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将破晓,将尽的烛光被风吹熄,随风轻晃的白纱帐映入两人眼底,荡着莫名的寂寥。
昨夜,厉炎坚强的意志因为她的美好,失控地化成一滩水,而苗千月则在这纷乱的掠夺中,始终维持着清醒。
忍着四肢和腿间受尽屈辱的疼痛,苗千月蜷曲着失去清白的身子,心拧痛地几乎失去知觉。
白纱帐内,旖旎气氛骤散,两人同床共枕,心思却各自迥异。
莫名的空虚与寂寥缠绕在厉炎心头,最后他起身,瞅着苗千月纤柔的娇躯冷言道:“乖乖留在这间房,哪都不准去。”
“我不留在这里!”苗千月背对着他紧揪着薄被,忿恨地开口。
他闻言,眸底波澜不兴,语气却有不容置疑的怒意:“你只需乖乖留在这间房,哪都不准去!”
他的意思是,她将成为他的禁脔吗?
苗千月震了震,被轻视的怒气与不安,让她苍白的小脸顿时浮现忿然的红晕。“我不要留在这里!”
厉炎蹙起眉侧过脸淡瞥着她,好半晌才粗嗄而低沉地淡道:“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
苗千月瞪着他慢条斯理地将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气氛微僵,室内登时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你要羞辱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她瞪着厉炎健硕的背影,语气虽凄冷而苦涩,唇角却抿着不驯的淡弧。
她的屈服了,但并不代表连她的思想、精神都要臣服于他。
厉炎耳底落入她悲冷的语调,宽阔的臂膀微乎其微地震了震。
她那燃烧着怒火的美丽水眸有一股不容诬蔑的气势,教他冰冷的心再一次无防备地为她悸动。
懊半晌,他按捺着心里的悸动,强装冷漠地凛着俊脸淡淡道:“除非我厌倦了你的身体,否则你这辈子休想离开。”
他这话说得坦白而伤人,让苗千月胸口绷得难受。
“既然落到你手上,你就干脆点,一刀杀了我,何必玩这种折腾人的坏把戏?”
他双眉略挑,淡然的语气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我不会折腾你,只要你听话。”
多可笑?他只要她听话?
自醒来后,太多沉痛的情绪逐渐苏醒,压得她游走在崩溃的边缘,登时屈辱蔓过心头,苗千月失控地扬起拳捶打着他:“混蛋!膘蛋!”
气自己的体型和力气与他相差悬殊,更气自己的弱不禁风。
她的花拳绣腿,打在男人结实的身躯上并没多大作用。
厉炎不为所动地杵在原地任她发泄。
在她一阵乱无头绪的攻击下,厉炎握在手中的银面具竟这么教她给打落,松月兑出他的掌握。
厉炎心猛地一滞,想捡起银面具的瞬间,苗千月的身影突地绕到眼前,落入眼底。
“何必戴上面具呢!耙做不敢当?你这样还算是英雄好汉吗?欺负一个弱质女流让你感到这么开心、得意吗?”
苗千月抢过他的银面具,忿然地摔在地上,抑不住地迭声嚷着。
她情绪失控的语调一瞬间让沉窒的空气添了股无形的重量。
厉炎低头觑着掉落在地上,长年遮住面容的银面具,内心极力压抑着莫名的激动。
是!他的确是敢做不敢当。
他虽师出名门,现今却是江湖上令人发指的恶徒。
他心仪眼前的姑娘,却不得不用强取袄夺的手段得到她的身,要她屈服,却没想到因此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一切的一切,他利用银面具化身为炎鬼、做尽一切坏事,一旦少了银面具,他什么都不是。
“就算我是这样窝囊、丧尽天良的人,那又如何?”厉炎缓缓抬起眼,目泛寒光地落在姑娘清雅的容颜之上——
四目交接,苗千月蓦地一震。
他知道,苗千月终有一天会看清他的真面目,只是没料到这一天竟是来得如此仓促且突然。
“是你……”定定瞅着眼前的男人,她颤了颤唇地诧异出声,心彻底乱了。
眼前的男子俊逸挺拔,飞扬的墨色浓眉下有一双深邃的黑眸,直挺鼻梁与刚毅唇形旁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疤。
虽然那一日他的脸上、身上全是伤,但她依稀可分辨他剑眉朗目的轮廓与劲瘦的身形、高度。
让她永生无法忘怀的是,他俊逸的脸庞残留着旧日伤痕……而那是当时她为了保护自己,气力失控所留下的。
莫名的,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强烈罪恶感,倏地涌上苗千月心头。
江湖上传言,无恶不做的炎鬼,竟是当年她所救的男子?
