鄂霍多金斯高原遇到的男子。
“姑娘的海东青在我们手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叫做‘戟’吧?”见她欲离去,沙兀我不疾不徐地开口。
丙不其然,洛翩翩停下脚步,反身觑着他,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臂有多处几可见骨的抓痕。“你们捉了它?”
难怪“戟”一反常态失踪多日,她还以为是它贪玩,却没想到是教眼前这群野蛮子给掳走。
“姑娘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随我们走一赵。你是我们大王的上宾,我们绝对会以礼相待。”
当日若不是杀出个武功高强的女真人,他早就将这拥有驯鹰法力的红衣姑娘带回辽国立功。
在多日的追查下,他除了诱擒白鹰外,更寻得她的踪迹,心里的兴奋自是不在话下。
“我说过,我不懂什么驯鹰之术!”
沙兀我眼中闪过一抹阴冷,扬指扣住她的下颔。“具有驯鹰法力的人就是辽人的珍宝,有你,我们便不需要再忍受长途跋涉、履出任务的辛苦。”
洛翩翩不由得感到一股凉意由背脊直窜而上,脑中闪过允萨曾说过的话,原来这些觊觎海东青的鹰牌天使真的不知何谓尊重。
“我什么都不懂,就算随你们回去也做不了什么。”
沙兀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仰头大笑。“你是火神灵指派的红衣使者,不可能什么都做不了的。”
“你难道忘了前一回在鄂霍多金斯高原受到的教训吗?”心头一颤,洛翩翩只能装腔作势厉声道。
沙兀我闻言,双眸猛地一瞠,当日所受之辱登时涌上心头。
百声冷笑,他阴沉的脸已表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姑娘以为自己还有逃月兑的机会吗?”
洛翩翩的心跳顿时乱了,这一回没有允萨在身旁,她有逃月兑的可能吗?
她眸底掠过的不安没能逃过他的眼,沙兀我勾起佞笑。“只要你乖乖的听话,咱们自然会以礼待之,说不定咱们以后还得仰赖姑娘关照哩!”
“我绝不会跟你们去!”
她屏气凝神,脑子思索该如何趁隙突围。
彬许是习惯强行掳人,面对她不肯合作的反抗,沙兀我不再多费唇舌,一个箭步,倏地便抑住洛翩翩的手腕,直接将她甩扛上肩。
“唔!”洛翩翩吃痛低叫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奋力挣扎。“放开我!你们这些野蛮子!”
挣月兑不了他的蛮力,她只得不断踢脚、扭动着身躯让他无法行走。
心里也在想该不该在他耳边尖叫,让他好好感受什么叫“不绝于耳”,或是咬他一口似乎也不错……才想到这里,允萨的话就跳进脑中——
如果被你咬一口的不是我,而是一个老头子或作奸犯科的江洋人盗,那你是不是也要因此赔上一辈子?
呜……允萨!
她正想扬声唤他,另一个辽人瞧她泼辣的连脚上的绣花小鞋都给踹掉,倏地取出了一块沾有迷香的布蒙住她的口鼻。
“臭娘们,闭嘴!吵死了。”
“放……”异香扑鼻而来,然后一阵晕眩袭来,她不甘心的咕哝了一声,随即晕厥过去。
允萨,允萨……你要来救我呀!
在昏迷前的最后念头,她想的还是允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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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抱胸,允萨看着被嵌在巨石上、死去多时的银蝶。
虽说“蝶在人在,蝶亡人亡”,但他着实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洛翩翩的说法。
他沿着巨石估量了四周的状况,想看看能否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的同时,心头突地被一股强烈的不安给攫住。
脑中闪过洛翩翩的笑容,沉思了一会儿,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法始落,他立刻折回原路寻找洛翩翩的身影。
走了不过半刻,他身子一顿,小心翼翼的弯身拾起那一只再熟悉不过的绣花小鞋。
小鞋以黑布镶边,蓝布为底,上绣着色彩斑斓的花草图案……他不会认错,这是洛翩翩的鞋。
“翩翩!”允萨握着小鞋的大掌,不自觉地加重力道,不安更加深他内心的恐惧。
没了鞋她如何能走?
虽不知洛翩翩为何如此重视她的绣花小鞋,但他知道,她绝不可能难过到掉了小鞋还浑然不知觉?
在允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不远处,一个物品因目光照射而发出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辽帝赐给使者的鹰牌!
不用细思,他就可以猜出洛翩翩发生什么事。
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没想到他的担忧竟然成真!
不解的是辽帝派遣的鹰牌天使,何以千里迢迢由辽国追到此处?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洛翩翩的白鹰?
多年来为了海东青,女真与辽人间的纷争不断,虽不知晓辽人会如何胁迫洛翩翩,但他还是得尽快找到他那麻烦的小娘子!
将洛翩翩的绣花小鞋收入怀中,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暗叹口气,要娶瑶家姑娘,果真要有超乎常人的毅力与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