苗千月微抬螓首,仔仔细细打量着他那双眼、那道疤,心猛地泛开五味杂陈的无声错愕。
厉炎将她愕然的神情捺入眼底,抿唇不答,低身拾起面具,遮住留着丑陋疤痕的脸,他默认了苗千月的想法。
蓦地,绷紧的氛围再一次揉着诡异。
“为什么……你到底是谁?”瞬间,他对她的意图、对她所做的一切,变得深奥难解。
思及此,苗千月脑门发胀,气息紊乱地几乎要不能呼吸。
“这答案对你而言,重要吗?”薄唇淡扬,他无动于衷地扬起一抹冷笑。“因你当日的大发善心,我得以报仇雪恨,我该感谢你。”
苗千月迎向他的冷眸,霍地明白,他们之间有着难逃的宿命牵连。
难怪厉炎在多年前,她伤他的那一晚会说,她终有一天会后悔救他。
因情,妹妹犯下滔天大祸。
因情,厉炎带着复仇的心,将她也引领进仇恨的枷锁当中。
虽然当日的他与现在一样冷漠、难以亲近,但此刻他的身上却多了股腥浓的血腥味。
她可以强烈感觉,眼前的厉炎与初遇时的厉炎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因为她的一时心软,所以给了厉炎复仇的机会……
因苗千容而起的恩怨纠葛,赔掉的岂只厉炎、无辜牺牲的村民?
无意识打了个寒颤,她……竟恍惚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他?
苗千月苍白着脸,仿佛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紧紧地圈抱着自己,瘫软在地。
“你会习惯的,在撕心裂肺的折磨后,心里的痛会慢慢变得迟钝,最后……会不着痕迹地失去,直到失去痛的感觉。”
他旋身移开脚步,不愿去感受她的心情。
望着他高大又孤傲的背影走出纱帐外,苗千月心中思潮起伏,只能任泪水默默地淌落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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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炎离开之后,接连着几天没再回小屋,而伺候她的还是当日沉默寡言的冷漠丫头。
在她丢了一连串问句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时,她放弃由丫头身上探出什么关于厉炎、苍海二鬼的蛛丝马迹。
而她却也趁这些天厘清了思绪,做了个决定。
与厉炎之间因为妹妹苗千容而起的恩怨纠葛,就随着妹妹的死画下句点。
她不要似不散的冤魂,轮回在这万劫不复的复仇魔咒当中,所以,释然是她几番思量后的结果。
无辜的厉家亡魂、努拉苗寨寨民……一切的一切,就让它随着那把烧掉努拉苗寨的大火,灰飞烟灭。
这一日苗千月起得甚早,天方一露出鱼白,她便起身做了梳洗。
她记得厉炎说过,雪蝶儿没死,她想,雪蝶儿一定被困在某个地方。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想成为厉炎的禁脔,她得尽快为自己觅一条活路。
一找到雪蝶儿后,她要尽快逃离此地!
思及此,苗千月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阳光透过菱花窗格,筛落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光线,制造一地恍然的碎影。
那灿阳,让苗千月受蛊惑似地赤脚走向窗边。
透过菱花窗格,她瞧见屋外有一片芦苇、一面湖及一道吊桥,湖上薄薄水雾与初破晓的日阳模糊远方,让吊桥看来似无尽头。
似不让她一窥吊桥另一边的状况,也或许是因为湖面上的水气,她在屋内看到的永远是这凄冷气息的景致。
蓦地,在那朦朦胧胧之中,苗千月看见伺候她的冷漠丫头穿过吊桥,提着食篮,往她的方向而来。
一如往昔的,丫头替她送完食物后,没有多做停留便匆匆离开。
苗千月的谢字还旋在唇边,转瞬间已不见她的踪影。
她走向木方桌,打开了食篮,发现简单的早膳还冒着热气……这样看来,通往另一端的桥或许没她想象中的永无止尽。
彬许她可以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到桥的另一端打探、打探。
啯、啯!
苗千月怔了怔,水眸陡地瞠亮地感觉某种小动物在裙摆下跃动。
无由地,脚底窜起一股冷意,苗千月抿着唇,视线战战兢兢地往裙摆下方打量时,显些没惊呼出声。
许是屋子临水边,所以出现了虾蟆。
这有着黄绿体色的虾蟆似是感觉到差丽姑娘的打量,转着黑溜溜的眼,竟热情地扑向她打了声招呼:“啯、啯!”
“不要!”可怜苗千月这喜研蛊、亲虫,不怕蝎、不怕蛇的大胆姑娘竟怕这诡异的小东西。
见它蹦跳向前,苗千月吓得弄倒了屋子里一盏盏的高脚灯烛,弄伤了手臂柔女敕的肌肤。
“走开、别再过来了!”她嚷着,不断移动着俏臀往后退着,心里则庆幸厉炎这简陋、冷清的屋子够大。
屋里除了白纱帐外,没有多余的家俱与奢华的装饰,因此足以让她多了逃开这诡异小东西的空间。
天知道,不懂人话的虾蟆心里想什么,苗千月愈躲,它便愈是往她的方向扑跳而去。
她一个尖叫,激动挥舞的手不自觉打到了什么,倏地,耳畔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
原来她在无意间启动的机关,开启了一道石门——
眸光诧异地落在眼前深邃不知通往何处的甬道,苗千月心里涨着股莫名的躁动。
忘了虾蟆在身后紧追不舍,苗千月此刻的心绪全然落在这新发现之上。
彬许她可以不用走出屋子,就可以通到桥的另一端打探状况。
苗千月细细暗忖着,眼角却因为发现搁在甬道口墙上的物体,呆若木鸡地怔杵在原地。
墙上的方格立着一座灵位及一个看来泛旧却保存良好的布女圭女圭,方格下的石墙上则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苗千月好奇地贴近一瞧,瞬间,双腿一软,无形中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她拉扯跪倒在石墙前。
那深隽入墙的字刻了满满半面墙,墙上的字,正是厉家亡魂的名字与出生时辰。
而留在最末行的一个名字,狠狠刺痛了她的双眼。
假如以遇害当年算起,小泵娘竟只有——八岁。
“厉涤,八岁……”
身体微微颤抖,苗千月咬着唇、闭上眼,这一刻才真正接受妹妹苗千容的残佞。
她记得,当年在山径拣到布女圭女圭时,她便觉得带着微笑的布女圭女圭,模样讨喜极了。
最后她把布女圭女圭还给厉炎,他当时所流露出的爱怜神情,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断无误,这布女圭女圭属于厉家某一个人的……
但她从没想过,布女圭女圭的主人竟然只有八岁。
看着眼前让人沉重悲痛的情景,苗千月心底竟对厉炎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
虽然仇已报,但在他冷然无情的外表下强压着多少不欲人知的痛楚?
刹那间,心里一股莫名的冲动撼动了她的决定。
苗千月颤颤巍巍起身,五味杂陈地对着灵位屈身一拜:“厉家祖先在上,请让千月代亡妹犯下的罪孽做补偿……”
他们之间果然难逃宿命的牵扯,而她要怎么做,才能填补厉炎已伤痕累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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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突如其来造访的人,打乱了苗千月的思绪,看着被踹开已半毁的门扉,她一眼便认出来者是谁。
“人来就算了,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她微微一愣,力持镇定冷冷地勾唇问。
喀尚日大刺刺地破门而入,一看见她,立刻语带嘲弄地尖锐开口:“终于见到巫医家族百年来唯一的女传人了。”
苗千月冷冷瞥了他一眼,为他伙同厉炎灭努拉苗寨的行为感到鄙夷与不齿:“没想到努拉苗寨会出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我不过是替世人彻底铲除那一个充满妖邪之术的地方。”他耸肩,并不以为自己有犯下人神共愤的罪行。
她深恶痛绝地摇了摇头,不愿对他的恶名昭彰多做评论。
“唔!不用以这么冷淡的态度对我,好说歹说咱们可以算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
多呛鼻的烟硝味!喀尚日拧了拧眉,满不在乎地耍无赖。
“你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讲明,我不同你这种人打交道。”
喀尚日难以置信地扬眉,喉间滚出笑意:“哈!懊大的口气,才同炎鬼耳鬓厮磨过几回,就着了他的道与他同声同气了?”
若早些时候,她或许会被他无礼的语调给激怒,但这一刻,她却为厉炎的处境深感悲哀,更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彷徨。
为了复仇,厉炎与这样的人一起狼狈为奸,还能保有良知与本性吗?
见她冷冷地抿唇不语,喀尚日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淡淡掀唇:“我终是明白炎鬼为你心神迷惘,坚持要将你留下的原因了。”
眼前纯净清雅的女子清灵、不染尘世,水般的眸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坚毅与柔美。
“你到底想说什么?”愤恨地看着他,苗千月已失去与他“寒暄”的耐性。
包容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喀尚日冷哼了声才道:“我要你交出巫医及黑巫医家族百年来的施、解蛊药谱。”
“我身上没有施、解蛊的药谱。”瞬也不瞬地瞪着喀尚日渐铁青的脸,苗千月照实开口。
喀尚日阴狠的目光落在苗千月脸上,神情虽沉静却比厉炎更残佞、冷血。“不可能!”
“在你烧了努拉苗寨那一刻起你就该想到这一点。”
代表着苗家百年施、解蛊之法的药谱的确毁在一把火之下。
而烧掉药谱的却是努拉苗寨巫医,也就是苗千月的爹。
由于苗千月博学强记及对药、蛊的天赋,就是苗巫医把黑巫医家族百年来的施、解蛊之法传给苗千月,而不传给长子的原因。
正确定女儿已将施、解蛊之法深刻烙在脑中后,他才狠心将那足以让人丧魂失志的药谱给烧毁。
“我当然知道,所以请你把药谱默出来!”喀尚日霍地扣住她雪女敕的下颚,嗓音邪恶地从微启的薄唇中挤出。
吃痛地拧起柳眉,苗千月讷讷地开口:“没有药谱。”
在苗千月坚定无惧地迎向喀尚日逐渐狰狞的神情的那一瞬间,一截残烛击开喀尚日扣住苗千月下颚的手。
苗千月瞥过头,厉炎戴着银面具的脸映入眼帘,她只觉呼吸又急又促地紧揪着心。
“我说过,不准碰她!”
极力压抑着想折断喀尚日整只手的冲动,厉炎似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凶猛而阴沉地直觑着他。
“你受蛊惑,忘了我们的约定。”喀尚日咬牙切齿地开口,吃痛缩回的手泛着刺骨的痛意。
如果不是厉炎的武功在他之上,他一定会杀了厉炎!
“我自有分寸。”厉炎嗓音幽沉而缓慢地重申。
对上厉炎那双冰冷的双眼,喀尚日一凛,瞳底跃着两簇怒火阴郁地撂下话:“一个月后没有药谱,她的下场贬和关在地牢里的那个女人一样。”
喀尚日的心和人已被无限的野心给吞噬,再也无其他。
只要得到了记载着苗家百年来施、解蛊之法的药谱,喀尚日要完成一统中原的宏愿会更加易如反掌!
厉炎闻言,冷冷地扬唇:“她不可能跟地牢里那个女人一样,我想这点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喀尚日愤怒的脸庞寒霜渐聚。“我要她今夜死,她就活不过今夜。”
厉炎嗤声一笑,漠然地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喀尚日拂袖而去后,苗千月唇瓣微颤,脸容有些许苍白地急急捉住他的手问:“他说的人是雪蝶儿吧!”
“不知道!”厉炎狠狠咬牙,甩开她的手,极力平复着剧烈震荡的情绪。
太可怕了!才几日不见,他对苗千月的在乎竟已全然超出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苗千月颦起眉,很快地压下急切想知道雪蝶儿是否仍在人间的想法。
她相信厉炎迟早会把真相告诉她!